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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花二娘哼一声。骨朵着嘴不说话了,花小麦便又望向独自在旁沉吟的景泰和:“姐夫你说呢?”
“租铺虽使人觉得不合算,却到底稳妥些。”景泰和微微蹙眉,手指在桌面上不住磕打,认认真真地道,“如今咱们手头拢共就只有那几个钱,若一气儿全花出去,便一点余地都无,那店即便开起来,只怕也日日都觉心慌。倒不如将那铺子先租上一年,接下来再做打算。”
花小麦一拍巴掌,乐呵呵道:“就是这么说啊,还是姐夫你想得周全!”顺便似笑非笑地睨花二娘一眼。
景泰和憨厚笑笑,琢磨了片刻,又带了点迟疑地道:“不过……小妹你看这事,要不要同郁槐哥再商量一下?”
“……跟他商量做什么?”花小麦嘴角不由自主地一翘,继而飞快地将笑容尽数敛去,一本正经道,“这买卖是咱家自个儿的,该如何操持,理所应当该自己做主,何必问旁人的意见?只要二姐和姐夫你俩答应,咱们将那脚店赁下来就是。”
“你既心中有谱,我和你二姐没甚可说,明儿我去寻那郑家小子,让他找个合适时间领咱们去看看铺面方是正理。”景泰和倒也不坚持,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不过是觉得,郁槐哥走镖,天南海北都去过,见识比咱们广些,让他帮着合计合计,兴许能更妥当些。”
花小麦心道那人自打前些日子与她说了那番话之后,至此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撇撇嘴,连说了两句“没那必要”,与他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天晚了,便自回房中歇下。
……
事情既然商议定下,景泰和便又去寻了那郑牙侩来,一家三口随着他,先去村东的脚店看了看情形。
那铺面修了总有七八年,大抵是因为生意不好,平日里冷清的缘故,房子竟还保存得挺不错,一楼一底,瞧着很是干净利索,最难得是四四方方,里头窗明几净格外亮堂,一推开门,四面八方的光线都扑进了大堂之中,人立在屋子中央,只觉浑身都被笼在了太阳光里。
本就是一间小小的脚店,楼下至多只能摆五六张桌,算不上宽敞,好在花小麦一早打定主意要从低做起,倒也足够了。右手边是个厨房,里面锅碗瓢盆虽有些陈旧,但因平常也得给来住宿的客人张罗饭食,灶台水缸之类倒也齐全,好好拾掇一下便可接着使用,不必再格外重新垒砌,能剩下不少钱钞。
楼上只有三间客房,床铺柜子之类,花小麦一概用不到,便寻思着不如将楼上改作雅间,万一有人要宴客,也能有个清净的去处。将店铺前前后后都看了一个遍之后,她又特意绕到村子东口,站在官道边上好好张望了一回。
郑牙侩所言非虚,这官道上往来的行人马车,委实不算少,且从装束打扮和马车上的货物来看,十成之中倒有六成,应是做买卖的商人。火刀村只不过是个小地方,这些人未必愿意在村里的脚店住下歇息,但从门前经过时停下来吃点东西,却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铺面看得满意,郑牙侩当天便去找了脚店的东家,磨了半天嘴皮,好歹将租钱又说下来两吊,最终以十八吊一年的价格成交。不需花小麦操一点心,将一应手续办得周全,铺子便正式归花小麦所用。
自这日始,景家小院里便忙碌起来。
花二娘肚子里揣着一个,许多事不能插手张罗,花小麦与景泰和两个也压根儿不敢劳动她,便唯有分头行事。
景泰和照旧将锅具打造、置办桌椅等一应事体都包揽了下来,又在村里觅到几个靠谱的工匠,令他们将那脚店收整粉刷一遍;花小麦则沉下心琢磨菜色和菜单,照顾地里的菜蔬之余,还得抽空把潘平安那头要的酱料做出来,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时候,一睁开眼就得体力脑力并用,直到夜里回房睡下,才算是得到片刻安宁。
村东的脚店赁了出去,这消息很快就传得满村皆闻,感慨万千者有之,眼红心热者也有之,晚上花小麦去河边摆摊,家什还不曾从板车上卸下,四周便呼啦围过来一群人。
“小麦妹子,听说你把村东那间脚店赁了下来,要在那处开饭馆儿了?”说话的,是个常来关照摊子生意的熟客,眉头皱得死紧,“那往后我们若再想尝你的手艺,岂不得走出二里地去?太远了,太远了!”
花小麦一早料到他们必然有此一说,笑了一笑正要答话,却见那春喜从人堆儿里挤了进来,亮着大嗓门对那人道:“张大叔,人往高处走,你平日里对小麦妹子的厨艺赞不绝口,她如今要开饭馆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怎地反而嫌东嫌西?那铺面离得远些,难道你就不去吃了?哼哼,我听说你媳妇在灶上的手艺可不咋地呀,往后你若是嘴馋,可怎么好?!”
那姓张的熟客讪讪一笑,摸着后脖颈道:“吃自然还是要去吃的,只是确实远了点,费脚程……”
“你要去不就结了,还废什么话?”春喜大大咧咧往前一挤,捉住花小麦的胳膊,“小麦妹子,我也是今儿才听说你将铺面租了下来,心中真替你高兴呢!我跟你说,这开饭馆儿,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得选个顺风顺水的吉利日子开张,讨个好彩头!咱这火刀村附近就有个太平观,我与他们那里一个老道士相熟,赶明儿我让他去给你挑个好日子,包管你生意红红火火,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在家时,花小麦也曾听花二娘提过,知道这年代的人都信这个。春喜肯出力帮忙,这当然再好不过,当下她便笑着道:“如此,我便先谢过,春喜嫂子,等到开张那日,你也来……”
春喜压根儿不听她在说什么,一挥手,仍扯着喉咙道:“我说,你那饭馆儿开张,总得要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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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一百四十一话 赶得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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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怔。
开饭馆儿,自然是要请伙计帮忙的,但村东那店面现下还在修整粉刷当中,等一切张罗妥当再说请人的事不迟,没成想这春喜竟比她还要心急。
“请人自是要请,否则单靠我自己,决计忙不过来,不过……”
她试图向春喜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料那年轻小媳妇,却是迫不及待地揪着她高声嚷道:“啊呀,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明说了吧,我知道你那饭馆儿肯定就得请人,你瞧瞧我和你腊梅嫂子两个怎么样?”
说罢,从层层叠叠的人堆儿外面又扯进一个人来。
花小麦这才发现,原来腊梅今日也是和春喜一起来的,只是没春喜那等拥来挤去的本事,被挡在了外头,不由得有些好笑,朝二人脸上张了张,抿唇道:“两位嫂子的意思,是想去我那小饭馆儿给我帮忙?你们平日里要照顾家人生活起居,还得带孩子,能腾得出空儿来吗?”
“这不要你操心呀!”春喜拍着心口,不容置疑道,“反正我俩能保证,干活儿的时候就好好干,家里那些琐碎事,半点也不会带到饭馆里去,决计不让你为难。论起厨艺来,我俩自是赶不上你的一根小手指,但洗菜摘菜,端盘子刷碗之类的还不在话下,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平日闲暇时,花小麦也曾听花二娘提起,说这春喜和腊梅两个,固然是嘴碎喜欢听闲话,但做起家事来,却里外都是一把好手,丝毫不含糊。洗洗缝缝、灶上张罗,样样能拿得上台面。横竖她那小饭馆都是要请人的,与其找两个半大小子来,说话做事还得注意分寸。与他们保持距离,倒不如请这两个嫂子来搭把手,反而诸事方便。
“你说话呀!”春喜有些等不得,就手推了花小麦一把,“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若愿意。我和腊梅必定会尽心尽力。单看我们与二荞素日的关系,也不会在那小饭馆儿里给你捣乱;但你若是不肯的,那也没啥。往后咱们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嫂子绝不会恼了你,记恨你的。”
腊梅也在旁直点头:“是啊小麦妹子,你莫要觉得为难,我和春喜都不是小气人哩!”
花小麦环顾四周,见众多围观者皆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忍不住抿唇一笑,对着春喜和腊梅道:“两位嫂子肯来帮我的忙,我自然求之不得。不知多欢喜,只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头。饭馆儿平日要做买卖,少不得支使你二位忙前忙后,我年纪比你们小,到时若是……”
“哎呀。你真当我们是那起不晓事的了?这些不要你来说,我们心里都有数的,总之一句话,去了那饭馆,我俩听凭你使唤。啊?”春喜见她多半是肯了,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使劲在她肩上拍了一掌,将花小麦砸得一个趔趄,继而便与腊梅相视一笑,大大地舒了口气。
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定了下来,也算了却一桩大事,但花小麦忙到昏天黑地的日子,却才刚刚到来。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身为一个姑娘家,要经营张罗一间饭馆是何其不易。因为怕出纰漏,就连芝麻粒大小的事,也都得亲力亲为,体力又天然比男人差,家里村东田间三处来回地跑,有时晚上回到西屋,累得胳膊腿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趴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虽说开饭馆是她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愿望,但累得实在太厉害的时候,她也会暗自在心中犯嘀咕。
话说,左右她现在的终身大事也算有了着落了,何必还要将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万一那饭馆儿开起来之后却无人问津,半个铜子儿也赚不回来,那她如此累死累活,到底是为哪般啊!
……
没过两天,春喜果然将村外那太平观的老道士请了来,捏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说是八月二十六那日开张,诸事皆顺,最为合适。花二娘将那道士的话当做圣旨一般,花小麦索性便依了她,每天加紧盯着铺面装潢的事体,务求能赶在开张之前,将一切收拾妥当,不要误了时间。
如此便是月余,中秋节过后,村东的铺面终于算是修整周全,只等开张。
花小麦在心中盘算着要在开张那日摆两桌席,将与家里相熟的人都请来,一来感谢他们素日关照,二则指望着人多热闹,好歹能撑撑场面,至于这第三,却是盼能借他们的口,给她这小饭馆做做宣传。
隔壁的潘太公老两口、纸扎铺子的乔雄、与景泰和交好的孙大圣,这些人自是一个也不能少,花小麦想了想,又亲自去了一趟连顺镖局,打算将柯震武、左金香他们也一并请过来。
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某位朋友,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这开小饭馆的事,她虽从头到尾没打算让他相助出力,可他连问都不问一声,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然而去到连顺镖局那天,她却仍旧未能见到孟郁槐的面。
“这小饭馆儿真就打算开起来了?”在听说了花小麦的来意之后,柯震武笑得胡子直抖,“喙,我就说嘛,你这丫头攒了一身做厨的本事,光是每晚摆摊卖面,未免太过可惜,开个铺子,往后我不管几时,想去就能去,这多好?”
说着,又冲大忠等人指指点点,一本正经地道:“我把话搁在这儿,小麦丫头二十六那天开张,咱们镖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跟着我去捧场去!你们这些个猴崽子,平常不是闹腾得很欢实吗?将那股子力气暂且给我憋住了,到了那天,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大忠惯来贪吃,听见说他们一众人等也都能一块儿去,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便蹦得三丈高,凑到花小麦身边,嬉皮笑脸地道:“小麦妹子,你只管踏踏实实将心搁到实处去,往后你那饭馆儿若是有人捣乱,我肯定第一个帮你出气平事……嘿嘿,我就希望以后我要是去你那儿吃饭,你给我算便宜点,行不?”
“你就是不帮我平事,我也不会乱收你的钱啊!”花小麦笑着答了一句,目光却是半点不曾落到他身上,只管满院子地打量。
柯震武坐在廊下,将她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随手捏了个棍子往大忠身上招呼了一下,笑骂道:“去去去,离小麦丫头远些,凑得这样近,你也不怕挨揍!甚么出气平事,哪里还轮得到你?”
大忠冷不丁挨了一棍子,委委屈屈朝旁边站开两步,莫名其妙地摸头小声嘀咕:“谁能揍我?我这两个拳头可也不是摆设……”
“该干嘛干嘛去!”柯震武又给了他一棍,半真半假地将他轰开了,转而望向花小麦,似笑非笑地道:“找人呀?被我打发去北边啦,都走了一个来月,你不知道?”
原来……是又出门走镖了吗?花小麦挑了一下眉,撇嘴道:“谁找他,我四处看看不行吗?”
“咄,你这丫头,还跟我嘴硬?”柯震武笑不可仰,“郁槐那孩子虽是个口风紧的,与我相处这么多年,凡事却向来不肯瞒我。人早已在我面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你还死撑?”
说着,又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摇头感叹道:“我一向都说你俩瞧着挺合适,迟早要凑成一对,结果怎样?郁槐那小子,早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如今终于动了这份心思,我也能放心啦!”
花小麦向来自认脸皮厚,然被他这样当头当面地笑话,还是难免觉得有点面皮发烫,又嫌丢脸,不愿夺路而逃,于是抬了抬下巴强作镇定,不耐烦地转换话题:“啊呀柯叔,我……我那铺子上还有许多事呢,今儿是硬挤出时间来请您,您就只说二十六那天来不来便罢,拉拉杂杂尽着絮叨这些做什么?”
“怎么不去,不是说了吗?我们连顺镖局的人都去!”柯震武也不为难她,笑哈哈地点头应了,花小麦如蒙大赦,飞快地同他告别,转身跑了出去。
转眼便是八月二十五,当日花小麦连同春喜、腊梅两个在铺子上忙了整整一天,将所有的东西又从头归置了一遍,景泰和与花二娘吃过晚饭后也赶来帮忙。
这小小的店面眼下被粉饰一新,桌椅柜子之类的物件虽都不是贵价货,却干干净净利利整整,使人一踏进去,至少会觉得舒心。
厨房那样重中之重的所在,更是被从头到尾清扫了一遍,连一星儿灰都不见。花小麦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回,确定应是再没半点疏漏,这才长舒一口气,走到柜台边上,将上面那盆迎客松挪了挪。
花二娘说是来帮忙,事实上她如今这般情形,谁敢让她动手?景泰和搬了张椅子让她在门外树下坐了,忙活一阵,见再无事,便也走出去陪她闲聊。
花小麦背对大门口站着,耳朵里充斥着花二娘低低的笑声,冷不丁听见她“哎呀”一声,继而便再无动静,心生疑惑,一回头,就看见孟郁槐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唇角带着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
“我是回了镖局才知道你这饭馆明天就要开张,连忙跑回村里,幸好赶得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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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爹,本来早就能写完的,状态奇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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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一百四十二话 坛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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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外的墙根下攀着一株凌霄花,被夜风兜下来两三片橙红色的花瓣,晃晃荡荡地卷进屋里,落在青砖地面,被搁在柜台上的桐油灯一照,煞是好看。
四下里于一刹之间变得很安静,唯有孟郁槐与景泰和两人的衣摆被风吹得鼓鼓囊囊,发出噗噗的声响。
后院中隐约飘过来一两丝丰腴的浓香,春喜和腊梅那两个爱管闲事的原本正在那里盯着火,听见前面传来的说话声有几分熟悉,忙慌慌地赶了来,抬眼看见孟郁槐站在大门口,登时睁大了眼,诧异道:“呀,这不是郁槐兄弟,你怎地这辰光跑到了这里来?”
“……我来瞧瞧。”孟郁槐冲她二人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答。
“怨不得村里人都说,你与泰和兄弟还有孙大圣三个,比那亲兄弟还要好上几分。”腊梅闻言,便连连点头感叹,又朝门外张望一眼,“你这是刚从县城里赶回来,连家都没回吧?啧啧啧,真真儿热心肠!”
有她们两个在,花小麦不好多说话,景泰和愣了片刻,赶紧跑来解围,搭讪笑着道:“咳,郁槐哥,我家小妹明日将连顺镖局的人请了个遍,其实你同他们一块儿来就行,何必紧赶慢赶?”
孟郁槐似有意无意往花小麦站立的方向扫了一眼,很快就收了回来,冲景泰和笑了笑:“那不合适。”
春喜和腊梅不知前事,头碰头地嘀咕“那有什么可不合适”,花小麦想笑又不敢,索性转开头,盯着靠墙那排木架子上的酒坛猛瞧。花二娘却是不管那些个,见自己那两个小姐妹尽着杵在原地不动,便小手一挥,大喇喇道:“既然都收拾得差不多,咱们也该早点回去,明天难免是一整日的忙碌。且得养足精神头才好。”
“是。”景泰和不惯应付这种“有话不能随便说”的场面,有点发窘,见自家媳妇开了口,忙不迭地在旁帮腔,“两位嫂子,你们也赶紧回去吧,明日全靠你二位帮忙呐!”
春喜和腊梅应了一声,十分尽职尽责地四周打量一圈,确认再无疏漏,便掸掸身上的灰。笑哈哈地走出店门。花二娘在景泰和的搀扶下也从椅子里站起来。花小麦看他们一眼,便笑着道:“你们先回,我把手头上这点工夫做完了就回去。”
“都这时辰了,你还有事?”孟郁槐偏过头去看她。稍稍皱了一下眉。
“嗯,有一道大菜。”花小麦冲他笑了一下,“明日不是摆了两桌席吗?柯叔和乔大叔他们都是喜啖美食的人,我就想着做点好吃的来招呼他们。”
花二娘有点不乐意,嘴角一抽,翻了翻眼皮:“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怎么行?这村子东口外面就临着官道,万一……”
“不然你想怎么样?”花小麦一歪头,笑嘻嘻地道,“你如今可是不能劳精费神。我哪敢让你在这儿陪着我?从前我在河边摆摊,每日里走夜路也是走惯的,并不害怕,你赶紧跟姐夫回家去,让他将晌午我做的那鳝丝羹热来给你吃点。完了你就好歇下。你如今可是咱家头一个受保护对象,容不得半点差池的,我最多再耽搁上一个时辰,也就回去了。”
“小妹说得对,你的确是不能熬得太晚,我先陪你回去。”景泰和挠挠后脑勺,也帮着一块儿劝,不知是怎么想的,转头望向孟郁槐,冷不丁从嘴里冒出来一句“我媳妇现在一天要吃五顿呢哈哈哈”,被花二娘狠命在腰间捏了一把。
“小麦妹子,你真不要我们在这儿陪着你?”春喜和腊梅站在门外,略有些迟疑地往花小麦脸上张了张。
花小麦也知她两个其实早想回家去,便笑着摆摆手,“不必了,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甚么忙,倒不如早些回家休息,明天还得靠两位嫂子帮我尽心张罗呢!”
春喜和腊梅点头应了,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花二娘扯着花小麦的手,少不得又叮嘱了她两句,让她不要耽搁得太晚,也便随着景泰和往村西的方向去。
孟郁槐跟在几人身后,似是也打算回村南,花小麦撇撇嘴,赶过来阖上门板,却见那人身形一晃,又闪了进来。
花小麦给唬了一跳,忙不迭朝后退了退,待得将他看清,才心有余悸地按住心口拍了两拍,又气又笑:“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孟郁槐垂眼也笑了笑,不答她的话,径自到:“这铺面前后不挨着人家,你独自在此不安全,我左右无事,陪你一会儿。”
花小麦也不是扭捏的人,听他这样说了,就点点头:“那敢情好,咱俩去后院儿,我让你瞧个好东西。”
说罢便将大门虚虚掩了,引着那人穿过后门去到院中。
后院靠左边墙根下挖了个一尺来深的坑,里头塞一只大酒坛子,旁边堆砌了许多麦秸和谷壳,正围着酒坛壁缓缓燃烧,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微微有些呛人的气息与那酒坛子中浓浓的香味混杂在一处,融合成一股奇异的味道,竟还挺好闻。
孟郁槐也是走近了才发现,酒坛口是用湿泥封住的,大约已经烘烤了许久,有些干裂,香味才从缝隙中走漏了出来。
“你这是做的什么?”他难得地有些好奇,拣了两张小凳,推给花小麦一张,自己也在离火稍远的地方坐下了,“酒坛子里装的是何物?”
“这叫坛子肉。”花小麦得意洋洋冲他一挑眉,说起吃来,立刻便滔滔不绝,“听我二姐说,芙泽县的规矩,饭馆儿在开张之前是不能动灶火的,怕不吉利,可是我这里明天就要打开门做生意了,总得安排两道招牌菜吧?思来想去,唯有这道坛子肉最为合适。在这院子里挖个坑,虽少不了还是得烧火烹煮,但好歹我没动用到厨房里的锅灶,应该能混过去吧?”
孟郁槐微笑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坛子肉也算是一道名菜,只在这个年代,似乎尚未出现。正经的做法。是用一只鸡一只鸭,腿肉一斤半,再搭配上六两火腿,四两海参和四两鲍鱼,稍稍焯过水之后一股脑地都塞进酒坛子里,最后再放上十来只煮熟的鸡蛋,用半瓶上好绍酒与葱姜、各色酱料煨制,至少得煨上十个时辰,直烧得皮酥肉烂化出汁来,方能取出来食用。滋味极其香腴浓郁。
“这菜虽花时间。却很好做。而且里面都是各种荤食,咬一口满嘴肉香,对村里成天干活儿的老百姓来说,肯定会觉得特别过瘾。绝对会受欢迎。”花小麦说得正起劲,瞟了孟郁槐一眼,只管继续嘀嘀咕咕,“只是啊,我跟你说句实话吧,像海参和鲍鱼那样精贵的食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所以,我就去买了两只大鱿鱼。一并给塞了进去,横竖也能借着点海里的味道——我是不是很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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