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司空说的是。”董承小心打量着皇帝与赵温二人的神情,在一旁避重就轻的插话道:“臣也以为,官府赈济,即便有拖沓等积弊。但只要没有人从中牟利,且如数拨付给黎庶、使百姓安定,倒也没错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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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叫没错到哪去
对于董承的阴阳怪气,赵温气得脸色涨红,他也不理会对方,仍深深的伏地稽首,相信皇帝心里自会有一杆秤。董承说完了话,本也就没准备得到回应,他眉眼低垂,半眯着眼皮,一双漆黑的瞳仁在眼缝中灵动的左右转着,一会瞟看皇帝、一会观察马日磾、杨琦、荀攸等人的神色。
“地方拖延一日,百姓便要多苦一日。为一斗粟而倾家荡产,沦落至全无生计,那时官府纵有赈济,又有何用”皇帝叹了口气,轻轻带偏了董承有意引起的话头:“我屡下宽诏,命朝廷蠲烦除苛,去诸不急之政。欲令物得其用,人安其业,奈何郡县守令,竟不能体悟至意。”
“皆是臣等无能,有负于陛下。”董承立时伏下身,语气诚恳的说道。
尚书令杨瓒突如其来的中暑病倒,无疑是给了董承一个偌大的好处,在来时的路上,他便想到:尚书台自从被皇帝革新职权之后,权势大增,彻底摆脱了以往作为皇帝秘书的形象。其下如度支部、刑部、吏部等尚书,随便一个拿出去都能有比拟九卿的权位,甚至还隐然高居于九卿上。
而作为这些部门尚书之首的尚书令,几乎可以说是权亚丞相。若是杨瓒就此不复再起,那么紧随其后、第一顺位递进的,自然而然的就是董承亲信、尚书仆射吴硕。只要拿下了尚书台,董承便不需顾忌弘农杨氏、或是关东、关西的任何人,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为自己争取足够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吏不躬亲
“为民父母,使民盼盼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父母。”【孟子滕文公上】
对于规则的制定者或维护者来说,最好解决的就是不按规则办事的人,最不好解决的则是利用规则、为己牟利的人。毕竟前者总有一个错处或者把柄任人拿捏,而后者却是油头滑脑,说他错,他偏又是处处照章办事,没有一丝逾矩的地方;说他无错,但他又偏偏犯下了损害规则维护者以及多数人的利益、让自己攫取利益的罪过。
这种‘权力自肥’的行为,完全就是钻制度与规则的漏洞,光明正大的通过所谓‘合法’的途径取得利益。如果对这个行为不及时制止,任其继续蔓延,必将对朝廷的公信力造成损害。
就如这次地方官员按照既定的规章制度,在查明上报灾情程度、朝廷复核、允准开仓之前,如何也不肯擅自赈济。这在程序上来说是合理的,无任何指摘之处,但在这么做的出发点与意图来说,却是为了豪右侵并土地而争取时机,这便是极为恶劣的事件。
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并没有多少人能达到这种高度,认识到‘权力自肥’的严重性。甚至对大部分人来说,利用规则,就像是庖丁用他的刀,在牛身的骨节筋腱之间游刃而走,最差也只是一件不算错、也不算对的事。
马日终于坐不住了,他不待杨琦有所表示,就急着辩白道:“救灾乃朝廷之制,自光武皇帝以来,便首重勘实,如不事先从严核查详明,地方虚报灾情,那么允准发放再多钱谷,最后也进不了黎庶的扑满缣囊!孝和皇帝永元年间,天下水旱连年,郡国官吏隐瞒灾祸、以求晋升;或是虚报灾情、以贪钱粮。全然不顾百姓流亡,使下情不能上达,朝廷用以赈济鳏寡孤独、及贫苦不能自存者的资财,皆为当地长吏豪右得其饶利。殷鉴不远,后人不可不慎,还望陛下明断。”
“马公也是与蔡公一同编修《汉纪》的,秘府藏书、往昔籍册,座中还属马公知晓的最多。”皇帝对马日的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此时殿里的凉风停了,才舒爽不久的身子又开始燥热起来,他自顾自的拿起茶碗痛饮了一大口。早已冷却的茶水顺着食道灌入腹内,驱散了一团热气,他淡淡说道:“朝廷在以往赈灾之时,地方不乏有人谎报实情,与豪右商贾狼狈为奸,侵吞田、财。”
“正是有鉴于此。”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又将手中的茶碗往桌案上一放,磕出一声轻响:“所以朝廷才有了遣使巡视地方,亲察实况,灾情复核的种种制度。如今地方郡国墨守成规,不敢随意发仓,这本无可厚非,更是审慎持重。但若是就此而罔顾黎庶生计,坐视百姓流亡而不理,则是大错特错了。”
作为主持赈灾的负责人,赵温听到这里,及时补救说道:“司徒所虑不无道理,一面是郡国官员拘泥成规,另一面是黎庶活命,其中利害相权,还是黎庶活命更为重要。眼下当务,是尽快将开仓放粮,待钱谷放下去后,使驻于各郡的侍御史严格复核,对那些损民敛财之徒从严惩办!臣以为,只要规矩严了,彼等便不敢造次。”
马日为了表示一心为公,并无私意,也跟着附和道:“臣附议,既然底下郡县守令拘于成例,不敢擅开仓廪,此刻当以急诏促之。至于是否敢有虚报灾情、以贪钱粮等情形,则由侍御史从旁监察为上。此番司隶校尉裴茂业已归朝,正好让司隶校尉与御史中丞一同担负监管之责。”
赵温看了马日一眼,心里考虑了下,终是把话咽了下去。董承在一边看了一番唇舌,也正想说话,打算跟随在马日的后面,从赵温手上分走一部分主持赈灾的权力。
这时
第二百六十章 枹鼓相应
“感君意气与君好,流连累月开怀抱。”————————【沛县官舍留别杨简庵表兄】
汉建安元年,五月中旬。
雍州,陇西郡。
枹罕县城外,凉州刺史韩遂沿着大帐策马而行,他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营帐里的篝火、栅栏、旌旗,每一处都短暂的停留过他那平静而又深沉的目光,像是暮雨后的蜻蜓在池水上一下一下的跃过,又像是一头狼王在饱食之后慢悠悠的巡视自己的领地。
戎马倥偬半生,韩遂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如今虽然有着金城、酒泉等郡,在羌氐中的威名遍及雍凉。但他心里知道,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只有眼前这四五万羌兵,才是他拿在手中的全部。
每次晚饭后,韩遂都会骑着他钟爱的凉州大马四处散步,有时候要一两个时辰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逛到哪里去了,或许是走到某处偏僻的角落假装普通军官与士兵们攀谈,一起痛骂军中某个将校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打骂兵卒;或许是待在辎重营里清点粮草,看看有几堆麦粟受了潮、落了灰;或许是趁着夜色走出大营,在旁边的小坡上眺望低矮的枹罕县城。
成公英偶尔会全副武装的带人跟着韩遂,就像今天这样,尽管在韩遂看来,这样的安保措施完全是多此一举。
“宋建与我曾有盟誓,不会害我的。”韩遂宽慰似得一笑,回头看向成公英,眼神不经意间往成公英身后紧跟着的一员小将看去。那人年纪轻轻,生得一副浓眉大眼、样貌极有气势,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但胜在精悍健壮,跟那些熊似得大块头比起来,更适合在马背上纵横奔驰。
韩遂的目光在这员年轻小将身上停留了片刻,亲热的拉起家常:“彦明,你家双亲身体可还康健”
被唤作‘彦明’的小将驱马上前一步,一丝不苟的答道:“有劳使君挂念,末将双亲身体康健,阿母蚕桑不辍,阿翁甚至还常与人骑马游猎呢。”
“果然父子相承,你既不负我凉州健勇之名,乃父也不失为壮士!”韩遂喜形于色,招呼对方再走近些,并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等回了金城,我定要亲自会会这个‘老廉颇’!”
“谢使君抬举!”小将正是金城人,名叫阎行,字彦明,凭借着出色的外表与武艺,在金城郡小有名气。后来被他的同乡韩遂提拔重用,带到身边充作部曲。
韩遂成名已久,在凉州、尤其是在金城本地素有威信,本身又很有一套收服人心的手段。阎行年纪尚浅,涉世未深,很快就被其折服,成为韩遂着力培养的年轻后进。此时听了韩遂刻意市恩的话语,阎行更是感激不已,道谢连连。
成公英目睹着这一切,等韩遂用几句好话就将阎行摆弄服帖后,方才接着开头的话,进言说道:“主公,益州的局势已定,此间也该有个眉目了。若是再拖下去,朝廷发问起来……我等可就难办了。”
根据武都氐人传来的情报益州牧刘焉在官军入关前一刻病死,被刘焉压制了三年的益州豪强临时掌控局面,不到数日,随着张鲁放弃抵抗、赵韪被部将杀害,整个益州上下尽皆献诚归附。如今大军已然凯旋北上,但除了朝廷的南北军随裴茂返归关中以外,尚且还有从益州收编的二三万人屯于武都,与汉阳郡的张济、杨儒遥相呼应。
面对南面与东南面的军事压力、以及朝廷不断催促进攻宋建的政治压力,韩遂像是浑不在意、熟视无睹,这些日子他仍旧是骑着棕黄的凉州大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望安不得
“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下而已。火然文ena`”【三国志魏书】
韩遂的全身悄悄燥热了起来,‘弃义逐利’,这话实在是说到了他心坎上,他本就不是一个慈善柔仁的人,只是:“我如何不懂不过这‘信义’虽轻,但绝不可弃。你看看天下有多少人打着‘信义’的旗号,做的都是些自私牟利的事何况,像阎彦明这个年纪的人,满腔热血,愿为‘信义’二字赴死效命,我适才特意说与他听,也正是出于这么一番道理。”
成公英心中早知是如此,面上却仍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神色:“主公说的是,是在下失言。”他不多做解释,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并不赞同自己先前所说的那番话,与韩遂不同的是,成公英虽然也如韩遂等许多凉州人一样重利轻义,但他骨子里仍旧是信奉这一套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跟着韩遂筚路蓝缕的走到今天。
他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韩遂。
“最近的消息,张济率万人离开襄武,往西北抵达首阳,离我军可是越来越近了。”首阳县位于陇西郡的郡治狄道东南面,是渭河的源头,水草丰茂。张济所代表的朝廷官军从陇西郡边界的襄武县转移到中部的首阳,等若是转守为攻,与屯驻在南边武都郡、正不断往北前进的兵马配合起来,进一步给韩遂施加军事压力。
成公英显然未曾听说这个消息,不由惊了一惊:“那李公……”
陇西太守李参也是当初跟随韩遂起兵,参与羌胡叛乱的强势人物,作为朝廷正式册封的陇西太守,在韩遂、边章初次叛乱时,他甚至还是朝廷在雍凉所仰仗的砥柱之臣。他虽有忠悃之心,但脑筋灵活,在见到叛乱持续了两年、朝廷对韩遂等叛军几乎束手无策之后,李参果断背叛了朝廷,与韩遂一同谋乱。
后来随着韩遂、马腾等一批叛乱首领被朝廷赦免,李参也被免去追究,由于朝廷当时无力对雍凉做出深度调整、一切以稳定为先,便只好继续默认了李参在陇西的地位。
“李相如沉静有谋,年岁虽长,但头脑却不昏聩。他老早就从襄武撤回了狄道,看似是为我等拦下张济,实则……”韩遂冷笑一声,眼神微微眯缝着:“只要局势有变,他随时能摇摆大纛,做朝廷的先锋。”
成公英曾听说过李参的响亮名头,当年李参可是能征募大量陇西羌胡,简拔精勇编练成军、搅动一方风云的人物啊。这种人即便是垂垂老矣,也仍旧有一颗狮子般的心:“陇西李公此人与主公素无情谊,其人又颇有智谋,张济此番轻易便从襄武移驻首阳……其人不可不多做提防。”
此时战争的阴云遮蔽在陇西上空,作为首当其冲的韩遂却好似没感到什么压力,仍淡淡说道:“张济手下万余人,虽然多为董卓手下的西凉老兵,但就凭他的能耐,我还不放在眼里……他也有自见之明,如不是益州得胜,又有二三万人驻扎武都、李相如对他频频示好……就凭张济,他还没那胆量向我走前一步。”
成公英想了想,点头说道:“如今朝廷携大胜之威,士气正盛,而各处羌氐尚未全部归附,以我等的势力,还不到与朝廷拔剑相向的时候。”
韩遂轻轻一笑,说道:“你高看朝廷了。”
成公英一愣。
“南征数月,禁军已成强弩之末,如何能够再战况乎关中今年大旱,若不想坐视流民生乱,必然要出大力气赈济。届时粮草匮乏,士卒疲敝,朝廷就算要对付我,也是有心无力!”韩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忤违将令
“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战国策齐策四】
次日一早,韩遂麾下将领蒋石、阳逵、麴演、阎行等人便各自带兵突袭了枹罕城。这旬月以来城里城外都相安无事,一场仗也没打过,城中的百姓在发现韩遂没有敌意后逐渐恢复了生活常态,还有胆大的跑出城砍柴打猎、甚至与韩遂的军队做小生意。
就连城里的‘河首平汉王’宋建在接到韩遂的报信后,更是直接对他的那些‘丞相’、‘大将军’们打包票,认为韩遂只是随便应付一下朝廷的差事,再过几天就谎称自己久战不下,然后该回哪回哪去。反正雍凉是韩遂与宋建的势力范围,朝廷就算手眼通天,也打探不到此间的真实情况。
枹罕城中上至‘君臣’、下至百姓,无不盲目的相信这场战事只是虚张声势,那些杀人夺城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到自己的头上。
结果就在这个枹罕城中的羌汉贵贱都认为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早时分,城外那支前来观光的‘友军’突然撕开了往日温和良善的面具,豺狼脱下了羔羊的毛皮,张舞着獠牙利齿,一边嗷叫着一边搭梯登上这低矮的城墙。
宋建与城中守军丝毫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仓促之下,蒋石、阎行等人很快就飞也似的杀入了城中。被韩遂压制已久的羌兵在富饶安定多年的枹罕城中彻底暴露了贪婪的本性,他们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宋建当时就在‘御榻’之上,得闻韩遂派兵入城,当即被吓得滚落在地。
他也顾不上跳脚骂人,匆匆拿了几样财货、裹着一件衣服就跑向马厩。
宋建收拾财货耽误了不少功夫,但这个时候却听心腹禀告说韩遂大军仍在城中抢掠,还无人向‘王宫’杀来。这让宋建不由松了口气,他也顾不上琢磨精于计算的韩遂如何会连‘擒贼擒王’的道理都不懂,便只在一队羌人义从的护卫下一路顺着同样无人占领的街道、往南门奔了出去。
“他们往南门跑了!”个子矮小粗壮的蒋石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对街上乱跑的敌兵一路砍杀,全身上下溅满了鲜血。这是一场几乎毫无抵抗的顺风仗,蒋石在其中杀得畅快恣意,渐渐地竟忘了出兵前所受的托付。
蒋石扬鞭指着宋建等人在南门的影子,冲着左右大声呼喊道:“都给我追!拿他的人头给我!”
众人轰然应诺,正准备提刀追杀,旁边另一个校尉模样的将领见状,连忙伸手拉住蒋石的胳膊,喝止道:“不可!使君早有军令,说要放他一条生路。”
蒋石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同样短小精悍的汉子,蜡黄的面皮紧紧贴着他高高的颧骨,他上下唇长着短须,显得精明干练。蒋石愣怔了片刻,很快认出了眼前这个人,他怒道:“麴演!你拦我做什么”
他与麴演是军中旧识,经常互相帮衬,关系匪浅。此次麴演拦住他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想看他因为违背韩遂军令而吃苦头,想到这里,蒋石脸色稍缓,顺手将麴演拉近了几分,凑在麴演耳边说道:“朝廷的诏书你没见过里面说了,宋建的人头不仅值千金、还有封侯爵赏!”
朝廷的诏书麴演自然听
第二百六十三章 黄雀在后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史记淮阴侯列传
凉州军的战马大抵身高体壮,羌胡多为半牧半耕,韩遂军中的骑兵大抵来自于与羌胡的交易。这种骝马体质结实,对高寒、山地等环境适应性强,尽管枹罕城几面环山,河流众多,蒋石所率领的数百骑兵仍一往无前的往南冲去。
宋建等人由于带着大量财宝,逃走的速度极慢,很快就被后面的蒋石追上。蒋石将自己麾下的骑兵分成了几股,交替出击,互相掩护。宋建一旦试图派人断后拦截,几股游骑就冲了上去,马速不减,纷纷张弓搭箭漫射了一发,几下射翻宋建派出的断后骑兵。
如此牛皮膏药似得衔尾追击十分有效,半刻钟的功夫,宋建身边只剩十数骑,他再也不敢轻易分兵,两眼紧盯着远处的葱茏的山岭,巴望着尽快躲藏进去。只要他藏进了山里,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寻那些与他相交莫逆的羌胡部落,到时卷土重来,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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