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弘农太守高有奏疏。”皇帝忽然开口说道,并冲荀攸摆了摆手,指使他坐回榻上:“说是那些没被捉尽的蝗虫,成群飞过函谷关,境内几无孑遗。他已派快马行文告知前将军,提醒河南、河内、豫州等地,要事先有所绸缪。想必过些日子,彼等便都会有受灾的奏陈上来,不过有关中灭蝗的成例在,彼等残余的蝗群,应当不会对前将军等人带来多少麻烦。”
蝗虫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流动性强,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吃光一个地方的农作物,然后一夜之间飞到数十里之外,搜捕的人往往疲于奔波,很难将其一网打尽。这次关中上下一心,又有捕蝗使亲临指导百姓的灭蝗工作,许多蝗虫除了被捕杀的,大都往东飞去它们本也是从凉州一带飞过来的。
若是能严格遵从朝廷在关中的执行力与相关政策,这些逃散的‘残兵’也不足为虑。
“关中之民深感陛下为民戴罪的仁义与恩惠,于是愿为从命,捕蝗吃蝗。”荀攸却并不抱乐观的态度,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而河内、河南、豫州等地多残破不堪,人心离散。其下官吏又多奸猾,百姓如何敢效仿关中之民,踊跃灭蝗何况这次旱灾不仅发乎于关中,听闻兖州、河南等中原之地也有旱魃、螟蛉……关东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州郡,又要遭受一番磨难了。”
“徐、刘艾等人清正廉直,多有政声,不会将事态加剧。河南一带大多都是民屯、军屯,这次旱蝗,关中屯田未曾遭受太大损失,全有赖于屯户齐心协力,想必河南屯户也当是如此。”皇帝轻声说着,忽然一笑,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河南、豫州眼下尚不是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冀以清肃
“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齐人皆说。”————————史记齐太公世家
果然,吴硕直起上身,拱手道:“当年孝武皇帝时,为了平抑物价、减少折耗,御史大夫桑弘羊便提出平准均输之法。既能使市价均平,货物供应不绝,使朝廷府库充实,又能防止豪商借机渔利。臣窃见陛下重设均输令,增平准之权,妄加揣测,以为有‘平准均输’之法。故而,愚臣浅见,不妨重启当年旧章,以平准均输——市平物价。”
吴硕的回答并没有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倒是众人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如今的承明殿经历了几次风波,在没有了一干迂腐、顽固、别有私心的大臣之后,留下来的臣子们虽说不尽然全是一心为君的,但也都是能在大体上支持皇帝的政见、不会一味的违逆。
早在皇帝让贾诩担任平准令,监察物价;任商贾出身的麋竺为均输令、负责调度太仓粮谷,平抑关中物价的时候,朝廷上就有人知道自从盐铁会议后被废除的平准均输,在过了数百年后,将再一次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接下来的事就好转圜,众人深知皇帝的脾性,应答也不再是一味的反对抵制:“凡事皆有利弊,譬如盐铁专营,起先确有官盐价高质劣,夺民资财等情事。如今虽是再开盐铁之制,然已新订规章,就如陛下曾言‘取精去粕’,其制之弊皆已革除,其制之利皆已留存。河东盐政方兴未已,百姓乐业,正是其理。”
“荀君所言,暗合我意。”皇帝点头答道,吴硕提出要恢复平准均输的制度,虽然踩中了皇帝的心思,但并不完全。桑弘羊的政策之所以遭受那么多人的抨击,除了士人背后的地主豪强利益受损、强烈抵制以外,其确实也存在不少弊端。皇帝也不打算照搬前人的制度,只要继续沿用前世‘国家调控市场物价’的主题思想,大方向上就不会错。
“昨日我曾翻阅前人的《盐铁论》。”皇帝轻声说道:“当时大儒指摘平准均输,除了‘重利轻义’、‘不与民争利’以外,还有均输官向黎庶勒索强买、或是刁难欺诈,总的说来,还是吏治的缘由。即日起,命平准、均输二监自纠,拣选干员,熟悉典章。先在司隶、益州、并州等地安排吏员,调度三地货物,其地物贵则卖,其地物贱则买。”
吴硕大点其头,他此前被荀攸截去了话头,见皇帝兴致勃勃,也迫不及待的想跟着补充。却没料到有他带头,其余的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
司空赵温抢先道:“依臣所见,当年平准均输,可谓是无物不买、无物不售。若如今仍使其采买与百姓生计无关、甚至可有可无之物,一者,会使其下吏员有机会从中渔利;二者,货物冗繁,平准均输难免精力不济,不能顾忌真正紧要之物;三者,若凡事凡物都由其经手,权重不说,未免就真是‘与民争利’了。”
赵温说到了这个制度最大的缺陷,当年桑弘羊推行这个政策后,导致‘一岁之中,太仓、甘泉仓满’、‘边余谷诸物均输帛五百万’,这些都是仰赖平准均输对商品覆盖范围广的缘故。而这么做,既会导致精力分散、严重扰民
第三百五十二章 累及无辜
“无辜者反加以罪,有罪者得隐其辜。火然文m”史通惑经
“什么是马访在右扶风大发厥词”马日顾不得病体残躯,支肘撑起半身,骇然说道:“何愚之极!我称病在家,只要避过这段时日,就再无他事、又能从容返归。他这一番怨言,倒教我好过不得了!”
“他倒不是有意为之。”近日来一直悉心照顾马日的马毕连忙扶住了对方,将其扶回榻上,面色难掩忧愁:“他这些话是在许久以前、关中大旱方炽,听见旁人议论今年灾异不断,恐是天子德薄所致。他心里本就怨忿,故而在言语上附和了几句,谁知竟传了出去,被绣衣使者探知了,这会正要派人去将其传来问讯。”
“这个混账……”饶是修养再好,马日此时也忍不住骂了一句,他艰难的吐着气,仰卧在床榻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看着横梁:“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马毕苦笑道:“如今我连太学都进不去,还遑论从宫中探听消息你忘了去年陛下命大臣会议承明殿,有人私下问一个郎中‘往日承明殿中人来多否’被陛下知道了,问话的人被直接捉来处死,该郎中也因泄露机密、流徙雁门。自此以后,朝廷无论尚书台、抑或九卿各监、署,上下皆严守机密,再不敢乱言乱语……虽说这是件好事,但我等若还想探听消息,可就千难万难了。”
“保密令”马日垂下眼睑,轻声念叨着:“是了,这道诏令当时还是我奉命拟下的。”
记得皇帝天资聪颖,手段老道,短短两三年便层出不迭的推行了许多新政,有的是恢复旧例、有的是领异标新,这一项项政令,似乎能逐渐清洗掉朝廷这台沉重机器上的污垢,使其焕发生机。若是自己不那么自以为是、固执己见,恐怕还能有亲眼见到皇帝开辟新天的时候吧黄琬也应是想通了这点,故才想要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而如今却轮到自己醒悟了啊。
两人相顾无言,就在不久之前,马毕还是太学的属吏,只是因为上疏劝谏,惹怒了皇帝,被诏书策免。如今闲赋在家,除了在往日好友哪里尚能探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之外,再往上面一点的讯息却是再难留意了。
“其实,太仆赵公年高德劭,又是帝师,颇受陛下尊敬。”马毕看了眼马日的脸色,没能读懂对方眼底的惆怅,缓缓说道:“若是有意,不妨先使我过府请教”
马日不假思索的说道:“他不会相帮的,彼此虽为姻亲,但还不如皇甫嵩来得亲近。”
皇甫嵩其实也与马氏沾亲带故,但彼此之间的交情并不算和睦,而赵岐则是更甚,当年先是瞧不起马融阿附外戚,引起马氏不快、又在其遭受宦官迫害时,带着侄子赵戬逃难,导致发妻马宗姜与子女被杀。隐姓埋名、逃难青州时,马氏并未伸出任何援手,这使两方之间的嫌隙益深,这两年如不是早先为了救赵戬一命,赵岐还不会与马氏重新往来。
马毕深知马氏与赵岐等人的龃龉,也不再劝,另外言道:“不过,马德衡说,右扶风傅睿紧跟着上疏劾奏马访,说他在旱灾时也曾与骆伯彦这些商贾一样,囤积居奇、盘剥黎庶……有骆伯彦等人的先例在,这死罪是逃不掉的,其嫡亲家眷想也是如此……具体的情形,恐还得等马德衡退值出宫后,再做详议。”
“傅睿前次赈恤不济,成效为关中之殿,依吏部考成的规章,他今年该评中下,竟还敢在此时出声,难道就不怕牵连吗”马日不禁恨声道,一时脑筋赚得飞快:“速让人劾奏他前次失职等罪,就算吏部尚书傅巽是他亲族,也容不得他包庇!再有,其子傅允在右扶风任捕蝗使者,别无寸功,对蝗群只驱不除,任其逃往他处便心意满足,此诚失职!”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不禁咳嗽了几声,此番若是能将视线的焦点转移到傅氏身上,就算倒了一个马访,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危害。
马毕皱眉不语,正欲说话,只见侍中马宇风风火火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马毕连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顺道将刚才议论的事向对方说了一遍。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先民是与
“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宽柔和顺则众相爱。www.”【汉纪元帝纪】
建安元年九月二十。
久病缠身的司徒马日以不能视事未有,上疏请以病自免,皇帝自然是温言慰留,又让他‘暂解一切职务,安心修养’,最后还是抵不过马日的坚决恳请,赐金五十镒,允准他免官回归。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皇帝与马日这对君臣可谓是关系亲密,皇帝知道尊敬臣工、以礼待下,大臣不贪慕权栈,主动让位。可是在站得更高、对信息了解更深的人来说,皇帝与马日的这一番来往,不过是保全了君臣之间最后一丝体面。彼此曾为了驱逐王允、以利相合,后来又出于利益、政见之别,因利而分,如今也算是好聚好散。
皇帝不是不想惩处马日,但三公对坊间流言推波助澜、被朝廷严惩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实在太大,其冲击也绝不是现在的朝廷所能承受的。所以让马日自己识趣引退,皇帝饶他一命,君臣两个在最后达成一个政治默契,就可以互相实现各自的目标了。
马日离去后,空出来的司徒之位并不像尚书令那样还需要一番勾心斗角,反倒是很快得以解决,皇帝没有给任何人考虑、观望的时间,直接诏拜闲居的黄琬为司徒、录尚书事。
黄琬无论德望、能力、资历,在朝野都是上上之选,其人以前又做过三公,是以这出任命并未引起太多人反对,只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沉寂许久的黄琬一旦起复,第一件事就是上疏提请仿太学制度,成立太医院,培养熟练医者,用以在民间防治疫病、在军中担任军医等。此外,又提请将挂名在太学属下的格物院也一并分离出来,单独建制。
“以华佗为太医院正”皇帝简要说道,点头看向众人:“此人医术的确不错,前次治好了法孝直的风寒,这次又带着弟子们走街串巷,防治城中疫情。由此人开学授课,教导子弟,也算是黎庶的福祉除此之外,司徒可还有什么章程”
黄琬徐徐说道:“正如太学有明经、明法、治剧等五科,分科招生授学,太医院亦可比同此例,分为疾医、疡医、兽医、女医、本草等五科。”
后面的倒还明白,本草就是草药学,其余的顾名思义即可,但前两者皇帝却不甚明了。
“疾医治理脏腑,殇医治理骨肉。”黄琬主动解释道:“此等皆为《周礼》所载,本草与女医,则是臣私下问过医者后才想起设立的。”
这差不多将后世医科大抵囊括在内了,以古代的医学条件,分出五个大致的分类就可以了,剩下的就要靠后人自行去摸索。
“自古医者不离巫术,为免朝野非议众多,臣以为,不妨宣示本意。称太医院只为诊治疫病,并非士人晋升之途,虽以太学策试制度,学满五年后大试。但其上选者只充作太医,次者派往郡国为医工长、或入军中,末者入县乡。”黄琬虽然是刻意想借此取得皇帝的好感,但也要顾忌着声名,这件事他也是冒了很大风险,提出一点建议也不为过。
皇帝深以为然道:“是要如此,否则天下人岂不都将太医院视为入仕捷径了”
医生的价值虽然大,却在古代任何时代都比不上读书的士人,无非是地位底下,得不到重视。虽说在汉代时到还好些,有些士人出于兴趣爱好也会自学医术,但这并不就说医者是个令人尊敬的职业。皇帝有意从太医院开始,逐步提高医生的地位,只是这生源却很难办。
无论学什么,都要从认字开始,而时下的贫苦人家鲜少识字,识字的士人又不会乐意来前途暗淡的太医院。思来想去,皇帝最后说道:“太医院的医学生暂定三百人,每年缴纳束后,便可就学。若是民间选入的医学生未能达到数目,就从蒙学调一批十二岁以上的童生过去。”
蒙学里的童生大都接受了两年多的启蒙教育,原本是打算在十五岁以后调入太学的,如今皇帝为了尽早搭起太医院的班子,只好先借此救急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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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云度穷水,别业绕垂幔。窗中问谈鸡,长夜何时旦。”————————【秋夜作】
涿郡,临乡。
树影摇曳,弦月高悬,山中浮起淡淡的雾气,在月光下呈现乳白色,像是在山中倾泻了牛乳、又像是博山炉袅袅燃起的烟,宁静的夜晚如梦似幻,混淆了现实与梦境。
“你不到长安看看,又怎可断言汉室倾颓、不堪扶持呢”昏黄烛光下,温恕穿着一身整齐正规的朝服,梁冠玄袍、银印青绶,像是随时准备出门办公、上朝觐见。
这个话题父子二人曾谈论过数次,温恢再说道:“可是阿翁在雒阳也侍奉过孝灵皇帝……”
温恕的目光满是慈爱,他静静看着儿子,轻声教导:“汉室延续四百载,必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有一丝希望,就不能轻易言弃。”
窗外传来‘啪、啪’的声音,院中植的竹子正随夜风敲打着窗棂。
“……天子与你也是一般年纪,他能将朝廷恢复到此等地步,实属不易,你又何必将前人为政之失迁于当今天子一人身上”
‘啪、啪、啪’,竹梢击打窗棂愈发的急切了,细长枝叶印在窗纸上、像是横生出来的鬼手。眼前的景物一时都模糊了几分,少年忘了当时是如何回复的,只记得忠心的苍头连滚带爬的从外间跑进来,仓皇的叫道:
“府君快走!公孙瓒派人来杀府君了!”
外间隐约有粗暴的吵闹声、马匹撞破院门、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火光隐隐照亮门窗。
“我是大汉的涿郡太守,岂能畏死潜逃!公孙残暴,要杀就杀好了,我不信他会有好下场!”
“阿翁!阿翁!”少年连呼不止,被人拦腰抱住,速度极快的往后门退去。
在火光中、喊杀声里,那声疾呼仿若重锤擂在少年心里——
“记得我嘱咐你的话,要到长安去!”
“阿翁!”黑暗中,温恢猛地翻身坐起,原来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重温的梦境,一觉醒来,梦中的人与喊杀声皆消弭不见。
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砰然有力的心跳声,以及远处山中隐约的蛙唱虫鸣。那残忍血腥的场景虽是梦境,但那凄厉的喊叫声、四处飞溅的鲜血、映红半边夜空的火光,还有那一队面容狰狞的骑兵,无不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正是发生在几日前的真实记忆。
这是温恢在临乡侯卢氏家中避难第七天了,临乡有贞侯卢植受封的二千户食邑,自他病故以后,封地便自动交由长子继承。虽然实封有二千户,但临乡并不算大,尤其是自从刘虞改任并州,许多迁来的百姓担心日子在公孙瓒的治下会不好过,纷纷迁走,此地人口便愈加稀少,真正的食邑其实只有几百户而已。
温恕在世时曾对罹病的卢植颇有照顾,还动过让温恢拜师门下的念头、可惜因卢植病重而不能成行。这次遇难,温恕预知已得罪了公孙瓒,自身难保,但自己的独子却不容有失,便想到卢植与公孙瓒的师生之谊,特意让温恢到临乡暂时避难,等风头过去了,再设法回并州。
卢植秉持‘俭德’,家宅不广,这几日都是年仅十一岁的卢毓陪着温恢一起同吃同住。
温恢转过头瞧着卢毓睡梦中的脸庞,在透过窗纸的月光下呈现出孩童独有的饱满与白嫩。对方与自己一样,都是父母双亡,可这几天却都是他来安慰自己,一个人成长起来只需要一个夜晚、一场变故,年少天真的孩童就会自觉的长大。温恢心里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坐在床上胡乱想着,又忍不住推开窗子,让月光痛痛快快的如流水般倾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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