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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河间,县。

    落日时分,城头旌旗一如既往的迎风招展,高高的‘张’字大纛插立在城头,向远处无声的宣示镇守在这里的、仍旧是袁绍手下得力大将、宁国中郎将张。此地本有兵马万余,正好抵御近在易京的公孙瓒,但就在前一天,城南悄无声息的进驻了一支两万人的兵马。

    这支军旅十分低调,只有几根‘颜’、‘文’等字的旌旗在暗沉黄昏的掩护下,表达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城门楼上,数员身材高大的武将围在一处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什么。未几,一名身着常服的中年文士开口问道:“义久在河间对敌公孙,当深知敌情,故由他先说。”

    五官分明的青年穿着一套合身的鱼鳞札甲,将精壮结实的躯体撑了起来,显得干净利落,他抱拳说道:“诺!”

    他伸手指着一旁悬挂的燕赵舆图,几道简单粗糙的线条在他眼中宛如真实的河山城池:“近来公孙瓒调集幽州各处驻兵,聚于易京,据探子来报,应有不下五六万人,分驻于易京附近的坞堡之中。余下诸郡只有些许老弱留守,又无大将统领,这才给了塞外乌桓可乘之机。”

    “这恐是他的全部家底了。”中年文士正是轻车简从,从南皮悄然赶至县的袁绍,他生来就有一番富贵雍容的气度,即便穿着简单的衣服,却仍旧贵气逼人:“也亏得刘伯安辛劳数载,招徕流亡、务力耕织,不然光凭幽州苦寒之地,如何能让公孙瓒养出数万兵马”

    “主公说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圆脸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孙瓒是怕极了主公,又担心得罪了幽州士人,所以才不顾边患,调集兵马在身边。依属下看,其人已然技穷,只消一战重挫彼之精锐,燕赵之间,便无有可虑者!”

    袁绍用人首重声名、再是气质、然后是才干,说白了就是先看形象,无论是沮授、郭图这些士人,还是其亲自提拔重用的武将,多半是五官端正,没有残缺丑陋的。而眼前这个汉子却唯独是个例外,他是徐州琅邪人,名唤颜良,以骁勇闻名于世,为人勇而无谋,但袁绍极喜欢对方的憨直忠诚,引为心膂。

    “公孙瓒到底是怕了,几句童谣便唬得他不敢出城,哪里还有当年‘白马将军’的风采”郭图捻着胡须,一边得益于自己的手笔起了效用,一边在袁绍身边促狭的笑道:“他既然收兵城中,阎柔等军大可先全力进攻邹丹,折其羽翼,步步蚕食幽州。”

    “虎狼不被射一箭,是不会老实趴在窝里的。”袁绍扫视着舆图上的山川道路、兵力布防,低声说道:“地方都已商议好了”

    督军从事、领乌丸突骑的牵招这时拱手说道:“就在鲍丘,此地北接潞县、南临雍奴,是蓟县往西去的必经之地,山水相间,便于设伏。只消阎柔击败邹丹,在鲍丘伏兵以待公孙,我军在后衔尾追击,夹攻之下,幽州或许能一战克成。”

    正打算说话的郭图不着痕迹的收回拱出一半的双手,轻轻看了牵招一眼,不再多言。

    “还是不可大意。”袁绍深吸一口气,眼神并未有轻松多少:“如今不同以往,我军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经历了




第三百六十章 义何如生
    “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后汉书卷十二

    陈宫眼神一凛,知道这是说道要紧处了:“张府君何故不明此一时、彼一时也。昔者曹操初入兖州,无一依靠之人、安身之处,所仰赖者,只有府君。又知府君侠义高名,断不会有失,自然以家小托付,试问如今伐徐,彼等可还以家小托付”

    张邈本就拙于言辞,没什么太多的主见,被陈宫说的一时语塞,隐然被对方说动了。

    陈宫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袁冀州深悔当年之过,常言当初联兵同盟,确有意满忘形之事,幸而有府君直言相劝。只是当时尚不明悟,甚或还口出恶言,坏了友人十数年的情分!念及如今年纪渐长,故友少存,不忍坐视情谊散逝,故遣将军朱灵驱退外敌,拯陈留于危难之间,可不是与”

    “袁本初……”张邈面露犹疑,当年他以慷慨好施闻名于世,与袁绍、曹操、许攸等人结伴为友,同游于河南、颍川等中原各地,情谊深厚。后来参与谋划诛杀宦官、又共倡义兵讨伐董卓,彼此守望相闻,在酒酣后一起畅想未来该如何治理汉室江山、还天下太平,那时关系是何等的融洽!

    可如今又是什么缘故,致使兄弟反目,各自都好像变得冷漠、自私、势利。

    当年慷慨激昂,发誓要做征西将军的曹操如今要兼并兖徐、据守东方;而那要做士人楷模,成为汝南袁氏‘第四公’的袁绍如今在河北志得意满,做了不少违背初心的事。

    一边是挚友、一边是故交,张邈犹豫到最后,仍只是在原地徘徊彳亍,长吁短叹,迟迟不下决定。

    陈宫见状,知道不能逼迫太甚,便悄悄对一旁使了个眼色,再拱手说道:“今豪杰四起,九州分割,府君当世人豪,以十万之众,守尺寸之地,反制于人,岂不惜哉!眼下曹军东征徐州,州内空虚,从事中郎许汜、王楷等豪强皆不满于曹,臧君乃盛名义士,田使君又是朝廷封拜的刺史。若领兵迎之,共治兖州,观天下形势,不也是纵横之计”

    兖州如今的形势已经摆在张邈面前了,内有众多不满曹操诛杀边让等人豪强、嫉恨曹操的正牌刺史田芬,外有勒兵观望的臧洪。以这种局面,张邈纵然是有意襄助曹操,也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什么了。而陈宫在此时游说他,或许真是袁绍念及旧情,特来拉他一把……

    陈宫看火候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靠张邈自己去思量,便自觉的起身告退:“话已至此,还望府君早做打算。”

    张邈尚在沉思之中,对于陈宫的告退只是下意识的摆了摆手,而他弟弟、原广陵太守张超也从一旁的坐榻上站起,亲自送别陈宫后,复又转身回到张邈身旁。他垂袖站了一会,忽然叹息道:“阿兄还在顾虑什么”

    “袁本初早年待我有恩,曹孟德与我的情谊也一向是深厚如初,我如今夹在他们两人之间,实在是让人为难呐!”张邈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因为常年养尊处优,年已四旬的他仍是面皮白净,仿佛三十岁的模样,他踱步走到安静的庑廊下,自言自语道:“这如何会闹成这个样子”

    张超跟着他走到庑廊下,却见庑廊的角落里站着一名彪形大汉,穿甲执兵,赫赫有威。他眯着眼打量了会,很快认出了这个人:“这就是赵司马属下能一手树起牙门旗的力士吧”

    “嗯,这也是我军中的老人了,当年我举义兵讨董,他是率然响应于我的。”张邈看着那员壮汉,眼中不禁流露出对往事的追忆,回忆起当年那段一起热血沸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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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屈指成昔
    “往事今何追,忽若箭已释。感时嗟事变,所得不偿失。”和子由除日见寄

    朱灵,字文博,是冀州清河人,是袁绍的忠实拥趸,为了袁氏,他甚至可以至家小于不顾,眼看着老母死于城中,也要下令攻城。其人颇有谋略,擅军阵,袁绍本就欣赏他的为人,尤其是在出了这件事之后,更是将他与先秦杀妻求官的吴起相提并论。

    其人侍奉袁绍极为忠诚,因为也被袁绍派其带了三营数千兵马南下,在击退袁术之后驻守此处,奉命‘保护’张邈。若是张邈不愿意接受最后一次与袁绍重归于好的机会,那么朱灵恐怕就要将他取而代之了。

    “阿兄,若仍追随曹操,则犹如自绝于途,陈留、我等也必将不保。”张超点清了利害,紧跟着劝说道:“难道阿兄还想投奔河南可这样做岂不是视袁、曹二人如贼寇依我之见,不如趁早结好袁氏,曹操那里另派人前去陈说难处,彼若果真明智,必不会怨恨。而阿兄亦可借此良机,缓和与袁冀州的关系,等日后局势明朗、或是朝廷重振天下,居中为袁、曹二人转圜,一同归附朝廷、彼此相望,岂不正好”

    张邈手抚着长髯,沉吟许久,这才在张超的殷勤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这让张超大喜过望,不等吩咐,赶忙热衷的亲自跑去将陈宫再请回来。张邈看着迫不及待的张超忙前忙后,心里不知如何陡然变得空落落的,像是本来填满心中的某样东西突然不见了。

    他有些悔意,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很想与人倾诉心中的那股烦闷与失落。这时,张邈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仍旧如铁塔般站立着的那名护卫,他立即走了过去,看着这个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年轻护卫,忽然说道:“我记得你当年在闾里乡野,也曾做过任侠、有过一番义举。”

    “诺。”那护卫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乡里有一人欺压良善,我便以牛车载鸡酒黍米,伪为候者送之,待到门开,便怀揣匕首杀此豪强。”

    “听说当时追杀你的人有数百名,却都不敢近前。”张邈也跟着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没少跟着袁绍等人做过打抱不平的任侠之事,后来举义兵时,也多喜欢择选一些任侠出身的人做自己的护卫。他又问道:“那良善与你熟识”

    答案却出乎意料:“我与他素不相识。”

    张邈奇道:“那你又为何舍身犯险”

    “但为一‘义’字耳。”

    张邈沉默了,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受不仅没有得到些许消解,反倒是愈加沉重了,像是吃了块铁。过了许久,直到他听见张超等人的脚步匆匆传来,张邈这才垂下眉眼,举手拍了拍护卫的肩膀,莫名其妙的说道:“听说你善舞双戟,等那日闲下来了,你再舞给我看。”

    未等那人答诺,张邈便转身走了,本就不长的庑廊,他二人的距离却越拉越远。护卫仍伫立在原处,始终不曾转过脸来面对张邈的他,在此刻突然动了动,那宛如刀削斧砍般坚毅的脸庞上,这名忠厚的汉子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精光。

    陈宫似乎早料到会有如此,当下愈是显得从容不迫,让张邈更觉得对方底气十足、袁绍一方更是有备而来兖州是真的再无曹操立足之地了。

    在听了张邈的打算后,陈宫淡然笑道:“府君果然明达之士!兖州一旦局势翻覆,高门释怀、边公仇报,州中士人无不感激府君之德。以府君与袁冀州的旧交,以后兖州之事,还得多仰赖府君呢!”

    这番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张超听了简直喜形于色,在一旁高兴的笑着。张邈却是表现淡然,说道:“袁本初对我已有了成见,以后恐很难尽释猜嫌,公台这话却是托大了。”

    陈宫忙正色道:“府君多虑了,当年袁冀州与后将军彼此不合,几乎世人皆知,如今不也是兄弟携手、南北呼应可见一时恩怨,并非放之不下,何况府君与袁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自相信
    


    “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汉书司马迁传

    徐州,下邳。ranena`

    “今夜以商议城中防务为由,将中郎将许耽、司马章诳召来,当即擒下。”骑都尉田豫坐于堂中,从容调度着各类任命。

    “谨诺”军司马士仁慨然答道,向田豫拱了拱手,随即又转向一旁的关羽,对其也是同样的抱拳躬身,把各方面礼节都做全了,这才倒退着走出大门。

    “许耽、章诳等人虽为曹豹旧部,但彼等当日投诚在先、又是以绳缚主将曹豹。麾下部众未尝不寒心,若要再起叛意,岂能唆使部众从之”关羽不以为然的捋着长髯,眯着眼睛想起了当日他出城追击曹豹,团团围住了丹阳军营。稍微试探性的进攻之后,丹阳兵自中郎将许耽、司马章诳以下,皆弃兵而降。

    当时章诳还亲自押送着捆绑得结结实实的曹豹,向关羽跪下乞降、流涕认罪那卑微如蝼蚁般的姿态让关羽至今都瞧不起。

    田豫自知关羽高傲,既不喜欢没骨气,又不喜欢没才干,更不喜欢自以为是。但见对方如此形状,故有意问道“云长以为彼等可信”

    关羽立即摇头,表情流露出一丝厌恶“我如何会信他们只是这苟且饶命,推自己主将出来邀功求生的小人,我以为没那个能耐造成威胁。”

    “蝼蚁虽小,可溃千里之堤。”田豫倾起上身,谆谆教导道“云长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或许某一天,那些被你轻视的蝼蚁,也能在背后给你一击。”

    关羽捋着长髯的手逐渐慢了下来,神色不动,眯着眼睛,更像是敷衍似得点了点头。

    田豫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人本性天生,如磐石难转移。关羽恃才傲物,虽然固有其过人的本钱,但一味的以轻慢的态度对待属下,若不改正,终会遭到反噬,但愿他能早些想明白这个道理。

    最后还是田豫对人心的判断高关羽一筹,蚍蜉确实有心、也有能力撼动大树,当许耽、章诳被刀架在脖子上将事实和盘托出、并因曹豹之事对众人破口大骂的时候,关羽着实吃了一惊。只可惜,他仍只是将注意放在了许耽口口声声说为曹豹报仇这件事上。

    “庸狗”许耽剧烈的挣扎了一下,又被刀背狠狠的拍打在地,他切齿怒骂道“我家将军助陶使君过江来徐,戡平内乱、勤劳王事的时候,你还在平原当逃卒呢如今不过一年,尔等就敢背恩弃义,假借罪名杀我主将,我日夜恨不能食尔之肉”

    “混账”士仁见关羽脸色发青,赶忙上去狠狠地掌掴了许耽几下,直打得对方牙崩唇裂这才罢休。

    许耽被掴的满脸是血,仍两眼发红的瞪着关羽、田豫、士仁等人,他突然疯魔似得张口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以为除了我等就能保住下邳、保住徐州了告诉你们,曹公就算没有我等做内应,也照样能拿下徐州”

    “不过是趋利而贪生的小人罢了,还敢口出大言,说是为了义。若尔等真将曹豹之死视为生平之辱,当日又何故绳缚曹豹,叩首而降可见尔等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好让自己以为自己是个义士,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田豫冷笑着说道,他听够了对方的狂言乱语,微蹙着眉头,对士仁挥了挥手“带下去。”

    接着,他又对按剑而立的关羽说道“云长,若是今夜没有捉拿许耽、章诳,揭露密谋,局势又会变得如何”

    关羽是个聪明人,刚才也是一阵后怕,若是让许耽等人得手,曹操大军乘人不备、顺利进城,那他们丢掉的又何止是一个下邳田豫也不是一般的士人,对方的话自然能往关羽心里去,他立即心悦诚服的拱手言道“多谢国让好言相教,羽铭记于心。”

    田豫这才点了点头,对去而复返的士仁吩咐说道“丹阳兵几经裁减,在西白城北内仍有千人部众,如今其主将就缚,余者皆不论其罪。现下是不敢继续用他们了,未保万全,你即刻点齐兵马前去收缴兵甲,等此战过后,再逐一遴选可用者。”

    士仁这回却没有接令,而是站在原地,低着头,悄然用眼神往关羽身上飘去。

    关羽知道他这是表示以自己为首的好意,但对士仁这副奉承的做法仍有不悦,当下凝眉说道“你虽是我的下属,但如今下邳内外皆听田君号令,你只管领命便是”

    士仁身子一抖,这才低头应下。

    田豫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内贼既除,曹操进军以来,一直驻兵城外,必然不知此间事故。我等为求破敌,不妨将计就计。”

    数日之后的一个深夜,曹军大营果然开始了密集调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曹操打算亲自上阵,入城之后登上城门楼,就近指挥城中战斗。一切准备就绪,在临行前,一副病容憔悴的戏志才突然拉住了曹操的辔头。

    “志才你先回去,我等在下邳迁延旬月,今日得到机会,再如何也要一击破敌。此间有我,你且好生休养,待破城之后,我再带你入城。”曹操皱着眉头,一脸忧心的说道。

    自从那次淋了一身山雨过后,戏志才一到琅邪国便生了寒症,后来仍强撑病体,为曹操接连拿下东海、彭城,进逼下邳做出了充分的谋划。只是因为戏志才身体本来就弱,身旁又无良医,多日操劳加重了病情,这才导致他病入膏肓。曹操这几日已尽量让他少思虑,很多谋略都尽量让自己费心,这回戏志才不知怎的,硬是要过来劝阻他。

    “明公听我一言,正是因为迁延旬月,更说明田豫并非易与之辈单凭许耽、章诳等人,如何能在田豫的眼底下暗作密谋万一事泄,田豫设伏以待,我军将危矣”戏志才气喘吁吁的说道,紧抓着辔头的手又干又瘦,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愈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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