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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随后是怎么惊动京兆尹、城门校尉、执金吾的,彼等又是如何交涉的,李义也不甚明白,就连严干也一概不知。

    在严干寄居李义家中的第二天,正准备找机会收拾一顿郭都、郭成两个皮猴子的时候,李义忧心忡忡的从市亭提前回来了。

    “怎么了?”严干挥手让郭都、郭成两个小子逃过一劫。

    年纪较小的郭成捂着屁股,满脸不乐意的嘟囔道:“我以后一定要告诉我二姊……”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郭都拉走了,走时还不忘带走一盘果饯。

    “查出来了,那颗首级……是前将军旧部、典农校尉张超的。”李义拧着眉说完,本以为严干会与他一样震惊,却见对方一副淡定的等着下文的样子,不禁好笑道:“你这是何等反应?”

    “我只听过前将军朱公的威名,却是未曾留意过其旧部都有哪些人。”严干解释道:“我游历各地,不在庙堂之中,岂能知道这么多人的名字。”

    “说的也是。”李义点了点头,接着将张超昔年在汝南弃军而逃、致使战败。之后朝廷论行奖惩,念在张超乃留侯后人、又有朱儁求情的份上,网开一面,罢黜免归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而后接着说道:“此事在朝中闹得也不算大,毕竟有失公允……只不过我在其中听到另一种说法。”

    严干问道:“什么说法?”

    李义神秘兮兮的说道:“国家治军严整,绝不会容此人逃脱法外,他能饶过一命,据说是要戴罪立功、另有它任。”

    “戴罪立功?”以严干所掌握的匮乏信息,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人有什么价值还能让朝廷网开一面的,他不由问到关键:“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

    “你还真只把我当长安市丞了?”李义大为不满的说道,若不是这个职位意义非常,李义岂会稀罕这个秩二百石的市丞:“我还供职平准监,每月每季都要将京畿物议、人情等事上禀,这可是机密!”

    严干自知一时失言,连忙致歉。

    李义轻轻摇头,接着说道:“以我猜测,张超必然是因公而死。无论是谁杀了他,其如此挑衅朝廷,都是有意致乱,联系你上回说的那伙伪作凉州口音的外人——我想你得尽快动身了。”

    “什么时候?”严干收敛神色,肃容道。

    “越快越好,今日下午就走,雍门外的旗亭中备有马匹、衣粮,你拿上这半片竹简去换。”李义递过来半片狭长的竹简,竹简仿佛被人从正中剖开了,墨印的‘平准’二字左右分离,依稀可辨。

    “此去凉州,我究竟要做什么?”严干接过那片竹简,收入怀里放好:“该做什么事、该见什么人,你皆未曾与我说个详尽。还有鲍文才呢?这两日如何不见他踪迹?”

    “鲍文才被急宣入宫了,托我给你道罪。”李义起身看了看外间的日头,估算了时辰,催促道:“你快些收拾吧,到了旗亭,哪里会有人等着。为首的是益州人,名唤张任,如今是绣衣使者,专管此事。公仲有什么话,这一路上尽管问他。”

    严干点了点头,旋即收拾了几件衣物,带好佩剑,又叮嘱了郭都、郭成几句,便推门离开了。与严干的不放心比起来,郭都、郭成两人对严干的离去反应平平,只顾着低头用手指拨弄风车,好像严干只是出门买个东西似得。

    李义在一旁看得纳闷,问道:“他好歹救过你们的命,你们不去送一送?”

    “这有什么好送的呀?”郭成随口答了句。

    李义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你们就不怕他不回来了?”

    这话起了些作用,年岁大的郭都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他说他对不起我大姊,害我大姊为他丢了命,所以他就该保护我们。他是剑客、又说自己是读书人,就应该讲信义。

    李义抿了抿唇,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记忆里的郭昱是个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热情女人,她可以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人慷慨赴死,然而为何会有这样一帮性情冷漠的弟弟?

    当严干来到雍门外时,一眼便在人群熙攘的旗亭渡口认出了张任。对方腰间挂着把形制简朴的剑,毫无修饰,就跟对方的相貌一样平平无奇,锋芒内敛。

    “你来晚了。”张任是个坚毅不苟言笑的青年,他一点也不惊讶严干会认出自己,因为在这旗亭周边,无人比他更像一名剑客。

    严干也不是轻佻的,两人一句闲谈也没有,便像是结伴同行的游侠一般,骑着快马往西而去。他们不是第一次为朝廷办事,但却是从这条路开始,才算真正走上属于各自不同的道路。

    此刻,在长安另一头的灞桥,耿苞等一行人正在等候灞水上的舟船,舟船将载他们前往左冯翊、再一路顺流赶往华阴、东郡。

    对于自己在长安城闹出的动静,属下沾沾自喜的同时又有些不明究竟,他瞅空问道:“耿公,主公不是吩咐要先弃张超首级,再去寻韩遂么?如何又反过来了?”

    “主公的想法有欠妥当,我等为臣属的,就得主动去改正。”耿苞摸了摸胡子,志得意满的说道:“先弃首级,既是败露我等行踪,又是让朝廷有所警惕,只是出了一口恶气而已,殊为不智。不如倒过来,再推卸到韩遂头上,张超奉使机密,朝中知悉内情者必然不多,知其死于凉州人之手,朝野议论,如何不会对着韩遂?”

    “是了,韩遂管束不严,放任亲信诛杀士人,朝廷岂能不管不顾?这样朝廷就不得不先应付韩遂,留给主公的时间就更多了。”属下奉承道:“不愧是耿公。”

    耿苞自命不凡的一笑,看着船翁远远地从水上划来,也不说话。




第四百六十九章 事暂寝之
    “故有术之君,不随适然之善,而行必然之道。”————————【韩非子·显学】

    未央宫,宣室殿。

    暂佩令印的平准丞鲍出正满脸惭愧的向皇帝禀告首级事件:“……臣等奋力搜捕,终在里巷发现贼子踪迹,经过验看,死者多为羌胡,至于为首者,却是不曾得见。”

    “话要说清楚,是始终未曾出现,还是让他事前逃脱了?”皇帝的语气里似乎带有些许不满。

    鲍出把头低了下去,赶紧补充道:“禀陛下,是始终未见贼首,许是早已逃离,不在城中。”

    漫长的寂静后,只听皇帝轻声说道:“罢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用再大张旗鼓的去查,尽管让坊间说他是游侠仇杀,也不得有任何其他的说辞。”

    “臣谨诺。”鲍出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张超虽然早已因罪罢黜,但好歹也是士人中的一员,贸然被人杀死,还是以这种羞辱的方式丢弃在闹市街头。幸好张超在此之前就死了,首级虽然得到保存未有腐烂,但仍出现一定程度的脱水、再加上从高空摔落造成的损坏,很少有人能认出这颗首级的身份。

    只要将这颗首级处理掉,再按皇帝所说的去引导坊间舆论,将它大事化小,事情也就好办了:“臣回去后,必将监视流言,也要在暗处密查贼子。彼等混迹京城,是臣失职,还望陛下允臣戴罪立事。”

    “长安城关乎紧要,的确要逐一排查细作,以防生乱。”皇帝面色稍霁,鲍出为人正直果敢,不通经济、又不同算计,对于平准监来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领头人。这也是为何贾诩升任直指绣衣使者后,皇帝迟迟不让平准丞鲍出继任的缘故。

    如今见鲍出思路还算敏捷,皇帝也抛开一时的不悦,索性给他一次机会:“但这样的担子也不能全靠你一人来扛,之后会有诏旨颁给执金吾、城门校尉、京兆尹、长安令等人,要严守门户、闾里,遇见可疑者,皆要严加盘问。尤其是河北口音与凉州口音,定要细细追究,若是东征之时,长安出了丝毫乱子,尔等皆要治罪!”

    “唯唯!”鲍出战兢的稽首应下。

    “此话我自会在诏书示下,司马防、伏完皆当知之。”皇帝微微颔首,说道:“你退下吧。”

    鲍出缓步倒退出殿,才松了口气,才陡然发觉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为官不易,为官不易。

    鲍出喃喃自语着,回首看向宣室高高的飞檐,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陛下。”鲍出走好,陪坐的侍中荀攸开口进言道:“如今不但是袁绍已遣人与韩遂交通,更是朝廷游说河北诸豪强也败露于袁绍眼中。”

    “张超被杀,那张郃的态度……”皇帝记得历史上张郃是投降曹操的袁氏故将之一,本以为凭借张超与张郃同乡同宗的情谊,与朝廷今时今地的威信,说降张郃几乎手到擒来,可谁知道途中会出这种岔子。

    袁绍此举看似泄愤、示威,给了皇帝一点颜色,但其实已经在无意中透露出袁绍已经开始对身边人有所怀疑。朝廷联系河北豪强的人员也不只张超一个,只要在袁绍已有的疑心上添一把火,就足以使其内部瓦解。

    “古来天子出师,没有不讲究堂堂正正的,用间、劝降,臣以为皆是微末小计,成与不成,无关大局。”相比起来,荀攸并不在意张郃究竟是什么态度,无论在什么时候,人心都是靠不住了,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实力,于是他认真的说道:“陛下既要以‘正’得天下,就要以‘正’败袁氏诸逆贼,让天下人心服。”

    皇帝正色道:“荀君说的极是,袁绍越是向我露出爪牙,就说明他越是心虚,此时东征的战机也正是时候!想借此机会挑起朝议,将祸水东引至韩遂头上,我偏不能让他如愿。”

    荀攸从席上站了起来,对皇帝拱手说道:“今三军齐备,将士奋发,只待诏旨一下,指日可抵关东。四五年休养生息,汉室兴复,全在此一役!”

    皇帝也是很高兴,这么多年的筹备,终于能有天让他一击破敌,统一天下,再续盛世,这是何等的伟业。当初高皇帝得天下用了七年,光武皇帝得天下用了十二年,自己用的时间或许会更短。

    二十岁不到就将手握天下权柄,尽管皇帝的心理年龄够大,也足以让他欣喜。

    朝廷出征关东几乎已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差的只是一份诏书与檄文,所有人都在为此忙碌着,甚至没有功夫去关心东西市丢的是谁的首级。

    在掖庭之中,伏寿近来也忙个不停,她听人说战事一开,少则三五月,多则三四年。为了让皇帝穿得好,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事做,伏寿亲手拿起针线,为皇帝赶制衣裳。人手不够,她便叫上左右赵氏、邹氏等宫人采女一起,有时宋都百无聊赖过来,也会被伏寿拉上。

    “是这么缝的?”宋都拿起一块半成品给伏寿看。

    邹氏等人见了,皆嗤嗤的笑了起来。

    伏寿也颇无奈的接过,熟练的拆了针线动手去改,一边细心的教着。宋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时不时地点个头,打个哈欠。她对女工实在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倒不如去荡秋千,早知道就不来这里邀伏寿一起了,不然也就不会被她拉着做女工。

    伏寿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生气,只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笑着说道:“你现在不学,等以后有了孩子,难道贴身衣物要让旁人给织就不成?”

    “为何不能呢?”宋都随口说道,紧接着反应过来,脸色通红:“你笑话我?”

    伏寿笑着否认道:“我可没有笑你。”

    皇帝近来对后妃时有招幸,其中最频繁的还是董皇后与宋都,听说皇后已经被临幸过了,伏寿想着,以宋都的宠遇,临幸早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几次见宋都都想开口去问,可这房中之事每到了嘴边,却又总是说不出口,如今旁敲侧击,伏寿见宋都的神色,自谓是发现了端倪,证实了猜测,心里头却不见喜悦,反倒有些失落。

    有些事情,或许等到最后才是好的。



第四百七十章 鸿庄相案
    “触我春愁偏婉转,撩他离绪更缠绵。”————————【浮生六记】

    宋都的反应看似娇憨羞怯,其实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她比皇帝还小一岁,每每与皇帝相处总是更像兄妹。郭采女曾向她描述的敦伦之事,从未有一刻实现过,这让宋都心里不是个滋味。若说皇帝不喜欢她,宋都如何也是不信的,可若是皇帝喜欢她,可又为何连董皇后都……

    少女除了心事,也有自尊,正如她随着年纪的长大,有越来越多的事不肯与姐姐般看待的副手分享一样,皇帝与她未有敦伦这件事她自然也不肯透露给伏寿。

    “不是都说朝廷将士善战、兵卒精锐么?”宋都看着伏寿忙个不停,轻轻将心思藏在眼底,嘟囔道:“怎么陛下还要亲征?不知要让多少人挂记。”

    “陛下聪明睿鉴,选择亲征自然有他的道理,当初征讨河东,不也是如此么?前朝的事,我们既然不懂,也就不要乱说。”伏寿抬了抬眼皮,略带警示的看了宋都一下:“是不是宋公又让人入宫给你传了话?”

    赵采女在一旁听到这里,不待吩咐,便警觉地收起针线,安静的指使邹氏、冯方女等人收拾东西走到外面去了。跟随宋都的郭采女则慢了半拍,她颇为心虚的看了宋都一眼,然后才跟着赵采女等人步出香阁。

    殿内只剩下伏寿与宋都两人,榻上散落着缝到一半的鞋袜、衣袂,伏寿捏着被宋都缝成一团的衣物,小心的用剪子把线拆开。

    不用宋都说,她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不光是宋都的父亲宋泓,就连她的兄弟伏德,近来也曾通过各种渠道向她打听消息。一来是想知道皇帝东征,对长安留守诸臣会有什么安排;二来则是希望通过后宫影响前朝,给这些戚畹带些好处。

    伏寿也很难办,她内心深处不想插手,但又不能完全不顾生养教育她的家族。幸而这次只是兄弟伏德来向她通消息,说明父亲伏完并不支持,她大可以置之不理。

    可日后若再遇见此事呢?伏寿扪心自问,若是她父亲伏完亲自请求,自己可还能视若罔闻?

    “阿翁确实托人给我带了话。”宋都低着眉,略有苦恼的说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身旁伏寿持线的手没能穿过针头:“但我没有应下。”

    伏寿定定的看了会针线,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我阿翁办事有些糊涂,做不了太高的官。他以前在常山太守任上,只知道与当地张氏等大家往来吹嘘,至于治民,则全交给掾属去做。功绩从未有过,出了事,错失又都是他的。”在伏寿面前,宋都毫不避讳的说着她的父亲:“还是现在这个中散大夫适合他,何况上一次我为其说情,陛下可把我训了一顿,以后无论如何我也是不敢再说了的。”

    伏寿早知道宋都眼里全是皇帝,但却没想到对方竟将皇帝看得比什么都重。伏寿头一次这么羡慕宋都能为了喜好,而毫无顾忌。

    “啊,我得回去了。”宋都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说道:“本来是想邀姐姐一起玩秋千,谁知道在这里耽误了功夫,时候不早,我先去了。”

    说着,便已小步跑到殿门口。

    “嗯?”伏寿下意识的唤道:“你不与我为陛下织衣了?”

    “不织了,我也做不来。”宋都在门边露出半张调皮的笑脸:“适才我缝到一半把针都不知刺何处去了,那还能再绣?”

    伏寿心里一慌,顾不得答她,立即低头找针,旋即听得门外没了声响,一抬头宋都就不见踪影了。

    “诶……”伏寿叹了口气,刚才那番话让她心思也不在缝制上面了,只将宋都遗落的针从衣物中翻检出来后,便将东西放在一边,怅然的出着神。

    时近傍晚,殿内开始燃起灯烛,伏寿恍未发觉,直到皇帝悄然走到身前:“你怎么了?”

    皇帝来伏寿宫中从不讲迎来送往的礼制规矩,出入随意的像是进出自己的寝殿一样。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都没有预先告诉伏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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