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裴茂打量着这个身材魁梧、英姿仪态俱是不凡的汉子,仿佛全然忘记了对方先前擅自闯入的无礼之举。
良久,裴茂才突然笑道:“白马将军的威名,我早有耳闻,就连天子都以未能一睹将军风采,而感慨惜哉呢。”
公孙瓒谦虚道:“不敢当此谬赞,在下为国守边,这些年未能朝觐,本就心存愧疚,岂能让天子挂念”
裴茂但笑不语,只听刘虞在旁说道:“天使何不问一问奋武将军,何来之迟也”
不等裴茂答话,公孙瓒立即变了脸色,冷声说道:“那刘幽州何不先说说自己又做了什么!”
裴茂刚才给了公孙瓒一个下马威,似乎这也给了刘虞莫大的底气。
刘虞在最初的慌乱中平复了心境,很快镇静下来,仗着有裴茂这个天使在场,他根本不怵公孙瓒,针锋相对道:“我自不解,还请将军明示。”
公孙瓒额角青筋一跳,他可不会蠢到说这次被刘虞用粮草算计的事,于是换了别的说辞:“使君怠慢将士,禀粮不周,以至如今秋寒霜降,诸军部众仍无越冬粮草,这难道不是使君之过吗”
“将军麾下之众,老夫早已如数拨与,何来禀粮不周”刘虞与公孙瓒对视,坦然说道:“不是将军屡违我旨,擅动刀兵、又私募部曲,怎至于粮草不济”
公孙瓒犹自不服,反驳道:“若不是我募兵征伐,驱乌桓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使君哪里能安坐于此!这又如何成了我的过失”
裴茂有些看不过去,打着圆场,道:“蓟侯言重了!两位都是国家股肱之臣,彼此共事,何必闹成这个样子”
他打算晓以大义,利用自己天使的身份进一步说和,最后拿出诏书,各自拜官封爵,即可了事。
没想到公孙瓒与刘虞这两个对头不见倒还好,如今好不容易碰上,彼此心里蓄积已久的怨愤立时就爆发了。
“乌桓期年不曾入塞寇略,境内民悦年登,安立生业,哪里还需黩武滥战”刘虞自认占理,不肯顺着裴茂的话往下说,打定主意要把公孙瓒趁势拿下不可。
他句句诛心,无不夹枪带棒:“倒是你放纵部曲,暴掠百姓,又擅自劫夺我给乌桓的赏赉,州府频频戒饬于你,却屡不能禁。你到底是何居心”
说起乌桓,公孙瓒心里就来气,早在中平五年的时候,张纯与丘力居钞略各地,他一路进讨,以战功得获骑都尉。最后他追击叛军在属国石门一战,将张纯打的抛妻弃子,远遁塞外。
本想着乘胜追击,结果太过深入境外,粮草无以为继,结果被丘力居等人反包围在辽西管子城,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士卒死伤惨重。若不是时多雨雪,叛军亦是饥困交加,不愿再战,公孙瓒恐怕就折在那里了。
若说是对乌桓的深仇大恨,整个幽州文武几乎没人比得过他,他恨不得将乌桓彻底击败于马下,可偏偏他的上司是以怀柔为务、不喜言兵的刘虞。
在公孙瓒灰头土脸的从管子城回来不久,刘虞莅任幽州,很快以他在乌桓人中的声望,对丘力居传檄而定,让乌桓主动献上张纯、张举的人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叛乱。
人们在事后只知道称颂刘虞在此事所表现出的德望与怀柔的手腕,何曾理会过他公孙瓒在此前对乌桓元气的重创
没有他先行击败叛军,刘虞单凭名望,哪能让唯利是图的异族低头
公孙瓒一直就不服刘虞,此时听到刘虞提起乌桓,心绪变得异常火
第九章 焉用彼相
“召而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晋书周浚传
刘虞正伏案书写,魏攸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立在刘虞身旁,有意无意的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光。
“你挡着了。”刘虞也不看他,手中笔一刻不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绢帛上胡乱写些什么东西,有的是孝经里的一句话、有的是最近要处理的公文琐事的关键词、更多的,则是那公孙二字。
书房里静谧无声,只有笔下龙蛇的沙沙声。
魏攸置若罔闻,依旧那么无礼的站在旁边,执着的将自己的身影投在桌案上,一声不吭。
许是被人挡住了光、也许是绢帛上再无下笔的地方,刘虞终于没再书写,他抬头看向魏攸。
魏攸这才作揖回道:“到底是在下挡着了明公,还是明公挡着了别人”
“你这是何意”刘虞拿起一份新的绢帛铺在桌案上,将笔移到砚边:“天使跟你说什么了”
魏攸弓着背,脸上看不出喜怒:“说是朝廷为了开解明公与蓟侯,打算将二位分开,调明公赴任并州,蓟侯接任幽州。”
刘虞紧抿着嘴唇,眼睛瞪着空白的绢帛,沉默许久,方才低声道:“他任幽州、我任并州,从此就是同秩平级。明明就是他的不是,怎么朝廷这道诏命,倒像是我犯事遭贬了一样!”
魏攸这时让了一下,窗外的光登时照在桌案之上,他缓缓说道:“福兮祸兮,幽州对明公来说本是一处险地,如今奉诏调离,也不可谓不是件好事。”
刘虞猛地抬头,看见魏攸浑浊的眼中隐含精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忽然浮上心头。他能有如今这般地位,主要是由于他擅长怀柔异族、理政安民。从这一点来说,只要朝廷依然重用他,那么他无论是在幽州、还是在并州,都是无关紧要的。
可公孙瓒则不一样,他的根基就在幽州,如今南边的袁绍与北边的乌桓都与他交恶,他哪里都去不得。
刘虞向来对自己在朝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分量十分自信,他不认为朝廷会偏帮公孙瓒。是故朝廷将自己调离,同时又将公孙瓒提拔起来的唯一原因,就只能是捧杀。
“朝廷有意坐观公孙瓒与袁本初之间的成败”
“听裴君话里的意思,不仅是裴君,就连陛下也对袁氏全无好感。”魏攸说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天使持节来此,说和恩怨是假、扶立蓟侯,与袁冀州相攻才是真。”
刘虞思忖道:“袁氏野心昭著,横行逆乱,的确不得不防。我若不在幽州,那公孙瓒便再无约束,大可统合幽州之众与其交战,这是鹬蚌相争之法。”
魏攸内心松了口气,把手一摊,道:“明公睿鉴。”
刘虞听了,却冷笑了一声,把笔往桌上一放:“若真是如此,他两家会是谁输谁赢”
“蓟侯自恃武力,暴虐百姓,又无谋臣襄佐,败亡只在朝夕之间。而相比之下,袁本初深孚名望,坐拥冀州富庶,麾下名士能臣众多,不消数载,便能直指蓟南。”
刘虞面色骤然一变,默默地思索着,方才重重的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挡了他的路。”
他站了起来,仔细思索其中的利弊,虽然对不能亲自教训公孙瓒而略感失望,但只要预见到公孙瓒未来的下场,这就足以让刘虞快慰了。
&nbs
第十章 主人戒宾
“弱甲孱将易以为蕃患,故我欲得之,非闚诸部也。”新唐书吐蕃传上
经过昨晚的那一场争执,裴茂心里就知道,双方关系已经彻底闹僵,想重归于好是不可能了。
而他也不能偏帮任何一人,帮刘虞,虽然合乎情理,却是将公孙瓒逼入绝路,以对方暴虐的脾性,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可若是帮公孙瓒,岂不是要寒了刘虞这等臣子的心又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地
一味的和稀泥也不是个好法子,裴茂在的时候,他们尚且能克制,等裴茂一不在了,没准会立即翻脸。
这时候裴茂才深觉皇帝的决议是多么的契合时下情境,像拉架一般把两人各自拉开,分别站远点,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会再生事端。
所以他当时没有做出任何裁决,反倒在私下里通过魏攸说服刘虞、并让田畴说服公孙瓒。只有跟两方妥协、谈好条件之后,他再当众拿出诏书策拜,如此才能表现朝廷威严。
在刘虞的书房里,刘虞对应邀前来的裴茂说道:“老夫任职幽州五年有余,自问上无惭于国家,下无愧于百姓。倒是公孙瓒所为处处与我政令相悖,这等人,如何做得好一方牧守”
裴茂抬了抬眼皮,不动神色说道:“那刘使君的意思是”
刘虞理所应当的说道:“策书下达后,自该另有戒书申饬,让其知晓朝廷爱民之心。若是受任幽州后,彼依然残虐如故,那岂不是害了这一方百姓,我又如何忍心弃此间生民,远赴他处”
戒书,是四种帝之下书之一,专门用来诫敕刺史、太守及三边营官,有督促、告诫、提点地方官员的意思。
刘虞的意思很明了,公孙瓒可以接任幽州,但朝廷得下戒书对公孙瓒穷兵黩武的行为表示批评。这样既能为刘虞出口恶气,又能从官方的立场上肯定刘虞的怀柔政策是对的,而公孙瓒一味打击异族的行为是错的。
这件事虽然仍是要遂刘虞之意,裁定二者谁是谁非,但实质上这还关乎朝廷当前对异族的态度,若是与刘虞的政治立场一致,那刘虞赴任并州之后就不担心不受重用。
若是倾向于公孙瓒,那刘虞就注定是被冷藏的结局,这是他所不情愿的。
裴茂知道自己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代表朝廷的态度,他略一思索,应道:“陛下与朝廷诸公曾明定国是,对待凉并羌胡,要示以恩信,以怀柔为主,这正与使君之见略同。蓟侯凭恃强兵,以威权压服,实非长远之策。等到长安之后,在下一定上书陈说,请朝廷向蓟侯戒敕。”
“此外”刘虞脸上忽然有些挂不住,好像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并州羌汉杂居,民皆剽悍好斗,这一路盗贼丛生,不知朝廷可准许我带兵赴任”
刘虞手下兵马少说也有数万,虽然皆不习战阵,又无良将,但至少都是精壮。以刘虞忠厚的秉性,如果真是为了拥兵自重、割裂地方以作威福,岂会甘愿放弃幽州这片基业,去并州白手起家
裴茂警惕的问道:“使君想带多少人马随行护卫”
“三四千足矣。”
裴茂这才放下心来,刘虞显然是想把军中精锐全抽调走,一个甲士都不给公孙瓒留下,以免对方肆意挥霍自己挣下的家底,并得以壮大。
只是这个事可不是裴茂能做主的,他有些为难的说道:“蓟侯恐怕会有异议。”
“道路险阻,他还能拦着我带护卫随行何况这些都是听命于州府的部众,可不是他的白马义从。”刘虞说道。
裴茂皱起了眉头,只觉得格外棘手。
果然如裴茂所料,公孙瓒对刘虞的提议极为抗拒,在听田畴把话说完后,他当即怒道:“想得到好!”
&
第十一章 毋为启衅
“胡风吹代马,北拥鲁阳关。吴兵照海雪,西讨何时还”豫章行
昌平城外。
公孙瓒骑马匆匆入营而来,他大步走进营帐之中,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
没过一会儿,手下公孙范、公孙纪、邹丹、关靖、王门等人纷纷赶到,各按亲疏,分坐左右。他们坐姿挺拔,衣冠齐整,各自落座之后,帐内的气氛立时便肃穆了许多。
公孙瓒刚清咳一声,在座众人便齐刷刷地向他望来。
“鲜于辅可安置好了”
公孙纪登时说道:“已将其请入后营,与其余将校分开安置。”
“嗯。”公孙瓒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渔阳鲜于氏也是一地名族,今后我等也有需要仰仗于彼的地方,切不可怠慢了。”
“谨喏。”
“关长史。”公孙瓒说道:“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长史关靖这时拱手说道:“属下已按君侯的吩咐去办了,如今军中皆已知晓君侯将接替刘使君,牧守幽州。”
“好。”公孙瓒得意的说道:“这件事不仅要告诉上谷的屯兵,还要尽快告知渔阳等地。务必让整个幽州屯兵都知道,刘虞已经不是幽州了,以后我才是统率他们的主官!”
他复又问道:“有没有不服气的”
不等关靖回复,公孙瓒便顾自说道:“一定是有的,但凡有人敢表露不满,一概以扰乱军心处置!”
关靖答诺了一声,又迟疑着说道:“虽然君侯接任幽州牧已属确凿,可朝廷诏书到底是尚未公之于众。虽然我等趁刘使君手下部众忧惧,暂摄其心,可时间久了,底下要是有人索要起诏书与印绶来”
公孙瓒这时目光一扫众将,他知道所有人都抱有同样的顾虑。虽然他暗中派人鼓吹离乡远戍之忧、引起安土重迁的部众的不满,结果导致兵变。然后趁刘虞反应过来之前,打出朝廷即将策拜自己为幽州牧的名号,假辞劝说,许下愿景,得以成功平息了军心。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裴茂一日不公布诏书,他就不能彻底掌握刘虞的部曲。
“蓟县会派人来与我谈的。”公孙瓒信心满满的应道:“眼下这些屯兵都能供我驱使,加上我麾下原有的两万精兵,共四万多人,足以让任何人就范。”
这时坐在下首的结义兄弟刘纬台阴阳怪气地道:“伯圭如今手握兵权,何必坐守此地,等刘使君派使和谈不如拥众南下,威服诸君,那时所获跟眼下和谈所得相比,可是要多出数倍。”
公孙瓒宠遇骄恣庸儿,爱与贫贱者结交,其中更是与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三人定兄弟之誓,互相许配子女为婚。此三人富皆巨亿,常以家财资助公孙瓒练兵养军,公孙瓒把他们视为是自己的曲周、灌婴。
刘纬台以占卜为业,善望气、风角、观星,他是公孙瓒身边最早看出天下将乱的人,并且一直在不遗余力的鼓吹公孙瓒早早对刘虞动手,然后割据自立,进窥霸业。
公孙瓒在与刘虞几次龃龉的时候,险些被其说动,所幸他还尚存理智,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而且一旁也有长史关靖时刻在提醒着他。
“袁本初海内名士,也因迫使韩文节献冀州而遭人不齿。何况刘使君德行名望,乃天下之巨。”关靖素来看不起公孙瓒身边这些庸碌的贫贱之交,每次他们一提出馊主意来,总是关靖第一个提出反对:“平息战端,安定军心,这是功拥众南下,仗势凌人,这是过。还请君侯慎行,切莫因此而陷入不义之地。”
“是啊,如果既能坐拥功名而尽收幽州士、卒之心,大可不必行此险招,败坏声名,徒成他人话柄。”公孙纪虽已投靠公孙瓒,但好歹为刘虞所征辟,不忍见两者闹到那种地步,也在一旁跟着说道:“当初君侯得以仕进,全是以忠奉上,如今岂可倒置”
公孙瓒当初在太守刘其手下任事,刘其犯法被征,公孙瓒诈称侍卒,一路服侍刘其到洛阳。世人无不称赞其慷慨,回来后便因此事而被当地举孝廉,从此走上了仕途。
可以说公孙瓒最初积攒的声名是对上官输诚尽忠,这是时下士人无不推崇的德行,而此时刘纬台
第十二章 师友相从
“半渡上辽津,黄云惨无颜。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豫章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