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空留尘缘叹
十来年中,商阙与他们只见过寥寥数面,更别提使唤他们,让他们帮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忙,相互间更像是保持着忘年交的朋友关系。
也因保持着这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距离,地煞门事变一个月后五人才听知消息,几经周折联系上应隆、洛奇等六位堂主知悉一些未对外公开的详细经过。
前不久五人得知害死商阙的始作俑者身坠阴阳桥下,受应隆等人相邀来一探究竟,五人二话不说,匆匆和家人道了别便拎上常使唤的家伙跟了过来。
入得谷中,又碰上一批批凶神恶煞的人马,方知此事并不简单。
为首者以五人家人性命为要挟,逼他们倾力对敌,殊不知他们既选择来此便会力以赴。
因为五人都是懂得感恩之人,商阙那份救命之恩,他们没能及时还上,那么现在他们便要用对方的性命来祭奠他,是为还情。
五人虽出身不同,可自小便为练家子,拳脚功夫扎实牢靠,直至入了衙门后才接触了外练筋骨内修气劲的门道,受资质和悟性所限,仅各练成两门内功,内功品级最好的不过中等,然而五人属于手脚活强过修为的务实派打手,当年五人合力更是制服过不少高手。
只是今夕非昨年,一来久疏战阵,二来年事已高,他们自问在状态饱满时能在两个时辰内干掉先前那帮死士,却无法在身心俱疲时撑过一炷香功夫。
他们没有将十波车轮战程看下来,却很清楚那是怎样折磨人的消耗,可他们仍未见到那两个年轻人倒下,所以轮到了他们上场收尾。
他们越是佩服这对年轻男女,越是不敢有丝毫托大。
几句话的交流时间,是他们能够给予二人的最大尊重。
他们必须趁着二人当下正处强弩之末时速战速决。
见五人同己方相去不过十五丈,冷魅便要推开姜逸尘严阵以待。
哪知那双臂膀仍有力地将她搀着,不愿放松。
冷魅正要抬头看向姜逸尘,身子却被带着朝木屋方向转去。
五人距木屋还余十丈之遥。
冷魅已被搀到屋门前。
屋檐挡去了绵绵细雨,姜逸尘的坚定挡住了冷魅不知作何言语的朱唇。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下压力道,自冷魅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顽劲,几欲挣扎。
“你刚施展了惊鸿过隙,又硬撑了太久,一身筋骨已至操劳极限,加之气息不稳,若是继续强拼,以后只能乖乖躺床上让我照顾你了。先歇歇,我应付得来,一盏茶后,若我撑不住了,再来助我。”
二人早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冷魅更是陪着自己经历了十余场血战,姜逸尘不至于说出拒绝冷魅与他同生共死让其自行逃命的话,但在冷魅身体出现严重状况的情况下,身为目标人物的他绝不允许冷魅再为他舍身犯险,至少不能在他倒下之前有大碍。
冷魅睫毛轻颤,微微抬头凝视着跟前苍白瘦削的面庞。
他看不见她,她尽可肆意地看他。
尽管这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并肩而战,可与眼前这人的交集为何总是要特殊一些呢?
那个雨夜那个茅屋中,她大抵算是与他生死同舟了一回。
后来被尹厉和姬千鳞算计落入围困中,也是他与她共面生死。
而这几天几夜,还是他,与她背靠背迎击一波又一波的强敌。
似乎与他在一起时,总是事关生死之际。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冷魅心中暗暗自问着。
她对自己的独来独往习以为常,从未深入想过自己的命运,直到身旁几次三番多出这么个人来……
至少他愿意守在自己身前,不是么?
绵绵冷雨中,肩上那双手温暖而有力。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冷魅再为清楚不过,她放弃了抵抗,顺从地盘膝坐下,运功调息。
此时五大民捕已来到篱笆之外,一道流星再次在晦暗的天色里闪耀起寒芒。
姜逸尘要给冷魅争取至少一盏茶的恢复时间,战局便不能波及到木屋中来,所以他以身为引,将五人逼开。
铁匠五人对这一幕不陌生,也早有应对之策。
耕夫一马当先,手中七齿木耙一个翻转,反朝天上一撩。
既挡开姜逸尘的流星式,也逼着其身形不得不继续向前,从五人头顶上飞错而过。
五人心有灵犀。
耕夫一招见效,渔夫撒开大网朝姜逸尘罩去,樵夫立棍待时而动,铁匠和厨子则施展开身法继续朝木屋方向前行。
五人已然见识过二人的强大,江湖道义有不趁人之危一说,可捕快绝无此习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们不会怜香惜玉放任冷魅安安心心恢复。
他们此举,是攻敌之疲敝,也是为动摇姜逸尘的心神,如此才有更多胜算。
却见姜逸尘凌空虚踏,剑身抖动间弹开了未完张开的渔网,一个翻身朝后倒飞而去,落身于篱笆上,挡住铁匠和厨子去路。
其身再起时,剑指八方,劲气于天地间纵横,落英缤纷。
五人只觉眼前剑气缥缥缈缈,如盛开的花朵光彩夺目,可美丽中裹藏着危险,那道道剑锋竟直指自己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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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零章 惊鸿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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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门前橙绿光芒交相辉映,那是姜逸尘立下的生门和杜门阵法。
冷魅居于其中垂眸调息。
篱笆内是静谧的。
不论是落雨声,还是冷魅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篱笆外是喧嚣的。
剑光在刀锋斧刃间纵横捭阖,姜逸尘在五大民捕的围攻下往来交错,嘈嘈切切声色繁杂。
以一敌五,从场面上看,姜逸尘不落下风。
昔年五大民捕联手可敌不少江湖好手,除了通过作战战术最大程度发挥各自所长外,不断增进的默契度也极为关键。
然则五人现已年迈,行动力不及当年不说,默契度与影武堂杀手相较,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如此一来难免出现不少疏漏。
也正是这些疏漏,让姜逸尘有了可乘之机。
不至于被五人围攻得左支右绌,徒有招架之能,而无反击余地。
只是,在没有觅得绝对机会前,姜逸尘没有动用更具杀伤力的阴风功,而是运转着点穴截脉心法,以木系法门的基础特质补充着内力耗损,不时转换霜雪真气应对棘手的纠缠。
攻守形势来回交替。
时间亦在不断流逝。
姜逸尘身上那素色短衫早已被血液、雨水、泥土所混杂而成的污垢给染成了浊土之色。
割裂的袖口,无处不在的划痕破洞,加之被强拉硬拽的折痕,则让那件短衫宽大了不少。
满是秽物脏兮兮的短衫上本不容易再分辨出其他色彩。
可那一道道若有似无的红晕却是逐渐扩散开来,且越来越多,越发醒目。
姜逸尘与冷魅所受的多为皮肉之伤,本都是小伤,奈何积少成多,再为骁勇善战之人在不断流失精血后,战力终要大打折扣。
通常面对血流难止的情况,封锁住几处要穴即可,但在高强度作战下,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自寻死路。
得益于霜雪真气的独特效用,姜逸尘可暂时用冰霜冷却伤口,加快伤口表面的血液凝结,达到良好的止血效果,这也是为何即便姜逸尘身上伤口要比冷魅更多,精气神却仍要更为饱满之故。
只不过二人刚击溃一群死囚,五大民捕便紧步而至,压根不再给二人任何休整机会,接连激战强敌,频繁地攻守转换间,姜逸尘每出一招每发一式都在不停地牵动着那些被冰霜冻结的伤口,伤口表面的霜雪也因体内气血翻涌逐渐消融,终致那些伤口撕扯迸裂,血染衣袍!
未及一盏茶功夫,姜逸尘的精神集中力却在飞速下降着。
失神刹那,耕夫的七齿木耙朝他罩面扫来。
捕捉到面前狂暴的破风声,姜逸尘心知闪避不及,索性发动阴风功,骤然发力。
气劲凝于剑锋,剑出如长枪,平正迅疾,直来直返,剑扎一线!
嘭!
七齿木耙与天河剑甫一接触,耙面便寸寸散裂开来。
耕夫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中木耙被扎了十四下。
转眼间木耙变成了杆断木,耕夫却不以为意,本是自左而右的扫击,改换为平直的戳击,直朝姜逸尘咽喉处送去,赫然便是枪法招式!
长枪去了枪尖,锋利度自然大打折扣,可没有枪尖的枪未尝不能杀人。
姜逸尘闻风而动,脚为磐石,立地扎实,双膝微屈,腰向上顶,身向后倒,头部后仰,堪堪避过耕夫捅来的断木。
恰在此时,适才被姜逸尘剑气逼退的厨子和铁匠已从左右两侧包夹过来。
二人手中皆为短兵,当下疾攻能给姜逸尘造成一定威胁,却难将之重伤。
须臾间,二人甚至没有一丝眼神交流便做出了同一般举动。
下地飞铲,来了个扫堂腿,直取姜逸尘下盘。
姜逸尘马步虽稳,可如何能招架住两人的奋力一踹?
双脚被踢离地面,带起重重泥土碎屑。
这一刻,姜逸尘身居半空,毫无借力之处。
这一刻,姜逸尘空门大开,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刻,离姜逸尘最近的耕夫,果断舍了手中断木,抢身近前,一手绕过姜逸尘背部扣住其侧腰,一手揽住姜逸尘双脚在臂弯中夹牢,让姜逸尘的腰杆处于水平最低位,而后顺着姜逸尘落地之势猛然加力,带着其整个身躯冲地面砸下!
人体脆弱之处繁多,心门、头颅、脖颈之外,再次之便是连接上下半身的腰椎,腰椎若遭受高强度的外力打击,轻则当场不省人事,重则半身不遂,乃至危及性命。
耕夫、铁匠、厨子的这番配合虽属临时起意,却恰好水到渠成,毫无破绽,在双脚受迫离地后姜逸尘已然受制于对方,束手无策。
嗡!
姜逸尘没能听到自己腰杆径直撞在地面上的声响,只听到脑袋里嗡鸣不止,如果双眼没有失明,眼前或是乌黑一片,或是色彩纷杂,迷离炫目。
紧接着,姜逸尘便觉着连呼吸都极为困难,非但找不到双脚的存在感,连手都不听使唤,更无法感知到手中是否还握有剑。
事实上,若非地面在雨水和血水浸润下略显松软有所缓冲,这一着,姜逸尘恐怕非死即残。
逮住姜逸尘昏沉无觉之际,耕夫抽回双手,以最快速度压身而下,再给姜逸尘腹部来了计肘击,只求对姜逸尘腰部造成二次伤害。
直让姜逸尘自胃中呕出了一肚子苦水和匆匆吞食未消化尽的食物。
一盏茶已至。
耕夫撑地而起。
铁匠的锤,樵夫的斧,厨子的刀就朝姜逸尘各要害处落下。
渔夫则静守一侧,谨防冷魅出手。
只要冷魅不动用那招,渔夫便有十分把握将之拦下,如此,姜逸尘必死无疑!
上了年纪,双瞳越发污浊,好似这花花世界便是方广阔无边的污浊泥潭,任谁在里边待久了都不免沾上些污秽。
但上了年纪后,看远端的事物却总是越发清晰,就好像拨开了眼前云雾,能一眼看见背后的本质。
渔夫污浊的瞳孔中映射着一张面庞。
那张面庞虽在三丈开外,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清秀瑰丽的面庞,和他的孙女一般惹人怜爱,只是眼前这张面庞的主人身份偏偏是个杀手。
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他看到冷魅睁开了眼。
动静那么大,她当然会睁眼。
那伶俐的眼眸中寒意森森。
他看到冷魅动了身。
正是冲他所在方向而来!
可下一瞬,他只能看到那个微微闭阖的屋门。
似乎从未有人在屋门前打坐,人当在屋中。
渔夫恍惚一时。
直到一阵疾风裹夹着细雨浸湿了他满布皱纹的面庞,这才清醒过来。
他看得清楚,适才风雨中有惊鸿乍现。
渔夫喟然长叹,心中有喜有悲。
喜的是他知道惊鸿过隙对冷魅消耗极大,能将冷魅逼到这份上,他们当然可以自豪,而此招一出接下来冷魅很可能没有再战之力了。
悲的是他能明白之事,冷魅自当再为清楚不过,冷魅既毅然决然地出招救人,势必也要杀人。
他可亲眼见识过冷魅将两个死囚头颅径直卸下,而死囚的身板硬实度他们五人可自愧弗如。
死囚都难躲过一劫,他们中有谁能躲得过?
倏忽间,心念百转。
渔夫已回过身,毫不意外地瞧见铁匠、樵夫、厨子一击落空,耕夫却不知所踪。
粉色光芒在那方寸之地上消逝,于另一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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