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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随他们。”提到织机,顾微庭问,“这几天工厂的织机都在使用吗?”
“是的。”主管想了想回道,“现在天气炎热,丝绸需求量大,能用上的织机都用着了,一刻不休地运作,外日还坏了两台。”
“能不能腾出几座织机来?五座。”十天是点蜡烛的吉日,五座机器日夜不休运作,应当能赶上日子。
“五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知要腾几天,顾二爷又为何要腾?”织机紧缺,织机和工人一样,每日都有固定的工作量,着实是不好腾。日本在上海的工厂,织机加起来有万座,若顾氏也有万座,别说腾五座,二十座也不需要考虑的。
顾二爷定明白这个道理,但为何没来由地腾五座台织机呢? 主管面有难色地打闷葫芦。
顾微庭叁言两语解释了一通,主管光着眼睛听,听到最后,表情十分精彩。如果单单是为了博取妓女的欢心而这么做,只能说顾微庭空有一套富贵,却是个眼光狭窄的方便主子,也是个人人都贪的出钱施主,脑子比那吃了酽酒的人还没清头。但顾微庭别有计划,可要另外评价他的做法,倒还是个惺惺人。
“若是不行,用现成的料子也行,慢慢来吧。”顾微庭移步去仓库选了几尺素色的丝绸,素色的丝绸瞧着清凉。选讫了,开明尺寸,又差人送到陈香苏广成衣铺去。
沪上有句话这么说:裁缝不落布,就要当脱家主婆。这些个成衣铺的缝衣匠,爱揩些边角料,便宜的贵的都揩,陈香苏广成衣铺制衣精美且速度快,虽揩油,但会看人揩。
陈香苏广成衣铺里头的衣匠从苏州来,苏州人讲究衣着,衣服自然做的精美,顾微庭想,以后自己制衣时,最先雇苏州的缝衣匠,再顾扬帮和本地帮。
从厂里出来,顾微庭腹中觉得饥饿,习惯性摸口袋里的手表看时间,却摸了个空,嘀咕一句奇怪,把身上四个口袋摸了个遍,垂垂想起那只表昨夜给了甄钰,没有拿回来。
头顶上的日头正火热,应是相次正午,顾微庭打账在外头随意吃些,吃完去趟医院,了解小宝弟的情况,免得甄钰再问起来时,他支吾答不上来,让人起疑心。
一夜未得安眠,顾微庭眼睛见光剔不开,他择小道而行,买了两颗核桃作消闲果子,而后在一家小菜馆停下,点了五毛六的客饭。
等菜期间,方才那位日本人身上带着一团苦涩的烟味从斜刺里来,轻拍他肩头:“听说顾二爷想要用织机?我们这里倒是有几座空闲的织机,顾二爷需要……”
莫名来跟前出热,顾微庭可不会受。日本人身上的味道,苦涩得让人感到头晕,顾微庭屏了呼吸,手里盘起核桃,斜眼日本人,客客气气,一句“吃饭不谈事”把人打发了。
只斜了一眼,顾微庭看到了日本人口袋中放着好几块酥糖。
日本人再次被拒绝,还是厚脸皮不走,走到顾微庭对面的桌子坐下,用蹩脚的中文,点了一份两毛五的客饭,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酥糖放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嚼。
联络那团苦涩的味道和酥糖,十有八九是个瘾君子了。顾微庭顿觉没胃口,呼来客工,把五毛六的客饭改成两毛的客饭,等饭菜一上来,他一语不发,掉态用饭,不到一刻,吃完拍一拍腿就走。运气好,一出菜馆就碰着一辆黄包车,顾微庭跨上去坐定了才告知车夫自己去何处地方。
医院离得稍远,顾微庭闭眼歇息,将到医院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睛,刚刚那个日本人,怎知道他需要织机?





【民国】零碎嫁 238
日本人可不是什么顺风耳、千里眼,定是厂里有日本人安插的眼线,顾微庭咬定厂里有讲究,沉下了气,或许走漏消息的那个人也是个瘾君子。
嘴里吃鸦片还是去戳药水,这类人神经总错乱,害人伤己,不能让这类人待在工厂里头。
得让人彻查一下,谁拿着顾家的钱,还去外头吃浮头食。
黄包车夫熟悉医院的路,抄了一条近道走,趱前了五分钟到达医院。轮子停转了,顾微庭坐了一分钟才下车,人还没走到医院门口,臭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浓烈刺鼻。
兴许是没睡好的缘故,今回来医院,头目森森然,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一时兴起来看小宝弟,顾微庭并不知她住在那间病房,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去妇产科打探了一通,很快便探出小宝弟住在哪栋病楼,哪间病房——叁号住院楼308。
叁号住院楼住的都是重症病人,住院费起票五元,与上等病房一样,饭食等费一应在内,但医院规定了不许人随意进出叁号楼,打扰病人休息,楼下的守门人眼睛尖儿,凡是生面孔的人都不准放行。
小宝弟竟一病至此了?
顾微庭张个眼慢,跟在一个护士后头,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叁号楼的电梯只有一部,久久停在十楼,顾微庭索性走楼梯上去,一步蹬叁级,不到一分钟走到叁楼。
叁楼静促促的,连一个脚步声声都听不见,宽敞的走廊,见不到一个看活的护士。顾微庭不由得慢下脚步,往308号病房走去。
只见308号病房一扇门关得严实不透风,观察窗口用一张纸板挡住了,里头是什么情况,在外头的顾微庭一点也不知,侧过耳朵听动静,依稀听见一点椅子腿擦地发出的碎响,碎响短促又剌耳,激得顾微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退一步去,屈指在门上敲了叁次。
剥啄声止,病房里头很快有人问:“是谁?”
辨出是顾荣金的声音,顾微庭冷声回:“我。”
顾荣金上了年纪,不能从一个模糊的字音就辨出来者姓甚名谁,他提高警惕的同时,声音也提高:“你是谁?”
“顾微庭。”顾微庭还是以同样的声气回话。
怕微庭今次来目的不纯,或许专程来讨小宝弟野火。
顾荣金起身走到门边,一只手放在把手上迟迟没有扭动,隔着一道门问:“你来干什么?”
等了一会,没人回话,顾荣金以为顾微庭走了,把门开了一道缝看情头。
顾微庭并未走,只是懒得浪费口水去回顾荣金的废话
门始开,顾微庭的足尖不轻不重踢到门上。门砰地一声往后开,门后的顾荣金,鼻子与门亲热地撞在了一块。
顾荣金气急败坏,捂住鼻子立在病床前护着身后的小宝弟,脖颈上的筋都耿出来,大骂顾微庭:“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宝弟醒来多时,秧秧跄跄,穿着件蛮时路的睡衣,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丝绒被,云里雾里瞧着眼前的发生的事情。
顾微庭走到另一头床边,上上下下打量小宝弟,发枯肌肤燥,眼里无光面庞瘦,指甲发白青筋露,历了一场恶疾似的,但肚子还是挺挺的,看来孩子没有事情。
顾微庭的目光灼热,小宝弟好不自在,纳了头,讪讪地拉高胸前的被子,把能藏的肌肤都藏起来。顾荣金在一旁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每一句都被顾微庭当成耳边风。
小宝弟与甄钰生的像,病容更是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顾微庭掌不起脾气,他犯恶顾荣金,但因甄钰的关系,他犯恶不了小宝弟,即使她是顾荣金另续的心甜人儿。
他折了声音,问:“您身子还好吗?别误会,是甄钰很担心您,她昨日来公馆,没见到您,心影您出事儿了,非要我来问问。”
一直喋喋不休的顾荣金终于安静下来,下死眼盯顾微庭,想道:他倒是把外四路的小本家放在心头。
“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小宝弟见问而发愣,顾荣金扫开喉咙,抹了顾微庭一眼,替答之。
只要没事,谁回答都一样,顾微庭有要没紧,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放在小宝弟手上,又说:“我与甄钰说,你们去苏州养身子了,您身子若没事,能否走笔一封信,让她安心。”
十一月课程快结束了快结束了,上课上到头皮发麻,忙到飞起的时候能写点东西也算是在放松心情。不管毕业前还是毕业后,要交作业就是很痛苦啊。不过十二月中旬可能还得报另一个班,看看十二月中旬的自己有没有上进心。行业太卷了,太卷了。
小宝弟会流产,但没那么快,都是在后面,这几章埋点线先。




【民国】零碎嫁 239
小宝弟接过笔纸,看着顾微庭笑了:“好。”
顾荣金嘴里总说顾微庭是个奇怪的人,不爱说话不爱笑,眼睛被两片镜片遮挡着,弯弯扭扭的心肠,那小心思是红通通还是黑漆漆,一点儿也猜不出来,去了一趟英国后,或许是忘了本,连长辈都不知道要尊重。
小宝弟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偶尔想起来便忧甄钰在他跟前会吃大亏。
不过今日一看,顾微庭其实是一个蛮乖的人,那些担忧,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宝弟倍增感触,慢慢在纸上写道:
阿妈无事,勿挂念。
只有短短七个字。
小宝弟念过书,字迹婉丽圆润,比甄钰的字工整许多。七个字顾微庭反复看了几遍,看最后一遍时,他发现底端还写了一行字。
字小如蚁,比甄钰当初写的那封信的字还小,顾微庭皱起眉头看了又看,字好不容易辩出来了,一个一个字连起来读一遍,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
上头写道:四眼仔一直喺阿妈面前鸡啄唔断,阿妈有点烦咯,佢系沟女高手来嘅,你要小心点。
不仅看不懂,还读不通顺,顾微庭想问都不知道怎么问了,还是瞅个时机问甄钰罢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湖色外国信封,把信纸对迭后塞了进去。
确定小宝弟身子无大碍,顾微庭不作勾留,在他离开病房前,小宝弟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顾二爷,把姿态放的低:“还请您多照顾阿钰,她爱耍点儿小脾气,也请您别计较。”
小宝弟语出无因,顾微庭还是点头答应了,揣着小宝弟的信回到顾公馆。
公馆的娘姨和大姐在准备今日的晚饭,围坐在角落里一边择菜,一边说笑,说到风流事,笑声格格,十分清脆。
顾微庭从外头回来,娘姨相互嗔了一眼,说笑的声儿渐小,但嘴角笑意不减一分。
轮眼看一楼,不见甄钰的身影,也不见方管家的身影,顾微庭正开口要问,一个眼尖的娘姨先回答了,只说甄钰腰痛引脊,头晕不舒服,用过午饭,一个下午都在二楼没有下来。
知道甄钰的去向,顾微庭又问方管家去了何处。
娘姨回着话,手中的择菜工作并未停下,思考了一会又说:“甄小姐说嘴巴苦涩,午饭用不多,今日的午饭肉多,油也多,甄小姐见了干哕了许久,只喝了半碗清粥而已。不知是不是暍暑了……方管家见甄小姐这般没有食欲,去外头给她买苦瓜咸菜去了,因为甄小姐一直念叨着想吃。方管家都不知道咸菜是什么玩意儿,去了半天,还没回来。”
“知道了。”顾微庭上楼去看甄钰,发现她肚皮上盖着一条薄被,露着胳膊和一截小腿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睡出了一团红印,几根发丝遇了汗,牢牢粘在脖颈上,酣甜而眠,凉意沿着两腿钻到腿心也不知。
凝春态的睡容,顾微庭多瞧上几眼,瞧够了,抬手扫去颈上的发丝,将小宝弟的信放在枕头下,轻轻抖开被子,把胳膊和小腿盖严实后悄然离开,不打扰甄钰休息。
巧的是刚下楼,方管家便灰头土脸,左提一个白色塑料罐,右拎四五条苦瓜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处欲前又却。
白色塑料罐发着酸溜溜的味道,比酽醋还酸,只一会儿,公馆一楼全是这股味道,娘姨大姐不惯闻这酸味,纷纷掩了鼻子,眉头皱起,问:
“啥子味道?”
“酸得很,酸得发臭。”
“侬买个啥子东西?”
方管家晃着馆子,颇有傲色地解释:“咸菜,潮汕人家自己腌制咸菜,甄小姐想吃,我找了许多户人家才找着的。”
“咸菜的味道这般怪,哪里好吃哦。”娘姨们在心里怀疑方管家带来的咸菜能不能吃。
“我也不知道。”方管家将手中的东西一并放到厨房去,味道确实不好闻,他放下东西,赶紧打开几扇窗通风。
顾微庭也闻不惯这些味道,转身又回二楼了。等味道散得差不多后才下来。他与方管家简明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工厂里头,有日本人的眼线。明日你去趟工厂,帮我好好查一查。”
忙乎了一个下午的方管家精神本来不济,听了顾微庭的话,什么精神什么气都来了,搔着刁刁骚骚的头发,呸的一声说:“做了亏心事,定会露出马脚来。少爷您放心,我现在就去,不出叁日,定揪出来是谁这么不要脸帮日本人做事。”语竟,袖两块饼干作晚饭,匆忙离去。
方管家前脚走,甄钰后脚醒。甄钰看了枕头下的信,捧着肚子笑个不住,眼睛都笑合了缝,她兼纵带跳下楼找顾微庭。
小宝弟在信里竟说顾微庭十分啰嗦,是个情场高手,要她小心应付。
怎么看顾微庭,他都和啰嗦搭不上边,情场高手那更搭不上边了,唯一搭得上边的,就是前边那个四眼仔。
甄钰含笑下楼,看见顾微庭,粉腮上堆个嫣然的笑容,用粤语问好:“四眼仔,下午好。”
顾微庭在桌上看报,闻声搁报纸,他听不懂粤语,正想问甄钰是什么意思,甄钰抢先一步,撒腼腆说道:“鸡啄唔断,好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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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240
“欺我听不懂你们那边的话?”顾微庭拍大腿,让甄钰坐到自己腿上来,“与我说说,是什么意思。”
甄钰蹬着一双露趾鞋,丢丢秀秀走到顾微庭身旁。顾微庭双膝合拢待她坐下,甄钰笑着,一只手摁住靠近自己的膝头,双腿悬空,坐了上去。
她两只光洁的手臂无力地勾住他的脖颈,脸凑近一些,说:“就是让你少说话的意思。”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太啰嗦,直接道出来未免有些伤人心了。
一觉醒来见姆妈笔迹,甄钰心情开爽,一改口,换个委婉点的说法。
甄钰的屁股只挨着一只腿坐,稍一动,便坐得不稳,身体晃来晃去的。
顾微庭把住甄钰的一条腿,问:“我平日里很啰嗦?”
“有时候吧。”甄钰耸一耸肩膀,回道。
顾微庭纳闷自己何时啰嗦了,除了在公学里当老师的时候说的话多,平时的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纳闷过头,忘了腿上有人,顾微庭无意识地抖起腿,甄钰坐在上方,被颠得头晕,她抽出一只手去压顾微庭的大腿:“人抖福薄,所以不能抖腿。”
手没有找准位置,甄钰不小心摁在了胯处,掌与性器,隔了层夏衣来了个亲密地接触,这一幕还被公馆的几位娘姨给撞见了。
娘姨们端着刚出锅的汤、菜,在厨房门口哪儿一齐发出“呀”的一声。
甄钰坐姿不雅,其中一条腿抬得高,几能见白花花的大腿,顾微庭又把手搁在上头,如何看,二人那一刻都有事,这时候把汤端上去,忒败人兴致,她们垂下头,假装咳嗽,转回厨房里待着去了。
回到厨房里,娘姨无不拍胸压惊,甄钰的皮肤白胜雪,腻如玉,小腿纤细若削皮春笋,她都想摸一把,在灯光下视一眼,就像是照相时见闪光灯,晃得人眼睛里见黑花飞蝇。
摸到性器的手登时滚烫起来,甄钰的手和乌龟缩头似的缩回袖子里。
顾微庭今日兴致淡淡,被玉手摸了一把,反应不大,拉下甄钰的卷到膝盖上的裙摆,他对躲进厨房里的娘姨道:“端上来吧。”
一个嗓门粗犷的娘姨拉着尾腔“诶”了一声,过了好半会儿,她们才鱼贯而出,汤、菜端上,还没放稳,又立即回厨房里拿碗拿筷子。
怕甄钰又被烫伤细嫩的皮肉,顾微庭把那锅滚热冒气的汤推远些。
那一锅汤,汤水为清绿色,细看汤中浮现几抹淡黄色,甄钰闻着味道,猜是苦瓜咸菜汤,但不确定,欲问又止,直到娘姨拿大勺子摇一摇腕,舀出沉在底下的排骨、黄豆、咸菜和苦瓜,才相信自己的猜测。
甄钰两眼闪着光看向顾微庭,轻声细语说:“顾老师,你真好,谢谢。”
随口一说,他都会记得,甄钰心下受动,念着这份好,嘟起嘴唇,要送上一吻。
顾微庭却没邀功,捏住甄钰的脸颊:“谢错人了,不是我买的,方管家听你念叨这锅汤,特地去买的。”语毕松手。
“但我还是要谢谢顾老师。”既然顾微庭不要她送殷勤,甄钰也不强送,她跳下地,独自坐到顾微庭旁边的那张凳子上。
“过于客气了,道谢就不用了,你有本事,道起谢来,好像在凭一张小油嘴骗人。”听到甄钰道谢,顾微庭感到生疏,默默把汤推到甄钰面前,“喝吧,公馆的娘姨没煮过这种汤,也不知味道如何。”
汤上漂浮着一层油,吃这么多油,有损无益,顾微庭让娘姨拿吸油纸,将油去净。
甄钰等不及喝去了油的汤,用勺子舀起一口汤,送到嘴边吹,吹凉了才喝,喝第一口时尚觉汤美味,酸酸苦苦好开肠胃,但喝多几口后,胸口处再现中午见肉时的恶心感,一阵一阵,和潮水般突然涌上喉头,又突然退回胸腔里。
甄钰“啪啦”放下汤匙,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一只手死死摁住桌角,偏过头干哕不住。
顾微庭见状大惊,敛力轻拍她后背:“快倒杯水来。”
这句话是对娘姨说的。
恶心感一时重一时轻,分明有物要从嘴巴里吐出来,可不管用多少力气,那东西就只在喉咙与胸腔两个地方来回滑动,甄钰气粗粗地喘,娘姨将水端上来,她举杯啯啯饮下大半杯,试图以水来驱走折磨人的恶心感。
可惜一杯清水没有如此大的作用,甚至没能冲淡些恶心感。饮了水后,吞一次口水,恶心感会大大加重。
清水落肚不到半分钟,甄钰再忍不住,奔向洗手间,在洗手台上大吐狼藉。




【民国】零碎嫁 241
甄钰吐出了许多黄水,味道酸臭刺鼻,她边吐边打开水龙头,将吐在台内的东西冲去。顾微庭跟着她的脚后跟来,来了也束手无策,只能帮她把头发挽起,给她的背上来些微弱的力量。
一日泛恶心两回,顾微庭当她有孕。
甄钰吐了五分钟,吐到后头,气力全失,两腿支撑不住,虚弱的身子晃了一下。顾微庭站到她身后,从后扶住她,问:“吐过以后好些了吗?”
甄钰摇头,弯下腰,含清水漱酸涩口腔,道:“还是觉得恶心。”
“先回床上去。”一直站在这里吐不是办法,顾微庭腋着甄钰回房间。
上楼梯的时候,闻到一股从厨房里散发出的油烟味,甄钰腹内一翻滚,嘴唇一翕,往旁边哕了团水。这一歪头,额头冷不防撞到了墙壁,甄钰抬手掩住额头喊疼。
顾微庭拿下掩额的手,只见粉白的额头,磕起了一大块青紫色的疙瘩,他往疙瘩吹凉气:“我抱你上楼。”
一楼的娘姨忙得不可开交,一面拿工具清扫,一面找来痰盂、煮个鸡蛋送上二楼去。
有痰盂在手,甄钰用不着起身去洗手间吐。
痰盂拿到手不过十分钟,甄钰打个嗝,往内又吐黄水,面容徒落得惨淡,脸颊似乎也减了肉,仿佛下一刻要弱去,两只脚同时一颤一颤的。
顾微庭作速剥了鸡蛋,用纱布包起,轻轻揾在发疼的疙瘩上。热乎乎的鸡蛋在伤口上揾着,甄钰略觉清醒了些,接过鸡蛋自己揾。
何时见过精神消耗如此的甄钰,顾微庭心疼,将人搂抱在腋下,拢住她的手,道:“是我害苦了你。”
“不一定是孩子。”趁着恶心感暂时淡去,甄钰软绵绵地靠在顾微庭怀里,“才一个月,反应不应该如此大。”
“体质不同,反应也是或早或迟,这一个月你担了不少惊,也受了伤……我昨日还夹着怒气与你弄了许久……”
悔自己疏忽没有照应好甄钰,顾微庭恼己恼得不可名状,话锋顿敛,说不下去了。
“顾老师这么一说,或许还真的是因为怀了孩子,孩子不满顾老师昨夜那么粗鲁,欢欲过度,所以生气作祟,谁知作祟害的是我。” 痰盂底部贴着肚子放,甄钰默认自己怀了孩子,怕痰盂的凉气入腹内,她忙将痰盂移到大腿上。
“是,都赖我昨日意气用事。”顾微庭想让甄钰心里上能好受些,什么责任往身上揽。
甄钰想笑,却没余力去笑,两道水盈盈的眼光,与顾微庭对视。
顾微庭的眼光过于灼热,甄钰接不住这份灼热,眼珠子一转,看向窗帘去了。
窗子开了一道缝,风从缝隙里钻入,帘子微微飘动,投在地上的影子也微微动。
影子映在瓷砖上,颜色灰中透蓝,似烟雨天下青石板的颜色,甄钰心镜淡淡,忽厌尘嚣,思绪随着风飘远了,来到了初次杀人的那天。
梨花月下的青石板,也是这种颜色。
甄钰说话声低低的:“一个月,这么小,拿爱克司光镜也看不到吧,来得有些突然,不过也好在早些发现了,要不我就要被顾老师送到国外去上学了。要是被送到国外去才知自己怀了孩子,那可就惨了,到时候只怕顾老师疑我淫性大发,与别人交好,不认这个孩子。我不怕顾老师不要我,但我怕顾老师不认这个孩子。”
孩子无辜,生下来没有人疼爱也罢,还要面对世间的种种疾苦,倒不如死在肚中,永不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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