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望当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鹅咩咩
十六岁的小姑娘,哪里禁得起这样的绵绵情话。梁鸢觉得真是栽在这狗男人身上了,她枕着他的臂弯,听着他平缓镇定的呼吸,被麝兰香包围,忍不住心旌摇荡。只她不愿显得太没骨气,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了。
他跟着侧过身,寸步不离圈着她,“对了。快要二月了,年前去往燕都的五公子和使臣都还没有回来。多半是赌成了。不过这事宣扬出来太难堪,不知燕靖会用个什么由头。不论如何,我会安插些人去到割让的封地里,不论如何,为你留个去处。”
梁鸢不说话。
这让霍星流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忙捧在她的耳廓上印下一吻,“好吧。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和你同去。”
他用力地拥紧她,“但你不能离开我。”在她后脑亲了一下,“明天带你出去添置添置。”
*
宫里赏来四匹云锦,是今年秦地流行的鹅冠红与燕草蓝。式样工细却不花俏,侯府的库房里没有太颜色轻佻的布料,要去新买拿两样相称的,可以先出两身春日里的衣衫。还有两匹大漠进宫来的胧月纱,据说是特殊的蚕丝绞制,材质轻盈,成品在月下有淡淡流光,如最合适做夏时襕裙,只颜色太浅,须得一味浓淡合宜的料子做袖衫和上襦才好。
梁鸢听得头昏脑涨,对着绸缎庄里琳琅满目的布料发晕,“听不懂。”
“那你先去找师傅量尺寸,我替你挑吧。”霍星流背着手,有条不紊地在布料间游走,说话间已经挑出一样暮云色的锦绸,放在她面前比了比,“这颜色的正好,裁了配那燕草蓝做外罩的对襟褙子,镶百草霜的绸子做领口,绣你喜欢的花样,里头的诃子素些,配一条黛紫宫绦。如何?”
她拿着料子去镜子比了比,发觉这几样颜色听着都寡淡老气,可是肤白浓艳的人,便更要颜色纯正饱和却少有点缀的的深色衣裳来配,旁人避之不及的款式,却令她容光焕发。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两分钦佩,将料子让人拿去包好,“你怎么什么都懂?”
男人得意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冲她骄傲的笑,“我不懂衣裳,但是知道怎么作画。”手扶上她的脸,骨节扫过她这些时日逐渐圆润的脸庞,“把你当做我的作品,自然就知道该如何落笔。”
梁鸢也是个天生的主子脾气,有人为她鞍前马后,只觉得心安理得。冲他扬了扬下巴,往里间去了,“好吧。那我去了。你照着自己的意思来吧。”
进去的时候还欢欢喜喜的,出来时却面如土色。
霍星流已经挑好了衣裳,正和铺子里的伙计说花样和款式,梁鸢木木的坐在他身边,他便腾出一只手拍拍她,问等急了吗,“我在叁思坊订了位子,那儿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粤菜。是近年新来的,我也还没去吃过。一起尝尝。”
“不吃。”
“……对,针脚要细,这里不能乱。缨结用琥珀或者米珠都好,这样大,盘扣做配套的。嗯?不吃?怎么了?”
“我不想吃了。”
这可真是稀奇!除了赶路的时候吃不上好的,她挑食不吃之外,在新亭的时候除了朝食、暮食,还有早茶午茶,宵夜点心。昨儿她出去一回,买了大包小包零嘴儿回来,早上出来就嚷嚷要先吃,还是他好说歹说,才不情不愿先来看了料子。
“差不多就这样,你且记下。若还有什么,明日府上送料子的人会和你们补上。”他交了定银,将人遣走了,便拉着梁鸢离开,低声问道,“怎么会?不想吃粤菜,那我带你去我从前爱吃的家试试?”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捧住了自己的脸,拼命摇头,“不吃了不吃了!再吃不知要胖成什么样了!”
师傅为她量了各处身围,听到腰围的数字后她几乎不敢相信。连着又让量了两次,才知道是真的。她对着镜子望过去,才看见这才多久,脸和腰就都圆了一圈,只觉得天崩地裂,任是什么山珍海味都觉得没滋味了。什么春装夏裙,也都没了颜色。
她讪讪地上了马车,只说要回去。
霍星流跟着上去,抑扬顿挫的说:“傻姑娘!你哪里胖了!只你们那儿里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妖风,秦人才不讲究这些。想想你在丹阳时什么样子?瘦的只小鸡崽儿,我一只手都拎起来,全是骨头,风都能将你吹散架。现在这样都还太瘦了,要再吃些才好。”
“哪里好了……”梁鸢觉得这人油嘴滑舌的太过,已经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拉着他的手往肚子上放,“你看看。这、这都这么多肉了……”
那只手抚上来,当真不客气地掂了两下,“确实。要比之前丰满了些。”
她小嘴儿撅得都要能挂酱油瓶了,哭丧着一张脸,“完了。”
“为什么就完了?你想一想,是吃鱼啊肉啊时开心,还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时看见一镜的骨头时开心?你这儿只你自己和我才能看见,我也不在乎呀。”霍星流为她顺毛,见她开始动摇了,便继续道,“何况这肚子里装得不止是吃的,什么胃啊,肠子啊……下水啊,咳咳,脾脏、脾脏……都在这里头。这里不长肉怎么行?那都是活不长的!”
“你又不会医术,怎么知道的?”
“唔……捅过。”
“……”
梁鸢忽然觉得腹部一紧,下意识捂住了。
挣扎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的问,“真的没关系吗?这样……真的也……好看吗?”
他认真地点头,说当然,“照你的身量来说,再胖二十斤也绰绰有余。”
“净胡扯。”她哼了一声,又拉着他的手在掌心画圈,“我也觉得我体虚。不如再加一道支竹羊腩煲,要最大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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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望当归 48.当时明月
破罐破摔是梁鸢的天赋。
既然瘦不回去,就敞开了吃。在瀛城的日子显然比在新亭还要舒心,固然霍夫人再好,毕竟是长辈,隔叁差五和她说话,叫她浑身都不自在。瀛城就不同了,侯府上只她做大王,锦衣玉食不必说,只差没有横着走路。
几日里霍星流带着她,将瀛城出名的饭庄酒楼都吃了个遍。
饶是饿死鬼托生也晓得腻了,这日午后兴致来了,只要了半壶小酒,坐在窗下独酌。梁鸢酒量不好,只喝了几杯,便半醉不醉了。她兴致很高,躺在美人榻上犯浑。忽然把衣裳撩开,大声嚷嚷:“霍星流!!快看!”
等目光落过来,立刻两手一捧,将肚子上的肉掐出个小小的圆滚滚的球,肚脐被挤成缝儿,“像不像苹果?”
噗——
霍星流正吃茶,不小心全喷了。
“像……”他抹了抹嘴,一面擦桌子一面试图把这震撼的一幕忘掉。虽然说情人间亲昵些,彼此包容些都是应该的。但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包容了?!再这个趋势下去,该不会不吃药也没性致了吧。
可是……
忍不住又去看。小姑娘已经把衣服盖回去了,原本尖尖的小脸儿最近圆润了,有些像鹅蛋脸了。面皮儿白粉粉的,因为醉了,眼下一片飞霞。小脑袋瓜子不知在想什么,笑容娇憨可爱。像颗酒酿圆子,圆滚滚,粉嫩嫩,荡漾在春光里,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又凑过去,捏着她的小脸又亲又咬,“让我尝尝,今日的小姑娘是什么味。”
梁鸢把香舌送他吮吸,他的吻从轻轻地,变成凶狠地,一寸寸掠夺着属于她的呼吸,她开始变得局促,一缕涎液从嘴角滑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嘤嘤呜呜声。
他才终于将她放开,眸子中的光在跃动。
她意会了,吃吃的笑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亲了一口。手也像蛇似的,缠上了他的脊背。
门外奔来个匆匆的声音,小厮在外面打着个千儿,“小侯爷,秋官部司隶派人来请您去一趟。还是那老几样。”
啧。
一丝不悦从他的眼中闪过。
“司隶还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许久不见,只还觉得我是那时么?”霍星流从不在她面前作伪,讪讪起身,在她的脸上又亲了口,“乖乖。我改过很久了。去和他说清楚就来。”见她没有立刻答应,于是又敛着眼眉,作出副委屈的样子,“放心。很快。你醒一醒酒,回来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她不言,默默地帮他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衣摆。
侯府的主院一侧两棵银杏树,因为的早春,所以还都是青翠的颜色。另一侧是昨日才移过来的大片山茶花,是极名贵的鹤顶红种,时正花期,盛开的花朵大如莲瓣,颜色鲜艳如血——这是她唯一喜欢的花。
小侯爷从这片风景中走过,他衣冠严整,束着白玉发冠,革带挂着的玉佩伴着脚步发出将将的轻响。秋官部是秦国的典狱,他却闲适散漫,仿佛要去赴一场风花雪月的私会。
他们亲密无间,不仅仅是指肉体是上的交合。霍星流不仅是爱着梁鸢,而是理所当然的把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对自己身上的一块骨头,当然不会考虑它的感受,但也不会撒谎。所以她全都知道,他那些个,从不曾和人说起的过去……
当年他孤身入瀛城时才七岁,霍侯爷一生战功累累,勤勤恳恳,对于这个叁十二岁才得到的宝贝儿子离去万分不舍,事先料理好了一切,对曾经的同僚们千叮咛万嘱托,希望他们能替自己好好照看他。所以即便远离家乡,他却得到比父母还要妥帖的关怀……或者说是,溺爱。
譬如九岁时的小侯爷,因为一只玻璃珠子与人争得不可开交,最后大打出手。一时场面十分混乱,最后害得对方卧床半个月不起,而打闹中碎片飞溅,不小心害得一个无辜路人丢了性命。事后他又怕又悔,想去赔罪却被父亲多年的同僚拦住了,那个和蔼的治粟内史用他宽大肥腻的手掌抚上了他的头,说不用怕,也不用管。
果然,那个路人的死悄无声息。就好像从没有出现,自然谈不上消失。
可他还是害怕,瀛城的侯府又大又空,他每天一个人入睡,日日夜夜都有个血肉模糊的人来索命。不过那些个长辈来看望他,都告诉他同一个道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生来是霍家的小侯爷,不过是个贱民的性命,不值得。倘若真的那么放在心上……
不如多试几次。
半大的孩子,仍记得临行前父母担忧又挂怀的眼神,父子教的忠孝仁义还时刻在脑子里。他做不出。对无辜的人做不出。但是秋官部里的人可以。左右是些罪大恶极之人,虽然同样生而为人,可是他注定凌驾于他们之上。既能发泄,也算是为民除害,偶尔也能利用这种手段得到想要一些不太公允的口供。
在终日的惨叫和悲泣的肮脏牢狱中,他终于得到安宁。
虽然后来他知道那年河北洪涝,两座临水小镇被冲垮。朝廷第一时间发了大笔钱粮赈济灾民,可从瀛城到到那里有足足六百里,一道一道传令下去,分发下去的每户不过五两。两座城,数千户家庭,数不清的人名和性命就被这五两银子淹进了涛涛江水中。有忠肝义胆者要入瀛诉冤,可惜刚刚入城,就死在了一场小孩打架的闹剧中。
不重要了。
新亭候霍颂良尚是将军是镇守边关,无数次捍卫了大秦疆域,为君上奋勇当先,是秦人们称颂的忠臣良将。是大秦最以为傲的尖刀。他幼时也曾敬仰父亲,希望成为与他一样的骄傲。终究他也变成了一把锋芒锐利的寒刃,可他不既不属于大秦,也不值得任何人为他骄傲。
虽然后来他厌倦了这种低级又粗暴消遣,去追逐起更遥远更耀眼的东西。可本质上的却没有变过。只不过是从最简单低级的利用权势或暴力去操控他人,变成了更高明的手段,他优雅又端方的与每一个人虚与委蛇,安心的享受他们被欺骗后的敬仰和赞叹,又用才能野心不断拢同伙,从容地向着目标步步逼近。
他依旧肮脏下流,卑鄙残暴,并且沉浸在凌驾一切带来的快感中不能自拔。
所以梁鸢知道,她很早就知道了。
这些时日里他的退让,他的柔情,都是他千方百计想要征服她的武器。他不要她的命——
但他想要她全部的人生和忠诚。
——
作者有话说:大家该不会才发现小霍是个变态吧?
鸢望当归 49.花街柳巷
镜中的少女很美。
春光中的她穿着风信紫色的春衫,肩头绣着缠绵勾连的紫金花,花蕊中的几笔金线泛着微芒。因为是成衣铺买来的,所以比她的身量要宽松不少,裙摆又短了一截。她不穿鞋的时候就不爱穿袜子,光裸着的脚还是那样瘦,青紫色的脉络若隐若现,圆润的脚趾上的每片指甲都染了花汁,现在是淡淡的水红色。
这种麻烦却细的小心思,当然不是梁鸢这种若无必要,脸都懒得洗的人做得出来的。
撇开爱恨输赢不论,从前的她固然也有可以挥霍的底子,但远比不上现在,她被细心打磨,从衣裳到发髻,再到口脂螺黛,甚至身上的每一颗尖刺都被心打磨,由内而外焕发出张扬却有序的美丽。固然还是会伤人,却能被不怕流血的人握在手心。
霍星流回来的时候,小姑娘正把脚架在细牙桌上,一只一只的细看。
有了早上那回,现在这个只算是小场面了。他只轻咳一声,证明了存在感,随后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细细观摩,“等你有心情,再染两次,这颜色要更好看。”
说来也很奇怪。染指甲是件繁琐的事情不假,可梁鸢是个极懒的人,除了有巨大的动力趋势,绝大部分时间都一动不动。偏偏一染指甲,不论是手还是脚,一缠上就让她浑身难受,只耐着性子供他染了叁回,就再不肯了。
“好看吗?”她忽然歪过头看他,他的脸近在咫尺。霍星流的鼻梁挺直,唇薄而翘,英俊却不够正直,只要略略有些动容的表情,就会令人忍不住心生遐想。见他诚恳地点头,夸好看。她就忍不住作死,撅着小脚丫往他的脸上怼,“亲一口。”
霍星流本能地往后一避,皱起的眉头表明他此时的心情复杂。
不过没等她放下,他便主动捏起她的脚掌,在趾节处轻吻了一下,然后顺势抓住了她的脚踝,“喔。我忘了说。周司隶送了我两支鞭子,用水牛皮做的,沾了水再抽,几下就能皮开肉绽。”随后抬起眼,眼神暧昧而危险。
……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嘴呢!
因为被握着的是脚,所以只要施力往上一压,不仅裙子会滑到腿根,整个人也会呈现出一种异常羞耻的姿势。梁鸢无济于事的把裙子推了推,又拿另一条腿迭在被控制住的那条腿上,对他谄媚的笑。
“想试试吗?”他不为所动,继续说。
她哆嗦了下,但又隐隐的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出这并不是发难,而是……真的在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意识到危机解除后,她立刻硬气地把身子支起来,并且挣开了他的桎梏,“你怎么会这么想!”
连着说了两遍,足以证明她的震惊。
梁鸢是个尤其注重得失的人,一旦感到被轻视,立刻就会翻脸,“你将我当什么?犯人?玩物?我就知道你总只是说说,永远都不会改!”
“唉……不是……”霍星流发现自己又不小心捅了马蜂窝,“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呀。”他在她发作前把她圈住,“之前不是你亲口说的,喜欢我那样对你么。”
好一会儿,梁鸢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那是个对骄傲又要强的她来说十分羞耻的癖好,她可以同他面不改色的白日宣淫,但不论什么时候都十分抗拒这方面的话题。她的脸烧红了,但依旧不能理解二者间的关系,所以语气仅仅软和了半分,“那又不是一回事!那、那……对犯人、仇人的手段,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和那些个人也一样?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她实在是想不通。
“你……是不是不懂?”
霍星流说了才觉得好笑。她当然不懂了!她怎么会懂呢!如果不是他把她的本性挖出来,或者她遇到的是一个迂腐的蠢货,她可能一辈子都把本能当做耻辱。
“溶溶。”他又开始语重心长,“你不要担心。床上的事情不分什么高低贵贱,就像你之前看册子里有画女人磨镜,或是男子龙阳一样,只是不同的癖好而已。像你这样喜欢……嗯……”知道她不爱听,所以含糊略过,“也很多。我多少知道些里头的门道,想着你或许会喜欢,才问问的。”
“又胡说。哪有拿鞭子抽的!打牲口也不见得用牛皮鞭啊!”
他觉得解释不清了,犹豫半天,想起蕴珠偷偷跟自己说的事情,决定带她眼见为实。虽然他不爱去那种地方,也打心眼里不愿意见她见龌龊场景,不过他知道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即便自己不带她去,她也偷偷去。所以还不如早些为她了了心愿。
嗯,以绝后患。
*
果然,很多事情还是将它留在遐想中才美好。
每每路过,从外往里看,总觉得这花街柳巷中莺声燕语一片,好似出来的风都带着撩人的粉色。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风流情种、文人墨客都爱去。可等真正儿走进去,看着门前揽客的风尘女子们衣衫半露,裸露出来的肌肤干瘦枯槁,虽然个个都心装扮,却鲜有周正俏丽的。只掐着嗓子扮柔婉妖娆,不断地挥绢子留人。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里的女人们机械又麻木,即便献上的是身体,心却不会跟着起半分涟漪。透过大开的门窗,可以看见有裸着上身,按着裙子和狎客讨价还价的,有刚刚了结就撅着屁股起来,摸钱就走的。图册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样式,在这里都看得到,可现实远没有画卷美好。难怪都说这一行是皮肉营生,果然……只是生意。
还是到了巷子尽头,才看见几家气派又清净的楼阁。不过一路看下来,梁鸢已经木了,这会子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霍星流的氅衣里。
她恨,为什么来时不戴个面纱。
“哟。这位郎君,您二位来是……是……”迎上来的鸨母打扮得体,十指上带了七八个赤金戒指,头上簪着两朵硕大的花,一张风尘又美丽的脸堆着笑,看了看来人,很快注意到那牙牌,“小侯爷?!您可是稀客啊!我算算……上回来,都是六七年了吧……怎么,今个儿来是想听曲儿还是吃酒?哟……”
一串客套话脱口而出,才终于看到从他怀里伸出脸的小姑娘,还有她颈间的疤,于是殷切的夸,“这姑娘好生漂亮,便是您府上的那小夫人了罢!”
鸢望当归 50.起名好难
破天荒的,梁鸢脸红到脖子根,整个人又钻到霍星流的怀里去了。
鸨母是见过大世面人,打眼一瞧,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当即掂了掂嗓子,换成一副亲和的腔调道:“小夫人别怕。我这地方叫醉春风,不光春色满堂,酒也是极好的。您与小侯爷多半是听说我这儿七年的陈窖才开,来喝酒的罢。”
醉春风足足有七层高,阔绰豪华。头两层是中空的阁楼,设了戏台,据说入夜之后才会有笙歌艳舞。这会子来得早,除了鸨母还神奕奕地在当中周旋,偶尔几个出现的伙计姑娘都是懒懒的。梁鸢当了五层楼的缩头乌龟,到了第六层才稍微放开了些,不过仍像做贼似的,揪着他的袖子道,“早些回去吧。”
看样子已经完全忘记出门时是怎样跃跃欲试了。
刚说着,便听见一声惨叫。
她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挂在了霍星流身上。还没说话,惨叫便一声接着一声,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传出来。醉春风的厢房按高低分贵贱,越高处风景越好,也就越贵。霍星流要了七楼最贵的一间雅阁,从那里可以俯瞰瀛城,两壶海棠清酒,和一些零碎她爱吃的东西,已经八百两了。六层虽然略低些,但价格肯定不会低,想来也是个阔绰的纨绔子弟。
可……这是做什么呢?
好像心思被洞穿,霍星流把她拉到声音的源头,轻声道:“我替你把风。你偷偷看。”
于是梁鸢一边用谴责的眼神瞪着他,一边舔了舔指头,毫不犹豫地捅破了窗户纸,朝里望了过去。
只见里头是两个赤条条的人。
女人被五花大绑,被吊在特殊的横梁上,身上交错着深深浅浅的鞭痕。只一会儿功夫,一旁的男人便狰狞地往她身上又抽了几下,嘴里骂骂咧咧,每个字都刷新了她这辈子对‘污言秽语’的认知。偏偏那女人惨叫着,身子却还不住颤抖着,脸色越来越红,在辱骂和鞭挞中不住颤抖,被强制分开的大腿剧烈抽搐着泄了出来,之后哆哆嗦嗦,竟直接尿了出来。
梁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又想到了宫中的那个林美人。她们,都好像猪啊……自己也是这样吗?自己也这样恶心吗?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恶心……她捂住了嘴,落荒逃到角落,随手拿起一个青花瓷梅瓶就干呕起来。
因为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到是掉了一大串眼泪。
再抬起头时,她脸色惨白,神色恨恨的看着霍星流,一字一句道:“你不可以那样对我。”
她受了极大的惊吓,整个都在不自觉的发抖。霍星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立刻把她抱在怀里,说绝对不会,几乎是半拎着,才把她带到了七楼的雅间中。可她还是在哭,甚至开始抗拒他的触碰,翻来覆去的说着不行,最后彻底崩溃了,捂着脸大喊:“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了!”
“梁鸢。”霍星流很少叫她的全名,上次的生气,这次却恰恰相反。这个两个短促又生硬的字被他温软的声音拉得格外缠绵,“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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