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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见长安
渔歌道:“娘娘可不知外头的人传成什么样。”
方才南婉青正看桐儿喂兔子,渔歌风风火火闯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捧上一册书,说是出了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什么样?”
渔歌努努嘴:“娘娘且看第一首是谁写的罢!”
书页哗哗轻响,翻过冗长的序言,指尖顺着界行漫不经心滑下去。
《侍宴秋狝应制》,修仪赵氏。
赵文龄?
这倒是蹊跷,多人合编的总集开篇向来有讲究,不是高官重臣便是名士大儒,后妃笔墨入其中已是难得,竟还放在第一篇。
“奴婢不识字,看不出什么花儿来,只知那句犯了娘娘名讳的,外头都说是暗骂娘娘的话,篝火宴不知礼数与陛下同席……”渔歌抬眼打量南婉青作何神色,欲言又止。
——明主宸驾青骢勇。
“还说,还说……”渔歌咬咬牙,“天子车驾,娘娘僭越同乘,缠着陛下白、白日宣……”
渔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全,桐儿问道:“宣个甚么?”
白日宣淫,南婉青心中了然。
桐儿眼巴巴瞅着渔歌,实在不明白曾经娘娘说话也敢顶的渔歌姐姐,如何变成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
“昨日天下人骂我贱人叁百四十回,妖妃一百一十六回,狐媚子七百二十一回。”南婉青合上《述圣集》,随手抛去案几,拈起绢帕拭了拭手,“果真计较,一百年也算不完,日子还过不过了?”
渔歌不料南婉青如此反应,一时呆愣。
南婉青又道:“况且她也未必有那个意思,不过是酸腐文臣竖起来的靶子,一个个得猴儿似的,想留死谏的好名声,却又比谁都惜命,躲在人家小姑娘的诗文后头忧国忧民,也不害臊。”
编书人揣着挑拨的心思,如今赵家风头正劲,借用赵文龄诗作暗讽南婉青,料定这位宸妃娘娘倚仗圣宠眼里揉不得沙子,必会大闹一场。
飞短流长,从来越闹越难堪。
桐儿满面凝重,不自觉放下怀中小奶兔,听得入神。
南婉青看她肉乎乎的小圆脸皱成一团,哑然失笑:“今日日头这样好,也该出去看看,没得我带你们来骊山一趟,眼界也不曾开。”
“前些日子桐儿说好好学本事,陪我打马球,今日先教会你骑马,日后便能做我的副手了。”南婉青说着便站起身,携起桐儿一只手。
“马球!”桐儿双眼一亮,蹦蹦跳跳的,喜得忘了谢恩。
渔歌蹙紧眉头:“娘娘——”
宫人传令摆驾西苑毬场,素手牵起桐儿,皓腕一对花铃清音细碎,南婉青转头对渔歌说道:“你若情愿跪着便跪罢,我与桐儿先行一步了。”
骊山行宫西苑,置车驾马匹之处,帷幕隔开六方毬场,以供击鞠、捶丸、木射等游乐所用,平整开阔,连通内外宫的金明门亦坐落于此。[2]
“不成不成……娘娘,我怕——”桐儿紧抱小马驹的颈子,不肯撒手,圆圆的鹿眼溢出一片泪花,委屈又可怜。
“不怕,你坐稳了,再把腿夹紧,前头有人替你牵着。”南婉青摇了摇紧扣桐儿后肘的手,“我也牢牢拽着你。”
桐儿愈发抱紧了双臂,“我不”一声嚷得比一声高。
渔歌在一旁笑:“娘娘不必心,她打马球得去阎王爷那儿重投一胎,生出叁只手。两只手抱着马,才能空出一只手拿杆。”
虽说心中有气,渔歌哼地撩起裙子,仍是随南婉青来了东苑,只是不痛快,话也尖利叁分。
桐儿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憋回眼泪。
南婉青道:“你仔细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真不腰疼,”渔歌愈发得意,“烂泥糊不上墙,桐儿骑不好马——”
“我……”桐儿才哭出半声,只听栏外鸣锣击鼓,排山倒海的气势,倒衬得一连串”陛下驾到、闲人闪避”的呼喝多余起来。
“陛下回宫了,娘娘不去看看么?”桐儿瘪瘪嘴,说得可怜兮兮,一刻也不愿留在马背上。
两指弯曲并拢,南婉青敲上桐儿的脑袋:“陛下回宫与你有什么干系,撒开你的手,支起你的腰。”
桐儿呜呜咽咽:“娘娘……”
“陛下驾到——”
骏马通体雪白略无杂色,四蹄矫健,来人玄衣鹤氅,衣袍迎风猎猎,宛若玄鸟张开一双羽翼。
“今日怎么得空出来?”宇文序翻身下马,扯开鹤氅系带,转手扔去侍从怀中。
内里仍是狩猎的骑装,听闻宸妃仪驾在东苑,衣裳也不及换便赶了过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连忙见礼。
趁着南婉青分心的当口,桐儿身子一歪滑下马鞍,摇摇晃晃跑出几步远,请了个慢半拍的安。
“我教桐儿骑马,你来做什么。”南婉青拉不住,让人跑了,自然没好气,错处全算在宇文序头上。
她甚少穿窄袖翻领的胡服,革带紧束杨柳腰,如瀑的乌发拧成几股辫子,盘结脑后,戴一顶四角缀有铃铛的方帽,露出光洁的额头,高鼻深目,活脱脱一个趾高气扬的胡人小姑娘。
宇文序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由取笑:“来看对牛弹琴。”
南婉青气不打一处来,才要回嘴,桐儿却道:“启禀陛下,牛可比马好骑多了。”
眼泪鼻涕挂在脸上,许久忘了擦,桐儿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牛”,估摸着说的是自己,虽不解话中之意,还是答了话。
众人哈哈笑起来。
南婉青有意冷着脸,扑哧一声,也掌不住笑开。
“罢了罢了,我是教不好了。”南婉青丢开缰绳,招来端茶的宫人,捧起一盏茶水,才掀了盖子,宇文序伸手过来。
柔荑瓷盏一并拢入男子宽厚的掌心,宇文序将茗茶夺去唇边,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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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感谢好友哭哭生替赵文龄小姐姐写的应制诗,诗句解析稍后放在微博@不见长安也,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康康。
[2]击鞠:即打马球,游戏者乘坐马上击球,入网得筹,规定时间内得筹最多的一方获胜。
捶丸:我国古代以球杖击球入穴的一种运动,类似现代的高尔夫球。
木射:又名十五柱球,游戏者轮流以木球撞击十五根笋型立柱,产生于唐代,类似现代的保龄球。





帝台春 第三十七章跨玉鞍
南婉青白他一眼,恨恨抽回手,自斟了一盏新茶。
宫人捧来拭汗的巾布,宇文序一路策马,周身热气未能尽散,凝成额角一层薄汗。
“慢着。”南婉青扬手将人拦下。
宇文序还道是她打算接过手,替他擦去额间细汗,心内欢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脊背略略舒展,好整以暇。
素色巾布在手间翻转,前后几个来回。南婉青自顾自擦了手心手背,便将帕子丢下,唬得那宫人连连磕头告罪。
天子器物,旁人不得染指,否则即是大不敬。
南婉青冷冷一哼,一扭脸走了。
真是记仇。
宇文序叁两步赶上,他本就生的高,南婉青步子又小,没几步便擒住那只缠了绑带的手腕,拽去脸上一顿乱擦。
怀中人“啊啊啊”“放手”“脏得很”吱哇乱叫,南婉青手被擒住,腰也牢牢扣着,半天不能动弹,只得任由宇文序拽着衣袖拭净了汗。
垂首俯去耳畔,细语呢喃:“现下都是一样了,谁也别嫌谁的。”
南婉青气得柳眉倒竖:“从今往后你休想进我的昭阳殿!”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轰然作响,扑来一阵狂风般的叫好,恍惚地动山摇。
宇文序沉了脸:“何人喧哗?”
“回陛下的话,是外宫的毬场,勋国公府的人在打马球。”西苑侍官回禀,“白家六爷摆了好几日擂台,未曾败北,引得不少人看……”
白家的人。
眉心微微蹙起,好似平整画卷落了几道凝练的皴笔,宇文序神色冷峭,迫人俯首的威仪。
西苑侍官两腿发软,咣当一下跪倒在地。
“娘娘——”渔歌大惊失色。
缰绳入手,羊皮小靴踏上马镫,足尖当空画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轻盈飘渺,宛若霜影孤鸿。
南婉青挣开钳制,反身跨上宇文序骑来的马。
侍从拉不住辔头,只听一声长啸,那白马前蹄腾空,左右乱颠,霎时烟尘四起,想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青青!”宇文序也变了脸色,当即往笼头拽去。
虽说这匹马性情温顺,但陡然受惊,一时发起狂来,力气又极大,行伍中人也难以完全掌控,何况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白马腾跃挣扎,方帽四角的金铃叮叮当当,杂乱无章,南婉青半个身子都朝后仰去,地上一干人的脸吓得纸一样白,她却泰然自若,双腿发力,稳稳端坐马鞍。
大掌擒来马辔,势如雷霆电光,掌风凛凛。
南婉青紧了紧缰绳,马头向左一偏,宇文序抓了个空。
“马球好,马球有什么不好的。”蹄如踏雪,哒哒两声稳健落地,南婉青玩心大起,抬高了下巴,神采飞扬,“陛下与我打一场,若输了,今夜便去外间睡罢。”
宇文序未及应声,南婉青双腿一夹,马儿得了指示,径直往场中奔去。
“怎么打?”宇文序策马追来,良驹枣红色,白额系朱缨一簇,便是换了一匹新马。
南婉青道:“自然是人分两队,先得叁筹者为胜。”
宇文序又问:“打单门还是双门?”
门即球门,木板立地凿洞,后接网兜。单门即场内只设一个球门,双方争夺,击球入网得一筹;双门即场中设两处球门,击入对方球门得一筹。
“双门,”南婉青勒马,抄起侍从捧来的球杖,“不打双门还有什么意思。”
场外奔来两队人马,约莫七八人,以衣衫颜色排开两列,一边青一边蓝,俱是陪打的宫人。
众人下马见礼,南婉青挥一挥球杆:“人说‘对御难争第一筹,天子门边送与球’,你们最好拿出真功夫,谁敢顾忌身份偷奸耍滑,倘若给本宫瞧见,便剔了他的骨头做球杖。”[1]
凶神恶煞,有意沉了嗓音,牙缝里挤出的狠话,众人战战兢兢答了“是”,宇文序心下好笑,只觉一团孩子气,争强好胜,嘴上总是不饶人。
侍官将小球放去中央定点,圆球木质,拳头一般大小,内中掏空,其外雕刻细密致的花纹,以漆涂饰,十分巧。
木槌包了赤红的布,宫人双手合握,“咚”一声敲上团花鼓面的中心。
月勾流星,南婉青眼疾手快,一杆将木球击出叁四丈远,宇文序存心让她,并未全力追去,与他一队的蓝衣宫人也不敢往狠了赶,才跑了半道,场外鸣锣清脆,南婉青已得了第一筹。
“娘娘进了!”桐儿跳起来,扯着渔歌手腕一阵乱晃。
“奔星乱下花场里,初月飞来画杖头。”金铃声声,南婉青打马归来,行动娴熟,宇文序脱口称赞,一半由衷,一半讨人欢心。[2]
他从不知南婉青还有打马球的底子。
游猎过了半旬,这人不是瞌睡就是摸牌,把巍巍行宫变作第二个昭阳殿,轻易不肯出来。若是以往,宇文序捆也要将南婉青捆在身边,寸步不离才好,如今只怕半途又撞上宋阅,反倒节外生枝,便随她躲在寝殿内,省得交际应酬。
鼻尖吹了风,淡淡的红,南婉青哼一声,若是长了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丝毫不领情。
高台击鼓,场中已放了第二球。
咚——
月杖如利刃破空,划开飒飒风声,宇文序一杆挑起,木球腾跃升空,众人只觉眼底一片残影,那小球已砸往后方。
“拦紧了!”南婉青率先拍马追去,宇文序添了几分用心,不多少功夫便冲出合围,南婉青追上木球,一杆打回,眼见宇文序赶来,手底下转了方向,反手打给同队的青衣宫人。
蓝衣青衣一通乱枪,数不清转了几道手,小球仿佛撑不住这般天旋地转,咕噜噜跑去另一头。
宇文序最先察觉,跃马而出,如风驰电掣,一马当先,南婉青紧随其后,眼见木球落入宇文序杆下,将球杖狠狠一扬,作势要打,宇文序守紧后方,不论何处打来皆可拦下。
月杖险险擦过小球,转头一勾。
宇文序心内暗道不好,却为时已晚,南婉青并未飞杆击球,而是将球勾来手下,回手一打,木球便如离弦之箭,直直冲去洞口。
咣——
金锣敲响,南婉青又得一筹。
“承让。”眉眼弯弯,笑成小狐狸的模样。
宇文序只怕南婉青一筹未得,在众人跟前摔了脸,有意相让,怎料她使得好手段,半点情面也不给他留,只道:“是我小瞧了。”
鬓边碎发咬进唇角,应是疾风卷入,南婉青心在击鞠未曾发觉,宇文序策马追及,指尖划过寒凉如玉的脸颊,将青丝勾去耳后。
“陛下是要输了?”场外,桐儿悄声问道。
渔歌浅浅一笑:“且看罢。”
第叁球宇文序尽了全力,南婉青也不甘示弱,双方人马足足争了有两刻钟,宇文序一击入洞,撞上守在门边的青衣宫人,球杖挥舞,虽歪了方向并未拦下,也打得那球偏离直线,坠落洞门之外。
“好!”南婉青拍手叫好,转头吩咐,“赏。”
渔歌领命,一福身便要告退,南婉青又道:“传令长庆殿,就说是我说的,将你们陛下的被褥拾了,搬去外间罢。”
鸦雀无声,众人都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胜负未定,你倒先急着赶我。”语调冷然,心有不悦。
南婉青笑道:“愿赌服输,陛下金口玉言,总不会打算耍浑赖账罢?”
“愿赌服输,你也好好记着。”
场中局势急转直下,宇文序全神贯注,攻势凌厉,手中球杖宛若寒芒闪烁的银枪,虎虎生威,还用了排兵布阵的法子。南婉青虽有拆解之策,但于马背颠簸多时,体力渐渐不支,宇文序连进二球,决胜之局也占尽上风。
“娘娘,当心身后!”桐儿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喊。
长杆对撞勾连,南婉青夺球失利,手腕酸麻,月杖打了几个转,不知脱手飞去何处。好在同队宫人半道截住,又将球打了回来。
可南婉青丢了球杆。
电光石火间,玉手紧勒缰绳,白马前蹄扬起,踢上飞驰而来的木球,南婉青算准高度,恰好踢去门洞。
嘭——
宇文序提杆击落,木球未出几寸远,就被挡了回来。
时不我与,大势已去。
月杖高高举起,一杆下去便能决出胜负。
“啊呀——”白马四蹄乱蹬,南婉青歪了身子,眼看便要仰面倒去,从马背摔下。
桐儿吓得魂飞魄散,叫破了嗓子:“娘娘!”
长臂捞起纤细腰肢,眨眼的功夫,南婉青紧紧抱入宇文序怀中。
周身血液似寒川冰封,双手止不住地抖,仿佛梦回卧龙湖畔,生怕一转眼便是天人永隔。
“青……”宇文序才念了半声,怀中人一把夺下他手中球杖,奋力一击。
锣鼓齐鸣,胜负已分。
并非惊马,南婉青故意为之。
“承让。”她还笑得出来。
宇文序拢臂弯,将人扣在怀里,心突突地跳,怒不可遏:“若是我慢了,你的命要是不要?”
双臂缠上男子后颈,南婉青在宇文序怀中一顿乱蹭:“向之一定能接住我的。”
宇文序看她如此,气也不是,骂也不是,阴沉沉的一张脸,薄唇紧抿,索性不言语。
“娘娘,娘娘——”桐儿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跑来,左传转,右转转,仔细检查南婉青身上可有受伤。
宇文序抱着南婉青下了马,脸色仍是黑得骇人。
襟口取出绣帕,幽香朦胧,丝帕久置怀中,犹带暖意,抵上汗湿的前额,南婉青抬手拭去宇文序额间汗珠。
红帐共枕四处弥散的气息,教人自甘沉沦。铁臂箍紧,柳腰贴上身来,宇文序神色稍有和缓。
“启禀陛下、娘娘,”彭正兴进前行礼,“宫人来报,晚膳已备好了。”
“知道了。”南婉青随口一答,转头对宇文序道,“我先去换一身衣衫,你且等等我。”
杏眸清亮,难得的乖巧可人。
宇文序低低“嗯”一句。
早前来时南婉青与桐儿便是在西苑厢房更换的胡服,宫娥领人过去,半途跑来一个端茶的小丫头,一壶热茶全数泼去桐儿身上,好在衣衫厚实,只烫了脖颈上一点皮。
“拖下去,狠狠地打。”南婉青冷声下令。
小丫头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娘娘恕罪”,桐儿不忍心:“她也是不当心,小小一个人,端这样重的茶水,想是上头要得急,这才出了差错,娘娘且饶她一回罢。”
“不饶,给我打。”南婉青不为所动,抬手指了两个宫女,“你俩带桐儿去上药,待会儿再来换衣裳。”
语罢进了厢房,众人簇拥过去,端水的端水,拿衣衫的拿衣衫,南婉青挑了一处铜镜前的矮凳,扯下头顶铃铛小帽,只等有人来伺候梳洗。
叮玲玲、叮玲玲……
方帽在指间旋转,响得冷清。
无人言语,亦无人影。
透过雕花镂空的镜子,满室陈设尽眼底,随侍的宫娥都不知跑去了何处。
南婉青一头雾水,后知后觉站起身来。
“婉妹妹……”
如同无数前尘旧梦似有若无的月色,他轻轻唤她,寥寥叁字,苦咽十载春秋的朝思暮想,无限惦念,无尽眷恋。
是宋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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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马球相关参考资料:
孙海欧. 我国古代马球流变历程研究[d].哈尔滨师范大学,2015.
宋晓蕾. 唐代马球运动之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13.
[1]“对御难争第一筹”出自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其四),“天子门边送与球”出自王建《宫词一百首》(其十五)。
[2]奔星……画杖头:出自蔡孚《打球篇》。




帝台春 第三十八章柳暗
“陛下,起风了。”彭正兴捧来鹤氅,低声说道。
碧色茶汤许久未饮,暗暗的褐,青瓷端在手中,倒映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陛下……”彭正兴也知宇文序久久不言,神色凝重,必是思虑朝政,不许旁人惊扰,只是如今天气寒凉,委实不宜坐在四面开阔的高台吹风。
眼睫闪动,座中人缓缓回神:“什么时辰了?”茶盏放去案几,宇文序起身披衣。
“已过酉时了,”彭正兴道,“宸妃娘娘去了有一会子……”
毬场高台,供人观赛休憩之所,此时西山日暮,晚风渐起,云外拂过一行归雁。
宇文序不以为意,事及梳妆打扮,单是耳坠子南婉青就要换上十几对,仔仔细细地看,他早已等惯。
墙根底下猫着一个人影,似是瞧见宇文序起身,往后一缩脖子跑开了,不多时却又慢慢晃回来。
宇文序道:“你们几个把人擒住了,问问来历。”
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叁两禁卫贴着墙接近,一把将人按在地上。远远的,宇文序只见禁卫首领问了几句,一干人等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压着人赶来。
“启禀陛下,这人、这人……”禁卫首领欲言又止,回身看了看被堵了嘴的小太监,终究说不出口,抬眼示意身后人取下布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与奴才不相干,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没了堵嘴的物什,小太监连连告罪,一声赛过一声凄厉,“奴才只是奉命行事,是宸妃娘娘命奴才做的……”
“宸妃娘娘命你做什么?”
最末一丝余晖没入深山,秋风萧索,刺骨冰寒。
“宸妃、宸妃娘娘命奴才看着,若陛下动了,便传传传、传话过去。”
“去何处?”
“西、西苑的厢房。”那人呜呜哭起来,“陛下恕罪,奴才一时糊涂,了几锭金子银子,昧着良心犯下错事,请陛下恕罪!那位宋大人,不是奴才带进来的,奴才只是望风……”
五指挽弓策马,修长有力,铁钩一般掐紧下颌,小太监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五官扭曲,仿若荒村野庙供奉的罗刹鬼。
“哪位宋大人?”
“宋、宋……阅。”
女眷更衣的厢房地处西苑最北端,僻远幽静,守卫森严,少有闲人来往。
步履匆匆,玄衣浮出苍茫夜色,浑似一体,宇文序大步近前,守卫才要伸手阻拦,眼见遥遥追来的天子仪仗,当即跪地请安:“陛……陛下,陛下怎么……”
右手背在身后,手势打了一半。
喀嚓一声,宇文序按上右肩,轻易卸了那人手臂。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藏身一丛花树的小宫女吓得魂不附体,自将爬了出来,哭哭啼啼的只顾着告罪。
“带路。”
门窗紧闭,石阶落了零星几片残叶,廊檐尚未掌灯,看不真切,唯有鞋履踩过枯黄,脚底沙沙地颤。
小宫女抽抽噎噎:“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在……”抬手指了指厢房,不敢进前。
哐当一声闷响,宇文序叁两步走上前去,只手拍开,门扉铜环四下摇晃,暮色西风混杂一片丁零当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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