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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不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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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第五十二章顺水推
传说释迦牟尼于腊月初八得道成佛,寺庙年年于此日举行法会,以香米果物熬制成粥,供奉佛祖,分施僧侣及善男信女,是为“腊八粥”。
成太后素来佞佛,乾元元年专命明德寺熬制腊八粥,分赐六宫,唯独不予昭阳殿,道是宸妃为国祈福,投身道法,佛道二家各奉神祖,只怕福无双至,过犹不及。一番话说得体贴入微,滴水不漏,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什么佛道冲撞,成太后不喜南婉青,存心给她难堪的说辞。
南婉青却不以为意,体面尊贵,到底一碗五谷八宝粥,馋了何时吃不得,偏生等到腊八这日众人一起吃。宇文序亦知成太后的小心思,不欲出言伤了万寿宫的颜面,未置可否,只在腊八此日驾临昭阳殿,算来已是四年。
“再掷一个‘贵采’,我可赢定了。”南婉青翻开掌心,桐儿眼疾手快,抓起黑白玉投子,小心翼翼放去。[1]
渔歌扭过脸,一语不发。
樗蒲,南婉青最是精于此道,昭阳殿上下胜过她的人屈指可数。
纤手合拢,轻呵一口热气,南婉青摇动五六下,沉璧手捧食盒,入内禀告:“启禀娘娘,宣室殿差人送来的……”
“腊八粥。”
渔歌桐儿目光交错,缓缓坐直身子,低了头。
虽说南婉青不以为意,“腊八粥”一词,昭阳殿宫人讳莫如深的禁忌,无人胆敢提及。
南婉青疑道:“宣室殿送这玩意儿作甚?”
“启禀娘娘,陛下命相国寺烹制腊八粥,赏赐群臣。后宫之中,只送了昭阳殿。”沉璧答道,“彭总管的意思,今日陛下政务繁忙,只怕不能来了。”
南婉青心下了然:“知道了,摆去正殿香案供着罢。”说话间双手摇晃,玉石清响,哗啦啦撒落小几。
叁黑二雉,贵采中的雉采。
白玉棋子跳出最末一格,六马汇聚,南婉青拍手笑道:“我赢了,快些拿银子来。”
此局过半时,沉璧便知成败已定,摸出钱袋子,系带解了两叁道,忽地抬起头:“娘娘可知今日陛下因何不来?”
右手摊开置于案几,南婉青连敲两下:“银子——”
浑水摸鱼不成,渔歌只得老老实实点了银钱送去。
桐儿留了心:“渔歌姐姐,陛下为何不来了?”
“那事儿你竟没听人谈起?”渔歌点点头,“是了,你年纪小,这事儿未必有人与你说。”
沉璧将食案安放妥帖,端来一壶新茶,渔歌问道:“那事儿你听过不曾?”
沉璧不解:“何事?”
“阿弥陀佛,”渔歌双手合十,叹了一句,“可见满屋子人白长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只有我一个耳聪目明的。”
“渔先生又得了什么军政秘闻,内阁密议,也说来给我们开开眼。”南婉青有心取笑。
渔歌却不恼,神色愈发得意:“许才人小产一事,另有隐情……”
“情”之一字拖长了声调,有意卖关子。
南婉青不由心神一凛,脸上仍是笑着:“你又是何处听来这些没影儿没边儿的话?当心日后抻长了舌头,塞不进嘴里。”
“这岂是没影儿的话,我看得真真儿的——”渔歌四下瞧了瞧,一只手掩上唇边,“月初郁姑姑吩咐我去尚功局领禄银,恰好碰上一位故人,如今任了掌内宫刑罚的宫正。我与她颇有些情分,许久未见,打算寒暄几句,她却辞了我,道是有要事在身,指了指手中的乌木匣子。”
“原本我无甚心思,随口问了一句是何物,她悄悄掀开盖子,我一看——”渔歌猛地一拍桌子,“如同五雷轰顶,天灵盖到脚后跟都僵住了!”
一惊一乍,南婉青与沉璧听惯了,唯有桐儿吓白了脸,战战兢兢:“渔歌姐姐,你、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裹了衣裳的草人,脑门贴一张血红符咒,扎满密密麻麻的小针。”
沉璧道:“厌胜之术。”
“不错,”渔歌道,“宫中大忌,我问她何处得来,她说是含象殿,德妃娘娘的巴儿狗从许才人床底下咬出来的。”
“这般说来,难不成是有人……”桐儿瞟一眼南婉青神色,欲言又止。
渔歌道:“咸池殿,贤妃娘娘。”
贤妃,汪嘉雁。
手底圈画起伏微弱,南婉青勾符占问,广袖层迭,众人未曾发觉。
渔歌接着道:“许才人的贴身婢女一五一十都招了,贤妃娘娘赏了大笔银钱,还有不少地契房契。贤妃乃是贤国公嫡亲的女儿,太后亲自审问,我那故人身为宫正,受命带着物证去往咸池殿。”
草人并非汪嘉雁所制。
侍女环绕身侧,南婉青不便闭目,慧眼所窥影像一闪即逝,不甚分明,只是面容太过熟悉,南婉青当即识得。
彭正兴。
许才人小产非是为人陷害,必定查不出;查不出,那便寻一个替死鬼。
宇文序对汪沛舟下手了。
“年关忙碌自不必说,可为何前些年陛下寻得空当,今年却不能了?想来那事儿已是八九不离十。”
渔歌止了声,双唇开合,生怕旁人看不清,一字一顿。
——汪家,要倒大霉了。
沉璧与桐儿皆默然,此事牵连前朝后宫,这个年只怕过不踏实。
“不过也说不准,”渔歌道,“陛下一向倚重贤国公,若是贤国公跪几天,哭几声,陛下就此放过也未可知。”
南婉青莞尔一笑,低头收拾桌案残局,黑白棋子分居棋盘两侧:“你们陛下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乾元五年腊月叁十,天子于麟德殿宴飨群臣,往年贤国公位居右上首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日不见影踪,百官莫敢相问。
乾元六年正月十六,大理寺执御赐金牌搜查汪府,于内院密室得龙袍一件、魇镇小人叁具及谋反书信若干,书信落款皆为吴王沉良坤,朝野震动。
——————————
[1]贵采:樗蒲掷采的等级,分为“贵采”与“杂采”,不同等级的采数决定棋子不同的移动方式。




帝台春 第五十三章厝方丈
由景风门东出皇城,南行一百八十步便是崇仁坊,一坊十六区,贤国公府汪宅独占两条街,天家荣宠之盛,京师无匹。
连日大雪初霁,碧空如洗。小径曲折,叁两行足印,庵堂竹树掩映,檐下纱灯红穗子晃晃悠悠,石桌摆一方紫檀棋盘,纵横十九道。
棋至中盘,黑白双方局势胶着,案前一人愁眉深锁,五六十的年纪,鬓发花白,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思量甚久。
“啪嗒”一声轻响。
黑棋下立二路,左下白方霎时岌岌可危。妙手天降,汪沛舟抬眼看去,来人鸦青衣袍,神色淡漠。
宇文序弯身落座,腰间杏色香囊缀了四条珠缨,玉印相击,声响清泠。
不速之客,意料之外,汪沛舟一笑,白棋冲断,吃下黑方一子。
温酒壶内外皆为白瓷,母壶莲花形,内盛清水,子壶筋纹十道,状如瓜蒌。二人棋局厮杀,酣战多时,红泥小火炉,炭火烧得极旺,滚水沸腾,小瓷盖热气翻涌,叮铃铃上下颤动,酒香弥散。
“罢了,罢了。”汪沛舟迭声叹息,棋盘右下角排开两枚白棋,投子认负。
墨玉棋子抛入珐琅彩棋罐,精准利落,宇文序未发一语。
侍人执壶满杯,陈年竹叶青,酒色豆绿,另一人上前拾掇棋子,以备重开新局,汪沛舟扬手挡下:“不必了,落子无悔,胜败乃兵家常事。”
仆从应了是,拱手告退。
“当年第一回见,才这般高……”手背几块老人斑,干瘦皴皱,汪沛舟掌心悬空,与桌案棋盘大致持平,高高低低,起伏不定,二十余载春秋流转,往事隐约一个虚影,终是略略抬高了手,“大过年冷着一张脸,合志兄说是入宫朝见,内侍收了贴身匕首,便趁人不妨,偷偷跑去拉禁卫的硬弓,伤了手。”
宇文渊,字合志。
汪沛舟叹道:“一晃眼,多少年了。”
热酒倾倒,流水淙淙。
“落子无悔,”宇文序道,“贤国公此生果然无一憾事?”
汪沛舟朗声大笑:“先祖乃唐越国公汪世华,隋末高举义旗,攻占六州,拥兵十万。唐高祖授越国公,唐太宗谥忠烈,江南六州百姓拜为‘汪公大帝’,建祠立庙七十余座,人道‘颍川世胄,吴越世家’,生于此姓,某与有荣焉。”[1]
“十七岁入京应考,蟾宫折桂,御赐状元。闻喜宴随侍圣驾,曲江流饮千杯不倒,醉中献诗叁首,天颜大悦,举国士子皆低我一头。”[2]
“开泰五年主理兴建金水渠,淤泥肥田,引水分流,灌溉泽卤之地数十万亩,旱涝保收,沃土千里,新安汪氏由此富甲一方。后十年太师汤益才过金水渠,叹为观止,刻碑碣‘贤德之公,社稷之臣’以赠。”[3]
“开泰十八年,楚王独宠妖妃南氏,赐死九皇子,戕害忠良,大兴土木修建瑶台,横征暴敛,以至民穷财尽,饿殍遍野。我借寿宴之名召集高门望族,起兵讨伐,清君侧,诛佞臣,振臂一呼,天下英雄云集响应。”
“四十七岁时,上天金榜题名的眷顾不及叁十年后,东楚主力南下,我撤军襄阳,避其锋芒,叁城百姓冒死相随;明年春,与白继禺联合两军,取长沙,克武陵,平荆州,夺许州,入上京,五战五捷。”[4]
“新朝初立,受封一等国公,重踏朝堂,手握虎符,亲女入宫为妃,天子恩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武百官无人能出其右。”
“我这辈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位极人臣,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贤德传天下,百姓莫不知。汪氏族谱,往前推一千年,往后推一千年,再寻不到第二个与我一般的人物。”[5]
苍老的面容神采飞扬,犹如少年十七岁金殿答问,第一回剥离先祖盛名受到世人瞩目,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昔年功业,他历历数来,仿佛又在只言片语中度过跌宕辉煌的一生。
宇文序缄默无言。
“如今细细想来,放不下的事,倒有一件。”汪沛舟道。
“何事?”宇文序问得急,话音才落便开了口。
汪沛舟侧首,宇文序目光落于窗外翠竹,清风抖落积雪簌簌,眸中情绪看不真切。
汪沛舟迟迟答道:“欠了沂斋一卷荷花图许久,年前才答应了初夏赴江南,游湖动笔,只怕又要食言爽约了。”
欧敏园,江南神医,号沂斋主人。
竹叶青久置杯中,热气消散,汪沛舟拿起身前酒杯,笑道:“多谢陛下留老臣一个体面。”
“云雁,是我对不住她,嘉雁……是无辜的,求陛下饶她一命。”
仰头一饮而尽。
乾元六年元月十八,贤国公汪沛舟于府内服毒身亡,年五十四。
——————————
[1]汪世华生平参考百度百科词条“汪华”,汪华,唐朝越国公,原名汪世华。
[2]闻喜宴:又名曲江宴,唐朝科举放榜后官府于曲江亭举办的宴会,皇帝亲临,与宴者亦是皇帝钦点,为王公大臣与新科进士。
曲江流饮:新科进士于曲江乘兴作乐,杯置盘中,盘随水转,转至何人身前便执杯畅饮,成一时盛事。
[3]贤德之公,社稷之臣:参考吴质称司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
[4]叁城百姓相随:参考刘备分兵樊城,沿途十万百姓相随。
[5]入朝不趋:入朝不急步而行,古代臣子入朝必须趋步以示恭敬。
赞拜不名: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官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与“入朝不趋”一样,都是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参考《叁国演义》汉献帝赐予曹操的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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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第五十四章相见欢
是夜,昭阳殿。
春寒料峭,廊下烛光晦明,琉璃宫灯随风转旋,吱呀声时断时续,尤为刺耳。
渔歌揣着手,打量好几眼:“宫人躲懒,年前清扫不肯取下灯细细地擦,拿了缠布条的杆子乱蹭,把钩子摇松了。”
桐儿道:“渔歌姐姐你瞧见了?”
渔歌颔首:“从前我也是这样干的。”
桐儿掌不住笑开,月洞门走来一道鸦青身影,织金蟠龙纹浮光点点,衣袂生风。
“参见陛下。”二人趋步庭外,齐声见礼。
宇文序径直往内殿而去。
彭正兴落了一段路,匆匆赶来,渔歌起身拦下:“陛下……不大高兴?”
彭正兴喘不匀气,点点头,又摆摆手。
内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南婉青斜倚鸳枕,薄纱广袖堆迭肘弯,小臂纤细白皙,手中书卷翻了大半。
珠帘哗哗响动,来人步子急,顾不得轻拿轻放,恍似疾风骤雨敲打门窗,短促绵密。
大掌滑下腰侧,男子臂弯圈起女子腰肢,整个身子贴了上去。
“今日好好吃饭不曾。”青丝垂落,幽香浅淡,宇文序埋首肩头,鼻尖抵上白嫩的颈,一点凉意,初春时节东风未暖。
南婉青早知是他,侧身依入怀中,答道:“晨起吃了粥,午间吃了饭,晚膳用的是饺子。”
宇文序缓缓“嗯”一声,不言语,只愈发揽紧了手,气息拂上颈侧,透过厚密的乌发,丝丝缕缕。
指尖拈起书页一角,纸张摇晃,沙沙轻响,南婉青记起一事,开口道:“昨日看午膳单子,尚食局来了个会烧淮扬菜的厨子,刀工极好,拿手菜是文思豆腐。”
文思豆腐,淮扬名菜,豆腐切成头发丝一般粗细,放入清汤,碗底便如开了一簇雪白的绒花。
宇文序道:“合了胃口?”
南婉青哼一声:“好看是好看,汤水寡淡,豆腥味又重得很,我想了许久,怎料是个中看不中吃的。”
宇文序道:“欺君罔上,该罚。”
“不过叁套鸭很好,内里鸽子鲜嫩,入口即化,我吃了半只,”南婉青道,“下回你来尝尝。”
话锋陡转,宇文序猜错心意,不免窘迫,无奈应一句“好”。
书册翻过叁四页,红帐寂寂。
“看的什么书?”宇文序心中烦闷,没话找话。
南婉青道:“《西厢》。”
宇文序道:“旧年的戏文,如何又找出来。”
“春闱将至,坊间新写的话本尽是才子佳人,落魄书生蟾宫折桂,高门贵女非君不嫁,得来天子赐婚,皆大欢喜。人生四乐事成了一半,换汤不换药,我瞧着腻烦。”南婉青道,“与其看东施效颦,不如瞧瞧西施的模样。”
才子佳人戏文之祖,《西厢记》。
宇文序幼时开蒙,师从宿儒,研读四书五经。儒士所见,莫说戏文话本,辞赋亦是小道,唐诗宋词皆为禁书,不能上桌。而后行了冠礼,随宇文渊交际应酬,听了一些戏,席间行酒令,习得填词作诗之法,话本却是从未翻阅。[1]
宇文序道:“西施何种模样?”
话音沉沉,淌过脊背肩颈,自身后传来。
“你先答我一问,”南婉青道,“古往今来,哪一处出了最多的状元。”
“江城十四州?”[2]
“错了。”
南婉青所问,谜底一向刁钻古怪,不能以常理推度,宇文复思量多时:“各朝的《登科录》?”[3]
“近了,却是不对。”南婉青笑道,“在街头巷尾摞成堆的话本中,十本摊开来,九本中了状元。”
“余下一位是文武双状元。”
宇文序不由失笑。
“痒,不许再笑了。”耳畔气息撩动,酥痒难耐,南婉青揽过身后长发,作势将人推开。
宇文序扣住手,臂膀牢牢搂着腰,不愿松开:“好,不笑了。”
南婉青合拢书页:“你可知《西厢》有几本?”
“几本?”宇文序委实不知。
南婉青道:“两本,细究起来有叁本。”
“人说《西厢》,大多是王实甫所作《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为元一代杂剧。世上还有另一本《西厢记》,名曰《西厢记诸宫调》,出自董解元之手,其人生平不可考,不知宋人金人。”
“王实甫所作《西厢记》便称《王西厢》,董解元所作《西厢记》便称《董西厢》。虽说如今《王西厢》声名盛于《董西厢》,倘若翻过这二册书,便知《王西厢》脱自《董西厢》,人物情节如出一辙,一脉相承。”
宇文序道:“即是如此,为何《王西厢》经久不衰,《董西厢》却没落了?”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自古皆然的道理。”南婉青道,“后人师承前人,得了谋篇布局的便利,辞藻稍加润色,独树一帜岂非易事?”[4]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宇文序一时愣怔。
南婉青不觉有异,接着道:“认真算来,此二册《西厢》皆本于元稹所作传奇,《莺莺传》。”
“元稹,元微之,你大约是不识得的,”南婉青兀自下了断言,“唐人你只识一个孔颖达。”
孔颖达,唐代经学大家,孔子第叁十一世孙,奉唐太宗令编纂《五经正义》。
宇文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先前有所耳闻。”
贫贱夫妻百事哀,元稹《遣悲怀》,悼念亡妻之作。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说得好听。”南婉青轻轻一笑,“《莺莺传》借名张生,实为元大才子自述年少风流事,赶考途中一段露水姻缘,始乱终弃,还泼人女孩儿家脏水,说是迷惑心智的妖物。”
宇文序道:“他可考上了?”
南婉青道:“考是考上了,却非状元。元微之到底是文人,写了《莺莺传》也不敢放开笔,补张生一个状元的名号。”
宇文序道:“张生未中状元?”
南婉青连连摇首:“名落孙山,《莺莺传》的张生第一年科考,殿试也进不得。”
宇文序问道:“《莺莺传》下笔斟酌,怎的如今十本出了十一个状元?”
《西厢记》也好,《莺莺传》也罢,宇文序向来不曾留心的闲书,今后未必过目一观,屡屡应声发问,只想听南婉青与他说些话。
言及此处,南婉青来了兴致:“你算问对人了,我花了整一日的工夫,将这叁本仔仔细细又看了一回。”
宇文序抬了头,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怎么说。”
南婉青道:“元微之写《莺莺传》,自叙韵事,博一个风流之名。董、王二人作《西厢》,人物未改,框架已定,多有相似自不必说,唯其不同之处可见笔下何意。”
“《董西厢》张生上京赶考,得了探花;《王西厢》有过之而无不及,张生一举夺魁,赶考必中状元由此而来。元微之不敢做的梦,几百年后有人替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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