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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岳与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并茂
我妈还没回家,不知道她是乐不思蜀还是怎么,弟送去全托了,整个家只有一个常驻人口奶奶,看见她我很愧疚,难开口,感觉我对她的孤独有责要负,这样一想我就又唾弃自己,怎么还这样,谁让我这样?我狠狠心“讲”了,奶奶那么支持,她喜欢我跟人玩,喜欢我高兴。这让我舒坦了很多,扑棱扑棱收拾了东西,翩翩地飞入龙泽园。
我说:这次我可哪也不去啊。岳嵩文说:什么意思。我说:别让我跟你认识的人吃饭之类的。他说:那我在外面,你放心?
啊?什么玩意。岳嵩文又笑,妈的,一拳把他这种叁分戏谑五分装逼一分自恋两分可怜的狗逼笑意给砸稀巴烂,我让你笑。在车上验完票岳嵩文故意把身份证交给我要我保管,我说你真有病,岳嵩文又在我掌心里把身份证正面翻出来,我说滚滚滚,我要拿你身份证借高利贷。
路上我又躺着睡了,我坐靠窗位置,躺着看看到树的头顶,无垠的蓝天,西游记特效里的云,沉沉满满压涨眼眶。这些云怎么能那么地假?小时候,我在秋千上荡夕阳,那是我记忆里最早一次发现,别的地方不长这样的云,北京就没有,北京的云很远,老岳发现过这点吗?哪朵是他也看过的?我侧过头,才发现老岳也在看天空。
跟老岳做完,总有什么来助长着我,不是一种健康的、欣然的滋养,而是一种嚣张的气焰,腾地把我热起来,然后让我觉得我无所不能,无往而不至,这世上应有尽有的东西全都让我掌握。现在就是这样,我觉得在我年轻的时候把握住一个近五十岁的人的爱是一件难得之事,甚至属于壮举,哪怕只是一朵云那么轻浮的爱,看着也是极阔丽的。但是过几天气过去,我又瘪瘪地想,中国都他妈老龄化了,满大街的老头,有钱老头、漂亮老头、骗人的老头、读书的老头、风骚的老头,根本不稀罕了,稀罕的是美青年,好青年,有成青年,那才叫各方面的威风。
一面嫌,一面不知道怎么抓住,要不要抓住。也许是让刘文甫跟堂哥刺激的,我越来越频繁想到那个词,以前我对结婚是没有意见的,也觉得自己有天会当人妇,但忽然有天就恨起来了,是因为我爸妈的婚姻,还是那些令人疲惫的让我失望的关系?现在我又捡起来这个命题,因为看别人得到的好而眼红,还像个蒸汽馒头要逞那一口气。那天看朋友圈,李博文竟然也过起降落生活,每天发厨房自制菜,自拍里用女朋友的美颜相机都瘦不了的脸彰显他的幸福。有那么好吗?为什么我摸不到,还是说我明天起也要对着老岳的菜肴猛拍然后p图发上社交网,我就也能“幸福”起来?他们到底在装幸福还是真幸福,还是另一种玩?真想再联系联系王艺弘,跟她聊聊,看她过得怎么样,全世界只剩我俩在当追爱人了,我们的朋友圈都往空空里去,以前我俩每天至少发叁条,现在点进去满目萧索,好像有把想不开叁个字刻在背景墙上。
半阖眼又看见我的腿,两条雪白平坦的路,那么新鲜的皮肤,一切都看起来有前途。看旁边的人,老人,老岳,又有点得意。怎么样都能浪掷掉,但给一个愿意是他的人消费掉,多好的事,好得心发满发胀。我喜欢“卖”给别人,喜欢有人买下我来,显得我有价值,我天生就是这样一个贱人,有人要我就觉得好了、美了、舒服了,相反我就疯了、急了、难受了。我抓来老岳的手,好好抚平他的掌心,然后郑重地在上面左左右右戳着玩,岳嵩文那么慷慨地把手给我,我玩,我随心玩,我用力玩,我尽情玩,玩到想睡觉,抓到嘴边把掌心那一块噙住,岳嵩文的十指张开,扣着我的脸,他的手那么干燥、略微枯槁,有一点点酒店洗手液的余香,我把他掌心那一小块舔湿,又摘下来放远了吹气,岳嵩文把手慢慢合上,把我那股气抓住了。
故地重游,我从容了许多,那种紧张感再也没有出现,一切都可以让人松惬地感受。岳嵩文从车库的门打开另一栋的门,里面不可避免地有股子灰尘气,是他的地盘。他说:“怎么样?”说晚上可以来。又来,总是来,简直像过蜜月,但不是浓情蜜意的把戏,怕真是一把火烧光了就剩灰,灰是再也点不起来的。但我还是同意,还是点头,我也想看看会不会到那步,如果是真的尽情地爱,到底是谁先厌倦,可惜现在我们都仍有保留,还有点别样的客气。岳嵩文把灯关掉,打开了循环系统,响起嗡嗡的运作声,他重新把门锁上。我说那次咱们见面那个地方,现在还有吗?我都忘了是在哪了。岳嵩文说,早就没了,那个做场地的人,现在不在广州了。我说你怎么这么清楚,不会还常去玩吧。岳嵩文说:让你多跟着我,看着我,不就放心了?又说狗屁话,应该捡个口塞堵他的嘴,略一幻想,立马入非非境。
如果那种烧得很快,还不如现在这样,因为都遗了余力,到分手那天也会剩下可以回转的念想。好像是这样,比跟刘文甫好,像堂哥哥那样有始有终——在他结婚前,我还想着他呢,或者像金培元那样板上钉钉,明说让我别爱他,死灰也没,直接撒风里头了。这种彻底的结束,反而把那些好的时候也必须要抹去了。其实现在我还想着金培元,也许因为他是我爸的幻影,我还想着他再来找我,但是他说得那些话,我需要记他几天的仇,而现在不能记,记了显得很可笑,对一个人说恨首先要他在乎才行。
岳嵩文带我出去走,那么热的天,走什么走?还好进了商场,岳嵩文刷卡有招有式,姿态优美顺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看得我美呆了,他也是会花钱的,只是必须要花得值得跟高兴,我现在值得了,因为总是陪他?这世上给我花钱不眨眼的还有我爸,他本来就是大方的人,疼我的时候,我多看一眼的东西他就给买下,但对自己花得极有条理,他甚至还在自己做账本,手写的,他的字写得也好,跟老岳好到一起去,他有生意朋友连字都不识的,但是他却会写好字,喝了酒喜欢引经据典,弄得别人听不动,挺傻逼,也挺威风的。青春期有段时间我看了我爸就烦,但有些时候我也发现就算活到他这么大我也不可能比得过他,他一堆犬子犬女,也有点惨,说到底,我生错了。
晚上又吃好饭,灯光幽微,乐曲悠然,我发现我不光爱自己想值不值得,也爱替别人想,我值得他这么对我么,在这里跟我花时间?我年轻的身体能给他多少安慰,我的患得患失的性格又能给他几分的享受?真的物有所值了吗?我真的爱替别人想,老岳不用做到这样,哪怕他一份时间也不分给我,一块钱也不给我,他叫我,我也是会去的,我太寂寞了,谁都行,寂寞得早已不要脸皮,我把父亲母亲的角色都派遣给他,他胜任了,他还当我的朋友,当我身体的爱人,当我时间的买主,还允许我把自己放在他这里栖息,这里看,他是很好的,我开始有点对不起他了,但是也觉得他欠我的,如果哪天他开始敷衍我,我一定要闹、吵、疯上一顿,把他的脸抓烂,再伤心地哭一顿再走。
最近总是想起一件事来,我刚开始追着他跑的时候,逗他的时候,没跟“认识”,没跟他睡上,没要他电话的时候,他的课我姗姗来迟,一屁.股坐在最前面,他看见我,老岳说那时候他就是“知道”我的,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啊,我盯他的脸,扫量他的身体,然后坐在那里拿出白白的笔记本,看他上课,那时候岳嵩文拿麦克风的手腕往下压了一压,他也看了我不短的时间,我来时他还在上课,突然地就中断了,这七八秒里他没有说一个字,像是说不出来,那时候我是觉得我是得胜的,因为我漂亮,路上的男人总这么看我,老岳也这样看我,他那时沉下又抬起的手腕现在常常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那么微小的一个动作,别的人都在觉得他是对有人迟到不满,而只有我在底下得意洋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一瞬间其实是有点怕的样子,奇怪的是之前我总是想不起来,无论那些狂暴的热情或者是性.爱或者是别的什么总是热烈地席卷,但也像我们游戏里那些伤痕一样总会消退,现在的我老是想起这一段,那时候我还没爱他,就把他当普通男人看。
但是爱起来就不普通了,不爱也不普通,爱在我这简直是一场造神运动,不爱了就是弑神,弑掉了也无法忘记,依旧把遗体摆在神坛上面长久沉浸在被统治的那一段时间里。所以这个新鲜的片段是真的让我很惊奇的。





老岳与我 病人1
吃完饭回到家,自然开始节目。不知道从哪里生成的规则,先这样再那样,是食欲跟色欲的先后排名还是一个支付然后交货的过程,总之是有这个传统,坐在车上时想到这个,想到老岳也是用这一套的,就有点嚼蜡之感。下车后岳嵩文降笼车库门,从车库里的门进到另一栋,另一洞天。我问上面是什么?如果下面是游戏室,他说:“有客人来会住。”他只打开一盏微灯,面壁的细铁脖子镭射灯,一屋险峻,也看不太清。我说老岳,你太会玩了,从前你在这,得多享受。岳嵩文说:都是借给朋友用。意在把自己塑造得洁净一点,妈的,还是一样,狐朋狗友,不是狐狸狗能玩一起去?
当然我也是狐狸狗。我大摇大摆,像参观样板间,这装得实在太好,称得上华丽,老岳应该叫人来扫过,谁来扫这地方?应该是熟人帮忙,打扫的很仔细,工具也清洗修整过,干净地陈在架子上。岳嵩文在我后面,沉着地走,我绕过一张x架,岳嵩文停在原地,我轻巧地就站在他的后面,岳嵩文转头来,我却把他推到了架子上,还把他一只手按上去,岳嵩文没挣我,那只手就垂着让我钉上去,这是他顺着我,等他不想顺着我了那就该我遭殃了,我立马把上面绑的皮环金属扣给他扣上,刚扣上那一咔哒,岳嵩文就把另一只手搭在我脖子上,捏着我的脖子。我说:“玩玩,不是真的。”岳嵩文没说不好,就是掐着我嗓子,手指摸着我的嘴唇然后伸进去捅,我立马远离,又让他拽着领子抓回来,跟他撞了一记,我说:你让我玩玩。岳嵩文让我给他解开,我说不行,岳嵩文的半只手都插我嘴里面,我简直像一个被勾住腮的鱼。
不玩就不玩呗。岳嵩文怎么这样,我两手抬起投降,岳嵩文才把手拿出来,湿湿的又捏我的脖子,好像捏小鸡。我去够手环,故意把上面插的小钥匙扔到地上,岳嵩文顺着那晶亮铁片的坠落刮了一眼,简直是把我剔肉除骨,我讪笑着往下蹲,岳嵩文一脚踩在我摸钥匙的手上,可怜地抬头看他,岳嵩文被拷起来的样子又那么圣洁,有点耶稣受难的意思,我整个敬仰,又想流眼泪,岳嵩文,好心人,你就给我弄弄呢。
把钥匙拿起来,手上还有灰灰的鞋印,我灵机一动,对着老岳这个美神扑通跪下,解开他的裤子掏出来吃进去,岳嵩文扣着我的头往前推,特别狠,我眼角沁水,没一会儿就真哭了,真难受,开始吃着鸡巴大哭,越吃越苦,非常委屈。我干吗这样,在这,就是因为吃了老岳一顿饭?还是因为我爱他就要给他吃鸡巴,必须得这样?我还想让老岳供着我,抬举我,可是他不碰我我也难受,不作弄我我也难受,没法说了。
越哭越狠,岳嵩文揪着我头发把我抓起来,“怎么了?”他问,问我干吗哭,我说我也不知道啊,还哭,岳嵩文说:“好了,不弄了,行吧?”我说不行,岳嵩文单手揉在我脸上,一把鼻涕眼泪,最后当然在我胸口的衣服上擦干,他说:“唉,你啊。”我怕他嫌我,就去抱他,往他身上钻,要点可怜,岳嵩文搂着我肩膀:“行了,咱们回楼上。”我说:“不行,我还伤心。”岳嵩文一手举在头顶拷着,一手环着我,“伤心什么?”我说不知道,感觉你像假的,马上就没了,飞了,跑了,然后我就什么都没了。岳嵩文说:“我才是什么都没了。”我说你有的太多了,岳嵩文说:“你还这么年轻,我还有几年?”我大哭,我说岳嵩文你再这样?太恶心、太坏了了,老是这样,我又能怎么办?你也不跟我说,就知道说这些让我难受。岳嵩文说:“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一些话在我喉咙里转,可是这几句里就已经耗尽了我,也把我当下塞满,再多说一句,我就承受不住了。我一下子又是什么也没说,岳嵩文的手在手铐里反着一拨,松脱出来,“上去吧,喝点水。”原来他刚刚都是逗着我玩。
不知道,真难受,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之后是什么样,不知道现在该是怎么样。上去之后,又回到车库,刚才我们在这还是高高兴兴的,我又弄坏了,我老是弄坏,害别人也害自己,我早晚把什么都弄到没有,我不是不珍惜,是难以珍惜,感觉好的我配不上,坏的我不敢相信。
强烈的愧疚让我无地自容,岳嵩文好像落了东西在车上,他打开车门去拿,也可能是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整理情绪,我感觉自己是个疯子,岳嵩文比我正常多了,我害他了,我要是好人不该让他请女人吃完饭约完会却没有一点温柔的感谢,换了别的女人他是不是能更好些,我害了他。岳嵩文找得很专注,很难找的样子,最后坐进后座,门开着,像揭开的一块黑痂。我走过去,绕过车门,岳嵩文脸上迅速暗掉一块荧光,他在看手机,我一瞬间心凉了,岳嵩文扫到我的脸,他说:“快一点了。”解释他在看时间,我折一条腿跪进车座,压他怀里,岳嵩文把手机放一边,我又找到他的腰带,再一次拆开,岳嵩文没说话,他那里微微硬着,我弯下去,连舔带揉,弄得硬起来,然后脱自己的内裤,扶着他坐下去,还是想流眼泪,感觉自己得了大病,伤心症,一直没好,一直就是哭,什么场合都是,总觉得自己有些委屈,逼得别人看我的眼泪,看我的表演,比烂演技还总霸屏、演好剧本的明星还过分。我把脸搁岳嵩文肩上,不让他看我哭,岳嵩文扶着我的腰,逐渐地开始摆我。好,这样好。眼泪一直流,岳嵩文衣服潮得湿烂烂,车库里空调没开,只有车里下车前贮的那一点儿凉气,早在蛮缠的呼吸里换成热的。岳嵩文射出来后,我说:“我有病,老岳。”
岳嵩文拍了拍我的后背。
还是上去喝水,我把冰箱里的冰格都抠出来,慢慢一杯冰泡水,岳嵩文喝常温的,空调不慌不忙地布冷,我身上阵阵地淌汗,仍有羞惭,但是底下滑腻腻咯叽格叽地夹着那些东西,愧疚心好了点,手捏着冰杯子,杯子也淌水,淋漓一手,岳嵩文拿了张纸给我擦,我把杯子放下,顺便拿起来电视遥控器,要按开机,岳嵩文把遥控器拿过去,我说:“干吗?”他说:“说会儿话。”我说:“有什么好说,不说。”岳嵩文拿着水杯上楼去了。
唉,我在底下勉强看了会电视,还是灰溜溜的上去,岳嵩文坐在床沿,背对着我,还是在找东西,在抽屉里,我叫他:“老岳。”岳嵩文回头,我到他身边,看他在抽屉里找了一板药片在手里,我说老岳你怎么了,不舒服?他说:“胸口有点闷。”天哪,老岳,怎么这样。我说:“你难受多久了?”岳嵩文说:“没多久,最近看医生,给开了点药,不是大问题,正常的毛病。”毛病还有正常的?也许他的意思是说:他这个年纪,很正常的病。我说:“老岳,你要跟我说,我就不闹你的。”岳嵩文摇摇头,他把药品含进嘴里,咽了一口水。怎么这样可怜,装可怜,真的像装的,做给我看,可是我心里很难受,因为我在乎他,所以哪怕知道他装我也会难受,以前的也是,他每说一次可怜话,我特别不屑,但还是难受,绵绵久远的难受,一直到他没在了,跟别人正高兴着,一想起来,就憋得紧。我掰他手看他吃的药片,看不懂,但记下来了。岳嵩文把药盒拿回去,抽屉关上,“你在家里,我去给你买你的药。”我说:“现在?”岳嵩文说:“以后别那样了。”他说不戴套的事,我却听着很刺,觉得他说我哭的事,我说:“你们男的不都喜欢。”岳嵩文说:“是喜欢,但不至于让你作弄自己。”听得很难听,油汪汪的一桶。我说:“你作弄得少了。”岳嵩文忽然就冷脸,他说:“不是说翻篇了,还一直提?”“我哪提了?”我装大迷惑。岳嵩文说:“动不动就来上一次,给谁看。”我说我怎么了,啊?岳嵩文站在那冷冷盯着我,我说:老岳你也有病。
岳嵩文说:“你这样谁都会烦,知道吗?”我气得笑了,我说:“我他妈管你们呢。这样我自己高兴。”
岳嵩文没再说,抓了钥匙出去,去买药,应该很快回来,我被晾这空空的房子里,我的错还是他的错,还是我们都有错,还是我们俩都没错,在一块儿才有错。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以前没有什么,让人按在床上掰开腿拍照片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也不觉得死了活了,可是总是要提一提,好像真伤了我的心,其实没有,我就是觉得亏。但其实亏也喜欢,我喜欢人亏待我,也喜欢亏待别人,这样我觉得爽快,不这样我浑身难受。这怎么跟岳嵩文说,我是真有病。
拿起手机给岳嵩文发消息,长长一条,中心思想就一句:“我错了,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半天岳嵩文没回,我看着那条大绿块儿也还是挺有兴致的,感觉有了主导权,岳嵩文不回我我也能得意,等了十多分钟,岳嵩文说:“到楼下了。”我跑下去给他开门,其实门前空空如也,我勾着门边荡出去,前前后后十几回,看见岳嵩文的白衫儿。
还是皱的,刚才我哭乱的,岳嵩文把药袋子给我,我接住,问他:“你还觉得难受吗?”他摇头。其实刚才我还拿手机查了,就是普通血管的药,我看他突然拿药的时候还心想不是hpv吧,我喜欢这样想人,把人想坏,谁我都怀疑,但是不是。我用新杯子接水,岳嵩文说:“买的时候,那人说这药不能常吃。”我说:“有能常吃的,我下回买那个。”岳嵩文很不赞同。我说:“你喜欢,我就去吃。”岳嵩文开始皱眉毛,我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行?”岳嵩文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我说:“现在我不是?”岳嵩文说:“你是天天折磨我。”我又高兴了。岳嵩文也活该,谁让他非跟小女孩睡?不敢找正常的下手,非找这种关系,偷鸡不成蚀把米,倒霉了吧,后悔了吧。岳嵩文坐在旁边看我吃药,拿药盒里的说明书读,他说:“真的不好。”把药盒扔回桌上。装、又装。我一边范伟:“忽悠、你再忽悠”,一边苦苦的,岳嵩文也可怜,他不就想找个好把控的女的享享不麻烦的福?怎么遇到我这个有毛病的女人。




老岳与我 病人2
轮着去洗澡,我决定先洗,洗完出来看老岳脸色,如果他还不是好脸我就装睡,如果是好脸我就跟进去给他搓背,就是这样,决定好后我钻进浴室,打了芬芳泡沫,洗刷掉一身滑汗,然后出门看,岳嵩文不在卧室,我走出卧室,岳嵩文在楼下坐着,我趴着栏杆腻歪歪喊:“老岳。”岳嵩文抬头,他头真小,抬起来一张至尊神颜,看着眼球都融了一层。我说:“我洗好了,你洗啊。”岳嵩文说:“好。”没有动,我说:你在下面干吗?岳嵩文没说话,我就走下去,因为隔得微远,我又有点近视,看不清他是好脸还是坏脸,得走近了探探,近了后,看见他的脸色是一种我熟悉的凝重——让我感到凝重,他看着我,说霜霜,来,陪我坐一会。
我说:“不去楼上,你在这坐着干吗?”岳嵩文说:“怕在楼上又被你躲过去了。”“哈哈。”我笑,没松跃气氛,老岳还是那样若有思又充满隔膜的严酷的脸,不喜欢,想即刻弄乱。
岳嵩文问:“你不愿意跟我来广州?”我说:“没有啊。”岳嵩文的谈话术,先抛一个完全不在点上的问题来让人放松警惕,敞开心扉。果然他下一句话说:“你跟我在一起像是很累。”我说:“没有。”“真的没有?”岳嵩文问得很忧郁,唉,我逐渐惭愧起来。但还是将他的话:“我觉得你比我累。”岳嵩文说:“我不累,而且是我有错误在先,和你,是我占了便宜。”“老岳,你别这么说啊。”岳嵩文没有说话,手拂了拂沙发面。
身上披着半湿的浴巾,头发滴里搭拉淌水,跟岳嵩文比显得很落魄,我说:“有时候我就是神经,你别理我就行。”说完又不甘心,为了缓和气氛就往我自己这揽错,万一他也根本觉得就是我的问题呢。我正要再说,岳嵩文说:“要说累,其实是有点,看你总是不高兴,我心里很愧疚,怕我是一错再错。”“老岳,你真别这么说了。”我只能回这一句话。愧疚,我想让他愧疚,他该愧疚,但是他说出来,我又觉得是我的没劲了。我说:“算了,算了。”看见老岳的脸色后我才觉得不合适,这两个字像我在不耐烦,我也有点反思,难道下意识我真是不耐烦了?我不喜欢他找我“聊”了,现在,很抵触,知道他要干嘛,可是听了又能如他愿的难受,也是让他胜利。我说:“唉,老岳,你当没有这回事好吧,以后都这样,你好心就理我,不想理就别理,我没那么脆弱,也不是故意折磨你,我就是喜欢折磨我自己,你一在旁边,我就连着折磨你了。”岳嵩文说:“你折磨自己干吗?”我说:“不干嘛,习惯,性格,就这样。”岳嵩文说:“看你这样,我总想是我的问题。”我也很难受,鼻子酸了,眼也胀胀的,看老岳很软,他说的话也软,以前他怎么会说这些话,但是现在他常说,我说:“不是啊,是我有病,老是跟你吵,你以后别让着我了,别让我得寸进尺。”
有什么事,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岳嵩文这么问,我失落了,真的,他怎么能知道,我以前把他想全能了,在侵略我的时候,可是其实谈情说爱里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与我没有联系的普通人。我说:“算了。老岳,算了。”“什么算了?”我说:“你别管我,行吗?我也不管你,从上次来广州,我就觉得不对了,咱们不适合这样,咱们以后——”我真是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自己跳出来了,感觉到自己嘴巴在动,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并不知道是谁再给我发指令,给我遣词造句,还有些是以前的旧账,我知道那好用,就再机械的采用一次。岳嵩文的脸我跟不不敢看了,他有着明显的心碎,老人的心碎,我一下子想起来奶奶、我爸,甚至我妈,我一直都觉得我辜负了他们,要没我他们过得好多了。
很快老岳就调整了神情,改为冰一样冻住的脸,我心想:这到底是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如果是假的,我不能再受骗了,如果是真的,我是多害人啊。岳嵩文本来没想怎么样我,我非跟他争,找他要,他准备给了我又跑了,怎么这样,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无赖,大盗,骗子,可恶。我真难受,可是他也骗我。我说:“唉。你别那样,老岳,我想给你下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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