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云亭内挂的彩灯已被点亮,高高悬着,灯影照在夏文宣鸭蛋青的长袄上,如绿湖中的浮游般飘荡不息。在鸭蛋青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偏沉闷的红,丝毫不扎眼的色彩,却与他的唇色相应。
“西市着火,晋王已经带人前去相助。”夏鸢挑拣着手中的鱼食,似是漫不经心地对儿子说起此事。“借此立威未尝不可,但她还是年轻,没挑中好时机。”
夏文宣道:“阿娘是在害怕?”
“纵使阿娘在官场沉浮多年,见惯风浪,面对皇家内斗也会忧心自己押错人。”夏鸢说着,轻轻笑了下。“文宣,你可曾听过那句话?……能耐人死在本事上。”
夏文宣不语。
“你先稳稳心,阿娘不会害你。”夏鸢道,“那沉怀南是阿娘给你留的帮手,可以先你入府,把晋王的心笼住。他出身不怎么样,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手段多。你且放心用着,他日后若令晋王受孕生女,你便以正君之名将孩子讨来记在自己名下抚养。”
夏文宣截住母亲的话头,轻声问她:“阿娘,如若晋王始终不低头,我又当何去何从?”
夏鸢抚了抚独子的手,未有言语。
戌时,一封密报送入夏文宣手中,来人是葶花手下的女婢,年前瞒着夏鸢悄悄与他的心腹通过气。
他细细看完,将信笺收入袖中,垂眸一笑。
信中写,借太女作乱,救夏鸢邀功,以此求娶夏家公子。
她心里有他。
与此同时,随鸿胪寺诸位官吏一同游览至东市的葶花看到了仍未点亮的凤凰灯。
天色已晚,四面灯火如海,袅娜的歌舞声自远方传来,唱得不知是哪位大家的诗词。
她准时接到了主子派人传来的消息,再依照计划,由她转而上报李柚。
“你是说,西市的火是他们……”李柚侧面,眼神在对面的突厥人身上走了一圈。
“不敢说,但殿下的确受到了突厥人的袭击。”葶花垂首行礼,藏住自己眉眼之中若有若无的浅笑。
突厥与大楚,既不能战,也不能和。
战,殿下将被派往边关,彻底被政治中心边缘化,夺权难上加难。
和,晋王将失去最大的利用价值,在险象环生的朝堂之上更无话语权。
这战与和之间微妙的平衡,便要借皇太女之手实现。
太女想趁乱杀夏鸢,再将夏鸢之死挑拨到顾鸿云身上,借主管长安事务的京兆尹乃是陆怜清一脉的人,暗示顾鸿云与陆怜清珠胎暗结,意图谋反。虽无罪证,但太女素来受女帝喜爱,陆怜清与女帝必生间隙。而陆重霜负责招待顾鸿云,少不了失职的罪名。
可惜还是陆重霜棋高一筹。
东西二市的火照样放,再由她出面救下夏鸢,带兵围剿太女收买的募集兵。事成,凭借救命的恩情,借舆论向夏鸢施压,求娶夏文宣。随后顺着陆照月的心意将罪责推到顾鸿云与陆怜清身上,拉陆怜清进入她与陆照月的虎狼之斗,暗示突厥心思不纯,压下顾鸿云作为质子,让鸾和女帝不敢将她调出长安。
一箭叁雕,从夏鸢到陆怜清,都算了进去。
所以放火这个罪名……顾鸿云,你是不想担也要担了!
【女尊】杯深琥珀浓 参考资料补充(一)
文中反复提及的刘静阁之死以及皇太女陆照月求情事件的原型为刘文静之死。
武德二年,刘文静与裴寂产生隔阂,并于酒后狂言,被小妾告发谋反。唐高祖听信裴寂,太宗极力保全,无果,最终刘文静被杀,抄没其家。
上元之乱原型为天宝年间一次涉及焚烧长安的阴谋。
以下文字摘录自于赓哲教授《平衡的失败——唐玄宗的得与失》
天宝十一载四月九日,有人向唐玄宗举报:户部郎中王銲和一个名叫邢縡的人密谋在两天后作乱,他们计划勾结禁军,然后焚烧长安城门和东市、西市,造成混乱,再趁乱之际杀死宰相李林甫、陈希烈和杨国忠,继而夺权。
重合要素为:焚烧东西二市与密谋杀宰相夺权
由于文中设定,禁军与女主挂钩,故而替换为唐代改制后诞生的募集兵,并进行了大量虚构。(架空故事,千万别把官制当真)
文中“尚书令”一职在真实历史中,由于太宗曾经担任,故而后期被废去。杯深为简化官职便于行文,选择保留。
唐不以儒教立国,此处在文中进行更改。
总之,混杂了太多臆想和虚构,千万千万别当真。
下文采用的史料会慢慢补充。
【女尊】杯深琥珀浓 破阵子(五)
李柚派出的人策马抵达西市时,火势已被武侯控制。他在焚烧殆尽的灯架前寻到晋王,此刻,日落的余晖与未熄的火焰连成一片,落在她身上,与沾血的衣袍相映,乍一看,以为身上烧着火星。
她牵着缰绳,静静望着火焰与晚霞一点点熄灭,黑漆漆的眼眸仿佛藏着漫长的冬季。
见有人来,陆重霜偏头瞧了他们一眼,又默不作声地转回去。
“李大人派卑职前来询问殿下是否安好。”李柚手下的官员下马行礼。
“本王无恙。”她轻轻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上元日,祝融也想来沾沾喜气……拦不住。”
钟鼓声冷不丁地响起,闷雷似的一阵阵传入耳内。
“殿下,戌时已到。”长庚忽然说。
他话音刚落,上苍仿若有所感应,天猛然阴沉。举目望去,穹顶尽头仅剩的几缕橙红被墨色吞噬。扫尾的小吏重新挂起灯帘,令大火后的废墟重新添上几分热闹。
走水就灭火,天黑便点灯——此乃陆重霜一贯的做派。
“戌时了……”陆重霜轻声呢喃,想起什么似的,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的方向。“本王需换身体面衣服去面见圣上,恕不作陪。”
说完,策马离去。
与此同时,留守在李柚身边的葶花气得砸了瓷碗。
窗外的天色眼见着暗淡,东市的灯火却将此地照得如白日般明朗,空落落的屋内才点上灯,微弱的火星即刻被外头连绵的灯盏吞噬,照得屋内人半边脸明亮、半边脸昏暗。
此时的长安,谁还留守家中?都上街看灯去了。
因而这一帮突然在雅阁内聚集的女人,显得格外突兀。
砸了碗的葶花还不解气,她指着晨风的鼻子骂:“殿下就交予你这一件事,你也做不好?废物果然还是废物!”
晨风闷哼一声,没有辩解。晋王府带出来的小丫鬟正往她冒血的伤口倒止血散,疼得她直吸冷气。
左无妗跪坐一旁,默默地饮下新送上的米酒。
她们势单力薄,幸而敌方也无心恋战。这种掩藏在地下的门派,最怕端坐金銮殿的贵人们认真,万一派军队前来围剿,谁都没好果子吃。不过话说回来,官不与匪斗,不管士兵多么强悍,面对流窜的匪徒,也是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与其赶尽杀绝,倒不如适当分权,让底下的能人们自成派系,弥补中央人员的匮乏。
因此,毒虫横生的陇川才有了左家。
“晨风有伤在身,能侥幸逃脱实属不易——至少我们知道皇太女招募的人与募集兵中的其他人理念不和。”一杯酒饮尽,左无妗发话。如若不是自家出了左失恃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徒,她也绝不会掺和皇家的争权夺利。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向来是两个世界。
葶花调整呼吸,再开口显然带了几分恭敬,“左小姐,此次事关大楚国运,婢子不敢怠慢。殿下命晨风彻查异族之人的来头,她就算被五马分尸,也得把情报带回。绝非一句有伤在身能脱罪的。”
“你是晋王府的狗,我可不是。”晨风冷笑着插话。
“不是我晋王府的人,还用我晋王府的药?”葶花反唇相讥。
晨风想着——度过今晚,你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便翻了个白眼,撇过头,息了声响。
“现在几时了?”左无妗适时插话。
“戌正,钟鼓方才又敲了一次。”葶花道。
戌时,距离昌明阁点亮凤凰灯还有两个时辰。
左无妗听闻,向外望去。
楼下人影重重,看灯人摩肩接踵,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两侧的琴瑟声、鼓乐声徐徐降落在这些人的肩头,连带着他们唇间跳跃的欢腾的说笑声,一起搅和成快乐的烟雾,弥漫开来。
陇川偏僻寂寥,她在来长安前,未曾见过此等盛景。
这些人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带上压箱底的首饰,不论男女,都光彩照人。左无妗不知道皇太女会以何种方式点燃东市,兴许是凤凰灯在燃起时瞬间坍圮,又或是在腾飞时骤然坠落。但她知道……这些人,会有一部分被烧死、烧伤。
人命,的确有高低贵贱之分。
“李大人与那突厥人应已启程面圣。”葶花沉着脸补充。“不知殿下能否及时赶到。”
“谁知道呢。”晨风轻飘飘地说。“真可惜啊,这么美的灯。”
就在这时,门哐得一声被拉开。
屋内几人一起朝门关望去,先看到的是华贵的玄色裘衣,紧跟着,来人摘下防风的帷帽,露出一张妩媚勾人的脸。
“我与殿下在西市遭到埋伏,”长庚站在门关,低声道,“现在殿下怀疑突厥人真有人埋伏在长安,意图取她性命。”
“殿下可还安好!”葶花拔高声调,跪坐的身子骤然立起。
“殿下无恙。”长庚道。“可惜死了个无辜的女孩儿。”
“死便死了,一个小丫头而已……殿下没事便好。”葶花松了口气,坐回软垫。
晨风眉头一皱,撇撇嘴,未说出反驳的言语。
“殿下派我来,一是询问探查外邦人之事进展,一是改变计划。”长庚说话,叁句离不开陆重霜。他从不说我来为何,只说殿下让我如何。
“改什么?”晨风问。
长庚沉吟叁息,启唇道:“殿下说……顾鸿云万不可因此事死在长安。”
她们原计划是将陆照月作乱一事泼点嫌疑给顾鸿云,让刑部或大理寺介入侦查,坏掉皇太女与吴王意图让主子与突厥联姻的心思,以给陆重霜迎娶夏文宣争取时间。
可如今假话成了真话,且不说顾鸿云不能白白送出去给陆照月当替罪羊,伊然可汗的嫡长子若是因谋害大楚宰相和楚晋王的罪名被斩首示众,那么大楚与突厥的战事势必一触即发。
“一帮狗东西。”晨风骂了句。
长庚置若罔闻,气定神闲地解释。“殿下的意思是——我等可凭借此事威胁顾鸿云。”
“怎么说?”葶花紧跟着问。
“顾鸿云孤身犯险,为的是将殿下遇袭一事推诿给皇室内斗,他们好趁机攻打边关。如今皇太女意图谋杀尚书令夏鸢,不如让顾鸿云认为,太女意图嫁祸的对象是他。这样一来,不管他多么不乐意,都要与我们合作。”
顾鸿云敢在大楚帝都刺杀陆重霜,就说明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一旦将太女意图对付晋王一事透露,情况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晋王、尚书令不管谁死,朝堂上下必定义愤填膺,无人袒护的顾鸿云会成为一只可怜的替罪羊,而大楚也有了正当的出师理由。
一个愿意为族人长途跋涉、以身犯险的男人,断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左无妗听完,幽幽问:“若他不从,又当如何?”
长庚垂眸,复述主子交代的话。“如若不从,送他归西。”
另一头,身形矫健的女人手端木托盘,托盘上搁着金酒壶和玻璃盏,悄然来到顾鸿云身侧。
她佯装斟酒,俯身在他耳畔道:“少主,我们的人没有得手。”
顾鸿云冷笑着接过酒盏,心道:一群废物。
“但奴婢发现西市的火并非意外……有人蓄意纵火。”身侧的人补充。
顾鸿云手微微一抖,玻璃盏内盛满的酒液洒了出来。
他从未下过任何有关放火的命令。
(险些因为觉得写得太烂而删文重来,幸好及时遏制住了这个想法。)
【女尊】杯深琥珀浓 破阵子(六)微h
寒川公子轻扣房门。
“殿下,该启程了,”他站在门外,低声说。
隔一道门,隐约可见屋内交缠的身影。
沉湎于欢好中的女人置若罔闻。她平躺在男人身下,娇媚的身躯仿若新生的羊羔。饱满的胸脯上,熟透的乳尖高高挺立,被男人夹在指尖把玩,粉唇咿咿呀呀地叫唤着:“云泽,云泽……啊……别这样,顶得太深了。”
男人听闻,愈发往深处捣去,猛烈地抽动起来,几下便让淫水沾湿股间。
不过是个刚赎身的伎人,竟得此恩宠,寒川想着,冷笑一声。
他身为皇太女的正君公子,又出身显赫,对于妻主的淫乱见怪不怪,如今只是气她不分尊卑贵贱,全由喜好做事。
皇太女陆照月自小娇养于深宫,常伴女帝左右,性子说好听些是开朗机灵,难听些便是娇纵软糯。她虽与晋王是一个父君所出,行为处事却迥然不同。
若将晋王比作深山里的雪豹,太女便是金銮殿的御猫。
“殿下。”寒川公子提高声调,催促屋内的妻主。
男人伏下身,在陆照月耳边说了些什么,紧跟着抬起她的一条细白的腿,猛地一下插进去。
“啊!”女子愉悦的尖叫声传来,她脑海一片空白,舌头颤颤地对门外的正君说,“寒、寒川,你先去,你……还要、还要,喜欢云泽的大棒子。”
寒川面无表情地矗立门外,他笔直站着,双手交迭,冲门内俯身行礼,道:“那寒川先行一步,殿下莫要误了时辰。”
早几年,门内的是他,门外的是自小跟在太女身边的男侍。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堂堂一个正君公子,也沦落到站在门外听妻主与旁人欢好了。
寒川想着,又是冷冷一笑。
太女性子娇,又爱说谎。不管东宫内哪个男人去问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她都会瞪着可人的圆眼,软糯地说“我当然爱你呀,只是除了爱你,我还爱着别人……莫要问我爱谁嘛,太为难人家了”。说完,佯装气恼地撇过头,等男人们上前请罪。
可只有后宫里被冷落的男人们自己知道,她的爱早已不在旧人身上。
寒川公子并不在乎爱与不爱。
打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母亲便在筹谋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嫡长子培养为大楚的帝君,而他活着的价值就是登上帝君之位。
行至烟雨阁,寒川公子在交叉的廊道遇上了个不该碰见的人——晋王陆重霜。
她孤身一人提着宫灯,从左侧的长廊走来。若非一身绯紫罗裙和彰显身份的白玉禁步,倒像是个寻常女婢,腰间玉石相撞,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在昏暗的冬夜徐徐传开。
巧的是,寒川此时亦是独自一人。
她是不被圣上所喜的女儿,他是不被妻主疼爱的公子。
两人本应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可此情此景,甚是寂寥,令寒川无端生出几分兮兮相惜之情。
“晋王殿下。”他行礼。
陆重霜淡淡瞥他一眼,回礼。
“殿下可是要去昌明阁面见圣上?”寒川问。
“是。”陆重霜道。
寒川公子停了几息,意在等她问自己要去往何处、为何不与太女一道,可两人足足并肩走了七八步,也未等到她开口。
与昌明阁相比,烟雨阁颇为荒僻。掺了紫泥的夯土墙高高耸立,在廊道内一串灯笼的照耀下,隐约可见夯土墙旁光秃的树木与一条笔直的排水明沟。
行宫内带出的女婢男侍一窝蜂地随圣上迁到凤凰灯附近。此时,整座城的达官显贵都应聚在阁内饮酒赏舞,等着子正点灯的刹那。
夜风拂过他的鬓发,一时间,唯有女子腰间的禁步,叮当作响。
寒川未曾见过陆照月孤身一人的模样,不知道独来独往的女子,是否都如她这般清冷。他思索片刻,低声问她。“晋王殿下怎么带没侍奉的女婢?”
陆重霜眼角的余光在他面上轻轻划过,似在诧异皇太女的正君怎会与她搭话。
“府内带出的奴婢皆留在寺卿身边,”她说。
寒川想起,她今日要给突厥送来的阿史那氏作陪……还是他替太女拿定的主意。
“殿下不必来的。”寒川道。
“上元日,为人子女,应当来请安。”
寒川公子语塞。
二人沉默地走到廊道尽头,如春日蜂蝶般狂乱的彩灯迎面涌来。
“按名分,本王理应唤您一声姐夫。”陆重霜侧身,半张脸映着纷繁的彩灯,清透的白粉覆在面颊,唯有唇上的口脂与眉心的贴花艳得扎眼。“可本王向来不爱理这些七七八八的关系,便直称您为寒川公子,望您莫要怪罪。”
“男子卑贱,殿下唤我为于子崇便好。”他忽得说。“寒川是赐来的号。”
寒川说完这句,后悔不已,他不该把自己的本名告诉晋王。
陆重霜听闻,笑了下,心道:果真是世家公子,同文宣的名儿是一个调调。她提着宫灯向前走去,笔直的身影渐渐消融于彩灯中。
皇权政斗,不死不休……可惜了,他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蓦然低头,他忽得发觉脚下的砂石地落了一层薄薄的白梅,如霜。
寒川公子的微妙情绪,陆重霜隐隐约约能猜出,她欣赏有野心的男人,只可惜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了那条廊道,大家都是关在金笼内,以彼此为食的野兽。
昌明阁内的宫婢见陆重霜走来,先是一愣,继而如梦惊醒般俯身行礼。
陆重霜吩咐下人带路,前去觐见天子。
作为天子临幸之地,昌明阁早在一个月前便着手翻新,按女帝喜好,装饰极为奢华。梁上彩绫垂落,细绢上又系着金铃,开门、闭门,夜风吹拂,铃声清脆。
门刚开,陆重霜便见一位身着缥绿色衣袍的男人立于母皇前,高喊:“乐奏,玉树后庭花。”
鸾和女帝端坐主位,左右两侧是受邀赴宴的群臣。
陆重霜穿过琴瑟声,来到母亲前,俯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鸾和女帝执起白玉筷,将手边金碟内片好的鹿脯送入口中。
“女儿来给母亲请安。”
女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口道:“无事便退下吧。”
“陛下,今日酉时西市走水,臣怀疑是城外的流寇趁上元解除禁令,潜入城内所为。”陆重霜上前一步,拔高声调。
女帝厌烦地皱眉,啪得一声搁筷,朗声斥责:“城内大小事宜有怜情在管,干你何事?还不快退下!”责备之声大到连吹笙的乐师都停了手,引得屋内人纷纷侧目。
陆重霜未再言语,面不改色地躬身叁拜后,趋步退离。中端的乐曲又逐渐升起,男子温润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房门,吟唱着:“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她退离房间,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
陆重霜转身,瞧见了许久未见的夏文宣。
夏文宣快步走来,鸭青的外衫下藏着闷闷的红衣,灯火一照,身上的色彩好似饱粘雨水,颇具雅趣。
“你怎么来了?”陆重霜道。
“圣上摆宴,可携家眷前来。”夏文宣装傻,故意将她的话曲解为询问他为何会在昌明阁。
陆重霜笑笑,不去戳穿男子的小伎俩。
“我要去阁顶,你可要一起?”她说着,指了指上头。
夏文宣撇过脸,装腔作势地说:“上元佳节,文宣怎能让殿下孤单一人……去透透气也无妨。”
她说阁顶,夏文宣本以为在指昌明阁顶层,从那儿的围栏往外望,能一眼看到大半个长安城。可随着她一层层往上,直至顶层,只见陆重霜一开房门,夜风涌入,她健步如飞地走出,双手抓住支撑阁楼的赭红柱子,脚踩墙壁,轻轻一蹬,便跃上高阁的翘角。
陆重霜口中的阁顶,指的是最顶层的瓦片上。
“害怕了?”陆重霜挑眉,朝夏文宣看去。
夏文宣摇摇头。“不怕。”
陆重霜冲他伸手,神色和软。“过来。”
夏文宣顿了一秒,继而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将手掌交予女子。她的手臂纤细却有力,仔细触摸,能感觉出指腹常年拿刀磨出的薄茧。她使劲一拽,便将他带上阁顶。
站在此处眺望,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熙攘的人群如同沙粒,连那雄伟的凤凰彩灯都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石子。
升得极高的孔明灯似一缕稀薄的炊烟,悠悠忽忽地飘荡。
“真美啊。”夏文宣轻声感叹。
陆重霜笑了笑,低声告诉他:“我幼年与泠公子同住,不似太女被养在如月帝君身边。吃穿用度样样齐全,却无人照管。每逢夜深人静,我便趁侍女不注意偷溜到屋顶,想看看站在上头究竟是什么感觉……后来被派往边关,便是坐在城墙上眺望。边关的月色与长安不同,那儿的月更萧瑟,也更明亮。”
“殿下……”
“站在上头的感觉如何?”陆重霜问。
“甚好。”夏文宣道。
一眼看尽城池繁华,如同将天下收入囊中。
陆重霜负手而立,一字一句对他说:“文宣,成为我的夫君,这些未来都会是你的。”
据《楚书·公子列传》记载:凤泽女皇文德帝君夏氏,尚书令夏鸢之子也。生五月而能言,四岁诵《毛诗》,五岁读《论语》,八岁好属文,十六长成,《左传》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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