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此时的沉怀南恰似一件发霉的绣袍,除去贱卖别无他路。
同姑母一家用完早膳,沉怀南遣小厮给房内的母亲送饭,自己则牵起侄女的手带她出门玩耍。
前几日给母亲请安,他无意中听见姑母正劝说母亲莫要守着正君过日子,多纳几房侍君,趁年轻看看能不能再怀上,指不定下一胎便是金贵的女儿。沉家世代务农,好不容易出了个光宗耀祖的读书人,祠堂里的祖宗都指望着她这条血脉,万万不能断在这里。
姑母纳了叁房侍君,两个出身贱籍,是花钱买来的,因而不需要多添奴仆照顾,不过是多个人多双筷子。此二人,出身低贱又无女儿傍身,姿色平平无法魅主……平日里深居简出,行为处事莫不小心谨慎。
这便是男子的命。
沉怀南还不想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正月十五上元日,天官赐福。
赐福什么的……一句吉祥话罢了,天下的苦楚忒多,福气远远不够。
日色渐晚,沉怀南牵着小侄女在街边看艺人耍猴玩,这儿离东市放烟火的地方极近,走个两叁里便能瞧见皇家放出的凤凰灯。
凤凰飞天灯乃皇太女陆照月献给天子的礼物,据说数百位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才造出了这玩意,点燃时凤鸣不息、光耀四方,象征圣人恩泽浩荡。在太女的提议下,此灯被安排在距离太极宫和大明宫都不远的东市,允许百姓前来观看。届时凤凰飞天,烟火璀璨,威仪赫赫,也好显现天子气概。
女孩梳着圆鼓鼓的发髻,头戴一只薄纱剪成的蜻蜓,左手拿着新出笼的蒸糕,右手紧紧牵住叔叔。她仰头,目光顺着圆柱向上望,黄昏的楼台是鸡蛋黄的颜色。一排排看去,扮作女子的伎人们正端坐阁楼梳妆,准备晚上的表演;女商人朝苦力抛下布帛,华美的罗缎同夕阳一样迷人;有人在吃宴席,帘幕半拉,慢悠悠的小曲儿被嘈杂的人声吞没得一干二净。
陆重霜透过帘幕,稍稍往下一瞥,便瞧见了下头看杂耍的百姓,乌央乌央的。
这里是罕见的开在东市的酒肆,胡姬所开,有极为特别的龙膏酒,芳辛酷烈。
太阳一点点下沉,余晖落在她敷粉的面颊,细眉朱唇,额上花钿精巧,两点靥面透着一丝疏离的妩媚。
长庚斟酒。他难得身着华服,束发带冠,带一柄唐刀,腰佩上有青鸾逐月的纹样,代表他是晋王府的一员。
“你说,连远在陇川的左家子弟都成了她的裙下臣,还有什么人是她拢不到的呢。”陆重霜面朝远处隐约可见的花灯,忽然开口。
她不说是谁,也知道是谁。
长庚眼帘低垂,只说:“利益罢了。”
陆重霜看他一眼,呷一口酒,道:“你也不是因为利益……”
“长庚是殿下的人,殿下的利益就是长庚的利益。”
陆重霜微微笑了,没说话。
“殿下身边人不多,但个个都愿为您肝脑涂地。”长庚见她不应,继续说了下去。“陆照月身边无根的浮萍忒多,风一吹就散了,骗人的浮华景象,算不得数。”
“你倒是会说话,”陆重霜道,“前几日不还为夏文宣的事儿生气吗?……怎么,现在不气了?”
“气,但一想到殿下是为大局,便不气了。”长庚道。
陆重霜笑了笑,纤纤细指挑起他的下巴,缓缓吻上他的唇,含着舌头轻轻吸吮。妩媚的口脂留在他淡色的唇瓣上,如坊间传奇里专门勾引少女爬墙的狐妖一般迷人。
鞭子抽多了总归要喂点枣。
陆重霜继而温和地说:“乖,把今夜的棋下好,回去了陪我。”
话音方落,糊纸的木门被横向被推开几寸,咯吱一声响。
葶花露出半张脸,光透过纤细挺拔的身影照在一层成色颇好、鲜有杂质的纸上,一道人影兀自矗立,极有情趣。
“进来。”陆重霜道。
葶花等到了主子的命令,才走入房内。
“底下传消息,西市着火,该出动的人都出动了。”她打头第一句便是这样的消息。
陆重霜沉吟片刻,轻声感叹。“这两场火,得烧死多少人,多少铺子呐。”说完这句,她极淡地笑了下。“随意一句感慨,你不必放在心上。”
朝堂相斗,一步走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国运全压在天子和那帮最顶尖的大臣们身上,这两大场大火算不得什么,该烧。
陆重霜晓得自己是假仁义。若是仁义之辈,早派人去阻止大火,而不是在这儿喝着酒等它发生。
西市大火,东市必然疏于防备。
不是多高明的计谋,但胜在胆大。
“可惜不知道他们如何放火,不然也好先发制人。”葶花道。“要不我即刻派人去查,虽然不比晨风与左小姐,但聊胜于……”
“不必去查,我已经猜到了。”陆重霜道。“她在朝堂上提的点子,我早该料到的。”
陆重霜沉默片刻,缓缓吐出叁个字:“凤凰灯。”
一股寒意袭来,葶花忍不住缩起肩膀。
皇太女陆照月在早朝提议圣上于上元日至东市赏灯,而这凤凰灯又是她遣人去做的。事成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母皇膝上哭诉,说自己不会如此愚蠢,必定有人陷害。主动去揽嫌疑反而使嫌疑变小,再加上她用的十有八九是没户籍的流民和胡人,毁尸灭迹后,大理寺也难查。
“去,让李柚看好顾鸿云。”陆重霜漫不经心地转着酒盏。“我与长庚去一趟西市,子初昌明阁见。”
葶花行礼。“喏。”
她退出房间,合上木门,沿回旋的楼梯向下到后庭。守在门口的两位鸿胪寺侍女见她来,一齐拉开木门,隐秘的花香忽得袭来。
八角亭临溪而建,一条窄窄的人工挖出来的沟渠内飘着红梅,两叁只豢养的仙鹤悠悠然地挥舞着翅膀。
风过水动,梅花白鹤。
亭内摆宴。
隔一道架在木柱上的帷幔,顾鸿云遥遥坐在那头。带来的侍卫如同匍匐的母豹簇拥在他身边,构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坐在他对面的李柚转头冲葶花招手,仍是笑呵呵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葶花俯身在李柚耳边说:“李大人,西市走水,殿下带人前去支援。”她未曾向鸿胪寺方面透露过半句有关皇太女的事,因而拿这个当借口。
陆重霜不过是个十七岁的丫头,李柚又私心把她当妹妹对待,便未多想,只好当她偶尔孩子气发作,不愿来见顾鸿云。
她一个亲王去掺和什么,连京兆尹都是吴王的人。李柚边想,边苦笑着对葶花柔声说:“你替我同你主子说,难得过节,放轻松些,这里有我照看。”
葶花走后,李柚抚平身上团花宫锦袄的褶皱,冲顾鸿云道:“风和日暖,正是下棋的好时候……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你们汉人的东西,我玩不来。”顾鸿云淡淡说。
李柚自诩八面玲珑,却屡屡在这个突厥男人面前无计可施。他就像头高傲的狼崽子,不屑与人类交流,不管你提什么都是不感兴趣。
“刚刚来的仆役是晋王的人,对吧。”顾鸿云顿了一下,主动开口,面无表情地叙述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战场上刀剑无情,错不在晋王,她不必这般避我。”
“没什么,来是说西市走水,一大片房子都烧没了,殿下骑马前去疏散百姓。”李柚顺着葶花的理由往下说。“难得的日子,竟出了此等丧气事。”
顾鸿云听完,挥手招来下属,用突厥语说了一两句含混不清的话。碍于男女之别,两人隔得远,李柚隐约听出他在说西市,兴许是在复述自己的话。
“草原上有一个部落靠近交界处,汉话熟练,那里的许多百姓都会选择来长安行商。”顾鸿云道。“不知道这场大火有无波及她们。”
西市多胡货,五湖四海的人都在那儿聚集,其中不乏亲近大楚的突厥百姓。
李柚听闻,觉得自己可能打开了突破口,便提议道:“您若是忧心,我这就遣人去瞧一眼,也好搭把手。”
顾鸿云沉吟片刻,道了声好。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突厥女战士与鸿胪寺的官员一同前往西市。
草原的百姓在西市,他派来潜入长安的突厥士兵也在那儿。
“到了之后传我命令,凡杀陆重霜者,重赏。”顾鸿云用突厥语对手下补充,神态平静。
【女尊】杯深琥珀浓 破阵子(三)杀人见血预警
晨风身子低伏着,紧跟前头落地无声的左无妗朝西走,稍稍抬头,落日毫无遮挡地闯入眼帘,柿红色的火球似是要将她整个吞下。
这栋房屋有着罕见的古怪布局,房屋矮小、屋檐极低、坐东朝西。跨进大门,一股阴森森的鬼气袭来。枯朽的老树兀自矗立庭院,扭曲地生长,四周寂静到连一声猫叫都听不见,更别说上元的热闹气氛……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她与左无妗在长安县的大小街道兜兜转转了大半日,终于摸到了这里。
昨夜晨风被袭的赌场人去楼空,他们只揪到几个回来偷摸东西的小人物,顺着这几个人提供的零星线索摸到赌场老板。左无妗负责唱白脸,晨风唱红脸,长剑一横,再靠着晨风在长安城内积攒下的好人缘一路查到募集兵的聚集地。
既然皇太女找来的是流亡的募集兵,那么他们直接从这帮人入手准没错。
“您功夫这么好,哪里还有用得着我这个二等残废。”晨风忍不住调侃。
左无妗瞥她一眼,冷声道:“我不会周旋,只会杀人。”
两人推开禁闭的木门,眼眸低垂的彩绘菩萨像显现在眼前。它高约一丈叁尺,占据了大半个房屋,发髻高挽,身着青衣,走近仰头去看,会发现它的眼眸里含着的黑珠子正凉凉地紧盯着你。
晨风按照线人的朋友所说那般,合门,再吹灭供奉在桌上的油灯。
屋内霎时暗下,一抹淡淡的蓝光从脚下的夹板内泄出,左无妗取下腰间的匕首沿着缝隙撬开,底下嵌的是一块微微亮的青石,青石旁是一道铁汁浇灌的细缝。晨风摘下悬挂腰间的荷包,将铜钱一枚枚往下仍。约莫扔了五百钱,菩萨像后传来一声轻响。
是暗道。
“屏气。”左无妗嘱咐一句,鬼魅般飘入暗巷。她简直比洞窟里的蝙蝠还熟悉黑暗,比死人还要无声无息。
向来自负的晨风继昨夜被个小男人捅刀后,又一次遭受了打击。陇川左家……究竟是哪一号的人物,她想着,咬咬牙,紧接着劝慰自己过了今日就回去当她的潇洒游侠,没必要多搅和。
皇家的事,沾手便是血,底下的水不是她这种平头老百姓能去蹚的。
她们沿青石板作阶梯的甬道向下,一直走到尽头,展露在眼前赫然是一座地下堡垒。未等晨风阻拦,左无妗便飞鸟似的扑向守卫,两刀割喉,快得连刀刃上都瞧不见血。晨风瞧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拧眉扒下腰牌,没有作声。
再往里,一道木门后,绢纸上隐约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似是在争吵。
“接私活便罢了,皇家的事你们也敢伸手,谁给的胆子!”其中一人说。
另一人辩驳。“大人,同样是付钱做事,为太女做事有何不可?这是我们脱离罪籍的好时候!……我们不过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女人轻蔑的笑声传了出来,她亲昵地环住对面人的脖子,冰凉的脸贴过去,忽得冲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的腹部狠狠来上两拳,再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不过是杀一个读书人?”她踩住手下的腹部,道。“你知道尚书令是谁的猎物吗?”
“谁、谁……”
“晋王陆重霜。”她森森地笑着。“那个杀人只需要用一根金簪子的……陆重霜。”
女人说完,瞧着年轻手下害怕又怀疑的恍惚神态,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你现在想那些不过是传说,对吗?”她又笑了声。“我现在告诉你,那些你听到的有关她的故事,全部是真的……陆重霜绝非武功顶好的女人,但杀人手段比她干脆利落的,我还没见过一个。”
她话音刚落,袖中一柄小刀破空而出,直直朝着门外的偷听的两人打去。晨风眼疾手快,一把将前头的左无妗摁下,让刀打了个空。
“谁在那儿!”
要死,我最近怕是命犯太岁,晨风打了个哆嗦,抽出腰刀。
酉正,万物皆芒枝起,长安西市,火光与霞光连为一色。
官吏和百姓都乱哄哄地忙着救火,在一片猩红色与金色交织的街坊内,马背上的陆重霜被一个被烟呛到的女人堵住去路。
“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女人猛地跪下,看模样是来行商的突厥人,汉话说得含混,“她被困在屋里,求求你救救她!”
陆重霜往内一看,确是有一个六七岁女童被围困在火海中。她两边的房屋已经坍圮,头顶两根燃烧的木梁构成一个勉强能支撑的叁角形结构,但隐隐已有陷落的趋势,火星子蒲公英般的四处飘。从这里到女童处横着一片火海,是倒下的阁楼压着支撑花灯的灯架,恰好堵住前去救人的道路。
人钻不过去,马却能跃过。
因此这位年轻的外族母亲才慌张地四处拉人,乞求有精通马术的官吏能去搭救女儿。
陆重霜微微拧眉。
她看了眼火海中的女童,又瞧了下马边殷切的母亲,心弦微动。
“长庚,到我身后。”陆重霜说着,手掌拂过战马的鬃毛,挥动缰绳。
她是切切实实上过战场的狠角儿,这样的距离并不难闯。只见马蹄高扬,一道漂亮的弧线从空中划过,看似健硕的骏马在她的操纵下如蝴蝶般轻巧,轻轻一跃便扑闪进了熊熊烈火中。
女孩听见马的嘶鸣声,惊恐地捂住脸。
“别怕,你阿娘让我来救你。”陆重霜翻身下马,冲她伸出手,想将她抱上马匹。
女童哭得更厉害,她抹着眼泪大喊:“她不是我阿娘!她把我阿娘推倒了!”
话音刚落,陆重霜感到额上几寸一阵炽热,两年的磨砺令她本能地往右一撇头,箭矢擦着鬓发射入背后熊熊燃烧的废墟。
有埋伏!
她抓住女孩儿的胳膊把她拖到身边,正要起身上马,七八个手持环首刀的突厥女人扑过了来。
陆重霜将女孩护到身后,身子一晃,躲过迎面劈来的环首刀,手指拆开束袖的罗带。为不打草惊蛇,她今日穿的是参加庆典的罗裙,手腕一抖,那条艳丽的绸带瞬间化为夺命的利器,蛇般缠住敌人的脖颈。
她手臂使劲,为自己争夺了敌人一眨眼的恍惚,趁此机会,陆重霜反手扭断她的脖子,右手扬起拔下横插在发髻的金簪,冲背后挥刀砍上的人的晴明穴戳去!
金簪精准又狠辣地扎入眼头的泪腺,陆重霜下一个瞬间做的便是将金簪斜斜地一勾,血霎时从眼眶涌出,溅上她雪般苍白的脸,一个圆圆的珠子从敌人的眼眶落入尘埃。紧跟着金簪变幻方位,冲着咽喉猛扎叁下,她的食指与中指掐住簪子上的金丝凤凰,当作施力点,让每一次针对气管的攻击都干脆利落。
精心准备的华服被血迹浸透,此时天是血色,被火焰蹂躏的地亦是血色,倒映着火焰的黑眸也隐约是红的。她半身是血地扶住咽喉扎着凤凰簪的死尸朝其余的突厥人扔去。对手也毫不含糊,胳膊一挥,将队友的尸首推到身侧,挥刀刺来!
砰得一声响,尸体重重地砸在燃烧的木头上,溅起无数火星。
陆重霜调整呼吸,重新拔下一根簪子。这根是配簪,只有祥云暗纹,滑溜地没有任何接力点,最多当粗上许多倍的银针使用。
她躲过敌人的刀锋,几缕垂落的黑发在躲闪时被利刃斩断,纤细的手把住持刀者的腕骨,逆时针旋转,带血的金簪精准地扎入血管间最柔嫩的肌肉,一招下去,簪子顶住手骨!突厥人吃痛地松开拿刀的右手,左手握拳挥来。重霜急忙退后,脚尖勾住落地的环首刀,抛入手中。
一刀挥去,斩落首级!
无头的女尸凭借惯性踉跄着向前一步,头颅落入火海。
陆重霜如同面见老友般拿紧手中的刀刃,沾血的面颊缓缓露出笑容。
“我乃大楚晋王陆重霜,”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们,“你们之中不怕死的……现在可以上来了。”
【女尊】杯深琥珀浓 破阵子(四)
掀起帘幕一角,夏鸢躲在檀木屏风后,眼睛瞄向不远处母女和睦的场面。
古往今来,太多嫡长女死于母皇之手,或是谋权篡位,或是后宫挑拨,这一对算少有的和睦。
一炷香前,西市走水与晋王救火的消息一齐传入耳内。夏鸢听罢,略感失望,觉得陆重霜还是太过年轻,沉不住气,忙着显威风不知避锋芒。可转念一想,自己贪得便是晋王的年轻浮躁,日后登基,她身为丈母娘也好趁机为夏家谋福利。
于是她温和地笑着,轻声细语地往底下官吏的身上落下一句:“既然晋王已经去了,就别去叨扰陛下……扫了陛下雅兴,不值当。”
此时,鸾和女帝正与皇太女一起坐在阁子里赏舞,由寒川公子与九霄公子作陪。
混着龙涎香的红烛缓缓燃烧,融蜡挂在小刀雕刻的吉祥纹样,恍若凤凰泣泪。金纱帐重重迭迭,一层撩起便涌来一阵馥郁的浓香,熏得人如坠云端。长衫曳地的侍从唇红齿白,眼角眉梢间流动着皇家禁脔们独有的雍容闲适的气派。
夏鸢抬手示意门口的小侍莫要出声,她探身悄声瞧了一眼,为自己敏锐的直觉露出淡淡的微笑。
太女在场,提晋王立功,岂不是自讨苦吃?
她垂眸思忖片刻,慈爱地从荷包内掏出打赏的白玉兔,递到屏风边的小侍手里。
脸生,应当是新来的宦官,不过十五六岁,喉结都没长好。比起那些进进出出服侍惯了的男子,他多了几分干净,好似雏鸟般孱弱。
女帝身边服侍的人年年不同,兴许是年纪大了,比起旧人,更爱赏玩新鲜面孔。也因为年纪大了,经不起怀孕的苦楚,身边的宦官日益增多。
小侍惶恐地接下,躬身静候尚书令下吩咐。
夏鸢和声道:“方才接到底下传话,说西市着火,幸而有晋王相助。我为人臣,既忧心百姓安危,又恐惊扰圣上,不知如何是好。”
“小人人微言轻,不敢……”小侍急忙推脱,要将玉兔递回夏鸢掌心。
“进去乖巧地行个礼,说西市着火,有家人在那儿做买卖,自己甚是忧心便好。”夏鸢笑着将白玉推回,温声点燃他心中那一缕飘摇的欲望。“本官瞧你应是贫寒出身,既然自阉,何不努力一搏?这玉你且收下,也好给父母亲添几件衣裳、买几石粳米。”
能攀住皇家,享个一年半载的福气也算不负此生。
夏鸢说完,悄声离去。
女帝有令,正月十五上元夜邀群臣赏灯,子正昌明阁赏凤凰振翅。叁位宰相,六部至侍郎职位,九寺五监的长官除鸿胪寺的寺卿李柚外,皆已携家眷赴宴,歇在静笃院。
夏文宣倚着小桌,看那帮男子聚在一块儿玩双陆,兴致缺缺。
正当他被屋内的香炉熏得昏昏欲睡,那几个未出阁的男子忽而停下玩双陆的手,谈论起各家尚未娶亲的小姐。
在座的都是显赫人家的公子,未来的妻主也必定是门当户对的贵人,保不齐日后便因姻亲成为一家子。
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大理寺寺卿家的小姐,新入职的左拾遗……兜兜转转后,免不了提到晋王。闺阁内的男子们敬仰她,同时也畏惧她,征战突厥的伟业与皇家身份令她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面纱。
夏文宣偷偷竖起耳朵去听,忍不住回想年前在花园的短暂相聚。
刚与她分别的那几日,每早醒来,亵裤便黏了一大团硬物,胯间的性器发疼,深红的龟头还不知廉耻地吐出粘液。
他不敢惊动服侍自己的贴身侍从,悄然在被褥的遮掩下褪去衣物,单手抚上阳具。她那日缠在他下体的亵衣被夏文宣洗净后偷藏了起来,此时从被单下抽出,垂首细细嗅着,隐约闻到她的肌肤遗留的微寒花香。
继而缓缓在脑海描绘她的身姿……四肢矫健结实,双股间的小穴却软嫩得滴水,直挺挺地刺进去,便能尝到被甬道紧紧压迫的酥麻。他咬住亵衣,如同沉湎于快感的小兽,嗓间堵着无法泄出的喘息声,一缕透明的诞液沿着唇角落下。
有了对象的自读区别于他往日难耐的发泄。他想用缎子将她的双腿缠起,曲起压在胸前,在白日去观赏她漂亮的花户,用舌尖品尝露出的嫩肉,带着一丝敬畏去服侍自己的妻主。
欲望是入骨的毒,浅尝一口便开始糜烂地滋生。
就在这时,母亲带来的女婢突然推门而入,裙裾卷进一阵料峭的风,吹散了他一时间的意乱情迷和面颊隐隐浮现的潮红。
夏文宣白玉般温润晶莹的手指缓缓抚平衣袖,变回那个高傲自矜的贵公子。
尚书令家的公子算得上世家公子内有头有脸的存在。出身显赫、容貌俊雅、博闻强识,就是性格微瑕,算不上难相处,就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因而同辈那些未出阁的公子瞧他,总是表面客气,背地嘴碎。
世家中,地位、容貌、才干、性情样样出众的女子一双手就能算出来,对于这些除去嫁人别无出路的男人们而言,多个不合群、却在其他方面颇为出挑的家伙,无疑是在争夺城内所剩无几的资源。
“夫人请您前去云亭。”婢子道。
云亭紧挨静笃院,是夏日赏莲避暑的地儿。
夏文宣依言前往,遥遥地看见母亲正漫不经心地喂鱼。他走到母亲身边,顺着抛落的鱼食低头一瞧,灰白色的湖水中隐约可见几尾红鲤鱼游动的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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