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于雁璃则辩驳:“忠心护住,甚是英勇。”
“的确,人之常情。”夏鸢道,眼神分明是看向李柚。“没人比这些个家奴更懂人之常情了,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哎,底下的人呐。”
李柚何等聪明,夏鸢一个眼神、一句话,她便知道陆重霜求娶夏鸢独子的事儿是成了。
她佯装不经意,随着夏鸢的话往下补上一句:“臣知晓太女与这婢子亲厚。可粗鄙小人,未受教化,口无遮拦,妄议朝政!好似聒噪鹦鹉,不会开口说人话,只会学人说话。臣任大理寺寺卿以来,效忠朝廷,恪尽职守,望陛下明鉴!”
被骂作鹦鹉的夭娘气得发抖,张嘴欲言,又突然打了个寒颤,不敢说话。
李柚这笑脸胖子说她只会学人说话,分明是在说她暗示李柚玩忽职守、包庇突厥人是受太女指示。
而李柚与晋王有私交,这样一来,太女难免会被怀疑是故意针对晋王。
顾鸿云看准时机,起身行礼。“圣上,鸿云愿留在长安,以便诸位大人彻查此事。”他一个男子,千里迢迢来,自然不愿空手而归。
留在这里……能打探的东西还有很多。
李柚与顾鸿云态度刚硬磊落,太女又无直接证据。女帝此刻被吵得头疼,摆摆手道:“那便请顾公子在长安小住一会儿……”
你一言,我一语。
陆怜清在唇枪舌剑中隐隐摸清了形势,一边在心里恨太女将她拉下水,一边出列,向女帝跪拜行礼:“女儿愿彻查西市大火,为母皇排忧解难。”
呵,开始明哲保身了。陆重霜轻笑。可惜你查也查不出东西……火是太女放的,人却是顾鸿云的。现在,太女那头应当将知晓计划的人杀光了吧。
大理寺的戴弦却说:“吴王殿下,此时已由大理寺接手,其中的是是非非,微臣必当一一查清。”
由大理寺接手这件事,想来是叁位宰相角力后的结果。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在形式上博了个公正开明。
一直保持沉默的侍中令沉念安在此时说话了,她的嗓音幽静温润,像幽潭里掬起的一捧水。“圣上,上元一事,吴王、太女各有失职,不妨稍加惩戒以显天威。其余事项,待到大理寺查清后再办也不迟。”
鸾和女帝听闻,随即下令:“太女玩忽职守、监管不当,但念在护驾有功,领笞五十,罚俸叁月。吴王罚俸一月,并革除京兆尹的职位。具体换谁……夏鸢,你看着吧。”
昨日之事令女帝大为恐慌。为保长寿,她午后服用仙丹,本应静坐修养,吸纳天地灵气。可惜被这几人一闹,此刻心口发疼,气虚不稳。
“至于晋王——”鸾和女帝顿了顿,道,“护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话音刚落,陆重霜上前跪拜。“臣同夏宰相独子情投意合,愿与其结为连理,恳请陛下赐婚。”
“准了。”鸾和女帝心不在焉地应道。“都退下吧,朕乏了。”
【女尊】杯深琥珀浓 【支线】昭昭若日月(一)
青雀二十叁年,距昭明已过近百年。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这位残酷任性的帝王将大楚所有的史官召集到寝宫,下令要重修昭明年间的史书,尤其是涉及太白之变的篇幅。
昭明,是凤泽女帝陆重霜在位时的年号,此二字,取自“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而后来的人们将她在位的这段时间称之为——昭明中兴。
凤泽女帝在位叁十二年,驾崩后,传帝位与孙女,亦是白泽女帝。白泽女帝无女,传帝位与旁系女,亦是青雀女帝。
造化弄人的是,青雀女帝的曾曾祖母乃是被凤泽女帝陆重霜囚禁终身的政敌,因而才有了“修史”这一出,意在为祖先翻案。
接到修史任务的是史馆中的监修国史。
她在史馆掌灯,召集手下或年轻、或苍老的史官们来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们,这不仅是修史,还是一场横跨百年的政斗。
青雀女帝远不如白泽女帝,白泽女帝又不如凤泽女帝。
大楚的国运,好似在凤泽女皇陆重霜的手上尽情燃烧了最后一次,如同凤凰掠过苍穹,它发出的光芒照耀千里,令人不敢直视。而后,火焰逐渐归于平静,渐渐走向微弱。
白泽女帝留下来的前宰相因不堪同僚迫害,去年辞官返乡。
这位生于凤泽,长于白泽,如今满头银发的女子,当庭摘去金鱼袋,悲号道:“昭明的辉煌,大楚再也见不到了吗!”
返乡后不久,她为挽救大楚危亡而推行的种种政策,做出的种种努力,逐一废弃,最终泣血而亡。
万幸的是,修改后的史书不必呈给陛下查阅,而是直接交予秘书监封藏,直到青雀女帝逝世才有可能公诸于世。
不然这帮文臣,十个里面八个要掉脑袋。
这群史官中,有个颇不显眼的叁十来岁的女子,姓白,名园。
而我们的故事,便要从她开始。
白园揉着发酸的晴明穴,搁笔,挑亮灯芯。
她负责整理昭明八年至昭明十叁年的重大事件,眼下才开了个头儿。
昭明八年,叁月,宰相夏鸢勾结党羽,霍乱朝堂,女帝震怒。九月,下诏,夏家六百人流放边陲,此生不得返回长安。文德帝君苦苦求情,无果,一朝遁入仙门。
昭明——昭明——昭昭若日月之明。
白园在心中呼唤着百年前的光辉时代,心脏随着舌尖微微颤动。
她执笔勘定的五年不同于负责太白之变的史官,较为清晰明朗,鲜有争论。
太白之变,发生在鸾和二十一年。
凤泽女帝以兵围困长安城,杀太女陆照月。鸾和女帝大惊,乃以凤泽为太女,随后即位。彼时太白经天,故称太白之变。
传闻即位后,陆重霜曾逼迫史官修改史书,让其在记录中添上暧昧的一句:太女欲害手足。
白园熟读史书,原想争一争这个名额的,却被长官无情地一口否决。毕竟如此敏感的部分,只敢交给出类拔萃的史官撰写,以她的资历,轮不上号。
“八年七月,命沉半烟任太女少师。”女子轻声念着,将字句抄录进书卷。
她反复琢磨这一句话,一些隐秘的东西在脑海深处闪现,萤火虫似的,忽明忽暗。
沉半烟在史书中着墨不多,远不如宰相夏鸢,甚至不如执掌内宫的葶花。可这叁个字好似零星的火,将白园漆黑的思绪点亮,让她得以窥视到昭明年辉煌的一角。
白园零星记得,这位沉大人贫寒出身,曾任渠州刺史,后被女帝提拔,有一子入宫。
想着、想着,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白园生怕自己记错,慌忙地披衣起身。她点燃灯笼,撑一把绘有白梅的纸伞,悄声前往典经阁查阅起居注。
夜已经很深了,入了冬的长安分外寂寥,天空飘下细小的冰粒,断断续续地砸在伞面,簌簌得响个不停。
她打开禁闭的木门,一阵寒风涌入,将门帘吹得卷起,
安置在内的金灯被依次点燃,橘红的火光点亮了偌大的高阁,昏黄的色彩落在书卷,好似侍女娇嫩的肌肤点缀上金箔,同时又流动着雾霭般的朦胧。尘埃随着抽书卷的动作,在半空中飘舞,它们被油灯的光晕染,亮闪闪的地旋转着。为防虫蛀而使用的香料带着一股好闻却刺鼻的辛香,摊开卷轴,香气骤然弥漫。
白园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字里行间潜藏的秘辛,在呼吸中,她隐约听到那个名为昭明的时代正对她发出呼唤。
内官记录——昭明八年正月至五月,女帝频繁前往南山公子所居的浮彩宫。而在五月后,女帝好似突然一下厌倦了南山公子,转而常常宿在翠微公子住处。
并非所有的公子都能青史留名,绝大多数时候,被临幸公子们会被内官记录,以便日后确定生父。随着帝王的驾崩,这些鸟雀般的男人们的名字会被塞在藏书阁的最深处,变成无关紧要的存在。
白园耐下性子,一卷卷地搜索,最终查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翠微公子,姓沉,沉半烟之子,生卒年不详。
按记载,这位翠微公子在文德帝君被迫离宫后,曾代为行使帝君之职。其虽无帝君之实,却有帝君之权,规格待遇与后宫之主无差。
除此之外,正史并无记载。
或许是史官不愿在后宫男子身上多着笔墨,又或许是被后头凤泽女帝与突厥人浩大的战争吸引,翠微公子沉氏,成为了昭明诸多谜团中不起眼的一个。
民间倒有流言说,这位翠微公子死于突厥叛乱前夕,暴毙而亡,怀疑是顾氏下的毒手。
对于宫闱之事,民间的流言倒是比宫内的讯息多出不少。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后宫的男人们的互相残杀,更能挑起女人们的兴趣?
翠微公子最为出名的是他的字。
宫内的典藏里,便有他临摹褚相的字帖。
白园在阁子的最深处翻出翠微公子满是尘埃虫蛀的信笺。它们大多是写给女帝的,零零散散不成规律,且时间不可考。白园照着他的字,用食指暗自描摹,不由惊叹自己竟学不会这等风流。
梅花纹的纸上,他的字清雅飘逸。
昭明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宫斗吗?翠微公子将南山公子斗败,扶自己的母亲为太女师。那文德帝君的离宫,甚至是夏家百人流放,是否也与他有关?
他又是怎么死的?是否如民间流传的那般,死于突厥顾氏之手。
迎着逐渐凋谢的烛火,白园看着散落的书卷,一股炽热的气郁结于心,在肺腑熊熊燃烧。
青雀是冰冷的,凤泽却是炽热滚烫的。
昭明——昭明——
她再一次呼唤那个伟大的时代。
或许,我应该写一本书,白园想,我要完完整整地去讲昭明,讲长安,讲凤泽女帝,以及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和敌人们。
她思索着,暗暗决定将这些早已废弃的信笺藏于衣袍,带出宫闱,带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从高阁出来,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浑浊的还未透露出绯色的霞光,恰似漂浮在水面的薄纱。
女子怀揣着被人遗忘的秘密,走上探寻的道路,渐行渐远。倘若是站在皇城的最高处去看,会讶异地发现,她几乎是被波涛汹涌的光推着向前的,像是海,起伏的、乳白色的……海面。
接下来的二十八年,这位名为白园的女子,将穷尽毕生精力去撰写一本叫作《昭明拾要》的书。
此书从前朝写到后宫,从庙堂之高写到江湖之远,与凤泽女帝有关之人,无一疏漏。
她一反常态,起笔不写凤泽本纪,而是将帝王留到最后一个篇章。
兴许在她眼中,凤泽女帝陆重霜是所有人的旗帜,亦是所有人的归宿。
《昭明拾要》分为四个篇章。
皇室以皇太女陆照月开头,继而是吴王陆怜清与鸾和女帝陆启薇。朝臣则以尚书令夏鸢开头。民间以陇川左家开头,继而是被女帝下令清缴的刺客王朝。后宫又以文德帝君夏氏开头。
昭明的是非功过,就这样承载在了白园细细的毛笔尖。
(碎碎念分割线)
昨晚写好了人物番外,今天一看不满意,发给友人,也说不大好,干脆推翻重来,接着就成了这样。
用这种方式写支线,说实话,特忐忑。写付费和写免费不一样,收了钱总要放点含水量少的东西,可又担心读者老爷嫌杯深复杂。
支线的出现,意味着杯深的时间线往后拉了一百余年。大楚将真正地走向灭亡,再也没有一个陆重霜能出现实现中兴,而白园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撰写了《昭明拾要》。支线主线相互补充,支线中整理的事件会随着主线推进,一件件发生。
最后,日常想枪毙自己,我为什么要作死啊!(痛哭流涕)
【女尊】杯深琥珀浓 金缕衣(一)
初春的第一场暖风吹来,未能溶解凝结在石阶的薄冰。
尽管如此,人们仍能从深褐的枯梅枝上,那一粒绿豆似的芽里看出,春雨正自南而北,一步步走来。
“今儿怎么来得这般早?”九霄公子将一支枯梅枝供在桌案上的青瓷小瓶,两臂抬着,浓紫的广袖垂落,连一丝褶皱也无。他没转头,只让黑漆漆的眼珠子往右边一转,余光扫到来人的绣鞋,又转回来,定神摆弄那一支枯梅。
他与如月公子截然不同,却又与各自的封号牢牢贴合。
晋王与太女的生父——如月帝君,的确是如明月般清朗的玉一般的人物,纵使被关在寺庙,身着袈裟,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而吴王的生父九霄公子华贵大气,与吴王端庄艳丽的容貌一脉相承。
有人说后宫里的男人像鸟,也有人说像是花。
不论是花是鸟,都得千姿百态,各有各的动人。不然作为赏花人、观鸟人的帝王,迟早会厌倦宫中数十名,甚至数百名男子。
陆怜清走到九霄公子身侧,瞧着桌案上的枯梅和未完成的九九梅花图,轻笑道:“还没开呢,供它做什么?”
“给陛下看,”九霄公子道。“待到她来我宫里,便会像你方才那般,询问我为何供枯梅枝。”他说着,指尖敲了下青瓷瓶,上好的瓷器随即发出悠扬的回响。
在后宫沉浮数十载的九霄公子明白,永葆圣宠的诀窍在于——令圣上保持对他的好奇,以及让帝王知道自己有多爱她,哪怕这份爱虚伪至极。
“说吧,有什么事。”男人道。
陆怜清稍稍一顿,说:“是上元——”
九霄公子轻笑一声,打断女儿:“你要是连陆照月都对付不了,我生你作甚。”
陆怜清稍稍顿了下,对父亲说:“是大理寺,她们,唉……失职的罪名是躲不过了。”
“大理寺你暂时还动不了。”九霄公子沉下语调,眉宇拧起一片阴云。“大理寺那帮班底是太上皇留下来的,再加……再加上先帝君的扶持。”他说得先帝君显然是指鸾和女帝名义上的父亲,太上皇的正君。
“不过是失职,你就随她们去吧,”男人补充,“当务之急是考虑清楚,这口黑锅究竟往谁身上套。”
陆怜清沉吟片刻,长舒一口气,“太女有于雁璃扶持,又素来讨母皇欢欣,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我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寻到她的错处,将她拉下皇储之位。而晋王……晋王精明强悍,若与她联手对付陆照月,女儿又担心与虎谋皮。”
“与晋王联手吧,”九霄公子淡淡道,“你且放心,只要陛下还能说话,就绝不可能让她当大楚太女。”
陆怜清不明白父君为何如此笃定,她紧紧拧眉,在心底思忖一轮,五指鹰爪似的蜷缩,却怎么也找不出他说这话的缘由。
难道宫中流言是真的?
晋王真的不是女帝的子嗣?
“其中曲折,你不必细究,”九霄公子垂下眼帘,“晋王绝不可能被陛下立为太女……她太像他了。”
陆怜清点点头。
“父君,您一定要登上帝君的宝座,”她擒住男人的手腕,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力气愈发大了。“没有嫡女的身份,女儿很难出头。”
不管多受宠、多有威望,立嫡立长,这礼法不能变。
“慌什么?如月公子都被赶出去多少年了,”九霄公子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太女急吼吼送进宫的那帮兔子成不了气候,能爬到充仪都算有手腕。”
得到父亲有力的保证,陆怜清松了口气。
与不受喜爱的陆重霜不同,陆怜清与太女陆照月一样,自小养在深宫。她出生时,鸾和女帝尚未登基,皇太女也不过是个叁岁毛孩。而当她年满叁岁,陆重霜出生,已经是鸾和叁年。
从最早的蒙学到日后的经学,礼乐射、御书数,陆怜清样样胜过陆照月,却也只能被师长摸着脑袋夸赞一句——日后必能辅佐太女。
这天下怎么就不能是我的?陆怜清常常想,明明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只因父亲地位不同,就注定她为人臣子?
“还记得我说的吗?”九霄公子徐徐道。“你要让大家都说吴王有德,不论是于家还是夏家,是朝臣还是陛下。”
“女儿记得。”
九霄公子浅浅笑了下,呢喃道:“隐藏到最后的人,才能获胜。”他轻声说着,羊脂玉般的手指拂过枯朽的梅枝,一缕黑发垂落,衬着线条分明的面庞。
吴王的诞生其实是个意外,但他很好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打磨她、引导她,让自己凭借她从不起眼的小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地位。
曾经的敌人一个个老去,如今轮到新一代出场了。
陆怜清抬手压平鬓发,偏头望向窗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灰蒙蒙的云徘徊在连绵的殿宇,透过浓雾般的烟云,能隐隐瞧见几月后春雨纷纷的朦胧情调。
就在这样一个苍白色的天气,沉怀南敲响了夏家的门。
他随女婢穿过迂回的廊道,遮面的帷帽垂下白纱,跟着紧凑的步伐起起落落。沿廊布置的山石花木还在沉睡之中,枯萎的园林别有一番动人风味。
果真是宰相府邸,坐落在威严显赫的皇城周边,却能布置地仿若世外桃源,一草一木都透着主人的风雅趣味。
往两侧倏得拉开木门,一阵暖风扑面而来,走入,合紧门,清雅的梅香暗涌。
“宰相大人,”沉怀南行礼。
夏鸢微微一笑,让他过来坐下。
“饿了吗?”她说着,食指在桌案上摆着的两个玻璃盏上点了点,口吻似是在与自己的儿子说话。
波斯的绿玻璃,龟兹的巴旦杏和新罗的松子。
沉怀南微微俯身,捻了几粒松子送到口中咀嚼,隔着一层纱,看不清他的神情。
毫无疑问,夏鸢欣赏沉怀南。
毕竟这样又聪明又识时务的男子已经很难找了。要躺上皇家女子的床榻,要么美得倾国倾城;要么是足够聪明,会讨人欢心。夏鸢不需要媚主的祸水,而要一只能被夏家控制的狐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辅佐文宣稳固正君的位置。
上元的火令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欠了晋王一个天大的人情,再加晋王护驾有功,圣上愿意下旨赐婚,她先前的计划算彻底作废。
如今,太女与她算是彻底撕破脸。吴王那儿有萧家撑着,短时间内不会与自己为敌,故而如何让自己的儿子在晋王府牢牢站住脚,成了夏鸢眼下的要紧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晋王。”夏鸢不紧不慢地开口。“但凡对大楚政局有些了解,就该明白,晋王是个不受宠的。”
“宰相大人,夭娘害死了我弟弟,母亲又因此事气急攻心、卧病在床,我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沉怀南说。“何况沉某一介男子,初来乍到,怎敢谈朝堂之事。”
“但你要明白,你这种出身,远谈不上给亲王当侧君。”夏鸢眯起眼。“我瞧你同我儿差不多年岁,又写得一手好字,书也读了不少……与其入王府,倒不如随母亲回渠州。两地相距千万里,丑事传不到那么远,你能找到好人家的。”
“沉某来皇都前,曾听闻这儿是万城之城,天下所有的繁华都被倾倒于此,令人流连忘返。”他说道这儿,悄悄抬眸扫了眼对面人的脸色,斟酌着词句往下。“沉某本以为是来开眼界的,谁曾想飞来横祸……”男子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夏大人,这血海深仇未报,沉某要多冷血才能佯装无事地发生地回渠州?”
夏鸢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明明瞧不见对方的面容,可那玩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的外壳,直直挖出心肺,将每一缕不干净的小心思都扒出来,打死一只蚊蝇般,轻易地将他话里藏着的心机捏在两指之间,
“甚好,”夏鸢柔声道,她似是估算完了男人的价值,并深觉自己做了桩好买卖。
待到从房内趋步退离,沉怀南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才发觉后颈满是细细的汗水。
“辛苦管事特地跑一趟,这是沉某的一些心意,您拿着买点酒喝。”沉怀南说着,掏出钱袋。
被派出来跑腿的女人,哪能是什么管事,左不过是个有点名堂的杂役。可被男人有礼有节地唤了声“管事”,女人浑身上下无一不畅快,虚荣心好似被泡发的干蘑菇,逐渐鼓胀。她接过他递出的铜钱,握在掌心瞧了瞧,咧嘴一笑。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声。
“沉公子留步。”
沉怀南回头一瞧,笑了。“哦,是夏公子。”
二人相对行礼。
“沉公子是来见家母的?”夏文宣道。
“见过了。”沉怀南说完,轻巧地补上一句祝贺。“对了,沉某在这里先祝贺夏公子,愿您与晋王殿下……百年好合。”
夏文宣挑眉,神态流露出一丝懒得隐瞒的轻蔑。
他乃名门望族出身,自然瞧不起沉怀南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
“夏公子可知道沉恒?”沉怀南突然说出这个名字,“他是我弟弟。”
夭娘那事儿夏文宣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被玷污名节的男子是叫沉恒。
“他本不想来这儿,嫌路途遥远,”沉怀南接着说,“是我劝他来的……我告诉他,这里比渠州好,他没准能在这里寻到一个待他极好的妻主,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是我让他来的,也是我害得他丢了性命。”
“事发后,我一直劝他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露面而已。沉恒却说,自己不仅仅露面,那个家奴羞辱了他,拿马鞭抽他,让他跪下来舔她的脚……再后来,太女遣人将布帛米粮送到家中,说那家奴是无心之过,她喝醉了,那些毁人名节的话全是酒后失言。”沉怀南的声音越来越低。“夏公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您这样的出生和家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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