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骆子实听闻,受宠若惊。他跪坐在陆重霜面前,双手交迭慌张地拜了又拜,再抬头,眼睛里又萌生了那亮晶晶的不谙世事的热切,陆重霜垂下眼帘,躲过他横冲直撞的目光。
“长庚,把猫还给骆公子。我们也该回去了,事务还积在案台呢。”陆重霜说。“这猫叫什么来着……哦,二饼是吧。”
这方话音刚落,那头蜷缩着打瞌睡的花橘猫顿时来了精神,尾巴慢悠悠一晃,嘴里冒出个悠长的“喵——”,倒像是认可了“二饼”这个名字。
长庚面无表情地将猫递还给骆子实,随陆重霜离开。
骆子实摸着怀中的猫,食指狠狠戳了下它的天灵盖,教训道:“你怎么那么势利眼,我叫你二饼你不应,殿下一喊你就喵喵叫,”
“你喵啊,”骆子实颠了颠怀中的毛团,“看,让你喵你又不喵了。”
二饼抬起爪子挠在他心口,身子一扭,跳到地上窜走了。
骆子实泄气地长吁一声,抱怨道:“你跟你主子一个脾性,一会儿凌冽逼人,一会儿狡黠若狐,未等参透,眨眼间又变得春风和煦起来。”
“皇家的人难道都这样嘛,”他感慨。
正如骆子实所言,陆重霜是个善变的女人。她既是心思诡谲的王,也是眼波流转的少女,你永远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呆头鹅般晃晃悠悠地迈着步伐跟在她身后,等她某日转过身将你怜爱地抱起,又或者,一刀切断你的咽喉。
“长庚,我看你有话想说。”她走在迂回的廊道,望着院内圈养的柏树,苍翠的树枝向上蔓延,晕染成一团的浓绿似是要穿透碧瓦,逃离这四方的是非之地。
树影在她云锦所裁的裙衫婆娑起舞,上衫的销金牡丹纹随摇动的光时隐时现。旁人是用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抬架子,而她却是用层层锦绣压住那见过血的腾腾杀气。
长庚忖度片刻,斟酌着言辞同陆重霜说:“殿下,臣恐养虎为患,”
陆重霜瞥他一眼,咯咯直笑。
“怎得,怕本王将他当作掌心宝?”她抬起手冲长庚摊开掌心。“我不至于好色到那般田地。”
“长庚并无此意。”
“骆子实的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顶多当个药引,免得底下人查起事来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陆重霜道。“他若是与当年的事毫无干系,我全当养了只爱说话的白鹦鹉。若是有牵连——”
“长庚定会为殿下斩草除根。”
“住嘴!”陆重霜冷不防呵斥。“我问你,本王是谁的孩子。”
长庚道:“殿下自然是鸾和女帝与如月帝君的孩子。”
“本王既然是圣上的孩子,何来斩草除根一说。”陆重霜语调平静。“长庚你记牢了,她陆照月是女帝和如月的女儿,本王亦是女帝和如月的女儿,这般,方能名正言顺。”
长庚心里一惊,“臣知错。”
“如若骆子实同那事有牵连,本王反倒要加倍地对他好,养着他,惯着他,让他飘飘然,误以为自己能影响本王,待到他离不开我,”陆重霜缓了口气继续说,她翻过手,掌心朝下,“到那时,本王再把他杀了……如此,方能解心中郁结。”
“臣明白。”
陆重霜直勾勾盯着面前恭顺的男子,良久,兀得一笑。
“瘦了许多。”她抚上长庚的面颊,手有些凉。“你好像自年初到现在就没歇息过。”
长庚刚想说话,只见她抬起食指抵在他的双唇,发出一声短暂的“嘘”音。
“照顾好自己,”她说,“你还要陪我很久。”
“殿下……”长庚低沉地唤了声,反而覆上她的手,让她的手心与自己贴得更紧些。
陆重霜含笑道:“回屋吧,案头还有政务要处理。”
按老规矩,奏疏是不能送入私宅的,只许在叁省内流转。直至仁宗朝,重明女帝体恤宰相老迈,命人将奏疏抄写后送往宰相府,特许她居家办公。每逢上朝,则派人用搭了草棚的牛车接送,在一众骑马走路的官员中尤为显眼。
这种特权到了鸾和女帝执政时期,进一步放开。随着早朝的消减,女帝准许四品以上官员在家办公,而官员们会将写满政要的书卷交给仆役,再由仆人骑马在坊间穿梭,传送至不同的府邸。
陆重霜展开书卷。
今早天光微明,夏鸢便托人将这一份奏议送到晋王府,俨然是要避人耳目。
不过奏疏不是夏鸢写的,而是一位来自南方的小官。
南边多蛮人,民风未开,科举入仕的人才也少,再加同族同乡的官员素来爱抱团,南方官员势单力薄,一来二去,难免受到些排挤。
夏鸢既然特意遣人将这份奏疏送入晋王府,想必暗藏深意,陆重霜逐字逐句地看完这份奏疏,微微皱眉。
南边水患一事,陆重霜年初有过耳闻,据说是时逢暴雨,瑞兰江决堤,害得几万百姓流离失所。
女帝曾下旨拨粮赈灾,此事本当到此为止,可手上的奏疏却说地方长官谎报灾民,下州刺史受贿,克扣灾民米粮。
各府的事不该归陆重霜管,贪腐也当交由御史台处置,陆重霜一时间猜不透夏鸢意欲何为。
她将书卷翻来覆去地看,发现里头竟还夹杂一份夏府的账目抄录,时间恰好在鸾和女帝下旨赈灾的那十来日,其中最大一笔支出赫然写着“赈灾”二字。
户部亏空的问题年年提,年年得不到解决,陆重霜稍稍思索便知这回南边的赈灾粮是由于、夏两家出的,太女陆照月和吴王陆怜清想来也少不了出钱的份。
夏家支钱那会儿,陆重霜还未与夏文宣成亲,因而晋王府并没有这项支出。
反过来想,倘若南边再生事端,以女帝的性子,必然会将罪责怪到私自发粮的几位官员头上,而太女与于家一齐拨的钱,又私结党羽甚久,再加上春猎为讨圣上欢欣铺张浪费,结果却惨不忍睹,若是将奏疏呈给女帝,她怕会凤颜大怒。
为人臣者竟比天下之主还要富硕……怕不是要谋反。
陆重霜唇角微扬,将这个想法深埋在心。
入夜,夏文宣早早守在寝殿等陆重霜回来,他一整日没见到妻主,连晚膳也是独自用的。葶花解释说晋王殿下向来如此,忙起政务便没日没夜,有时连餐饭都能忘了用。文宣怕她夜里会饿,特意命小厨房守到陆重霜回屋再散。
夜里静,晋王府的奴仆连走路都不出声,帘外挂着一只唧唧鸣叫的小虫,烛火照去,不过一小点黑影,还不如指甲盖大。夏文宣看着小虫,心想,天是真的热了。他嫁过来的时候冰雪刚融,如今满满要入夏的势头。
他等到天色发黑,才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前迎后拥的脚步声。
长庚先半步上前为主子掀帘,火光霎时照亮了她的面颊,妆容明艳,面颊剔透如白玉。她与一侧的长庚耳语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竟是无奈地笑了下,她又挥挥手,那宦官知趣地退下。
“还没歇息呀,”她走入,坐到夏文宣身旁。
“想等你回来,”夏文宣道,“青娘饿了没,我让仆役去煮点羹汤。”
“白羊羹,多放胡椒和细盐。”
夏文宣轻轻笑起来,应了声:“好,那我帮青娘拆发。”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帮她将高高盘起的发髻拆散。夏文宣第一次做这种事,怕弄疼她,指尖微微颤着,在如云的乌发中穿梭。
一根金簪,两根金簪……第九根金簪,青鸾振翅云纹钗,叁股珍珠流苏,一对金莲花篦箕。
少女的头发密且硬,是心狠的姑娘才会生的发丝,一缕缕放下来,蓬松地耷在肩头。
陆重霜问他:“今日做什么了?”
“读书,而后核准王府的账目,日落前随意逛了逛。”
“辛苦了。”
“青娘呢?”夏文宣反问。
陆重霜道:“你母亲送来一份奏疏,说太女要谋反。”
夏文宣梳发的手稍稍一顿,语调微扬:“殿下当真?”
“假的,骗你好玩。”陆重霜笑起来。
夏文宣正色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陆重霜的目光瞥向他,收敛了笑意,眼眸沉沉道:“文宣,太女不要谋反,可我要谋反,你怕不怕?”
“不怕。”
陆重霜挑眉,“为何?”
“我赌你赢。”夏文宣答。
“这可是要命的。”
夏文宣突然放下木梳,俯身吻住她,他的吻有清甜味,舌头生涩地闯进来,像是一阵迎面的暖风。
“拿命就拿命吧。”他轻声道。
【女尊】杯深琥珀浓 风萧兮(二)
翌日五更鼓响,葶花卷帘进屋。
丑时落了一场暴雨,到了天光破晓,气温骤然回暖,路上霎时间变得湿热难耐。葶花见状迅疾命人备水,好让主子上朝前简单擦拭。她敦促仆役们赶紧将盛满温水的矮木桶搬入屋,自己则轻手轻脚地步入里屋,立在纱帐外低低唤了声——“殿下,该起了。”
夏文宣听见叫早的声响,揉揉眼睛,本挣扎着起来送妻主出屋,却被身旁的陆重霜压着,一个深吻亲回了床榻。
唇齿相依,她的舌尖描摹着夫君的舌,沿着嫣红的尖端缓缓磨蹭到根部挑逗,忽而又霸道地重压在咽喉,引得身下人接连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睡吧,不必送我。”陆重霜笑道,临走不忘用侧脸蹭蹭他布满吻痕的脖颈。
骑马上朝,五更五时鸣鞭,南门开。
鸾和女帝在四名手执孔雀扇的清秀小侍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一阵清亮的击磬声卷起醒神的龙脑香,昭示大朝开始。
按大楚惯例,身为中书令的于雁璃率先发话,“诸位的奏议,舍人们已按轻重缓急分次列出,呈给圣上……”说到这两个字,她朝纱帐内坐着的人影拱了拱手,“……过目了。当作的决断,陛下已经批过,余下那些不能定的,咱们还是按老规矩,一件件来。”
于雁璃说着,眼睛瞟向前排站着的大理寺寺卿戴弦,她清清嗓子,不紧不慢道:“先从御史台的案子开始吧。”
陆重霜头稍稍向后一偏,瞄向戴弦,只瞧她泰然自若地立在原处,想来是与御史大夫谈妥,愿意卖这个面子给大理寺。
果不其然,御史大夫上前陈奏,只说未曾查出大理寺贪污的证据,其余的恩怨全然不提。倘若于宰相要再想往下查上元一案,劳烦转请刑部与大理寺出面,御史台至多监审。
于雁璃面色止不住阴了阴。
春猎一事,虽说晋王没讨到好,可于家大费周章请顾鸿云出面做局却也没能扭转局面,反倒让九霄公子复得盛宠,使吴王频频出入内庭,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于雁璃暗中瞥了眼倦怠的女帝,似是想到了什么,慢声询问御史大夫:“奏疏报上来了没有?”
“报了,”对方不卑不亢,“只等圣上过目。”
“既然报了就轮下一个事,”鸾和女帝开口,“天热,早些说完早些散。”
于雁璃不敢抗旨,徐徐展开书卷提起下一个议题。
早朝后官员各自散去用餐,陆重霜悄然将戴弦单独截下带到一旁。
戴弦瞧去气色甚好,见了陆重霜,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多谢晋王出手相助。”
陆重霜笑道:“不过是为渠州刺史伸冤,算什么出手相助?”
“是,是,”戴弦连连道,“那事御史台已经记下了,就等一个好时机全盘托出。”
这长安的天变得快,晋王救驾有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娶夏公子,如今一出手就卖大理寺寺卿人情,还握着御史台的把柄。倘若有东宫易主的那天,御史大夫自会新账旧账一起算,顺水推舟,争做一个锦上添花的好人。
陆重霜微微一笑,“戴大人费心了。”
“哪里有费心。说到底,为官之道全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王的恩情,戴弦不知以何为报?”戴弦说着,目光试探地与陆重霜的眼眸相触。她想知道这份人情晋王打算让她怎么还。
陆重霜佯装没读出对面人的弦外之音,只淡然道:“多少事坏在为官之道这四个字上。”
戴弦眼皮一跳,有些摸不准晋王的心思,只得浅笑着同她说:“晋王有所不知,女帝当朝只求气顺。臣刚入仕途便是在大理寺任职,这么多年一步步干到寺卿,一年到头,到底有多少腌臜,连臣自己也算不清了。水清无鱼,大家和和气气地往下干,何必自找不痛快。”
“本王近来读史,忽而哀叹九州大地浩浩荡荡一千载,人世间又能有几个圣人?”陆重霜道。“气顺……气顺,戴弦,您瞧本王可是气顺的人?”
“殿下并非能气顺的人。”戴弦垂下头。“您的心里燃烧熊熊烈火。”
陆重霜又是浮在面皮上的兀得一声笑,对戴弦道:“这火怕是会连带着把你一起烧着。”
戴弦口舌猛地一打结,继而呵呵笑道:“君子如风,小人如草,风过,草必偃。天下的清浊全在君主,哪怕是烈火,也是烧毁杂草的火。”
阿谀说到这份上,陆重霜也不再为难戴弦,她从袖中抽出夏鸢命人送来的奏疏,转而将它交出。
“这封奏疏劳烦寺卿交予御史台,再请御史台暗中呈给女帝,”她吩咐。“莫要让于宰相发觉。”
戴弦将奏疏拿在手中颠了颠,道:“不知其中是——”
“南方水患的赈灾粮出了问题,有人擅自压下不让它传到女帝手里。”陆重霜道。“瑞兰江两岸数万百姓的性命都压在这封奏疏上,若等闹大,大家都要受到牵连。”
戴弦接过书卷展开一瞧,若有所思。
“殿下心系苍生,臣必当尽心竭力。”她潦草读完,缓缓卷起奏疏。
“劳烦戴大人了,”陆重霜道,“本王还需去禁军营帐巡视,先行告辞。”
“晋王慢走,”戴弦躬身行礼。
她见晋王渐行渐远,直起身来。站在原处沉思甚久后,戴弦再度展开奏疏,轻声哀叹:“赈灾这事,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陆重霜并未骑马去巡视禁军,而是拐道去了一间僻静的别院。她下马,跨过门槛,独自往内室走。
一重轻软的烟罗,一重翡翠珠帘,男人便伫立在两重烟雾般的帷幔后,静静望着她。
“殿下。”沉怀南温声道。
陆重霜掀开帷幔,烟罗裹着珠帘簌簌响。
男人清隽的面容骤然显现。
他精心准备过,一袭青绿色的衣袍垂地,淡金滚边,发髻用一根雕花木簪盘起,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装点。室内的焚香混了冰片,香雾素雅怡人。
“戴弦的事,你做的很好。”陆重霜道。“想要什么酬劳,尽管说吧。”
沉怀南将身子低俯下去,柔声道:“沉某人只想服侍殿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陆重霜挑起眉,玩味地盯着沉怀南恭顺的模样,忽而一声嗤笑。
她自始至终给沉怀南的不过一份腰牌,一次见戴弦的机会,而如何利用这些东西,全看他自己。
而他做得也相当不错。
夏文宣是她所爱,出身名门,模样好,脾气也好。长庚是自小跟着她,彼此知根知底,最见不得光的事他也知道七分。
他俩是她所怜爱,至于沉怀南,不过是……还算有趣。
“你不是希望服侍我,”陆重霜居高临下,食指挑起沉怀南的下巴。“你是希望从我这儿得到点可以威胁本王的证据。”
沉怀南抬眸,没有辩驳。
“你敢敞开衣袍以贞洁威胁晨风,自然也敢自毁名节,用私情威胁本王,所谓服侍,不过是你的遮羞布。”陆重霜的嗓音低柔,似是哈了口凉气。“沉怀南,我知道你的心思。说出来是为了告诉你,单凭你,远不足以威胁本王。”
陪侍与良家男子不同,如今重霜与文宣新婚,她若是与其他官员的嫡子萌生私情,难保不惹夏家反感——沉怀南拿的是这个主意。
“殿下说笑了,”沉怀南缓缓挨近她,含着笑意,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面颊。
他将自己最蛊惑人心的一面攒蹙累积,骤然捧到陆重霜面前,纵然面皮不如长庚美艳,亦不如文宣贵气,但在这针锋相对的刹那,他的秀丽与暗藏的野心足以挑动陆重霜的神经。
“晋王殿下,沉某人是切切实实地爱慕着您。”他的食指勾住腰间系带,稍稍用力,见衣衫如碧水般滑落,宛如出海鲛人。
“今日本王很开心,”陆重霜道,“希望你能让我更开心些。”
【女尊】杯深琥珀浓 风萧兮(三)
沉怀南垂下眼帘,唇吻在她伸出的指尖,渐渐地,含住了她的食指,绕着指尖舔舐。
男人的眼尾有一条拖曳的弧线,仿佛墨到尽头骤然干枯,流转在唇畔的千言万语藏在眼角的隐约枯红。
陆重霜眼珠低低地瞧着他谄媚服侍的模样,一言不发,既有征服欲被满足的快感,心里又不免觉得有些许可笑。
她并不喜爱面前的男人,甚至没多大性欲。
陆重霜并不介意多上一个沉怀南。
她是女子,又是武官,更是晋王。正如葶花所言,她贵为晋王,就算今日骑马到平康坊招上七八个男妓寻欢作乐、喝酒到天明,也无不妥,可陆重霜此刻想想文宣,便不大开心了。
食指被陌生的潮湿包裹,他的呼吸缠上来,像一条盘成团的蛇。
吻随清凉的香雾扩散,沉怀南握住她的手,趁她失神的刹那与她十指相扣。陆重霜感觉手指窝骤然一紧,他的吻便轻轻落在耳垂,紧接着,柔软的唇峰又像露水滑落,微凉的湿濡在脖颈留下水汽。
蛛丝般轻盈的酥麻自后颈升腾,陆重霜凌冽的眉宇稍稍一松,将他推到在地,右手鉴赏货物般抚摸过他的身躯,滑过腰,穿过松散的衣袍,握住浓密发丛遮掩下的勃起。布满薄茧的五指擦过顶端,继而把玩起囊袋,她的手温暖异常,动作又有些粗鲁,不见多少柔情蜜意。
沉怀南撇过脸小口呼出一口气,继而满是虚伪笑意迎合她。
他拨开官服,吻在锁骨,骨节分明的手摸到了陆重霜有旧伤的腰。
陆重霜顿了顿。
尽管她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自己扼住咽喉便可以随意掐死的玩物,可就在这一瞬间,她潜藏于心的多疑蓦然升腾。
身下的男人远没到能触摸她旧伤的地步。
“够了。”陆重霜说。
她起身合拢衣衫,用他敞开的衣袍将右手草草擦拭。
沉怀南缓缓坐起,仰面望向陆重霜。她的脸上丝毫瞧不出动情的痕迹,神态淡淡的,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独自妄想。
他胸中万千心思迅疾而过,手攥紧又松开,最后朝她俯身而拜,恭敬道:“求殿下恕罪。”
“你无罪。”陆重霜甚至没有看他。
“沉某愚钝,请殿下——”
“我不信你。”男人话未说完,陆重霜便出声打断。“我对你也不感兴趣。”
沉怀南敛起虚浮的笑意,沉默片刻,低声问:“沉某出身低贱,又是无知的男子,于殿下而言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草芥,伤不到您,也不配伤您,您为何不信我?”
陆重霜瞥他一眼,轻轻笑了下。“你不畏我,也不信我,不过是有求于我……叫我如何信你?”
“既然不信我,殿下为何还用我?”沉怀南正色道。
“君王理当为成就帝业犯险,你在我所勾画的风险之中。”陆重霜俯身,贴在他耳畔同他说。“如若行恶有利于我,我自当毫不犹豫地作恶;如若行善有利于我,我也当不假思索地行善。用你,有利于我,纵使不信你,本王也会长长久久地用下去。”
“而沉某只算得上有用,远谈不上您的枕边人,”沉怀南为她添上未尽的话语。
他缓缓起身,如青绸般骤然铺展开,兀得撕裂了伪装的姿态。“可殿下,想让人敬你、畏你,您总要给点好处。”
“你想要什么,”陆重霜道。
沉怀南答:“升官,留在长安。”
陆重霜道:“野心不小。”
沉怀南自嘲似的笑了下,忽而问起陆重霜:“晋王殿下,沉某六岁对诗,八岁读史。比起您的夏公子,如何?”
陆重霜道:“平分秋色。”
“既然平分秋色,为何夏公子能名满长安,而我入京以来,却被一个小小的家奴压得翻不了身?”沉怀南嗤笑出声。“舍弟亡故后,阿娘终日消沉,我却无能为力,恨不得以头抢地,恨不得血溅御史台。而后遇到晨姑娘,哪怕赤身裸体,我也要将她留住,唯有要挟住她,我才有可能见到您。”
沉怀南缓了口气,继续说:“诚然如殿下所言,我不畏您,不信您,但确确实实有求于您。除了依附,沉某别无出路,”
“殿下,所谓物不平则鸣,这世间不平者,岂止您一人。”他一字一句道。“世人眼盲,怀南也不服这个命!”
此话一出,陆重霜默然良久。
“我知道你在赌。”许久过后,她幽幽道,“你也赌对了。”
凡是想要获得君主恩宠的人们,向来都是把自己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或自以为君主最喜爱的东西作为献礼。
于陆重霜而言,一句“不服这个命”,代表了太多东西。
“渠州刺史改任左补阙,去门下省吧。”她说完,翩然而去。
背后沉怀南似是被卸掉全身的气力,踉跄几部,跌坐在地。
陆重霜托戴弦让御史大夫暗中呈上的奏疏在叁日后摆在了桌案,女帝正值辟谷,遂命左右将这些琐事传去东宫交由太女过目。东宫当值的是寒川公子手下的婢女,而非幺娘安插进来的亲眷。她收到奏疏,不露声色,当机立断地将它传到寒川公子手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