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陆重霜轻轻地笑。
她走到他们之中,面南而坐,逗弄小猫般轻柔地询问他们所写的诗词。陆重霜即位后,裁减了后宫用度,钱财经内侍省一盘剥,少了叁成,加之这几位名分低微,盘内摆着的都是寻常点心。她唤人取蜜酒与甜瓜来,分与这几人。
谈话间,陆重霜得知这几人编了个册子,无聊时会收集各宫的公子们撰写的小词,作诗的也多是为排解后宫的烦闷无聊。
陆重霜精通史略兵法,却诗才平平,故而从不吟诗撰文,只闲暇时听伎人鼓琴咏歌,算能品出诗词好坏。她随意翻看,无意间瞧见这一小沓纸片里,夹着一首短诗,署名是夏文宣。
她执起那张砑花小笺,默读起丈夫所写的短诗。
小窗幽幌更无梦,独倚孤桐怨自生。
昨夜花凋弦下月,今宵有恨泪纵横。
真是幽怨的诗作。
他大抵是恨我的吧,陆重霜想。
当夜,陆重霜从他们之中择了性子最活泼的少年来侍寝。任何多余的事都不必思量,爱啊、恨呀,统统无干,只需由着性子享受。他的薄唇甚是好看,微粉的唇含着乳尖,舌头湿软,埋在腿间舔穴时会止不住摇屁股,压着他插进去的时候,在她身下又喘又叫,扭着腰,骚得一塌糊涂。
陆重霜觉得不错,也同服侍的女官提了一嘴觉得不错,好让她记下名字,留着下回无聊时暖床。
这句“不错”,传给了女官,自然也很快地传到了夏文宣耳朵里。
他特意从妆奁内挑了件挂碧色丝绦的白玉环,赠予那人,对外称赞他的体贴与懂事,希望他能恪守本分,尽心服侍圣人。
夏文宣分明心如刀割,却必须要履行帝君的本分,可此举落在陆重霜眼里,倒觉得他是在怄气,和先前特意穿礼服出来叁叩九拜无差,特意做这事儿给她添堵。
“和他有关系吗?他非要出来说两句。”陆重霜气极反笑,径直骂。“不见他对我有什么好话,这事儿倒是挺殷切!”
两人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见谁,有事交代,便派宫人来去传话。
乐得反正是后宫想着往上爬的公子们。
人心如烟,稍有风吹草动,便变脸堪比变天。帝君遭此冷落,后宫之人对他也多有不敬重,例行的请安也渐渐鲜有人来了。
夏文宣的父亲进宫,是在几日后的雨天。
他进屋,见到儿子,先是一惊。
瘦了太多。
上回父子相见,还是夏文宣封帝君的那会儿,彼时他意气风发,身着华服,看着他,好似面临玉山前,谁曾想不过几月工夫,玉山凋作玉屑。
“何苦呢,”男人叹惋。
夏文宣的父亲是夏鸢的正君,夏家旁系所出,两家隔了五代,算族内通婚。夏鸢的叁个孩子,两女一男,大女儿与小儿子,皆他所出。
他坐到儿子身侧,道:“文宣,爹爹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很乖的孩子。说好听些叫高洁、雅正,难听些就是太老实了。你是当帝君的人,又陪着陛下白手起家,去,洗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乖乖服个软,陛下会原谅你的。”
“不,青娘不是那样的人,”夏文宣哑着嗓子说,“她早恨透我了。”
“圣人是嫌你总想着帮家里,不与她一条心,并非恨你。真恨你,你早见不到我了。”夏文宣父亲顿了顿,同儿子说。“这样,你想个法子治萧家那小儿郎的罪,看看圣人什么态度。”
“阿娘不会同意的。”夏文宣苦笑。“阿娘叫我扶他。”
“扶他就是给你除的。这也是你娘亲的意思。”男人含笑。“吴王与九霄公子都与圣人结过仇,萧家脱不开与吴王的干系,留着迟早是祸患。你阿娘本就打算弃了萧氏本家,转扶另一脉。”
“那阿娘为何——”
“你为扶他与陛下争吵,你娘才有法子同萧家人交代。在圣人眼里,夏家如今是铁了心要保萧家,才指使你提议扶他上来。你现在去亲手除掉萧家儿郎,圣人以后还会对你不放心吗?”夏文宣父亲打断了儿子微颤的话音,“起先不闹一闹,往后怎么退?闹了再退,既无损失,还卖人情。”
夏文宣打了个颤,低语道:“阿娘怎么不与我说……”
“傻孩子,什么都早早同你说了,戏还真吗?”男人笑道。“现在戏真吗?”
夏文宣愣愣地看向父亲,答:“真。”
【女尊】杯深琥珀浓 短歌行(四)
“做漂亮些,给自己立立威风。”男人抬手,抚平独子蓬乱的发髻,接着眼珠子稍瞥,给随行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侍从躬身递来个细麻绳扎着的油纸包,夏父又转手交予文宣。
“这东西你收好,”他道,“与生虾熟柿同食,不出半刻便会晕眩呕吐,状似中邪,吐完就干净了,太医查不出来。”
夏文宣接过,两只手握着油纸包揣在怀中,低头看看碾碎的药材,又仰头望向父亲,低语道:“在后宫玩弄巫蛊之术,是死罪。”
“不杀人,怎么立威?爹早教过你。”夏父的语调忽而冷了起来,“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就别在妻主面前多话,该杀骚蹄子威风的时候,就要做到当机立断。所以说,你人还是太老实。”
夏文宣病到青白的脸稍低,不作声。
他父亲见状,软了口吻,哄他道:“路早已给你铺好,你放心大胆地做。还记得先前随萧家儿郎一同送入宫的沉姓男人吗?他是你娘帮你留的。别留后患,这也是你娘的意思······文宣,人各有命。”
夏文宣仍低着脸,右手拿着纸包搁到身侧,轻声问起一件不相干的事:“阿爹,我问你件事,你不许生气。”
“你说。”
“您当初嫁给阿娘,是因为爱她吗?”
男人点头,又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勉强开口:“你娘是老祖宗钦定的接班人,我那会儿说话总磕绊,又瘦小,里外比我适合她的公子太多。我压根没想过会嫁给她……是老祖宗亲自来配的亲。”
“那要多谢老祖宗。”夏文宣道。
“曾经也有过传言,说你娘是在外面意外怀了小家族男人的种,老祖宗为夏家前途着想,才要个不起眼的家里人来挡。”男人道。“现在看,大概是于家特意放出来的流言。”
“这件事,您问过阿娘吗?”夏文宣轻轻问。
“文宣,妻主的事,别问太多。太认真,伤得是自己的心。”他叮咛。“至少这么些年,你娘待我很好,处处照顾得体面,也没让我受气。所以有些东西,知道了不如不知道,她说是,那便是吧。”
夏文宣逐字逐句听完,五味杂陈。窗外雨淅淅沥沥得落,阴沉的云在周围飘着,寝宫内烛火还未点,屋内却已暗得恍若冰冷的湖底,云影如幽暗的波纹般晃动。他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监管下人了,窗边的乌木桌上,扔掉一簇簇已然凋到腐烂的花,插花所用的白玉瓶空落落的,瓶面阴刻的牡丹纹积了层薄灰。
倏忽传来一声清凉的鸟啼,夏文宣打了个冷颤,回过神,短促地吸了口气。
“阿爹,我明白了。”他乖巧地颔首。
男人缓缓渗出满意的神态,眉眼舒展开,他有一双温和的眼眸,瞳仁的色泽比文宣更深些,一瞧便知是脾气温顺的主儿。女人大多会满意这样的家伙作正君——能打点好家里,从不过问妻主的情事,会帮着物色陪床的男侍,也会安静地抚养好妻主意外带回的孩子。
只要偏房的小侍不过界。
宰相府当然死过人,一个叫夏武氏的男侍,热情到些许单纯,还教过年幼的夏文宣如何在水面上打水漂。
他很快就消失了。
过界了。
或许是父亲做的,又或许是其他什么看不惯他的男侍。
反正他死得很快。
阿爹满面愁容,甚是悲恸的模样,拉着家奴的手让他赶紧去皇城内寻阿娘。
阿娘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阿娘下朝才回来,看见夏武氏的尸体横摆在庭院,她慢慢蹲下去握了握宠侍冰冷的手,继而抬头看向父亲,接着呢?接着她无奈地摇头,手掌掸了掸绯袍官服,面无异色地起身,道——真是福薄,厚葬吧。
我与青娘未来,也会变成爹娘这样吗?夏文宣默默想。
分别时,微雨渐息,叶落一地。
夏文宣目送父亲乘车辇离宫,木轮碾过满地湿漉漉的落叶,咯吱咯吱响,鸟雀在叫,他仰头环视,寻不到鸟影。
“帝君,咱们进屋吧,外头凉。”宫侍道。
回到宰相府内,男人脱去防风的外袍,朝书房走去。夏鸢刚写完一封短笺,叫家奴给京兆尹送去。她此刻正阖眸品香,面前的青玉小炉内,篆沉香粉打出的祥云纹,青烟笔直往上升。
“回来啦。”夏鸢听脚步声渐近,睁开眼。“事情怎么样?”
她眼神薄凉,看向结发丈夫,丰润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目光却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在瞧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男人俯身行礼,继而答:“应是听见去了。”
“孩子啊——”夏鸢感慨。“真是让人操心。”
“文宣还小,过几年就会好的。”
夏鸢垂眸笑了会儿,又同丈夫寒暄了两句。一句“辛苦你了”,一句“回屋好好休息”。
她送走人,耐着性子新打一份香篆来品,此番取沉香、紫苏、松香、降真香、龙脑香,依旧篆云纹,香味高雅。
这袅袅香雾一点点沁到了女人的心里,她恍惚间听见雨声渐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老天爷降下的寒气蜂拥而入,四面都冷了,她紧闭的双眸前,那份化不开的黑暗,都要被这逐渐袭来的寒意划出半分惨白。
往事统统挤了进来,她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几日一直睡不好,年纪大了,又政事繁忙。头越来越疼,一个人影恍惚在脑海里飘过,耳畔,尖锐的责骂开了闸似的向她涌来。
“他能给你什么?钱还是权!你前程大好,偏生为个男人昏头。若他是五大姓内的旁枝庶出倒也罢了,我夏家不需要攀附婆家。可他一个泥腿子生的贱奴!生得是嫁贫农,成日耕地倒屎的命,呸!你带进宅里一步,我都嫌脏了祖宗们的清净!”
“鸢娘子,别犯傻呀。要实在舍不得,你先迎个正君回来,再领人藏后院里作小侍。不然这传出去多难听……你要玩也先领回家阉掉,你看看,现在这样,把老祖宗都气病了。”
“本来想给你订陈家的嫡子,这下弄的,唉,多好的买卖啊,被你弄垮了……罢了罢了,陈家那孩子一看也是个跋扈的,迎回家,万一不听话非要把这事儿闹出来,陈家人还不知道要同我们怎么吵。”
“小九是个好孩子,能照顾你,自家人也不会透风出去,你是要当宰相的人,眼光要长远。”
她还记得那年长安城的秋夜,永平坊死了个她已忘记姓名与容貌的人。
据说是个未出阁的少年,为求富贵,去勾引贵人。母亲发现后,少年羞愤自尽,家眷以此为耻,不愿收尸,任由其曝尸街头。
时人评议:始乱之,终弃之,无怪。
“大人,”女侍挑开幕帘。“该用夜食了。”
夏鸢默然良久,缓缓睁眼:“过会儿吧,现在没胃口。”
“小公子可还好?”女侍说着,俯身取走香炉,转身交予奴婢清扫。
“还好,可算是劝通了,”夏鸢微笑。“哎呀,谁年轻时没昏过头呢?长大了就好。”
她自顾自笑完,无声地坐了会儿,又起身吩咐,“去弄点鱼食来。”
贴身女侍眼皮微抬,冲杵着的仆从使了个眼色,不多久,仆从拎来一袋鱼食,装在绣有秋葵花的锦囊里。
主仆二人相伴走到清癯池,夏鸢倚着石桥,撒了把鱼食。
几尾金鳞锦鲤游了过来,水下隐约可见鱼脊浮动。
“给沉怀南的信,明晚送,入宫小心些。”夏鸢道。
“婢子明白。”女侍点头。“不过,家主,那沉氏真的可信吗?不是自家人,总归有些……万一他……”
“不会,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欠情要还。”夏鸢轻笑。“我送他进宫,他替我拿捏住萧才人,陪文宣演戏。大家这般有借有还,路才能走的远。”
“葶花主管那边,我们可还要再送信去敲打?”
“不必。我已吩咐过京兆尹,让她帮衬着处理此事,末了留一份把柄送来。”夏鸢打开锦囊,摸索着鱼食,捏起一把。“葶花在圣人身边做事,多得是用得着她的地方,她在心里留一处明白地儿即可。逼得太紧,容易狗急跳墙。”
女婢垂首,“是婢子愚钝。”
“我愈是着急要搞派别、搞对立,圣人愈烦心,朝堂里的某些人就愈着急,乱起来好,我根基稳,倒也不怕。”夏鸢感慨着,又是一把撒出去。“凭圣人的性子也不会真休了文宣,两人顶多是闹闹、吵吵,再给我施几次压。何况,文宣是她的结发夫君,她哪怕想休,朝堂里也多得是要死要活不同意的老顽固。”
“可惜苦了少爷。”
“这就算苦了,以后可怎么办?”夏鸢忍不住笑。
说罢,她又道:“倒是沉念安这家伙,突厥请婚分明不干她的事儿,居然都掺和进来了,太少见。”
沉念安午间寻过她一回,大意是劝她在突厥请婚一事上退让几步,夏鸢心里诧异,面上依旧笑吟吟地同她打马虎眼。
女婢试探着答:“兴许是承了别人的情。”
“同僚、同僚,亲的时候不得了,恨的时候又要把我杀千刀。”夏鸢依旧是笑。“我还是盼沉宰相能多当几年的老好人吧。”
语罢,她提着锦囊一翻,鱼食尽数抖落,随后自如地掸去掌心碎屑,池塘翻涌,锦鲤如浪涛般纷涌而至,目光所及之处,灿若云霞。
“人各有命啊。”她轻轻叹。
【女尊】杯深琥珀浓 短歌行(五)
同一时候,禁庭内敲响了更钟。
葶花手执飞狮纹的香匙,往温热的四足香炉内,一勺勺地添龙脑。打更声遥遥入耳,她侧目,视线探入卷帘内,陆重霜正执朱笔批红,桌案奏议堆积如山。
前宰相于雁璃押解监牢,夏鸢存有私心,沉念安倒是仁厚,可惜并非出挑的主儿,只管将自己份内的事办明白。再加陆重霜力求事事过目,难免费心劳力。
“圣人。”葶花轻柔地唤道,起身隔帘行礼。“该用夜食了。”
一阵寂寂无声过后,帘内传出一声忧愁的长叹。
“我都忘了。”陆重霜扶额。“叫人进来吧,赶紧将这些批过的理好了,给各部送去。”
说罢,陆重霜起身,预备去用夜食。
葶花使了个眼色,命女官们速速进屋整理,又带领女婢,簇拥着主子慢慢走着。天色渐暗,微雨落尽,凉风引雨入廊道,地面湿润。
是有些寒了。
“今夜叫厨房弄个菊花锅炖羊羔。”陆重霜忽而道。“想吃。”
“喏。”葶花垂首,继而侧目又朝身后人递去眼神。身后人趋步走了一段路,又叫粗使丫头快跑去尚食局传令,然后丫头传给尚食局的小奴,小奴禀报掌膳,掌膳传给司膳,司膳请令尚食。
“对了,葶花。你家里的事,如何了?”陆重霜漫不经心地问。
葶花顿了顿,答道:“劳圣人挂念,不过是点琐事,已经处理完了。”
“那就好,毕竟我可不能没有你。你走了,宫内不知要出多少纰漏。”陆重霜笑笑,似是心血来潮才提了这么一嘴。
葶花垂首无言,双脚跟随的步伐急了些。
按规矩,清扫窑子这类的小事没必要叨扰圣上。四海八荒的政策都等着女帝定夺,天子脚下查杀几个贱奴,哪里轮得到送给圣人过目?故而京兆尹的文书呈上来,不过多几个字。
难就难在夏鸢知道了。
皇城内,每个人都得是谁的人。
葶花是圣上的人。
顶着女帝的名号为自家谋私情,此罪可大可小。
故而葶花命自家的仆役暗地里给沉念安传信,求她从中周旋,替自己在前朝向夏宰相卖个好,这几日又明里暗里地给陆重霜吹风,帮夏文宣复宠开开路,以来告诉夏鸢,她在前朝后宫都是说得上话的人,比起告发她,弄得大家结梁子,不如卖个面子给她,日后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表完态度,葶花遣心腹给夏鸢送去一盒进贡的老沉香。不多久,京兆尹那头稳妥地帮她将事情办完,葶花高悬的心才勉强放下。
夏鸢,夏鸢······
唉。
一干人行至寝殿。陆重霜脱下防风的外披,露出手肘穿戴的金镯,她吁了一口气,坐上软塌。屋内熏得暖暖的,烧尽的龙涎香甘甜微酸,入了秋,天黑得早,风灯一个接一个挂上,照得廊道恍如白日。
尚食局的女官托着餐盘进屋,屈膝行礼,继而轻手轻脚地架上烫羊肉的青铜小炉,高汤内窝着洗净的野菊花,水一沸,清香阵阵。
葶花立于一侧捻袖布菜。
“去拿点酒来。”陆重霜开口。
“陛下,今年西凉进贡的葡萄酒,先帝余下的量并不多。存货一半分去了帝君殿内,又一些储藏在内侍那头留作日后打赏,这儿有得不多。”葶花拿过小碗,为主子舀驼蹄羹,“您要是想喝,得派人去帝君那儿问问。”
陆重霜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她沉默半晌,方说:“罢了,我正烦他。”
“那婢子遣人去热壶米酒来。”葶花福了福身子。
陆重霜闷声吃了会儿,又叫她:“葶花。”
“婢子在。”
“你跟我这么多年,我还是很疼你的。”陆重霜说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盯着葶花。“有些话、有些事,长庚不能说、不能做,你说了做了,我也不会怪罪。”
后院的一些琐事,报不报,全看女官与内侍。久而久之,便滋生出一条赚钱路,想出头的公子们借自己院内下人的手,用仆役间孝敬的名头,撒下大把金银,换取几句看似无意的提及。
圣上是明眼人,对这种无伤大雅的贿赂,大多一笑而过,算作女官们俸禄外的甜头。
眼下陆重霜点了这么一句话,葶花晓得是自己做得略微过界了。
葶花顿了下,斟酌词句后,开口:“前夜帝君吐了一晚,他殿内的人怕太医署怠慢,来求婢子去请太医。圣上是没看过,人结结实实瘦了一圈,怪吓人的。”
“太医署哪来的胆子,敢怠慢帝君?”
“宫内多是趋炎附势的人。听婢子的几个属下说,那日您前脚与帝君吵了,风声后脚就传了出去,短短几日,数不清多少公子赖掉了请安。”
陆重霜冷哼。“不分尊卑的狗奴才,都欠教训。”
“帝君清贵,想来自圣人登基后,暗地里也担了许多惊,受了许多怕,”葶花眼角的余光探查着她的脸色,话音平淡。“他毕竟是一路跟着您过来的,总这般僵着,对您也不好。”
“这话要同他说,是他非要怄气。”陆重霜不似动怒,手中筷着挑着切成细长条的羊羔肉。“怎么,你要朕哭花了妆跑去他殿内求和?呵。”
“婢子不敢,”葶花道。
陆重霜没再说话,沉默中只偶尔听见碗筷相触的细响。
入夜,她本打算歇在寝殿,临时起意又招来长庚,改道去了骆子实的住处。
葶花与前来的长庚打了个照面,彼此客气地欠身行礼一番后,她带着几个女婢顺着小路往屋里走。一路寂寂无声,唯有树影摇动,她走着走着,抬头望,银月半弯。
陆重霜找骆子实,更像是烦闷了想要有人陪。
她拆了首饰,发髻蓬松着在屋内四处闲逛,有的没的同他说闲话,走厌了便坐下来,翻他白日抄的书,仿佛一只捣乱的猫,东看西看,理直气壮地乱翻,觉得没趣了就随手一丢,骆子实跪坐在她身边,心痛得“哎呀啊呀”直叫唤,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陆重霜歪着身子,搂住他的脖颈往下一揿,懒洋洋地仰面吻他,舌尖勾着他的小蛇般四处游走,微凉的一双手探进他的衣摆,来回爱抚着胸口,直到指尖发暖。骆子实搂着她的腰,面颊蹭着她的鬓发,低沉地哼了哼。
“困了,”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陆重霜冷不然抽回手,推开他。“睡觉去。”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结果她冷不然没了劲头,打了个哈欠要睡,骆子实爬上床,是有苦说不出。
帷幔外,长庚依次吹熄烛火,屋内逐渐陷入抹不开的夜色之中。那玩意儿直杵着,甚是难受,骆子实侧身,膝盖微开,他睡在外侧,眼神钻过帷幔的底端,能看到风灯的投影落在地上,晃啊晃,晃啊晃。为了不去想那些事,他开始数起灯影晃动的次数,一次、两次、叁次、四次……恼人的悸动终于散了个干净。
夜里湿气重,数久了,面颊有些发冷,骆子实躲在被褥里搓搓手,将掌心挫热乎了,再抬上去揉脸颊。
“还不睡吗?”陆重霜阖着眼,问。
骆子实翻过身,下意识反问:“吵到您了吗?”
“不是你动来动去吵得我睡不着觉,难道是我发病,半夜叁更要和你闲聊?”陆重霜睁眼,神态讥诮。
骆子实舔了舔嘴唇,眼神在一片幽暗中偷偷瞥向她,不敢吱声。
“都怪你,睡不着了,”陆重霜说着,五指探过去,揪了下他的脸颊,“过来,陪我说说话。”
骆子实依言,挪动身子凑过去,她也挨过来,两人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阵阵的呼吸。陆重霜靠着他暖和的身子,蜷起身,双足挤进他的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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