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泠公子还在的时候啊,”陆重霜感叹,“那时候日子可不好过,谁都看不起我。”
但那时主人身边只有我一个,能每日都跟在主人身后,长庚默默想。
他顺着话头问:“陛下呢?”
陆重霜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没有。”
“适才说了,泠公子还在的那几年,我活得很落魄,谁都能来踩我一脚,我不喜欢。”陆重霜接着说。“驻守边关的两年太苦,你也知道。至于在晋王府……我每晚闭上眼,脑内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法子对付陆照月和陆怜清,一刻不得放松。所以没有,我只往前看。”
“主人……”
“再说,谁能回去呢?自欺欺人罢了。”陆重霜搁笔,长长舒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更衣吧。”
隔了叁两日,坊间传出吴王陆怜清要与其正君莲雾公子和离的消息。吴王才生长女,孩子不足一岁,寻常再无情的夫家也不会趁这档口绑儿子回去。可萧家态度坚决,宁可杀了莲雾公子,也要悔掉这桩婚事。偌大的宅子,人去楼空,莲雾公子留下的那点给孩子的妆奁钱也被萧家卷走,据说吴王当场气倒。
又过几日,总算等到大理寺出来说话,宣告了萧才人玩弄巫蛊之术的罪名,连同教唆的小侍,殿内的仆役,统统判处绞刑。随即话锋一转,说圣人念在萧才人年幼无知,加之帝君求情,故罪不及孥,望萧家以此为戒。
萧家为谢罪,动用了五十辆马车,将诚意运到了夏家门前。单是其中一辆,就放了叁十万亩良田的田契。而她们拿什么向圣人买的命,市井人不得而知,想来只多不少。
沉念安听闻,暗地里调侃了句:“果真,统天底下的买卖,当属做官最好。当了官,命都比乡间小人长些。”
宫内得知此事稍迟些。
长庚从收买的女官处收到消息,依照他们的约定,私下去见了沉怀南。
他刚煮好茶,小口啜饮着。
“峡州的碧涧茶,”沉怀南听着长庚的脚步声,含笑道,“苦涩得很。”
天阴着,云影徘徊。
长庚脱去大氅,在沉怀南对面坐下。
“萧家的事盖棺定论了,”他道,“你安插的人,大理寺走程序帮你灭了口。”
沉怀南声色不动,“帝君呢?”
“还歇在宫里,有禁军盯着,我能打探到的不多。”
“真让人恶心,不是吗?夏文宣那个人。”沉怀南抬起扇子,掩住半张脸,可那双狭长的眼睛分明告诉旁人,他在笑。“分明拥有那么多,还摆出一副病恹恹的消沉模样,偏生圣人疼宠,待他与待我等截然不同······偶尔会想吧,要是他明日就暴毙该有多好,这样,大家在后宫内的争斗,也会变得公平些。”
“这是你的想法。”长庚冷淡地驳斥一声。
沉怀南呵呵直笑。
“依照约定,你给我行方便,帮我坐上帝君的位置。我作为回报,会让圣人一个孩子认你作义父。”沉怀南的声音低了下去,手中折扇微摇。“除掉夏文宣,算你与我共同的目标——不过您要是觉得承认的风险太大,我也愿替您担这个风险。”
长庚警惕地打量起周围,冷声道:“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沉怀南听闻,拇指与食指一紧,扇面合拢,露出了他勾起的唇角。
“内侍大人,沉某从不轻许自己做不到的事。”
【女尊】杯深琥珀浓 落月倚孤城(一)
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整夜,到天亮,依旧淅淅沥沥地沿着屋檐往院子里淌。正是凤泽元年的寒露,天高气爽,万鸟飞绝,淡灰的天幕瞧不见一片云彩,低头看,草木多已凋零,又四处积着水,驻足远望,一派空明。
夏文宣搭一件天青色披袄,静默地站在廊道,看了会儿寥落的庭院。
是真要冷了,他心想。
这段日子在殿内安心休养,身子骨仍旧单薄,但人瞧着精神了不少。进出的侍从也纷纷挂上笑颜,暗中感慨帝君的苦日子可算过去,萧才人一下狱,宫内那些个不安分的骚货立刻规矩了,该问安来问安,该孝敬就孝敬。
在宫里,当主子的就不能给下头好脸色看,稍一放松,那些个偏门进来的家伙就以为自己能往上爬。
哼!现在知道哪个殿里的公子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了吧!
下人们已然心安,夏文宣的心却还悬着。
夏鸢离京前遣人送来一封短笺,说萧才人进地牢后没几日便疯了,某日夜半发狂,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现在什么话也说不出,让文宣不必担心。
末了还补充一句,应是内侍总管动的手,怕还是圣人的意思。
夏文宣读完信笺,险些喘不过气,满心唯有愧疚。
要是、要是我不爱她就好了……夏文宣忍不住叹息。
“在想什么?”忽得,他耳畔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紧跟着,他肩头披着的袄子被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扯落,温热的体温随之覆上,发髻带着浓烈的馨香。
陆重霜扔掉御寒的外袍,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肩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青娘怎么有空来?”
“没什么事,来看看你,”陆重霜道,“身上难不难闻?我刚跑马回来。”
夏文宣低头,挨着她如云的发髻道:“很香。”
“看来沉香烧到骨头里了。”陆重霜直笑。
雨水洗了整夜,庭院里弥漫着沁人的冷香,闻得人心肺发凉。夏文宣怕她被风吹到,总想抬胳膊,拿袖子替她遮一遮。
陆重霜锢住他:“不许动,让我歇会儿。”
夏文宣没法儿,稍稍侧过身,掌心覆上她的面颊,低柔地哄着:“外头冷……”
陆重霜反握住他的手腕,睫毛低垂着,含住他的食指,轻轻咬了下,方才踢开地上的披袄,拉他进屋。
屋内的侍从皆识相地退了出去,无声地合拢木门。
陆重霜倚着软塌扶手坐下,夏文宣也随她上塌,两人挨得极紧,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片刻便消了满身的薄寒。
“天冷得真快。”陆重霜道。“夏鸢寒露离京,先帝重阳节后出发去洛阳,那霜降前,得把顾鸿云接进宫了。”
她话来得突然,夏文宣反应了好一阵,才想起她口中的顾鸿云是谁。
那蛮人啊——
“谈妥了?”夏文宣问。
“嗯,谈妥了。”
“是好事,是好事。”夏文宣勉强笑了笑。“陛下······喜欢他吗?”
“谈不上喜欢。”陆重霜轻巧地说。“但我欠他人情是真。”
“青娘欠他什么人情?”
“还记得上元日的失火吗?我带你去楼顶看灯那日。我为把陆照月构陷的罪责推出去,收买了顾鸿云,令他答应为我作伪证。”陆重霜耐心地为他解释。“作为交换,我许诺他,登基后,突厥以配属国之名与大楚永结同好。”
上元日?夏文宣又是好一阵发愣。
“但践约前,彼此吵一吵,杀杀价,总归没坏处。”陆重霜补充。
话到这份上,夏文宣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帝君不做,谁来做——于是他颔首,主动接下迎顾鸿云入宫的各项事宜。
“你把他往骆子实附近的殿宇扔,那儿人少,事也少,清净。”陆重霜略带了点笑意同夏文宣调侃。“顾鸿云那脾性,我怕他和别人打起来。”
夏文宣将她那点似有似无的笑看在眼里,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道:“他与青娘有仇,我倒怕他伤到你。”
“没办法,”陆重霜道,“我呀,就喜欢逼不乐意的男人低头了。”
夏文宣垂眼瞧着她,无话可答。
陆重霜见状,手腻过去,五指探入指缝,与他十指紧扣。“醋了?”
夏文宣苦笑着摇头,“没——青娘当我是什么人?”
陆重霜抬起双臂,手心捂着他的面颊,半嗲半娇地哄他:“那不许醋了。”
夏文宣的头被她搂住,动弹不得,双眸直勾勾望着她的脸,浓红胭脂也压不住的素白,眉眼轻薄又锋利。
他看着看着,由衷地笑了下,伸出两指,压在她的唇瓣,来回轻抚,继而拨开她的唇,自己低着头,舌尖颤巍巍晃动着,递入她的檀口,又飞快抽出。
“不醋了。”夏文宣低语。
两人后头又聊了会儿闲话,多是陆重霜说,夏文宣听。
夏文宣倚着软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到后头声气渐弱,竟枕着陆重霜的大腿睡了过去。陆重霜怕惊扰他,一直等到长庚来报,道吴王陆怜清有急事求见,方才低声命宫侍递软枕来,代替自己让他靠着。
出了寝宫,直奔两仪殿。
长庚躬身推开门,避了避身,让陆重霜先行。
刚迈进议事厅,便见一袭浓紫色鸾凤纹锦袍的陆怜清立于原处,她带着笑看过来,眼下一片青黑,甚是憔悴。
连最后保命的萧家都没了,可真真是连条狗都不如。
陆重霜冷眼瞧这昔年的对头趋步上前,向自己俯身行礼,微微一笑,道:“免礼。”
“谢陛下,”陆怜清听闻,直起身。
陆重霜坐到主位,淡淡道:“有事便说吧。”
陆怜清不着急谈话,她眼角的余光瞥过长庚,讥笑道:“微臣不知圣上竟有让宦官涉政的恶习……”
陆重霜蹙眉。她不觉得陆怜清此刻还有同她跋扈的资本,可见对方胸有成竹,她亦不免起疑。陆怜清不比陆照月,若她是太女,不知鹿死谁手。
故而萧家一事盖棺定论后,陆重霜待夏鸢的态度和缓许多,一是出于她愿割腕断臂以萧家向自己示好,事后借探亲假暂时远离朝政,二便是她唆使萧家人逼莲雾公子与吴王和离。
“姐妹之间不谈政事。”陆重霜给长庚一个眼神,示意他退下。“但吴王若是介怀,朕让他出去便是。”
陆怜清见长庚消失在视线,折回身,面朝陆重霜,开门见山道:“此番参见圣人,不为什么大事。不过是这几月赋闲在家、百无聊赖,前些日子又家里不和,闹出许多笑话。昨夜忽梦少年事,想起年幼时种种趣事,又忽得记起重阳节后母皇便要移驾洛阳养老,不知微臣可有幸陪驾一同前往,也好让母皇有个说话解闷的人。”
“呵,”陆重霜嗓间哼出短促的一声笑。
她连封地都不敢放陆怜清回去,死死将她扣押在眼皮子底下,而她竟想与鸾和女帝同去洛阳?白日做梦。
陆怜清面不改色,继续说:“圣上,想家父还陪伴先帝左右时,常与先帝谈起您,其中一些事,家父也和我说过,先帝君、如月公子,诸如此类——微臣在朝这么些年,也有些能交命的朋友,她离京前,我曾与她有过约定,要安然度过余生。圣人不妨猜猜,家父的话,我同那离京的朋友说了多少,又请她何时说出去呢?”
陆重霜微微发笑,阴鸷的目光投过去,似轻薄的刀刃。“你以为我在乎?”
“你当然在乎。若不在乎,你就不会带兵入大明宫,杀陆照月。我没你那么恨,自然没你那么狠。”陆怜清压低嗓音,眼神滑溜溜地在她身上徘徊。“太白经天,是大凶之兆,加之如月被废,人人怀疑你并非皇室正统……陆重霜,你是为自己夺的皇位!你要让自己千秋万代,当然会在乎。”
语落,二人默然相对片刻,一派寂静,唯有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在彼此间起伏。
“陆怜清,你何苦。”陆重霜率先开口,垂眼俯视着不远处的女子,食指轻击膝头。
“陆重霜,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登基后,我蛰居在家,明哲保身,你囚禁阿爹,我半句不说,你暗中送他到佛寺,剃了头发,我也没去见过一眼。但我明媒正娶的公子在我的王府,被夫家人活生生绑走,我的孩子未足周岁就被夺走了父亲,甚至连那点妆奁钱都被卷走。”陆怜清一字一句道。“陆重霜,是你逼我的!你让我成了全长安的笑柄。”
“那是挺好笑的。”陆重霜撩起一抹垂落的鬓发,缠在指尖,不紧不慢道。“胆敢与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死吗?”
“死?哈哈哈哈。”陆怜清大笑。“我难道是陆照月?放我去洛阳,陆重霜。否则,流言传得会比瘟疫都快,而你,往后千载,都将是杀姊逼母的篡位者。”
又是一阵发颤的沉默,陆重霜的脸色忽晴忽雨,最终停在一个渐渐绽放的笑颜。
“陆怜清,你记住,我的仁爱是有限度的。”她道。“我放你去洛阳,只因为你并非陆照月。”
【女尊】杯深琥珀浓 落月倚孤城(二)
长庚守在门外,侧耳听殿内隐约传出一阵放浪的大笑声,紧跟着,脚步声渐近。他稍稍侧身,面朝殿外站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一会儿,陆怜清步履匆匆地出来。她冷着一张脸,脚步虚浮着,径直朝车辇走去。
长庚沉默地等陆怜清的背影远去,方才转身推开殿门,轻手轻脚地进了议事厅。
他见陆重霜端坐御座上,阖眸沉思,便连呼吸也放轻了,恨不得如猫儿般四肢并用地爬到她膝边。
“主人。”他低语。
陆重霜仍闭着眼,右手抬了抬。长庚识相地双膝跪地,捧住她递来的手,唇瓣贴在她微冷的指尖,一寸寸暖着。
“陆怜清……竟敢拿流言来威胁……呵。”陆重霜幽幽道。“她真是惹火我了。”
长庚扬起脸,眼神痴迷地望向陆重霜:“主人,要不要我去——”
“没让你说话。”陆重霜打断他,手一抽,甩开他讨好的吻。
长庚呼吸断了一瞬,随即弯下腰,在她脚边重重磕了个头。“请陛下恕罪。”
“这才乖。”陆重霜轻笑,目光自微睁的眼眸倾泻而出,浇在足边奴隶的脖颈,如雪水。“起来吧,万一把脸磕破相,我可是会心疼的。”
长庚低着头爬起,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了下面颊,再抬头,又是笑颜。“陛下可要回寝宫?”
陆重霜思索片刻,道:“先回寝殿,然后把葶花叫……不,叫沉怀南过来侍寝。你也管好手下的人,这件事,暂时别知会葶花,她手下人杂。”
“喏。”长庚行礼。
满腹心事地漫步到寝殿,沉怀南已经候在外头,素衣简饰,依旧是缥绿色的长衫。他身后带一名还未长开的小侍,十叁四岁,轮廓有几分像骆子实。他耳朵听见圣人至,有些关不住眼睛,总想着偷偷瞟上一眼。
新帝年纪轻,宫里的男人只要不是把那物什全阉完了的,多少有那心思。
侍从们簇拥着陆重霜进殿,长庚随她去屏风后换衣裳,再出来,单着一件绯紫云凤纹罗裙。长庚大抵是怕她冷,命手下宦官赶紧将圣人换下的衣裳扔掉,去橱柜里取一件狐狸皮的大氅来。
陆重霜落座,接过秘色瓷的荷花盏,里头盛满温热的莲房饮,在唇边慢慢啜着。
她不说让沉怀南过来,他也只能毕恭毕敬站在那儿。
喝了几口,陆重霜放下茶盏,眉眼舒展开,冲长庚道:“还是你有心。”
莲房饮主治妇人血崩,取莲房炭两枚、阿胶叁钱、棉花子炭十四粒,熬煮而成。她天性思虑过重,加之频频操劳,常年气血亏虚。她十四岁头一回月事来了八天,吓得泠公子赶紧托人去太医署请医师过来把脉,给的常备药方里便有莲房饮。如今宫内除去长庚与葶花,没人知道她有这毛病。
正巧奉命取大氅的侍从归来,陆重霜瞧见,道:“新做的?瞧着不像去年那件。”
长庚答:“去年那件的衣角沾了泥点子,早扔了。”
“哦,”陆重霜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举起茶盏继续喝饮子。
上回不欢而散,沉怀南晓得她存心在耗他,静默地垂首而立,不动如山。身后的小侍略有些站不住,眼皮时上时下。
一盏莲房饮悠悠啜完,陆重霜舒了口气,方道:“站累了吧,过来坐。”
“有幸得圣人召见,沉某岂敢言累。”沉怀南浅笑着坐到她对面,带来的小侍也随他到了陆重霜跟前。
陆重霜扫过那小侍,同沉怀南道:“难得见你带人来。”
“毕竟是入宫侍寝,我若孤零零来,怕是要被其他公子笑话。”
“下回记着带个稳重的,”陆重霜淡淡道,“服侍的人要是不够,管长庚要。”
沉怀南眉毛微挑,若有所思地欠身行礼。“谨遵陛下吩咐。”
陆重霜抬手,瞥了眼长庚。
长庚会意,低声命殿内侍从悉数退下,亲手执杆挑下宫闱内防风的幕帘。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只听满灯树的火噼噼啪啪得燃烧。
“伤好了没?”陆重霜问。
沉怀南答:“长新肉了。”
“看来是我下手不够重。”陆重霜调侃。
“您今夜叫我过来,应当不是为了关心小人的伤势吧。”沉怀南随着她展露出浅浅的笑颜。“圣人,有何吩咐?”
“没准我就是叫你来侍寝的呢?”
“小人有自知之明。”沉怀南自嘲。
陆重霜顿了顿,垂下眼帘,似在思索是否要开口。席边压着的铜雀炉里正焚着龙涎香,火星微闪,根根分明的铜雀羽翼簇着香雾,袅娜地往上升。
“圣人,”沉怀南唤她。
陆重霜眼皮微抬,眼珠子朝上翻,直勾勾望向沉怀南的双眸,道:“我要你想法子将陆怜清的女儿抢过来养,你敢不敢做。”
话一出,本就冷峻的寝殿又寒上几分。
要他去抢吴王的嫡长女,为什么?他又拿什么抢?
沉怀南抿唇,沉吟片刻,倏忽笑出了声。
他言笑晏晏地同陆重霜道:“这是很大的事……”
“没错,是很大的事,”陆重霜低声道,“沉怀南,知道了我的秘密,才能算是我的人。”
“圣人要吴王那还未断奶的女儿做什么?”沉怀南手心渗出些冷汗,面色却不改分毫。
“不为什么。朕是大楚的皇帝,做天下任何事,只需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想。”陆重霜斜睨,眸子懒懒的。“因为我想,所以我要做。”
沉怀南轻轻咬牙,笑道:“看来圣人是不想告诉我——那小人只得自己胡乱揣测了。”
“好,你猜。”陆重霜轻飘飘将问题抛出。“猜对了有赏。”
猜对了有赏,猜错了,不就是有罚?
沉怀南后背的冷汗渐渐冒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能凭萧家的事,让陆重霜明白自己有能耐操纵后宫,从而使自己在后宫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就算不成,陆重霜得了萧家的好处,也不会追究什么,至多晾他几月。
沉怀南始终相信,陆重霜是个绝顶自私的女人,只要他足够有用,就算有一天他对贵为帝君的夏文宣出手,她也绝不会过问。
但眼下陆重霜的态度这般模棱两可,怕是他抢不来陆怜清的女儿,就要他去死的意思。
沉怀南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摸索着朝堂局势,一步步猜:“前些日子,沉某听说吴王与其正君莲雾公子和离,据传言,是萧家年纪最大的老祖宗亲自出马将莲雾绑回去的。这么大阵仗,看来萧家被巫蛊案吓得不轻。”
陆重霜不言。
沉怀南按捺住愈发凌乱的心跳,笑道:“吴王昔年仗着九霄公子得宠,觊觎皇位,怕是与圣人结下了不少梁子。圣人登基后,先帝隐居后宫,她唯一的指望便是与夏家有姻亲的萧家。如今萧家为避巫蛊之祸,执意断绝吴王与自家的干系,以来讨好您,那吴王必然要狗急跳墙。”
陆重霜细眉微挑,鼻翼短短地哼出一声:“嗯。”
听到她这一声应答,沉怀南瞬时安心不少。
他一字一句试探道:“圣人有把柄在吴王那儿,沉某猜得可对。”
“算不上把柄。”陆重霜道。“耍了点小花样。”
“哦?”沉怀南暗暗擦去手心的冷汗,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与我的身世有关。”陆重霜神色微动。“九霄公子从前将有关我身世的流言说给陆怜清听过。她暗中派了一名知晓流言的心腹潜逃出京,彼此约定,一旦她身死,心腹便会将流言散播出去……事情可大可小。”
“您是要放吴王去洛阳,但扣下她的女儿。”
陆重霜点头,寒霜似的脸流露出一抹怅然。
“沉某明白了,”沉怀南默然半晌,答,“圣人是要千秋万代的,那些没根据的流言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妙。”
“怎得,你有办法了?”
沉怀南泰然自若地摇摇头,苦笑道:“沉某无权无势,能有什么法子?您让帝君以膝下无女的由头,将陆怜清的女儿要来,都比叫我去抢人子嗣来得靠谱。”
“我若下旨将吴王的嫡长女交予文宣抚养,夏鸢怕是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是的了。”沉怀南颔首。
“所以陆怜清的孩子,只能挂在你的名下。”陆重霜笃定道。“拿她的孩子,换她闭嘴。”
沉怀南答:“挂我名下,只能硬抢,可我出师无名。”
话到此处,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长庚守在一侧,目光在沉思的二人之间游移。
陆重霜神色微黯。她止不住回忆起陆怜清的话,显然是被她那句“往后千载,你都将是杀姊逼母的篡位者”,触及了心中最忧患处。她越是想,越是感觉有一簇热火在心口乱窜。殿内火盆熊熊燃烧,烘得她面皮微红,直叫人喘不过气。
“主人!”长庚冷不丁惊呼。
陆重霜一颤,上唇微凉,手伸过去摸,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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