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录(古言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美人乔
他见皇帝书写专注,便轻声提醒道:“陛下,该用膳了。”
永熙帝不知道底下人的心思,近日北境冬季早至,气温骤降,鞑蜣一族恐会来犯,他在跟北境驻守的几个官员写信,听在耳里,也不过心,只是嘴上敷衍:“放着。”
刘早遂噤声不再言语。
永熙帝写完信,已是戌时一刻,离用膳过去了一个时辰,太阳早已落山了。
他把笔放下,才发现屋里已经掌了灯。
身边这八角落地宫灯里燃了香,来自皇后的巧思,永熙帝那时还说要给她在工部挂个闲职领俸禄,才不枉她这一番费心。
他看着那青烟缕缕,便想起今日晌午后的事情。
永熙帝心中清醒明白,他对商玥瑶那个曾经的心上人有多么的在意。除此之外,更让他暗自惶惶的,是婚后四年来他对商玥瑶的冷待。基于此,他始终没什么自信,能博得她的欢心,稍微一点蛛丝马迹,就底气全失,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妒夫。
他清楚的记得,皇后那个小丫鬟提过,商玥瑶在进宫前,曾与姚望舒有过超越男女大防的亲密接触。他知道他的皇后,一个堪称闺阁表率的端庄女子,是多么的规行矩步,恪守仪德。既然能跟姚望舒有过如此行为,可见当时对他的情意到了何种地步。永熙帝从前便总忍不住会想,她现在是否还挂念着姚望舒。今日也有了答案,若是心里没有他,也不会听到他在外面,就如临大敌般失态。
她不过红红眼眶,他就宛如心被碎石碾过一般呼吸不畅,却是不知,她今天的眼泪是为谁而流。
握紧了手中印章,越想越觉得气闷。
可偏偏又不敢去跟皇后挑明。
他怕看到她的犹疑和隐瞒,也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
堂堂一国之君,不但输给了个酸儒生,还像个黄口小儿般只能撒泼发火,面子里子皆无,何其可笑。
……
数十丈距离之外,商玥瑶同样魂不守舍。
晚膳没胃口,却也不忍见几个丫鬟奴才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卖乖,勉强用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
白芷还试探着问她说永熙帝还没用膳,商玥瑶不答腔,心中尽是酸涩。
等到亥时,还未见太监来报,知是他今晚不会过来了,商玥瑶竟觉得松了口气。
在丫鬟的伺候下入了浴,烟雾缭绕,水汽蒸腾,商玥瑶的思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她想起了他刚醒来的时候。
那时他明明对自己说得明白,留下她,是因为她适合做皇后。后来的诸多逼迫和引诱,大约不过是自己不愿意屈服于他的男子征服欲在作祟。
这般解释才是合理的。
不然呢?
他们之间向来只有相看两厌,不过昏迷一场,怎会忽然就变了态度,对她情根深种起来。
至于后来独她一人,想起他在床第之间的狂浪和索取无度,商玥瑶苦笑了下,或许,她的身子确实对了他的胃口吧,亦或许,朝夕相处间,让他也有了几分真心实意,他眼中的爱怜,自己同样看得真切,若无叁分真心,想来是做不到的。所以才愿意在兴头上承诺她几句。就像他曾经许诺给曹贵妃的皇后之位一样。
仅此而已。
商玥瑶捂着脸,不让泪水滑落。
若不是他今日喜怒无常伤了她的心,一个夫君做到这般地步,已然算得上是好夫婿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是她所求太多吗?是她错了吗?
商玥瑶无法欺骗自己。
她幼时跟着母亲读过一些佛经,她知道,人的贪欲无止境,缚心更伤身,唯有知足才能长乐。
可她好像做不到。
满足于他这几分真心,接受他喜怒无常的善变,驯服自己祈求全然相知的渴望。
与路边求施的乞丐有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说:追-更:.app ( )
探春录(古言集) 远行
翌日,太皇太后启程回行宫。
这般要事,皇帝定然会出现,因此除了几个妃嫔称病没来以外,后宫诸位佳丽凡是能来的都到齐了。
他们都知道帝后感情好,便想着这二人应该会一块儿出现,待皇后只身前来的时候,有些嫔妃还在纳闷。
商玥瑶到了太皇太后跟前,老人家见她没跟皇帝一块儿过来,随口问了一句:“皇帝呢?”
商玥瑶既然过来送太皇太后,就知道肯定绕不开他,来之前就排解好了心中的燥郁,面上一派风和日丽,看不出任何异常来:“陛下忙着前朝的事儿,孙媳先来陪陪您。”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年轻女孩儿的手,软得似是没了骨头。她小时候听人说,女子手骨软硬也是天生的,像皇后这般的,就是命好,长大后有夫君疼爱,老了有孩子孝顺。
她看着皇后精致如画却又清正端丽的眉眼,拉她到一边避开众人小声道:“好孩子,哀家这都要走了,不妨与你直说。哀家知道你性儿好又聪慧,若非如此,也绝不会由着皇帝的性子胡来。你们夫妻一体,就是大元的天和地,你们好了,大元才会好。景恪这孩子自小心思便重,有些事儿总放在心里,哀家这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所以,哀家就把皇帝嘱托给你了。”
这番话里的担子何其重。
若是没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商玥瑶此时一定会感怀无限的郑重应下,可现在,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那样的勇气了。
她看向面前的太皇太后。
这位大元朝最尊贵的女人,此时此刻,也不过像一户人家的寻常祖母一般,在远行前,放不下自己的儿孙。
商玥瑶又何忍让这样一位老人失望。
她眸光微动掩去心头那抹犹疑,终是点了点头:“皇祖母放心,孙媳定然竭尽所能。”
太皇太后何其敏锐,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刚想说什么,外面小太监叫唱皇帝来了。商玥瑶侧身迎皇帝,太皇太后只好把疑惑暂且放下。
……
商玥瑶站在人群当中。
这一屋子的花团锦簇,但永熙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在众人的恭迎声中叫了平身,随即缓步走向太皇太后。
眼风扫过她低垂的脸,克制又恭敬,似是回到了最初一般。
永熙帝只觉得心中仿佛有重锤击打,沉闷的钝痛充盈整个胸腔。他暗地里握了握拳头,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痕迹。
太皇太后见了他,目露慈爱,嗔怪道:“不过出趟门儿罢了,你们倒是劳师动众。”
永熙帝扶着她的手臂:“左右小辈们的一番心意,大家都关心您。”
太皇太后环视一圈,这些莺莺燕燕们为谁而来,以为她心里没数呢。
反正她也不管了,留给她这个孙子操心吧。
“哀家老了,来回跑不动,你若瞅着什么时候闲了,就带着你媳妇儿来看看我,守好这秀丽江山,就是你尽了孝心了。”她反抓住永熙帝的手,略微用力。
她语气中掩盖不住的萧瑟,令永熙帝愈发感觉酸闷难受。
“嗯。”
他声音轻的宛如穿堂而过的风。
商玥瑶忍不住抬眼看去,他面容平静,但她分明看出一丝无助和沮丧。
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盖。
透润宛如粉玉的指甲盖上瞬间有了一道白痕,尖锐的痛觉来袭,阻止自己上前安慰他的心思。
……
太皇太后的坤宁宫离东边的德武门很近,不过百步距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德武门前,数架辇车马匹组成的队伍已等在了那里。
太皇太后又扭头看了一眼,朝着商玥瑶招招手。
商玥瑶上前,老人家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进永熙帝掌中。
深宫浮沉一生,敏锐如她,二人从方才见了面到现在言辞交流不多又客套中透着别扭尴尬,她怎会看不出这小两口八成是闹了别扭。
抛去尊贵身份,他们也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但正因为站在这山河锦绣之巅,许多事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高宗死的早,生前偏宠一个异族女子,太皇太后靠着儿子上位,对夫妻之道也是一知半解,如今临别在即,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长篇大论来劝这二位。况且,皇后是永熙帝在她跟前拉了那么大的面子求在身边的女人,以太皇太后对永熙帝的了解,若非在意到了一定程度,必不会跟她开这个口。既然如此,就算是有些问题,想来以他的心智,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太皇太后满心的想。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小辈,男子高大英俊女子秀美娇柔,当真是一对璧人。
“皇帝,别忘了你在哀家面前说过什么,你们两个,可要担起责任来。”她把二人相握的手攥住。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比印象中更烫一些。
他完全可以虚握她,却偏实实在在的裹紧了。
商玥瑶心中复杂,终是没有挣开。
探春录(古言集) 对等
华盖如云散去。
太皇太后的队伍走远以后,留下的人就显得无所事事了。
永熙帝是众人的焦点,他这会儿还握着皇后的手站在那里,他没吭声,大家都不敢先行离开。
看似收敛恭敬的视线,其实都集中在一处。
一黑一红两管宽大的袖口分明遮挡的严严实实,但就是忍不住让人去想那袖中交握缠绕的手指。
不说后宫嫔妃,就算是在场的高门贵妇,又有哪个夫君能如此不避外人的跟自己亲密。
一时,心中感觉不成体统,却又忍不住的羡慕起来。
皇后得宠,外界猜疑颇多,最令人接受的解释只有一个,那便是皇后背叛了母族,换得她在后宫立足之地,同时也赢得皇帝的怜爱。这取舍之间,赢多还是输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看现如今这景象,当今陛下风姿,又是这般羡煞人的宠爱,似乎也值了。
商玥瑶退后一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永熙帝也并未强留,他扭头看向皇后,目光稍作停顿,转身走了。
二人情景落在有心人眼中,少不得又是一番猜测。
商玥瑶甚至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小声议论。
“陛下怎么不跟娘娘说话。”
他走了,大家自然要四散离去。
商玥瑶向来跟后宫的嫔妃无交情,原地停留片刻,便也回去了。只不过从德武门到御书房,前面一截路程只有一条道,商玥瑶虽稍落后了几步,但仍可以看到永熙帝的仪仗。
永熙帝坐在高高的玉辇上,玉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本就英俊无匹,冷着脸的时候,威压加持,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他身边跟着的,就没有蠢的,单看他此时的表情,便知道他定然心情不怎么愉快,是以行走间具都小心翼翼的,只闻脚步向前的悉悉索索声。
因而,身后忽然传来疾步小跑的声音时,便格外的明显。
刘早往后面看了一眼,还未呵斥,那小太监就跪了下去。
“冒冒失失的,惊扰了圣驾你该当何罪!”
小太监以头抢地,抖着声音道:“奴才罪该万死,皇后娘娘被瓦石砸了,奴才焦急去请太医……”
永熙帝的瞳孔骤缩。
他话音未落,众人只见永熙帝从高高的辇轿上跳了下来,速度之快宛如一道闪影,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扭头奔去。
……
商玥瑶痛得紧闭着眼睛。
前两日下过雨,她看到一些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瓦砾时还想着也是时候给这宫中来一次修缮了,哪料还没定下章程,自个儿就先中了招。
幸而砸的不是头面,否则这样重的瓦块,怕不是当场就要破了相。
商玥瑶捂着自己的肩膀,想到永熙帝刚过去还没多久,又是一阵庆幸。
身边闹哄哄的,商玥瑶疼的也顾不上许多,她倚靠在白芷身上,听着她急切又担心的声音安抚自己,商玥瑶想跟她说,不要哭,应是没什么大事,还未开口,就陷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来人将她拦腰抱起。
她现下脑子不太清明,全当是哪个奴才侍卫,竟这样大胆,走出几步,才发觉这怀抱如此熟悉。
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她不愿睁眼,永熙帝也不说话,只是见她流泪后,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不消片刻,就到了御书房,太医早已等在那里。
太医揭开皇后一侧领口,商玥瑶皮肤娇嫩,便是没有流血,此时那处青肿见淤,看起来也格外吓人。
皇帝的脸色黑得可以,太医颤颤巍巍的回了话,随即便出去抓药了。
他坐在床边,抬手想要抹去商玥瑶眼角的泪水,只是刚碰着,她头一侧就躲开了。
“你预备一直这样不理朕?”永熙帝道。
商玥瑶睫毛颤动,视线低垂,始终不肯看向他。
永熙帝便是有火,此时此刻也不能发,他忽地站起身。
看见屋里站着她的婢女,他道:“照顾好你们主子。”
白芷白芙呐呐应是。
……
更漏声隐隐传来。
白芷给商玥瑶掖被子,商玥瑶还未睡,肩膀处抹了药膏,火辣辣激得她有些难受。
她看着白芷,道:“你上来跟我一起吧。”
白芷摇摇头:“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往日里你和白芙与我同寝少了?”
白芷心想,往日里在家中,或者在紫宸殿里,终归算是自个儿的地界儿,此处御书房,这可是皇帝躺的床,她怎么能躺呢?
但看商玥瑶受伤后颇可怜的模样,白芷也无法再推脱。
她脱了鞋袜和外衫,躺在了商玥瑶外侧。
二人一开始默默无言,白芷见她始终没有入睡,心中又实在是难忍,便斟酌开口:“小姐,你和陛下怎么了?”
商玥瑶原不爱将她和永熙帝的事儿告诉别人,哪怕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也极少说什么,但可能真的是深夜不设防,亦或者是受伤令人变得脆弱,白芷开口,她并没有过多纠结,便将心中所想道出。
“不若你先告诉我,我与陛下有了龃龉之时,你和白芙最担心的是什么?”
这……
白芷原以为她的担心极易说出来,毕竟,这后宫里的女人大概都只怕这一样,但商玥瑶这般问她,不知道为何,竟有些难以启齿了。
她不说话,商玥瑶也猜到了。
“你们怕我被陛下厌弃,我们再过回从前的日子,对不对?”见她的表情,商玥瑶知她默认,轻声道:“我又何尝没有这些担忧?那四年怎么过来的,你们两个跟着我,应当最了解不过,只是从没被他眷顾过也就罢了,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倒也不妨事。如今,若跟我说让我回到以前那般,我自问,定然做不到心安理得。”
白芷道:“陛下对小姐如此在意,今天各个看在眼里,定不会让咱们回到过去的日子的。”
商玥瑶笑了笑:“傻丫头,若你真这般想,现在又担心些什么呢?”
白芷默然。
是啊,如若她对帝王情爱有信心,又怎么会第一时间担心自家小姐被皇帝厌弃呢?
白芷似乎是明白了商玥瑶这几日郁结的根源所在。
关系不对等,情爱不对等,商玥瑶永远站在祈他垂怜的位置,怎会开心。追-更:xiaomage.in (woo18)
探春录(古言集) 梅花
八月初七这日,永熙帝微服出宫。
先帝四皇子平王的生祭,永熙帝到时,平王妃烧的香刚过半。
先帝众多子嗣中,真正和永熙帝算得上兄弟的,唯有平王。在平王死前,永熙帝也一直站在他的阵营。只是平王敦厚纯善,在这场夺嫡恶战中先天便处在下风。府上门客也对他信心不足,曾劝永熙帝改弦易张,永熙帝思及少年时平王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屡次驳斥。四哥心善,那恶事便由他来做,亦无什么不可。
只是,天不从人愿。
“陛下来了。”
平王妃屈身。
永熙帝叫起:“四嫂何必多礼。”
“陛下净说些废话。”平王妃出身将门,性子豪爽直接,在永熙帝跟前也不怎么掩饰。
永熙帝微微一笑,现如今能跟他这样随意讲话的,实在是不多了。
他接过侍从递来的蒲团铺在地上,跪下磕了叁次。
平王妃也不阻拦,她心里多少知道,永熙帝没把他跟平王看作是君臣,只当成兄弟。
“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跟朕讲,陈太妃说她和你提过,若是你想离了平王府,她可以为你做主,日后不管是想另行婚嫁,还是如何,单看你自己。”陈太妃是平王的生母。
“嗨,我婆婆也是,说不动我,就去烦你们。”平王妃扒拉了一下香灰,笑道:“陛下你四哥坟头说这个,不怕他晚上入你梦?”
永熙帝顿了顿:“四哥定然也是希望你能快乐。”
“我现在就挺快乐。真离了平王府,那才是麻烦不断,我一个二嫁之身,样貌不出众,德行也够不上世家典范,若真有人求娶,有几个真心实意,无非是觉得我在陛下面前还有几分脸面罢了,但这脸面又是因着你四哥,就算你不在意,我还膈应呢。”除了这一点,那些高门宅院的破事儿她也搞不定,如今就她跟自己的婆婆二人日日相对,日子简单随意,她又有皇帝撑腰无人敢惹。不说别的,以后她真二嫁了,皇帝还能像今天这般护着她么?平王妃只是性子直,脑子却一点不傻。
永熙帝默然片刻:“只要四嫂觉得好就行。”
平王妃斜睨向他,发现永熙帝眉眼之间似有愁绪,便想起前几天的传闻,“光说我了,陛下呢,不知可有什么疑惑需要我帮您开解?”
永熙帝一口回绝:“朕能有什么需要开解。”
平王妃定定地看他几眼:“陛下万事如意,自然是好。您就当我多嘴吧,夫妻之间,大多问题都是自找的,我瞅着弟妹也是个明白人,有什么事儿,与她说开了就好。”
永熙帝心中暗叹,若是能说开的事儿,他也不必如此纠结苦恼。
平王妃走之前,又劝他:“我嫁给你四哥的时候,陛下才十五岁,陛下现在虽然是皇帝,但是与我而言,心中一直把陛下当做弟弟看待。陛下能为了皇后不肯选秀,我便知你一定是极中意她,既然如此,不妨多宽待些,皇后没了娘家,能依仗的就只有你。”
她走后,永熙帝又在那里待了一会儿。
平王的墓地选在皇家猎场的东南角,此处视野开阔,敬拜的路线自上而下,百米外有水流而过,是极佳的风水地。
平王已去了七年,他每年都会来祭拜,这七年时间里,先帝去了,几个兄弟没了,少年相识的好友背叛了他,如今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能作伴的日子也越来越少。走到这一刻,才发现这皇帝自古以来称孤道寡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如此,他便愈发接受不了商玥瑶心中还有别人。
若她都不能跟自己心意相通,他在这世上,就真成了孑然一身。
……
白芷给商玥瑶的肩膀上涂完药,瞅了一眼门外,小声道:“陈太医又去那边儿回话了。”
那边儿指的是永熙帝的书房。
永熙帝自那日后,便跟商玥瑶没怎么见过面,如今四五日过去了,除了天天叫给她看诊的太医过去问话,其他的再无表示。
白芷虽然多少明白商玥瑶心底在想什么,但是明白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说不急是不可能的。
商玥瑶陇上衣服,睫毛轻轻颤动。
何止。
她对香味敏感,每天早上她醒来时,都会发现床边有他身上的香气萦绕,稍微一想,就知他来过。不叫醒她,晚上只过来看着她,不吭不响的,倒比拉着她吵一架更让人心烦意乱。
白芷见商玥瑶默然不语,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响动,原是刘公公过来了。
刘公公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他进了屋子,行完礼后,招呼后面的小太监跟上,几个人一人搬着一盆花,手拿重物,却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四个人进了屋子,迅速站成一排。
“娘娘,这是岭南那边送过来的盆栽,说是当地有名的花匠耗了好几年的时间才精养出来的,陛下知道娘娘喜欢花草,立刻就让奴才送过来了,您看着挑挑,可有看得上眼的?”他脸上堆着笑,恨不得做出最喜庆的样子,让皇后看了能舒心,收下一两盆花,若是她一盆都不留,那他就惨了。
商玥瑶看向那几盆盆栽,目光在最后一盆上停了下来。
刘早立刻就道:“这盆叫半岁梅,别的梅花寒冬腊月开放,但这盆九月底便会开,花期据说可长达半年,别看这树木不大,但这上面的花苞可不少,一棵树上有粉有红,颜色鲜艳,尤其稀罕,放眼咱们整个大元,怕是只有这一盆。”
商玥瑶眸光微动。
……
刘早喜气洋洋地回到永熙帝的桌案边。
还没等永熙帝掀眼皮,他就自个儿先说了:“陛下,娘娘收了那盆半岁梅,看起来很是喜欢。还是陛下了解娘娘的喜好。”
“收了梅花?”
刘早未发现他语气中的寒意,滔滔不绝的说着皇后多喜欢那盆半岁梅。
永熙帝的唇角却慢慢凝起了霜。
他记性好,很多事便是当下不在意,日后若仔细想,也会想起来。早先关于姚望舒的细碎点滴,这些时日忽然就清晰起来。此人今年二十有四,祖上曾出过大儒,在临安一带也算大家族。他颇有些才学,为人清正廉明,几个大人言谈之间对他也颇多赞誉。高中之后,住在东市南叁巷,那里住着许多京中职位不高的中等官员,偶听谁提起,姚大人喜欢梅花,院子里种了数十种梅树,到了冬日,整个南叁巷子都是他家中梅花散发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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