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枝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三侗岸
他握住顾雷的手腕,胆怯地看他。
“别…别打我妈。”
情绪上头的顾雷听不得这句,好像顾深和她一伙。平日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懦弱样就极不顺眼。现他竟然还敢命令他!
顾雷猛地抓紧他的头发直往墙上撞。拉回,再撞,拉回,再撞,无数次。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我看不好好拾你们是不知道规矩怎么写了!龟儿子你他妈还敢过来!老子今天没打你你不舒服了是不是?!”
瘦弱的身体摔在墙上,额头已长满血花,血线流过眉毛、眼皮、脸颊,再滴在地上。他的表情痛苦到碎裂。
头好晕。他双手护住头,生理的眼泪失控地和血同流。
痛。
好痛。
“爸…别打我…”他哭着求饶。
顾雷更气,一巴掌扇他的头。“只晓得哭哭哭!你还是个男的吗?!我他妈看你这幅鬼样子就来气!”
最后。顾深眼睛红着,眼泪流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双手用纸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看顾雷打累后正喘着粗气喝茶。
茶,一杯又一杯。
血,一张又一张。
–
顾深喜欢那把军刀。
当刀尖最利一线笔直横破中指指尖,溢出的血液如十字架般神圣。
他崇拜红色祷告。
割出骨髓里他人丑恶,释放神龛里皎洁雪体。痛呻是仪式奏歌,之后,空白、荏弱、软肢都将脱离。头颅、胴体、脏腑将被祭血清洗涤静,混新鲜空气循环。
然后他复生。
血疤里开始长层层麻麻沾满肉屑的獠牙。
因为他突然看到。
世上原真有披着人皮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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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枝 往|下/1
暗趸趸的房间,盛溢下不完的阴雨,他的呼吸很浅,像一片绒羽拂过燥冷的黑夜。
“哥,这家会散吗?”
散。像风里的一堆随意的干沙。
他忍疼平躺在床,任顾隐抚摸他的松软发根。他无比痴享被在意的人在乎安慰,如此他全身痛苦都将消失。
这刻他像金灯藤般太渴望绞索头顶仅有的温暖。
顾隐湿了眼看他额头半结疤的伤,手只是一直抚摸他、抚平他。
“哥…”他伸出右手,习惯性紧握顾隐的手。抬眸。“我不想看他这样打我妈。妈那么瘦点,他要打可以打我,我皮厚骨头也硬。只要这家不散,我…”
顾隐垂了头立刻打断他,语气严肃。
“顾深,你太偏执了。”
他震了般,低下半面眼皮,缓缓松开顾隐的手。
顾隐却抓回紧握他,沉默着任时间流逝。
半刻后,他冲顾深笑了笑。
“我知道了一个挣大钱的门路。过不久我就带你和妈一起走。然后我们一起上学。”
顾隐低了声看着他。“到时候…你就能正大光明地说…”他眼中星光,笑意满天。
“我是顾深。是顾隐的双胞胎弟弟。”
两人隐瞒交换被不通人情的校方发现后不知会不会被退学处理,可无论事态如何,预防谨慎总没错,由此顾深才小心翼翼地模仿顾隐。幸好双子心意相通、区分不大、次数不多,做事说话细固定,平时都能混过明月和顾雷,也没人突想到会是双胞胎。所以初一到初叁,就这样骗过所有眼睛。
天会冷,人会暖。
顾深高兴地露出梨涡。“我也想和哥一起上学。”
顾隐的笑没有梨涡。顾深因梨涡笑起来如稚儿般可爱。
顾隐看了他很久,吐出的气如半辈子长。
“顾深…有时我希望你一直纯善。”
他又说:“有时却恨你太委曲求全。”
顾深的眼睛美如梦醒。梦醒的人这一际没有善恶,是意识与潜意识的模糊地带,是白色、羸弱、柔软的片刻。英雄失谋、美人失洁都在此际。
顾隐的声音低重,饱含劝教。
“顾深。做人不要八面玲珑,要六面玲珑,还有两面是刺。你要锋芒,一味沉默忍让的人不死即疯,我不想你这样。顾雷不过像条狗而已,你越害怕,他就越乱吠咬人。你要是扔石头砸他,他就早夹着尾巴跑了。”
他说:如果你能有一次反抗他,他就不会毫不把你当人看地打你。你真任由他把你打死吗?
顾深犹豫,还抱有期待。“他是…生我养我的人…他不会忍心的…”
顾隐恼怒后无奈叹了口气,他回了手,语气和蔼。
“顾深。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生下孩子的人都配做父母,只生不养的畜生满街都是。”
“我知道你性子弱、不争不抢,对虐待也不反击…”
顾隐抬了头,往事一股脑地窜回,再脱口而出。
还记得吗?初一那年你感冒了,顾雷怕你传染不让你上桌吃饭。结果你半声不吭就一个人跑到角落里看着我们默默地吃。
顾深,你太听话了,我心里难受。
我记得那时有个小孩邀你去他家玩,说是玩。呵。却使唤你帮他家做家务,你倒好心,又扫地拾,又跑老远到菜市场花存的那点钱给别人家买菜。结果人家饭也不留你,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就打发你回家。你那天回来落寞的脸,我看你都快哭了。
可我更没想到…
结果你下次还兴致冲冲地去。
“哥去上学了。我又一个人在家…”
孩子心软的顾深怕被人孤立,他天生恐惧孤独。太寂寞,人怕寂寞什么事都能干出,有时连虚伪的善意都想抓住。
顾深不喜欢与孤僻为伍,他想有人陪他。
顾隐气得声音加大。“现在呢?他把你当朋友吗?他有邀请你参加过一次生日宴吗?!你什么都迁就他,可结果呢?!”
他的脸顿时苍白,翻了侧身不想看顾隐的脸,手指一点点地捏紧了枕头。
顾隐了气,又愁又燥地看时间漫过他的后脑。
“哥。”许久,他迟钝地问他。
“掏心掏肺地容忍和付出…我就错了吗?”
顾隐沉默了,他不由转头看窗外一轮月。月挂中天,暂满还缺却从不自圆。
他看着灰色的月说:“错的只是不知好歹的人。轻易来的不会珍惜,得不到的就摇尾乞怜。”
朔晦缺,望月圆。人的欲望与厌倦就像月。先贪、馋、拗然后就烂、腻、烦。循环。往复。
“我没以前那么傻了,一定会有人值得我对她好的。”
他转回头看顾深的背影,走到他跟前,摸他的头认真嘱咐。
“以后别轻易露出在意。”
“我怕别人不懂珍惜。”
顾深低垂了眼,也认真了。“我听哥的。”
顾隐看他乖巧模样,突然联想到男女关系上,一时打趣他说;“上学那会儿,班里女生有看上的吗?”
顾深耳朵克制不住一红。“哥…我又不像你。我对恋爱没心思,我宁愿花时间多读书。我不喜欢女生缠着我,也没觉得女生哪里好。”
犹豫半久,他侧回身抬头求知地看他。“而且…哥,我觉得亲…好恶心。你不恶心吗?”
两人喜洁是先天脾性和后天养成的结果。美的人更在意美,顾隐周围人都干净有香,于是也喜欢上洁净。顾深因为学顾隐,也养成不吃荤辣、爱洁、固定作息等习惯。久了便入骨,说是顾隐的影子也不过。
但两人本性还是不同。顾隐更偏沉淀老练,顾深偏向纯良无害。
顾深待家更久。初二上学期有天不小心翻出顾雷放在抽屉里的毛片。封面平平无奇没有看过,于是他好奇而自然地放进碟子,以为是电视剧。
却越看越不对劲:不是病人的故事吗?护士怎么就褪下黑色丝袜了?男的手指为什么要放在白色内裤中间滑动?他皱着眉看布料逐渐湿润。接着,男的掏出物器,扯下护士内裤插了进去。
交合处被摄像机故意放大清晰。女人褶皱发黑的阴瓣,男人丑陋的器官,抽动间视觉上无比脏污难看。
顾深被这一幕顿时刺激到反胃,胃部一时翻涌泛酸,他忍受不住,瞬间就低了头猛地吐在地上。
他没想过女的下面竟然长成这样,也没想到男的也丑陋。这完全打破他对胴体和性交的美好幻想。等他忍了难受回神想关了它,可一抬眼就看到男的竟一脸享受地在舔女的下面。
他不是刚刚才放进去那东西吗?!
呕。他又吐了。
顾深的根同他一般。肌色偏粉,皮也罕见肤嫩,头也是滤镜里般的颜色,又遗传明月几乎没有毛发,固然觉得男的都是这样。干净,清色。没成想这一打开就成了心理阴影。从此看到女生,面上再喜笑可人,可一想到下面是这样,他就有点反感抵触,也对性事再无普通男孩般热情激动了。
口水唾沫有难闻味道,所以他难以想象人怎么会喜欢交换臭味?
顾隐笑着回他。“怎么会呢?女孩子啊…很甜的,也香香的。”
他皱眉。“怎么可能…”
顾隐看他疑惑排斥的面容,顿时心生感慨。“总有一天你也会有喜欢的女生。哥突然好想看你和别人牵手接吻是什么样啊…”
“我不可能和别人牵手接吻…”他的眉皱得更深。“而且是女生…”
顾隐看他那样,坐在床边更有意逗他。
“你知道怎么让女生喜欢你吗?”
“我不想听。”他双手慌忙捂住耳朵。
顾隐挑了挑眉,才不顾他听不听,压低了声,笑意勾拨如个妖。
“顾深,你要勾引她。”
他赶忙背对着他。“哥!我说了我不听。”
“顾深。你有个好脸,女孩都喜欢,但也有不上钩的。你要想让她喜欢你,就要心思地勾引她。首先要知道她喜欢什么。手控?唇控?还是气味控?有人癖好独特你就要对症下药。而且没有女生能抵抗一个成绩好、身材好、声音好、还对她好的男生。你要不经意地展露你的优秀,让她崇拜倾慕。”
“还有…”顾隐看着他充耳不闻,笑容更大了。“要记得用眼神勾引她。她要是看你,你瞟她一眼就回,故意放电又毫不做作,让她若有若无地上心…”
“歪门邪道。”顾深顿时坐起身子打断他的话,一时疑惑。“你也是这样勾引茉荷的?”
“我和她?”
似是谈起这个名字,他的寒霜突然就层层迭迭。
“不知道成不成呢…她嫌我太小,觉得我只是年少冲动,对异性好奇。”顾隐躺回了地板床,又望向灰月。“呵。她也不想想,异性那么多我怎么偏偏却对她好奇?年龄小不算爱,那成年人的爱就算爱了?我看还没年轻来得纯粹,长大的感情一半都是利益打算。”
顾深不懂感情,一时接不上顾隐的话。
顾隐转而说起别的。“茉荷说你上学不喜欢搭理人,性子越来越闷了。”
“我怕说错话。给哥惹麻烦。”
他无声叹了口气。“我们会好起来的。”
顾深也躺回床上,眼睛看向他的头顶,语气灼灼。“我等着和哥一起上高中。”
顾隐对他笑了笑。坚定如钢,炙热如阳。
“一定会的。”
少年信任的眼睛只如露水般清澈。露水摇晃,水中世界放大如一场盛华的梦境。
叁叁:这章有七千字,所以分为两段了。还在写,有点困难。
蚕枝 往|下/2
喂。
想疯一次吗?
就今天。
–
温柔稳重的顾隐死在了冬天。
他死那天,顾深替他参加了高一上学期分班考试。没有发挥好。
锈木桌上的阿莫西林少了两颗。
黑色剪影在蓝色窗前沉默,夕阳黄在山上灼烧,乌云层层。雪下得白静,无声躺进阴晦的犄里旯旮 。桥下污水一晃而晃地糟蹋着灯光,路灯在夜里游荡,白色纸钱乱飞,唢呐悲声不绝。
唱:为什么是你活着。
城市还在川流不息。
明月第一次扇他脸,大声悲痛地嘶吼。“你们俩为什么要交换上学?!为什么死的人是顾隐!谁让你替他考试的?!”
潜台词: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顾隐的丧事已办完,亲朋好友走光,院子里只剩残羹剩饭,桌椅若干散摆。一张黑白照片在一碗水果前笑得惊艳。
顾隐死了。依旧明艳夺人。
他沉默站着,高一已发育的高挑身型骨架宽大,身上肉却弱,脸如白纸仿若风吹就碎。少年的脸出落惊羡,一睁一闭都是风华。风起、风落。
她抹去眼泪,平静后肿着眼看向顾雷,声音冷漠。
“我们离婚。”
顾雷听后反射性加大声音。“你疯了!又不是我让顾隐死的!”
她眼里的寒光像把冰刀。“要是顾隐还活着,也早晚会被你弄死的。他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了这个家!”
话完,她利落地从凳上起身就往门外走。
“明月!你敢走!”顾雷拉住她的手。
“顾雷。”她讥笑地看他的手,抬眸。“忘了前几天才被人警告过吗?”
顾雷胆怯后顿时暴怒,联想可能性,声音瞬间爆炸。“老子就知道是你偷人了!”
“对。”她挣脱出他的手。“你敢拦我试试。”
顾雷的眼睛越来越红,如杀人般血腥。“你个卖批的臭娘们!现在傍上个大款就了不起了是吧!廉耻不要,这个家也不要了是吧!你他妈个贱人!”
“随你怎么说。”她毫不留情迈出步子。“你不怕他就来拦我。”
她走得很急,像恐惧拖泥带水。
顾深像被一把利斧从头顶一下砍到了脚底,鲜血填满她被灯拉得越来越长的背影。
他颤抖着唇。“妈…别走。”
她听到顾深颤着声求她,下意识停了下,深吸一口气还是往前走了。
“你以后好好跟你爸过日子。”
血越流越多,从身体每个洞里股流。流到她脚底,然后被踩碎。
为什么要有家。家人可不可以挑选?不要磨损厌弃,不要尔虞我诈,没有踩低贬压。
和睦温柔、体谅理解、鼓励支持,个个为同个梦往前走。
可不可以是这样的家。
“妈…”他咬着唇唤她。“求求你…”
顾雷突然把厨房垃圾扔到他头上,他清晰闻到发里剩饭油渣今人作呕的味道。
“不准求那个婊子!”
好脏、好臭、恶心。
他疯了般冲到水槽处不停清洗他的头发。姜片、饭粒、辣椒顺着水流和粗气的呕吐声冲进下水道。
好脏。
他好脏。
顾雷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用力摔在地上。湿发黏在他的额角,遮住他空白的眼睛。
“明月,你就这么走了?忍心不要你儿子了?!”
世界像万花筒般开始扭曲旋转,身体越来越透明,钉子刺穿他上千血管,鲜红血液沸热、气温逐渐升高。
他体内腐烂的是谁。
“你干什么!”她慌张转身。
于是扯着耳朵扔在她面前,用力扇出响亮的耳光,酒瓶扔在肋骨上脆响,拳打脚踢、匍匐在地、鲜血淋漓。棍棒如刺刀般捅进小臂大腿,顾隐死后再没进食的弱躯如死亡般寂静。头发被扯露出一圈光洁头皮,密密麻麻的血洞如癞子,然后头皮疯狂流血,从太阳穴流进嘴里。
“干什么?!你不要他!那我凭什么就要他!老子告诉你!要是敢留给我老子就打死他!”
他的舌尖情不自禁卷入。
他的血。好脏。
他止不住捂住腹部无尽干呕。
却又…
令人窒息的美味。
他贪婪地一边食吸一边干呕。如嗜血恶鬼的他歪着头,头发遮住他的白色眼睛。
“不要打我了…”坏掉的声带,卑微的求救。
痛。
好痛。
顾隐死了。
五脏六腑像被十指掏空,双手逆顺相反地扭绞出血汁。血汁里下有黑色的雨,淋淋漓漓,粘稠的液体正酸噬他身体里的谁。
谁不想做人。
不想做人。
不想做人了。
顾雷的面容狰狞如条鬣狗,真实目的暴露。“明月!你要是敢走,信不信老子弄死他!”
他一脚如踢球般踢蹬他的腹部。
他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索性闭上。双手抱头,麻木求饶。
“爸。别打了…痛…”
痛。好痛。
“你他妈疯了!他是你儿子!”明月被这暴行吓得惊声尖叫。
“我看他就是你跟别人生的野种!操你妈的瞒老子那么久!是不是早就跟那个男人搞上了!操你妈的!老子就要打死这个狗杂种!要是顾隐在,我他妈就一起打死!操你妈的!”
明月吞咽喉咙,她看着地面被虐打也不反击、软弱无力的顾深,逐渐地平静胸腹。
“随便你。反正顾隐已经死了,我不会要顾深。你要打死就打死吧,搞笑。我会因为他就选择不走了?我劝你别做没用的事。”
铁拳撞棉花,顾雷会手吧。
她甚至悲愤绝望地想:他打死顾深也好,死了就会被抓去坐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他捂住头的五指动了动,再紧紧握拳。手心里长满指甲印,再轻轻放开了。
|他们一定不忍心。
生性敏感的人活得很辛苦吧,怎么一下就懂了人的话里有话。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抬头看她。一帧一帧地看她,想看清她。
|沉默的人不死即疯。疯,如飓风纵欲。
顾隐死了。
她偏了脸不与他对视,结果了然。
他的呼吸骤停。头发遮住低垂的眼,僵硬的手脚半截像进了墓土,神经线正万木俱焚的颓坏。
他小声说:别走近我。
世界和他开始一同透明,所有人套上面具。一个一个穿过他。他低头拖着只有骨节的身体往地狱里走。赤脚走。地狱边缘是座尸骨垒成的悬崖,他一纵而下。胸腔里的心脏被烈风割得四分五裂,血和肉在空中酣畅下雨。
他缓慢地撑起身站了起来,咬牙低着头,虚弱地摇摇晃晃,嘴里喃喃如诗。
别走近我。
顾雷绝望而疯怔。最有出息的儿子死了,花了十万的老婆要跑,拖着一个没前途的顾深,家庭分崩离析,这种日子怎么过!他现在暴怒神智不清,只想逼明月不要离开这个家。
他疯了般点头。“行!老子今天就让他去死!”
顾雷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冲出来。
“有种你就下手!”她激他。”你别以为老子不敢!”他一激就中。
菜刀利落划破他的腹部,他的身体顿时痉挛。十厘米长度,浅浅一道,血透出衣衫,鲜血染红了地面。他摸着肚上割破的衣服,抬看指腹上的血,一时像个傻子。
痛。
痛啊。
“明月,你就看着我怎么弄死他!”他呼吸粗喘拿着滴血的刀,双眼瞪着,较真地要维持男性尊严杀死他。
你说。
人真的只会因为一句话就去杀人吗?
他常常臆想没有白昼只有黑夜,像失去眼球的双眼。梦里他泡在血罐里,天上掉落下腐烂肉块,他用尽全力赤身奔躲那些污秽。
痛。
顾深太痛了。痛到不流一滴泪,眼睛依旧埋在头发里。
顾隐死了。
好痛。
獠牙在伤口里层层而生。
他越痛苦,反而越兴奋。伤他越重,他越像高潮般全身都在无休止地战栗沸腾,所有神经都在不休不眠地雀跃。
痛啊!
哈。
“你他妈敢躲?!”顾雷不信他躲开他砍来的刀,再次谩骂他是个杂种。
明月僵硬地看着,双脚丝毫不敢动步。
他的嘴角上幅。
待在这腐烂如水蛭的恶臭之地十多年,一直以为虐杀会因放软姿态化柔。无数次成全、不争、听话,逼自己把委屈当血咽下,任丑陋腐蚀坚硬堡垒,掏心窝子地念着这家可不能散。却不过他是最透明的一个,只是越容忍越放肆,越退让越进尺,越委屈越欺凌。世界以痛作祟,却还要他为它高歌。是他错了吗?他错了吗?
他错了。他错了。他不该任他这样。
顾隐死了。
所以他应该陪顾隐去死。
好痛。
我的骨头好痛。血还在流。
对面拿刀的人疯了。
嘘。别走近他,因为他也想疯。别走近他。他会伤害他。
顾雷又是一刀砍来,没有砍中。
顾深太兴奋了,他太想活下去了。
他的右手放进裤兜里握住这把常用来自残的刀的刀柄。
这一刻。他的快感来源于无尽的痛苦。伤他越狠,越虐待他折磨他使他心碎,他越激动得像吮吸乳汁般享受充足。玩火自焚般的美,红色在白色里燃烧殆尽,火焰燃烧纤细血管里的血液。一切快乐到扭曲、变形。
他爱上摧毁的禁晦。无论攻方还是受方。
痛。
怎么办?变态的喜好正在身体里开花。
一念神祗,一念疯魔。美好、纤细、皎洁的顾深在阴晦里发狂、毁灭、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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