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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X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凉鹤
“我弟弟既是个男的,他干嘛拉扯男人不放?难不成这小日本是个变态!”
“变态又怎么样,日本人高兴,男的女的,你还敢说什么啊!”
山田见她表情不软,更是下不来台,也早就想揍这个谭洁了,抬手挥拳,那一拳正捣在谭洁脸上,她哪受得住这个,一下子跌倒在地,全场惊呼。
这山田虽不是健壮的日本兵,但毕竟是个男人,上前屈身揪起人还想落拳,却忽然面上一僵,只觉腹中传有刺痛感,一低头,却见肚子上正插了一把长柄刀,殷红淌血,瞬间浸染衣衫,他惊恐后退,再看刺向自己的正是旁边穿红和服的小瞎子!
他怎么……?!
“啊!”山田抬起一脚就把梅娣踹倒一边,刀子却还在肚子上,走两步晃三步,伸手握住那刀柄,往外用力一扯,扯出红黄血肠,淋漓骇人,所有人都惊呆了,那翻译更是吓晕过去。
山田念叨日语,目露凶相,把那长刀就往梅娣身上扎去,眼见刀要靠近了,后头有人一扑,扑倒了山田,他手里的刀却没落,想回身去刺,却不料,那头梅娣已握住他手腕,低头就一口,瞎子咬人不松口,他发了狠咬他胳膊,山田疼得哇叫一声,刀子咣当落地。
后头那人动作快,爬起来就抓住刀,上去就是一刺。
这一刀,正扎了山田的喉管,腔管迸裂,鲜血如瀑,人也叫不出声,直瞪着眼挺死过去。
“杀人啦!杀日本人啦!”
谭洁丢了刀子,抱起地上的梅娣就往门外冲,他俩浑身血腥气,脸上、发上、青衣、红衣全都染成血红,异常恐怖,一酒屋子人竟不敢上前拿人,等再反应过来时,他们早已遁去。
正有诗云:昔日今时多相似,只因不堪欺凌辱,二瓜生来性顽劣,扭结藤蔓亦夺命。
谭洁骑着三轮车拼命往前赶,钻弄堂走偏路,前怕封锁戒严地,后怕追来日本兵,幸好晚上灯光不足,二人一路颠来并未暴露,但路坎坷,途穷尽,又听前方传来车声逼近,似乎就要把二人困住逮捕。
正在绝望时,车后的梅娣忽然惊呼:“姐,你听,你听!”
好像是沸沸扬扬的敲锣打鼓声,是人声鼎沸,不是哀怨樱花歌,也不是苦楚乞怜曲儿,更不是咿咿呀呀的折子戏,那是激昂的行进曲!
车灯大亮,打在他们两个身上,晃过去,后面一队百姓见了二人不惊恐反倒喜气洋洋宣捷报——“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
“杀日本人啊!杀日本走狗啊!”
谭洁下了车,走到梅娣跟前,看着这一众盛大欢呼的景象,轻轻笑了:“原以为是戏开始了,却没想到,咱们该落幕了。”
……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注】
谭洁重着戏服,在台上演一遍《穆桂英挂帅》,她扮的青衣是柔中有刚,是烈中有媚,铠甲红女靠,穿盔罩袭蟒,戴翎、踅蟒,扮相英武帅气,是威风凛凛的刀马旦。
散板结束,锣鼓胡琴俱停,她茫然望向台下,掌声四起,响彻整个剧院大厅,似乎是一场梦,梦醒散场,她缓缓退去。
在后台卸妆,有人给她送花,一问来者,竟是袁安琪的佣人。
谭洁问:“你们夫人呢?”
“夫人卧病在床不方便出来,听说谭先生重返戏台,夫人特意让我送花祝贺。”
“夫人怎么了?”
佣人面露难色道:“夫人前些时候出了点事,人一直病着,连医院都没办法了。”
谭洁一听,着忙换了衣服让佣人领了去袁安琪的住处探望。
今昔不比昨,袁安琪现在的住处就是普通租界的一处公寓,家具都旧了,狼藉一片,只有一个保姆在忙着煮药,孩子不足一岁,在摇篮里哇哇啼哭。
谭洁进到卧室,见到袁安琪,吓了一跳,这也就半年不见,人整个瘦得脱了像,往日荣华美貌全然不复存在,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床上,病容憔悴,半天才睁开眼,一见是她来,定了半天目光才有气无力呼出一声:“你来了。”
谭洁眼眶发热,忙走到床榻边急道:“怎么几日不见你,你就病成这样子。”
袁安琪重重咳了一声,虚弱牵牵嘴角,也没笑出来:“该给你道喜,恭喜你还是回到了老本行……上了真台子。”
“哎我老了,唱不动了!”谭洁叹了口气。
“你正年轻呢……”袁安琪伸出手,颤颤巍巍,摸不到她脸上,谭洁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二人相看,像多年不见的闺中姐妹,袁安琪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不咳了,轻道:“谭洁,我想我快死了……你来了,我正好也能求你一件事。”
谭洁震了震问:“你到底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袁安琪叹息,边喘边艰难道:“去年……我丈夫被治了卖国罪被……枪毙了,爸爸又在几个月前在天津病逝了,各方势力倒戈,把我关在审讯房里好几天,我在牢里得了一场病,差点死在里面……咳咳,幸好陆铎帮我作证保我出来,我一出来,就听说国民党和共产党一直在打,局势很不稳。”
谭洁点点头:“外面确实闹得厉害,天下不太平。”
袁安琪虚声又道:“人都说天下可太平了,其实都不知道,南京政府从去年就开始征调商船运往台湾送物资,就连陆铎也都早跑了……”
“去台湾?”
袁安琪皱眉点头,急咳起来,止不住。
谭洁忙扶袁安琪喝了口水,让她歇了片刻,才听她继续道:“共产党来了,能跑的都要跑。”
谭洁平日也听了不少共产党的传闻,只觉得都是中国人,又不是小日本,能怎么打怎么闹呢?
“我想走也走不了,现在更是不行了,估计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只是可怜我女儿跟着我受苦……谭先生,既然今日你来了,我就当是咱俩未尽的缘分……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你说。”
“带我女儿走。”
“什么?”
“我女儿是汉奸和国民党党羽之后,早晚留不下来……侬也是给政府卖过命、给日恩客们卖过唱的,他们也饶不了你们。”
“可是……”
“我在上海无亲无靠,被关起来的那几天,世态炎凉也看了不少,信得过的没几个,我知道你同我不亲近,你弟弟也恨死我,但看在往日我对你们姐弟照顾的份上,求求你们,帮帮我……”
谭洁握住她的手:“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的,你能好的!”
“你肯帮我了吗?”
谭洁为难了:“可是眼下一票难求,我们怎么带你的女儿走呢?”
袁安琪咳了几声:“我手里还有几根金条,我给你几个名字,你去找找人,他们也许能帮得上。”
谭洁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的事我尽量办,只是能力有限,你安心养病,也别太抱大希望,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袁安琪点头,悲苦道:“我的身子我知道,恐怕挨不过这半年了!如果你们能帮我,带我女儿走……我感激不尽,不愿意走,我也不勉强,我死后大不了把孩子送到姑子庙里!”
“别这么说!”谭洁握住她的手,靠得近,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口拙词穷,不知说什么,湿了眼眶,反复念叨:“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袁安琪眼泪淌下来,青灰的墙壁里人的气息都是冷的。
乱世之下,人人都求自保,钱也不是钱,攒在手里的钞票、金圆券都买不来米,南京路上异常拥挤,车子、人潮涌动,那不是昔日繁华的景象,而是今日惶惶的逃命潮。
梅娣剪了头发,穿白衫长裤,在草地上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他刚做了腿部手术不久,人已经能从床上站起来了,萎缩的双脚正费力试探迈行。
“我倒是觉得共产党没那么恐怖,听楼下婶子在复旦大学念书的儿子说,人民解放军挺好的,跟土八路不一样,向着贫苦老百姓,跟老百姓一条心,不砸不抢不贪腐,说是能把局势稳定下来,统一中国,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再说改朝换代,换个皇帝罢了,都是中国人,怕什么。”
谭洁在草地另一头伸手迎他,生怕他摔着,总要往前走几步:“你别忘了,共产党跟国民党是死对头,咱们还给国民党卖过命。”
“那不都是被迫的嘛,好多国民党不后来也投靠了共产党嘛!”
“话是这么说,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梅娣冷笑:“你不就是想帮那个袁安琪嘛,你要真想带她孩子走咱就走,不必说这些。”
“可是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也要愿意,孩子是无辜的,怪可怜的,总比跟个病妈遭罪好。”
过了几日,谭洁又听剧院里从北方解放区跑回来说,农村土改斗地主、把折子戏改成样板戏,杀异党异议者的事情一桩桩也很恐怖,这救世主未必真的救世。
谭洁又忍不住回去把这话叨叨给梅娣听,梅娣撇嘴:“咱们又不是地主乡绅,穷苦老百姓罢了,他们改戏改他们的,咱们唱咱自个儿的,我就不信,这国粹还能给革了命,那岂不是毁人毁世了!”
“你怎知就不能?我听着就觉得没什么好感,新党向来心性不定,指不定新君上朝弄不弄这些旧臣遗老和老思想老文化。”
“你还是惦记帮袁安琪,可船票弄到了吗?没弄到,说什么都没用。”
谭洁摇摇头:“袁安琪没了靠山,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一个也不肯帮。”
找人找不来,票也没那么好买,黄牛党把票价抬到天价,旅行社天天排了人山人海,龙围了好几圈,商铺窗户都爬了人。
谭洁只得连续好天半夜起来排队,终于得了两张船票。
那日傍晚,谭洁又去瞧袁安琪,袁安琪也果然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会儿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天才睁开眼缝,看她一眼,又闭上。
谭洁贴着她耳朵道:“票已经买好了,孩子我会接走……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待她。”
袁安琪没说话,也睁不开眼睛,抽泣着眼泪却顺眼角灌进耳朵里。
谭洁拿出手帕摸索到她脸上,替她擦了又擦,擦不净,索性由她浸湿枕巾。
半晌,袁安琪苍白嘴唇抖了抖发出哎地一声长叹,吐出二字:“谢谢。”
谭洁鼻子也酸了,哽咽道:“你不必……其实是我们欠你的,没有你的捐助,弟弟的腿也不能那么快好。”
袁安琪睁开眼睛,看眼前人,不知是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从来就看不清这人的真实面目了——是男还是女,是姐还是弟。
“你是谁?是他还是她?”
谭洁手握绢子抚她面容:“安琪,你看不见了吗?你也瞎了吗?你好好瞧瞧我是谁啊?”
袁安琪瞪足了眼睛看她,可是她还是看不清,脸还是那张脸——苍白浓眉眼红唇,剪了长发换短发,身上有淡淡的水生调香精味道。
“是你?!”
那口气喘不过来,他的唇落到她唇上,他的手也跟着落下来,隔着洋绉纱绢子——对哦,谭洁从来不用这么精致的绢子,停在她脖子上,牢牢箍住,慢慢加力。
谢谢侬,可吾还是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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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穆桂英挂帅》选段





七X 瓜熟弟落(二十二)携幼女姐弟驻宝岛叹戏梦二瓜舞落幕(完)
初抵台湾的时候,谭洁梅娣拿的身份证件是伪造的,名也取台湾新生儿女里流行的名,男叫陈台生,女叫秦念乡。
一双男女又领了个尚不足三岁的孩子逃难来,难中成一家,上了岸就取父亲姓陈,登记名为安琪,乳名唤瓜子。
幸得了袁氏留下的金条财物,一家三口不必住在铁道边用铁皮烂木搭建的难民棚屋,那边都是国民党迁台带来的户群,当街洗漱做饭骂街,挤在一溜。
他们住在铁道骑楼棚屋以南的西门町康定路一栋日式房,四间榻榻米,后面一个小花园,没几样家具,条件也不好,一切都得从头来。秦念乡的压力最大,要照顾双目失明的丈夫陈台生,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为了买票和房产置办,手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不像在大陆还能到剧院唱唱戏,现在只能务实一点,白天在艋舺老街一家面馆给人刷盘子,晚上去酒馆给人做做招待。
陈台生就在家照顾孩子,但他眼睛不好,偶尔还会出点意外,孩子磕了碰了、饿得营养不良也只一劲儿地哭,他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面住棚屋的一家姓林,从北京来的,听陈台生和秦念乡的口音就觉得亲切,私下一聊,果然有些“同声同气”,在到处是南方人的地界,实属不易。
尤其林太太,长得高挑个儿,个性也豪爽直接,在家负责带个五岁的男孩子,皮得不行,自己也跟着上蹿下跳,生龙活虎,看陈抬生眼不好,手脚也不像个干活的,就把陈安琪接过去照顾,顺便也照顾了陈台生,帮他搬煤球烧饭,扶他进出……长此以往,秦念乡也不太好意思,就把两间榻榻米低价租给了林家,于是两家并一家,林家也不必住在破铁皮房,也总算是有一个像样的房子住了。
林先生本是个调音师,搬过来初始也是到处打打零工,后来还是在职中寻了个正规职位教音乐,日子才算好一点,这般如此,两家的日子虽然都过得紧巴,但互相帮衬,倒也不算太难捱。
外面形势日趋紧张,戒严时期到处都是国民政府的管制岗哨,三五户就有个纪委、检察官,隔三差五就来敲门巡查,路上时不时就有便衣,一怀疑是共匪、间谍、亲共者就带走枪决,对异党异见者也也都实行肃清处理,一时人心惶惶,尤其像秦念乡和陈台生这样来路不正、手里有不少人命的,更是行事能低调就低调,戏也都不唱了,素手纤指也在日常劳苦里生了茧、起了皱、磨了皮。
日子一天天过,大家起初还对反攻大陆抱有一丝幻想,朝韩停战后大陆又传来的一场场政治斗争,又让岛内感到望乡无路了,外墙标语从“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到“保密防谍”再到”检肃匪谍”,这句是永不变的,隔上几年就要重新刷一遍,白字再来蓝框,篮框再来白圈,日夜警示世人。
陈安琪也一天天长大,同邻居林子墨同出同进,跟一对儿兄妹一样亲,上学也都安排在一处,逐渐大了,也就有了男女之别,陈安琪越长越像袁安琪,漂亮的脸一双迷人眼,爱美爱打扮,每天都要爸爸给梳不同的发辫,刚入小学就有不少男孩子经常同她亲近,可有林子墨在旁边看护,谁也接近不得。
两家也常常坐在后花园一起吃饭喝酒,一说起孩子的事,就笑成一团。
林太太特意逗陈安琪:“你将来做我们家媳妇好不好?喊我婆婆好吧?”
陈安琪抬头看看妈妈,身子却贴在爸爸的怀里,似懂非懂但已经红了脸,嗫嚅:“爸爸,妈妈,什么是媳妇呀?”
林子墨扯她辫子:“哎哎,这个你都不懂,就是跟我结婚啦!”
大家轰地都笑了,小女孩更害羞了,把脸都埋在爸爸的胳膊里,陈台生虽然看不见她的红脸蛋,但也知道这孩子心情,安抚地拍她缓道:“安琪,你将来早晚会要跟一个你喜欢的人结婚,就像妈妈跟爸爸一样,一起生活,再养个小安琪……”
林太太和林先生都笑了,林太太更是羡慕地看着对面这两个——郎才女貌的一对儿,恩爱长久,长得都是一个模子,虽然男子有些女气,女子有些男子气概,但一阴一柔,完美搭配,尤其他们彼此还会以姐弟称呼——陈台生是那么依恋秦念乡,经常撒娇叫她“阿姐”,也或许是他着实可怜,她也疼他,再也没像谁像她那样疼自个儿家的男人,像母亲,像姐姐,像恋人,这一点也让林先生颇为羡慕。
偶尔,夫妻隔墙听那二人深夜轻吟,爱意缠绵,都甚觉这夫妻,能做到十年如一日般甜蜜也是人生大幸。
秦念乡在底下暗暗握住陈台生的手,温暖从手心传递,虽然他们瞎的瞎,老的老,唱也唱不动了,演也演不真切了,可是人生终究如戏,他们这一对本是同根生的姐弟,却生生继续演下去一对儿恩爱夫妻,是天意亦是人意。
林太太起身去放音乐,这是她新买的唱片机,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在舞场做舞女的时候,也就想起和自己林先生初遇的时候,他那时还是个留洋回来的富家公子,同她翩翩于舞池,一见钟情,此后便不顾家庭反对,执子之手,与之私奔。
同样的音乐,同样的人,不同的心情,林先生走到林太太面前再次邀约,而陈台生也对秦念乡轻问:“一起吗?”
“一起。”
陈台生看不见,由着秦念乡牵手入舞,但他天生对音乐敏锐,那日在舞池也是一看便会,现在也不忘,所以,一踩乐点便能够身子轻燕,挪移舞步而自如,手扶秦念乡进退有度,收放旋转。他们就像当年,在舞台上,一个霸王一个虞姬,一个媚旦一个俊生——
“大瓜子。”
“小瓜子。
“分不开。”
“分不开。
二人笑起来,秦念乡双臂勾住陈台生,靠在他肩头,轻语:“若说人生如戏,我们便是这戏里的正派也是反派,我们违背伦理,情诱彼此,却相爱忠心,不离不弃,我们杀人纵火,倒戈叛党,却从未卖国求荣,我们卖唱却也反抗异族欺凌,我们谋杀恩人却也将其后代视如己出……虽然我们也得了些报应,但终究我们没死,没分开,我和你,就像我和我自己,亦正亦邪。也许袁安琪是对的,我们就是一个人,是一个灵魂分化出的不同身份,无论男女,你是我,我也是你。”
陈台生紧紧搂住她,在她额头轻印一吻,久久,他说:“姐,你听,这是咱们的落幕曲。”
悠扬的萨克斯风旋律和恰恰恰的音乐飘在宝岛台湾的热空里,像折子戏,像情人密语,有酸涩也有甜腻的味道,他们相拥而舞,在自家小园,一方小小天地间,逃离了乱世、欺侮、阴谋、杀戮、戒严、封锁和政治风暴,这是他们的舞台也是他们的故事。
lt;第二话
完 gt;




七X 色偈(1)祁中泰
悉尼南部赫斯特维尔的华人自发组织了文化戏剧节,素有“小香港”之称的郊区多半演的都是粤剧,难得这周末傍晚,在社区小礼堂里上演普通话版的话剧《雷雨》。
十岁的祁中泰在台底下巴巴瞅着,时不时缠问他姐姐剧中故事的来龙去脉,闷热夏季闷出阵阵滚雷,猛地一炸,劈头响来。
他姐姐早不耐烦了,这时候嗓门也提起来:“哎呀,就是那个老爷的太太和儿子偷情,还有亲兄妹俩……反正讲的是一个乱伦的故事!”
“偷情?乱伦?”
前排的母亲听见了,侧过脸,眉头深皱,低声训斥:“闭嘴!你晓得什么啊?”说完又去看祁中泰,耐心教导:“这是旧时代的戏,讲的是一个封建家庭的悲剧……”
祁中泰再没听进去母亲的话,一心只执在“偷情、乱伦”二词上,那日的戏落幕后,他全然忘了内中情节,倒是把这两个禁词记得牢。
同样是个雷雨天,二十多年后,祁中泰回国参加祁家二哥的葬礼。
骨灰安葬在公募东角,阴雷雨急,家眷未作太多停留,只入土摆贡,儿孙辈磕头致意,祁家男丁颇多,又有祖上家训“克己勤俭”为铭,因此众人肃面而少有抽泣,只有二哥的遗孀苏淳瑛和继女祁杏贞哭得呼天抢地,一时半会儿收不住。
祁中泰虽在西人社会生活多年,但家教行事还是传统老式,母亲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言行平静持重,加之祁家喜怒不行于色的作风,所以当年他即使面对母亲和姐姐相继去世,五内俱伤,也未曾放肆情绪,当众落泪。
皱眉,抬眼,他不禁朝那对母女看了一眼,母亲没见着,倒见女儿转过脸来,正对上他目光,一怔,她惊惶低头。
三十八岁的祁中泰没少跟女人打交道,尤其在国外,各色美女缭目如云,有芍药大眼的也有樱桃小嘴的,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传统审美——
美人之美,在于优雅内敛,笑不能脱相,哭不能丧面,尤其在这种公开场合,他最怕见女人鼻歪嘴斜、眉眼都揪到一块去的哭。
可刚刚,他倒是把祁杏贞看全了——小凸脸长媚眼,鼻尖冷,嘴角娇,虽梨花带雨两眼红,底子皮肤却被泪水洗得透亮,没了粉黛,也不失玉脂白面的白,桃花腮红的红。
他竟忘了,这西施纵使心口疼也是美的,何况哭呢?
下了山去吃流水席,祁中泰旅途劳顿又有时差便给推了。
第二天晚上是家宴,大哥祁中南给他打电话,他找不到理由再推,只好驱车前往。
说是家宴,倒不如说是公司聚餐,来的也都是给信科集团卖命的祁家亲眷,作为董事长,大哥祁中南是主位,举杯说的也是一套惯词,半分训诫小辈,半分警示属下。
“中泰。”
祁中泰应声举杯。
“同辈中就剩下你我俩个,我知道你在澳洲做你的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但祁家的家族产业,靠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年底就回来吧。”
祁中泰颔首微笑:“其实祁家产业大,祁家人才也兴旺,英翰这不从美国回来了嘛,你也有祁敏祁烨帮你分忧,尤其杏贞,这么年轻都能独当一面了……”
他目光扫过祁杏贞坐的北席角落,她正低头看手机,并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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