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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 (NP)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胖猴
昨晚情到浓时,宛如箭在弦上。现在箭已离弓,情也该疏散了。
易晚被混着豆渣的最后一口豆浆呛到了,差点没把之前喝的全吐出来。
真是,渣啊。
就这么回去自己的宿舍可能会吵到舍友,易晚只好又往图书馆走。
但实在是太早了,图书馆也没有开。于是她就在校道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开始发呆。
天色比她刚出来的时候更亮了一些,逐渐变浅的黑中隐隐透着白,被冷风一搅,又染出些青色来。
她总是喜欢发呆,眼睛随便找一个点放着,不用做表情,不用想台词。整个人从她生活的这场戏里面暂时抽身,不再扮演咖啡店里的女仆,不再扮演g校大学生,不再扮演一些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角色。
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给自己一点休憩的机会。
还好,她想,还不至于要说“快要疯了”这样的话。
但究竟是她自己真的觉得还好,还是她无意识又把这句还好加入了台词?
这个问题不错,那今天发呆的主题就选这个了。
易晚抱着书包,微微驼了背,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化成一座雕像,直至云层变得明亮。
回过神来的时候,虽然图书馆开了,但易晚还是觉得回一趟宿舍换衣服洗漱比较好。
她总觉得身上还全是林青杭的味道。
拧开宿舍门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座位边上站了个人,她略微有点吃惊。
她扶着门把没有动,看着郑伊然把头转过来。
易晚又吃了一惊,这位文娱委员姣好的面容此时一片晦暗,眼眶难看地浮肿着,看见她回来,更是眼球突出地盯着她不放。
易晚:……这是隔壁恐怖片片场吗?
郑伊然向她走,啊不,向她飘了过来。
“你昨晚去了哪里?”誓有不把眼珠子瞪出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我回家了。”这是易晚之前就想好的借口。
她此时看着淡定,但仍然极度后悔,还是回来得太早了,就该等到中午。
郑伊然嘴角一挑,大概是想笑,但扭曲的面部肌肉证明她一点都不想笑。
“回来得真早啊?”
“……要复习考试嘛。”易晚说着就绕过她走向自己的桌子。
郑伊然不依不挠:“你怎么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易晚看了一圈,居然整个宿舍里就她们两个人,她只好皱着眉继续跟郑伊然辩论。
“冬天不用天天换外套啊,你怎么了?”
郑伊然穿得单薄,此时整个人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怎么的,颤得仿佛站不住。
她昨天掐着时间,按捺着紧张,跟林青杭私聊发消息:“学委先生新年快乐~”
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而宿舍群里,几个女孩子昨晚也有互相聊天祝福。
易晚到现在也没有在群里说话。
以往再怎么样,哪怕看得出是出于礼貌,他也会回复的!而易晚再怎么忙,哪怕每次都过很久,她也会补一句的!
郑伊然一整夜几乎没睡,周身的疲惫和闪现的灵光却在她身上同时共存。
“你是不是跟林青杭在一起?”
要不是自己也是当事人,易晚真想给名侦探郑伊然配一段bgm,再帮她摆个pose,念一句经典台词:真相只有一个!
此时她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么些天来郑伊然的抵触情绪从哪产生,心底里叹口气。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名侦探。
【首-发:bb ()】





晚风 (NP) 六一、委屈
反正郑伊然并没有事实证据,易晚最后假模假样感叹了一下她的想象力丰富,放弃了欲盖弥彰的更衣洗漱,拎着书包又出门了。
走路上看看时间,也不过早上八点,平时没课的话这个时候她还没醒呢。
低下头,衣领口子里又淡淡散开些来自林青杭的草木气息。
易晚简直觉得造孽。
的确是快要考试了,元旦假期的尾巴里,同学陆续返校,捡起书桌角落里的课本开始“预习”。
这两个星期易晚顽强地锻炼着自己,现在看到跟林青杭一起看书时写的笔记已经不会心绞了,眼前也不会突然跳出郑伊然的脸了。
她早出晚归地复习,停留在宿舍的时间很少,跟这位吃醋的名侦探没有单独共处的机会。但凡有同框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变得沉默。
回想起当初两个人的关系,虽不是闺蜜,但怎么也算是熟悉的舍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争执,到现在几乎当对方不存在。若不是最近大家都在忙着复习,恐怕早就看出不对劲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易晚真想踢一脚林青杭,假清高,单身公害,哼!
转头一想,还是自己更恶劣一点,便心虚地又把这件事放下,企图用复习蒙混过关。
考完试当晚她直接回了家,没有联系包括她老板老师同学在内的任何一个人。
像是急切地从身上扒拉下来什么重负一般,带着点可以说得上是愤懑的情绪,把它们使劲扔得越远越好。
前两天跟妈妈打电话说回家的事时,妈妈说最近情况稳定,马医生已经批准她出院了。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事情了。
但是……出院回家,意味着又要回到外公的旧居所,也就是之前跟小舅一起住的地方。
易晚深呼吸。有妈妈在,她也已经不是没成年的中学生了,不至于怎么样的。
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的。
从火车站出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在家,易晚就开始调整情绪和表情,等到她打开家门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散发着温和又灵动的乖巧懂事的气息。
妈妈在客厅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她回来抓着扶手直起身来用乡音唤她:“呀,阿晚返来喏?”
只有在家里,妈妈才用家乡话跟人讲话。之前住院的时候,跟她讲话打电话都用普通话,像是觉得身处外地,不在归宿。
她身上盖着的披帛滑下来,宽大的衣服掩不住瘦弱的身板,露在外面的手粗糙开裂,一双眼睛枯萎干涩,此时却奇异地放出些光彩来。
易晚瞬间眼睛发热,书包一扔就扑到妈妈怀里。
“妈……”
她刻意收着动作,但妈妈也差点兜不住她,搂着她慢慢又靠回沙发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电视里五光十色的广告在演什么,没人看了。
妈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开口,声音细小:“你以前小个时,放学返来亦都钟意要我抱……那阵时你扎两条辫,冲过来好似头发都识飞,撞在我身上还会有的痛……”
易晚记得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往妈妈胸前埋了埋。“哇……好小个的时候了……”
“是啊……现在你都大啦,比妈妈还高啦……”
易晚无法否认,她扭着身子抱着妈妈,两条腿在这狭小的地方无处安放,支棱在沙发与茶几的空隙之间。反观妈妈,不知到底是病还是药物副反应偷走了她的身高,长期卧床的下肢萎缩得瘦骨伶仃,放在地面上仿佛一压就断。
妈妈才五十岁啊……
易晚又想哭起来,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用尽全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
电视的声音被调低了,一点点蜂鸣般的背景音好歹让时间没有流淌得太寂寥,也让易晚能够分散掉难过的情绪。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斟酌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妈妈一眼。
“小舅呢?”
两个房间的门掩着,但从门缝里看得出没有开灯。
妈妈虽然不知小舅对她做了什么,但对沉迷赌博的弟弟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好感。“他下午话讲去办事,我看他下了楼往后街走,估计又是去打牌,现时也没返来。”
旧职工宿舍区的出入口要出了楼栋往前走,往后走就通向很多自营的棋牌室。
易晚无声地长出一口气,瞬间觉得放松起来,靠着妈妈就觉得有点困了。
她嘻嘻笑着跟妈妈撒娇,今晚要赖着妈妈一起睡。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沉的一觉。
她终于见到小舅的时候,已经是她回来第叁天的下午了,她在厨房跟妈妈一起准备晚饭。本来她想抢着一个人负责煮饭,但妈妈说什么都不肯闲着,拿病说她也没用。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来,谁同你炒你最喜欢的水菜……”
听到门响,母女俩的动作都是一顿,不同的是,妈妈很快又开始切菜,而她握着一根没择的菜杆,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小舅晃晃悠悠从门口进来,看到她的一刹,嘿地就笑出声来:“喔唷?这不是小晚晚吗!”
易晚指甲掐到蔬菜的纤维里,她回过头。
小舅跟之前的样子差不多,站没站相,猥琐至极。头顶稀稀拉拉,眼里浑浊不堪,脸皮褶皱里流露出的贪婪阴损一如往昔。
“这么久不回来见小舅,又变漂亮了哈?”
易晚用尽全力才没有把手上的东西抽到他脸上,绷紧了身体憋出一句:
“小舅,回来吃饭啊。”
男人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歪着,没有脱鞋,不知多久没洗的裤腿满是灰土污渍,他把这样的腿随意抬到茶几上晾着,嘴里笑嘻嘻,视线不住地在易晚身上扫来扫去。
“本来只是回来拿点东西,但看到晚晚回来了,小舅怎么说也要跟晚晚一起吃个饭啊~”
妈妈听着这话觉得刺耳,皱了眉头放下菜刀。
“屋还有什么同你拿,还好意思蹭饭?”一眼瞥到他脏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将腿同我放下来!摸了多久的牌,返来还不洗手?”
易晚丢下手里被她捏皱软的菜去挨着妈妈,给她轻轻抚背顺气。
小舅无所谓地又“嘿”一声,懒洋洋起身拖着步子去了厕所,也不把门关上,就直接背对着母女二人解开裤链准备小便。
妈妈眼睛一瞪,身体跟着一晃:“你!”
易晚连忙搂着她肩膀,把她带着转身回到橱柜边上。“妈……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妈妈靠着柜台沉默良久,最后无力地又拿起了菜刀:“委屈你了……”
易晚坚定地把菜刀握到自己手上,把菜篓递给妈妈:“……你还是去餐枱那边坐着吧,我来切。”
妈妈叹了口气,缓步挪到窄小的折迭餐桌旁,坐下来之前关上了厨房的拉门,但算这样,也挡不住小舅在厕所里的口哨声。
易晚低着头切菜,紧了紧喉咙,唾沫经过嗓子,绷得生疼。
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带了点方言,改了一些说法,能看懂吧?】
【我太坏了,我是后妈】




晚风 (NP) 六二、有病
当晚到了入寝的时间,易晚当着小舅的面,面无表情关上房间的门,用力落锁,拉栓碰撞的声音响得让坐在床上的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
易晚装作不觉,爬上被褥蹭过去,抱着妈妈的胳膊。
妈妈病了这么久,对家里的这些事,心态比起以前其实好多了,不再每天哭泣,但生病也让她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
睡衣是从陈旧的衣柜里翻出来的,锁边线头松动,有一股浓厚的樟脑丸味,但易晚不是很介意。
但妈妈好像不是很能接受这股冲鼻的味道,忍着咳嗽,但没忍住,捂着嘴耸肩膀。易晚只能又往床边上去一点,但还是伸着手拉着妈妈的手指。
妈妈在咳嗽的间隙里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于是易晚也没有说什么了。
现在每天的日子就是陪着妈妈,要么附近四处走走,买菜买日用品,要么在家里打扫煮饭。易晚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轻松,比上学上班什么的轻松得多。
前提是没有别的烦心事的话。
先不说临近春节,市场的物价上涨,每次买菜她都有点提心吊胆。妈妈前两天一边挑着,一边随口问相熟的摊贩:“诶陈叔,最近怎么菜都这么贵啊……?”只有瓜果的价格跟之前差不多,易晚吃了两天的朴瓜,真有点不想吃了。
陈叔一副小生意者的灵活与圆滑:“唉阿姐,你怎么不知道,这阵子过节进价就是这样,贵了一二块不止!那我也不想的嘛,你去问问别人,谁家不是这样……”
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这么多天都没吃到想吃的青菜了呀……易晚垂头盯着地面上的发泡塑料盒,脑子里蹦出一只小白羊,吭哧吭哧地嚼着嫩嫩的菜叶。
直到回家她都没能把这只小羊赶出脑海。
现在的家在叁楼,并不是很高的楼层,但对于妈妈来说,也不是很轻松就能爬上去。易晚牵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走到一半,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了抓她的手,略带欣喜地抬头跟她说:“我想起了,屋里好像还有点菜干。”
易晚脑海里的小羊仔又活了过来:“咩?”
妈妈掏着口袋里的钥匙:“去年过年的时候,楼上阿婶给我们的。”
如果是那时候,妈妈的病还很不稳定。邻居跟他们一样是老南方人,深信菜干猪骨汤的清热润肺与化痰止咳,互相拜年的时候就送了几包。
进门妈妈就唤易晚去卧室的立柜上面找。这房子里东西多,空间又太少,很多东西只好存在了卧室那里。
然而就算是柜顶上也收满了东西,易晚看着里叁层外叁层的塑料袋,比量了一下自己伸长手的高度,决定还是搬个凳子来。
站上凳子,摸上的第一个塑料袋就扬起漫天的灰尘,易晚让妈妈先去厨房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不要在这里吸尘。她自己也把书包提出来,翻出里面的口罩带上。
还没等她找完第二个袋子,大门突然响了一声。
易晚一惊,随即听见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回头,小舅浮肿而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门口。
小舅估计因为那天没得到什么好脸色,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心情。他一出现,好像窗外的天气都变差了,光线阴下来,墙皮显出青灰色的低沉。
易晚还站在凳子上没动,默默用力思考着,如果他靠近,自己应该怎么办。
小舅的老鼠眼转来转去,露出一个皮肉堆迭极其难看的笑。
他总是能笑得如此丑陋,从皮肤骨肉下涌出黑色的败坏,令人作呕不愿去看,却又不得不留神提防。
“小晚晚——”
易晚掩饰不住厌恶地皱了眉心鼻头。
“诶,别见到小舅就这样嘛……”男人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又挤眉弄眼地看着易晚:“你在外面这么久,小舅可想你了……”
易晚直接一挥手,拽了好几个柜顶上的塑料袋狠狠攒到地上,一阵混乱的巨响猛然炸开!
小舅生怕被她砸到,连连后退,龇开一口烂牙骂道:“你发什么癫!”
易晚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手滑了。”
妈妈此时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查看,一眼看到卧室门口的男人,开口就直呼其名:“王思东!你又要做什么!”
小舅梗着脖子叫起来:“是你女儿有病!你跟我喊什么!”
妈妈怒道:“有病?你说谁有病?”
易晚一听不好,妈妈最不喜欢听的就是“有病”这种词。她跳下地,走到卧室门口望着已经退到客厅的小舅。
烟酒将他染成一种恶臭的黄,滥赌给他添加了几分疯狂,长久以来的贪婪无赖逐渐演化成一种锋利——
会向着任何人划下的锋利。
包括亲人。
王思东只觉得这两个女人都是疯子,自己都还没说话,还没做什么,就一个个都跳起来乱叫。
为什么不给他钱!他都看到她们买了肉,都能买肉吃,说什么没有钱!他都没有在家里吃过几顿饭,她们凭什么自己吃肉!这老阿姐都没几天可以活了,还浪费什么粮食!
男人眼里几乎冒出绿光,直直瞪着他的亲姐姐:“你!就是你有病!肺痨鬼……”看着瘦弱的女人逐渐面色苍白往一边栽下去,也没有住口。“治不好就别治!浪费钱!”
易晚看着妈妈胸口一抽,来不及去管小舅,先奔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妈妈在她肩上靠着,艰难地捂着胸口呼吸,满脸是失望的不可置信。知道这个弟弟没有本事,也没有对他抱有什么期待,知道他在外面打牌赌酒,虽然不堪,但至少没惹出什么事……
好啊……原来他是这副打算,就等着她一命呜呼呢!
易晚从来就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小舅,此情此景下也没有惊讶,更多的是一种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焦虑。她用力站稳,尽可能让自己把话说得清楚又大声:“治不治病钱都不会给你的!本来就不是你的钱,你做过什么好事自己还不清楚吗?从今天起,你别再想拿一个币走!”
男人的面皮顿时扭曲得宛如恶鬼,似乎就要褪下皮囊来现出原形一样。易晚一只手伸到口袋里准备要打电话报警,不过很快,小舅奇异地收敛了表情,只留下唇边不阴不阳的怪笑。
“那好啊……哈哈,我当然清楚怎么做事……”
他四下打量了旧屋几眼,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妈妈和易晚挤了挤眼睛。“这话可是小晚晚你说的……”
妈妈被他激得要伸手去打他,被小舅躲开不止,自己还差点又摔倒。易晚连忙去拉她,抬起眼再去看小舅时,他已经拉开门锁,走出去消失在外面了。
易晚憋在胸口的一股气也不知是松还是不松好,妈妈的哭声迟钝地响起来,厨房的烧水壶也在此时开始尖叫。
好吵啊,易晚想。
【首-发:「」】




晚风 (NP) 六三、春节
风平浪静地过去两天,小舅再也没出现过,妈妈好像也下定决心不去想这件事,平平稳稳地准备年夜饭的事情。
说是年夜饭,不同之处也就是包点水饺,蒸条鱼,买点爱吃的点心——能买,但只能买一点点。
商贩们抓准中国人对过年的情怀,好些年货换个喜庆的包装,卖得比平时贵的多。易晚走在街上觉得全世界都在红红火火地趁虚而入。
转头看一眼难得一笑的妈妈,春联和灯笼的颜色映在她脸上,倒是显得气色好了不少,易晚顿时也没什么意见了。
怎么说也是过年嘛……她伸手拎过刚买好的糖冬瓜和花生瓜子,做乖巧样地勾起嘴角,听着妈妈碎碎地跟店主说吉祥话:“诶诶,那我们先回去了……好好好,也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啊……”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说得滚瓜烂熟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的八个字,仔细想来,也是一种夸张虚幻的奢望。世间哪有样样都如意的时候呢?是谁说的,先定一个能达到的小目标,不如先祈盼明天能有一个好天气,这样实际一点。
易晚抬头望向灰白色的天空,染色不均,斑驳深浅,透露着云层与气流的冲突,遥遥浮动在头顶。
如果明天能看到旭日,那她就勉强增加一些信念,去相信新的一年可以越来越好。
大年叁十当晚,母女俩仍然没有看到小舅王思东的身影,也没有接到任何联络。
放在之前,妈妈说不定还要给他打个电话,至少让他回来一起吃个饭。现在她关上家门的背影甚至比易晚都坚决几分,仿佛“咣”的声音越响,蛇虫鼠蚁就越不敢进屋。
电视里放着联欢会的节目,喜庆的音乐一直响,满屏幕的红色飘扬,终于是感染到了易晚。她把碗筷摆好,喜滋滋地回到厨房,妈妈蒸的鱼此时火候正好。打开锅盖热气腾腾,蒸鱼清香扑鼻,撒上葱丝浇上香油,把盘子端出去的时候易晚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过年真好啊。
这顿年夜饭吃得很开心,易晚把鱼肚子夹给妈妈,妈妈少有地没有拒绝,笑眯眯地吃了。换作之前,少不了要听她说两句“你自己吃,夹给我做什么”或者“我没有胃口,你多吃点”之类的话。
易晚啊呜一口吞下一整个饺子,鼓鼓的小脸嘟囔得像一只小仓鼠。
吃完饭收拾完,易晚刚洗完碗回到客厅,就看见妈妈慢慢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易晚瞟了一眼,居然肉眼可见的厚,厚到她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以至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不是拜年,而是:“妈……你是不是该吃药了?”
妈妈瞪了眼睛,抬手拿着红包往易晚头上敲去:“你说什么呢!”手落下来的时候,顺势把这沓半块砖头那么厚的钱塞到了女儿怀里。
“屋里事情这么多,你上学一定好辛苦。这些钱你都拿去,买衫买食都好,你看你过年了也没有新衣服穿……”
易晚低头看手里的红包,是妈妈自己裁了红纸做的,糊了浆糊固定,背面还写了四个毛笔字:“四季平安”。
外公生前是大学教授,用过的笔墨纸砚都在家里存着没有丢,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翻出来写的。
易晚摸着红纸上略显绵软无力的笔锋,一时什么话也接不上,只能听妈妈继续絮絮叨叨:
“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好点了,也不住院了,没那么多医药费,吃的药也可以跟保险报销一部分。我同你讲我还有社保啊,你不要再整天不好好上学在外面打工了,好不容易能去g市读书……”
易晚抓住妈妈的手把她往沙发上摁:“妈,你不要再说了。”眼看瘦弱的中年妇女还挺起胸膛想要再唠叨两句,易晚连忙也坐下来,握紧了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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