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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他掀了车帘,隐约的光短暂地从缝隙里透了进去,正流了一捧光在十六桃子一样的脸上,她被这光迷了眼睛,笨拙地拿手挡着眼睛。
而十六松松束着的头发,在玩具中好一番折腾后,也大半松了开来,披散在马车里铺的毛毯上,蜿蜒出柔软的发瀑。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
李玄慈自小文韬武略,无不要求专,此时却无端想起这首民间乐府诗。
只可惜眼前这傻子,心中哪有什么迤逦之思,怕是身旁那堆围着她的“宝贝”,比什么人都重要。
李玄慈看着一手捂着眼睛,一手还抓着糖人不肯放的十六,愈发确信这人心里除了吃和玩,什么都没有。
不知从哪里生的恶念,李玄慈轻轻移了下,故意用身体抵着车帘不让落下,于是从外面刺进来的光变得更刺眼了,一直照在十六脸上,让她睁不开眼。
李玄慈打量着她皱起来跟包子样的脸,心中却是无端的淡淡快活,从这无聊又无趣的恶作剧里,获得了不少乐趣。
下一刻,一只小小的脚轻轻蹭了下他的靴子。
十六是李玄慈从房间直接抱上车的,因此连鞋子都没穿,只着白色的棉袜,如今正乖乖地蜷在他的靴子旁。
此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随着她的动作,那只穿了白袜的小脚就这么蹭着他,若有似无,薄软的白袜磨过他的靴子,硬挺得很,直蹭得白袜都松落了几分,露出一点莹润的踝骨。
李玄慈看着那伶仃一点的细踝骨,既想就这么踩住她,让她哪里也逃不了,又无端地想用虎口卡住,再狠狠往那里咬上一口。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让车帘落了下来,拢住瞬间暗下来的内室,自己坐了进去,默默看着又生龙活虎起来的十六兴致勃勃地躺在那堆玩具里可劲造。
马车行了整整一日,直到傍晚才到了要歇脚的镇上,挑了处干净地方落脚,但到底简陋,饭食算不上好。
十六与李玄慈一桌,金展在另一桌,她在车上吃了一天的零嘴,早就坏了胃口,所以磨磨唧唧不肯吃。
李玄慈是绝不会做喂人的事的,十六噘第一回嘴时,他便只说了句“饿了自己挨着”,既不哄她吃,也不逼她。
结果便是晚上没多久十六便眼巴巴地凑他跟前,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小声说:“十六饿了,要吃糖。”
其实她吃了许多糖了,只是那东西不顶饱,除了长肉便一点用处也没有,轻易就胃中空空似鸣鼓。
李玄慈却在那轻巧的鼓声中,淡定地翻着手上的册子,等到看完那页,才在十六期盼的眼神里下了结论:“不准,自己挨着。”
十六便是聪明的时候,也从不在果腹上亏待自己,更何况现在傻了大半,光由生理反应操控,耍尽赖皮也要吃东西。
但越是耍赖,李玄慈越不理,哪怕十六都快要在地上撒泼,成了那滚泥的猪崽,他都不带多给个眼神。
最后,没了劲的十六只能乖乖认起错来,保证天天好好吃饭,才换得李玄慈起身。
夜晚的风吹得带这些凉意,卷着如水的月色在小巷里呼啸着,两旁铺子廊下吊的灯笼晃晃悠悠地散着光,在青石板上拉长两道影子。
一道长些,一道短些,短的那道落在后面,长的那道走在前头,一个快,一个慢,常常是刚拉开了些距离,短的那道影子便蹦蹦跳跳赶了上去,长的那道速度似乎没有变过,却到底没有将影子彻底分离。
十六好奇地低着头,顺着那浅浅的阴影踩,却猛地撞上前面的李玄慈,将鼻子磕得酸疼,眼瞧着便要鼓一包泪。
李玄慈却望着不远处,目光有些沉地打量着。
十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是一户宅邸。
朱门铜环,高屋青瓦,围墙耸然,俨然是大户人家。
可惜挂了白,敞开的门户尤可见中堂里搭了白棚,里面跪了个纤细的身影,全身素白,门外却站着不少青年男子,面色悲戚,却只默默守在门外,为首者手上握着一根素麻带子,却破了一角。
李玄慈望着那里,目光渐渐幽深,他们歇在此镇,正是因为此地之前疑似出现过那女子的行踪,如今碰上这样的古怪,倒得查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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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五十七、衣食父母
李玄慈望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白灯笼,眸光越发幽深,刚要踏步前去查看,却察觉被人牵住了。
牵他的人笨得很,只会用两只小小的胖手努力包住他的指头,在这凉夜里走了半天,她的手倒还是热乎乎的,将他包裹在手心里。
“不去吃小馄饨吗?”十六晚饭时刚在他那里吃了亏,所以有些老实下来。
实际上刚刚那装着馄饨的扁担晃晃悠悠经过时,就已经把十六的魂给勾走了。
她按捺了半天,可李玄慈不仅没往馄饨那走,反而停了下来,眼看着馄饨扁担的烟气就要越飘越远了,十六终于忍耐不住出手了。
李玄慈回头看她,只见十六一双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也不敢多说,只牵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他的眼睛如同夜色暗下来,不似方才冷硬,暗藏静水流深,这傻乎乎又有些乖的模样无端取悦了他。
十六歪着头看他,按耐不住,有些急又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小馄饨,买给哥哥吃,香的。”
她在这些小地方上,傻前傻后倒都一样乖觉,明明自己想吃,还要拉他做大旗。
李玄慈看着这傻妞,迤逦的眼尾弯了一瞬,然后懒洋洋地叫了她一声,“哈巴狗。”
然后便反牵起她的一只胖手,再看了眼挂了白的那户人家,就大步往另一边走。
十六一看是往馄饨摊那走,整个人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起劲极了,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都差点赶在了李玄慈前面,变成她拖着李玄慈走。
嘴里还叨叨着“小馄饨,小馄饨,十六爱吃小馄饨”。
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自己还说过小馄饨是买给哥哥吃的。
李玄慈心里暗暗讥讽了句,真是傻到家了,却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在迷昧的夜色里,多了些温度。
扁担郎被叫住的时候,看见李玄慈这一看上去便不寻常的人物,还有些慌张,以为自己哪里惹到这樽大佛了。
接着便从这大佛后面跳了个清秀的少年出来,眉目间有些不经事的娇憨,牵着这大佛的手,高高兴兴地嚷着:“哥哥,小馄饨,冒烟的小馄饨。”
扁担郎这下明白了,大概是高门大户里的大少爷带着小弟出来吃宵夜,看来这兄弟二人应是关系不错,这小少年才如此活泼放肆。
他连忙放了扁担,从里面舀了碗小馄饨,皮薄得透明,在虾头吊出来的鲜汤里舒展着,再撒了把翠绿的葱花,看着冒出来的白色烟气,滚烫一碗,让人食欲大开。
那馄饨还烫得很,扁担郎还想帮忙送到旁边的窗台上,十六却急着就伸手了,她不会端碗,不懂得这样烫的吃食一定要端碗的最下缘,嫩嫩的手指头直接碰到了碗壁,一下子就哇哇叫起来。
十六立刻含了包泪,脸皱得和十六褶的包子一样,嘴嘟得像包子上捏的翘起来的小口,把烫红了的手指伸到李玄慈面前,委委屈屈地小声抱怨:“烫,十六疼。”
李玄慈看着那胖胖的手指头,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肤被烫得泛起一点粉红,再看着她皱巴巴的脸和眼睛里包的泪,不过烫了下手指,这人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
“活该。”他冷淡地说道,眼看着十六眼里的泪立刻便包得更大颗了。
随即伸手接过了那碗滚烫的小馄饨,安安稳稳地端在手里,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温度一样。
十六如今那和馄饨里的肉馅差不多小的脑袋,不足以思考李玄慈为什么端着不嫌烫,也不足以思考李玄慈这样端着给她吃像什么样子,只高高兴兴地从扁担郎那拿了调羹,蹦蹦跳跳地回了他身边。
然后二人便这样在大街上,一个端着碗,一个吃得欢。
不成体统,不像样子,不遵礼仪。
扁担郎有些吃惊地看着二人,随即又释然,这小公子看上去,似乎心智不太健全,跟个孩子一般,怪不得这看上去了不得的郎君这样宠着,竟就当街这样端着碗随她吃。
真是难得的兄弟情深。
等到吃完,李玄慈丢了银子给他,这感叹便化作浓浓的感激之情,恨不得再让十六多吃几碗,再讨些赏,可李玄慈却转身牵着十六走了。
回了客栈,肚皮鼓起来的十六瘫上床不肯挪动了,李玄慈则去了金展房间。
他大概吩咐了下,好好查查今夜那家挂了白的人家。
金展应下,又问道:“王爷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李玄慈手里把玩着茶杯,说道:“若一般人死了,该谁守灵?”
“自然是儿子,若无儿子,便是女婿,若无儿无女,那便由子侄顶上。”金展回答道。
“那家人却是妇人独自守灵,就算是无儿无女亦无亲,门外还守着那么多青年,戴的是弟子的孝,算是半子,总不至于一个守灵的男子都挑不出来。”李玄慈饮尽杯中茶,淡淡说道。
“何况,为首的人手里还握着破了的素麻带子,必是与人争执时被人扯下,可他却也不敢再戴上,想来大概是那守灵妇人扯的。不愿离去,却也不敢进去,那便是有愧,既然有愧,此人之死多半有蹊跷。”
金展恍然大悟,领命下去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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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vPǒ①⑧.CǒM 五十八、舌头
不久,金展即来禀报,挂白的那家人,是家教书先生,姓庞,与妻子未有子嗣,却了一大批学生,将大半家产都花在了供养学生上,因此素有贤名。
庞家因助养学生,因此常常囊中羞涩,以至于箪瓢屡空,好在他名声不错,乡里乡亲的也都愿意多宽限些时日。
但不久之前,庞老先生似乎发了笔意外之财,拿了上好的细白面和米,将债全部还清了,还陆续拿了米换钱,数量越来越大。
可惜日子刚好起来没多久,一个雨夜里,庞先生竟意外在自家院子里跌了一家,等被人发现时,早已头破血流,连身体都僵了。
李玄慈听着金展的话,手指一下下翘着桌面,自语道:“有意思。”说罢便要起身。
突然,从床帘里蹭得露出个脑袋,嚷嚷道:“十六也要去。”
金展立马低头,他之前一直没想到十六居然还在房里,看来是李玄慈嘱咐她过不许出声,可惜到底还是破功了。
李玄慈冷冷望着不听话的十六,虽不发一言,也无甚表情,却可怕得很,无奈懵懵懂懂的十六一心只想着上街去玩,硬是对着阎王眼睛闪亮。
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个不听话那总有听话的,这不,李玄慈朝金展那飞了个眼刀子,还没扫到他身上呢,金展就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于是,最后就变成李玄慈和金展,再拖着个尾巴十六,一同去了庞家。
来致礼的人不少,可见庞家先生确实是个好人,昨夜那群戴了弟子孝的青年仍站在堂外,面色俱有些憔悴,竟已站了一夜的模样。
周围来往的致礼人无不侧目,可庞夫人待他人礼节周到,却丝毫不肯看那群学生一眼。
十六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也是不肯敛的,蹦蹦跳跳地从前堂过,突然鼻子动了下,随即往李玄慈这边靠。
李玄慈半点没理她,兀自往里走,却被这缠人牵住了袖子,拽个不停,还跟个豆丁一样凑上来,踮着脚,自以为隐蔽地在他耳旁抱怨:“那有个哥哥,臭死了,十六不喜欢。”
李玄慈的目光顺着望了过去,在各个站着的学生身上扫了一遍过去,最后又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神深幽,低声道,“我说的话,都忘了?”
他声音并不高,却透着隐隐的压力,如同冰封将融的瀑布,下一刻便要灌顶。
十六的漏斗脑袋,在这样的压力下,也终于后知后觉地灵光了一回,只顾着两手握住他的手腕,一个劲叫着“哥哥”、“哥哥”,十分谄媚,总算记起来自己曾被叮嘱过,若是叫旁人哥哥,便要把舌头割掉。
十六的舌头还要来讲话、喝水,吃小馄饨,可不能就这样丢了。
可能因为是在外面,李玄慈倒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就这样饶过了她一回,只跨步往前堂迈,留下十六的小短腿劲地追。
金展已经在前头,给了分量不轻的奠银,数额之大,引得庞夫人也出来招待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贵客。
金展平日里一副老实可靠的样子,编起瞎话来却一套一套的,瞬间就说了个庞先生外出游学时,曾对自己有一书之恩,还曾给了彼时离家出走的他一碗饭吃。
一个叛逆少年出走在外,饥寒交加,路遇先生教明道理,施以一饭,最终发奋图强,回报昔日恩人的形象,在金展口中栩栩如生,极为立体,不当说书先生,实在有几分可惜。
庞夫人听到一书之恩时,面色有些复杂,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化为一个心酸的微笑。
这点变化半点不差地被李玄慈捕捉到了,他不耐来那些虚的,单刀直入,挑破了此事。
“夫人可是怀疑,害死庞先生之人,就在这群学生当中?”他问得直接。
那妇人如遭雷劈,一时反应不过来,却又强行要掩饰下去,色厉内荏地强撑着说:“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若是不知,为何灵堂停了一夜,你宁愿独自守灵,也不肯让这些弟子尽孝?”
“你待其他宾客有礼,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子也没有敌意,可见你不是悲痛过度失了分寸,也并非因为接济学生导致家贫而对他们怀恨在心。”
“如今在外人面前还替他们遮掩,无非只有一个原因,你怀疑你夫君之死与他们有关,却没有证据,也不知是谁,因此怕误了其他学生的声名,只能按下不表。”
妇人呆愣了下,然后一行泪落了下来,再也压抑不住地低声哭了起来。




洞仙歌 五十九、落网
庞夫人眼中含泪,眼见着情绪激动起来,然而却到底将一腔酸楚咽了下去,客套道:“我不知这位公子何出此言,但此乃家事,公子还是请回吧。”
看来她到底还是不舍得亡夫倾注心血的这群学生,宁愿将这样的委屈留在肚中。
李玄慈却不耐烦对她温言诱导,只单刀直入、威逼利诱:“你如今作态,无非是怕连累无辜学生的声名,却也不想想你夫君被人曝尸庭中,死不瞑目,你倒能安?这样,我帮你找出作恶之人,你便和盘托出,怎样?”
庞老先生死得蹊跷这点,虽不是人人知道,可金展出马,自然打听得清楚,老先生是起夜时被人砸了头,丢在庭中,直到早上才被人发现,死状凄惨。
他将这昭彰善恶的事说成了银货两讫的买卖,可却也着实敲中庞夫人心中软肋,正待她面色犹豫之际,李玄慈直接飞了个眼色给金展,后者示意,出门将那群弟子叫了进来。
那群弟子以为师娘原谅自己,立刻涌进堂里,庞夫人见他们进来,也只好犹豫地闭口不言。
李玄慈将一直牵着他袖子、躲在身后的十六拉了出来,朝那边抬了抬眼,把十六当成了打猎的细犬,替他找寻猎物。
可惜十六却不明白,还拉着袖子不肯撒手,直愣愣地问:“做什么呀哥哥?”
李玄慈连开口都懒得开口了,直接伸手按住她的圆脑袋,转向那群弟子那边,问道:“那群人中你闻到了谁有怪味?”
十六被擒住脑袋,眼睛滴溜溜看向那群男子,终于履行了一个好猎犬的职责,举起胖乎乎的指头,指向其中一人,说道:“那个,就那个,熏死十六了。”
还不忘夹带私货抱怨一番。
她这话一出,那群弟子有些茫然地望向被她指着的男子,只见他发髻有些松散,身上衣裳单薄,下摆处衣角露出的内裳,随着行走摆动时还隐隐可见泥点,算不得十分光鲜。
那弟子听了这话,脸也有些涨红,讷讷道:“突闻先生过身,虽换了素衣,却未来得及沐浴,失礼于前,实在惭愧。”
不过这话倒挣回几番颜面,毕竟是为老师去世在外站了一夜,便是邋遢些,也能体谅。
李玄慈却莫名翘了嘴角,悠悠说道:“你可想好了,这衣服是来前才换的?说了,可就不能改口了。”
那人有些惊疑,却还是不肯松口,执意说道:“确是如此。”
李玄慈像是望着落进陷阱的猎物,眼中涌出愉悦的戾气,吐出两个字:“撒谎。”
“小生没有,小生只是守了一夜,又比师兄弟们爱出汗些.......”那人急急争辩道。
“你心虚什么?”李玄慈却打断他,欣赏着他的挣扎,一步步诱他失控。
“你.....我不知你在暗示什么,只是这是先生灵前,总该顾忌几分。”那弟子显然有些急了,小生也忘了自称,直接“你你我我”地说了起来。
“若是你们先生有灵,第一个便该劈死你。”李玄慈薄唇轻启,说的话毫不客气。
“你说你是出门前换了衣裳,可内里衣服的下摆却有泥点。”他尾音微微吊起,留下高悬的疑思。
“这是来的路上溅到的。”那弟子辩驳道。
“你内裳溅上的,是红泥。此处地势奇异,多为黄壤,唯独西边一山,独为红壤,你大概是蛀进那书里读成了书呆,连周围地势都不清楚便来同我强辩。”
山势地貌事关堪舆大事,李玄慈一向烂熟于心,却没想到会于这样的事上会有助益。
“也不要狡辩这是以往留下的,通往那座山的山路前些时日落了山石,直到前天傍晚才大致清理干净,你便是再邋遢,也不至于十数日不换衣裳。”这正是李玄慈从暗卫搜集来的大小事宜中看到的信息。
“那就只可能是前夜你去过西山,回来后便碰到来找你奔丧的人,来不及换,只得匆匆批了外衣便过来了。”
李玄慈目光轻慢,却字字如刀,周围人看着那人的眼神随之几变,从不可置信慢慢转为将信将疑,尤其是那庞夫人,面色极为复杂。
“你血口喷人!我不过是不小心从哪溅上了泥点,就这般污蔑于人!”那弟子越发急了起来。
“蠢货,那可不只是泥点,上面还有血迹,只不过干了之后便一片暗红,不懂杀人的外行,看上去便如同泥点一样。”
可对于他这种杀人的行家,哪些是泥点,哪些是血迹,一望便分明。
果然,那弟子听完后,欲盖弥彰地用外裳掩住了内裳,又发现自己这举动多突兀,猛然松开来,说道:“这是家里杀鸡熬汤时留下的血,我没注意罢了。”
“熬汤?你怕是喝不了那热鸡汤吧?”李玄慈话语讥讽,言辞如刀。
“你这样被寒食散掏空了的身子,能受得住热汤吗?”他含着恶意,故意问道,眼见着那人的面色随着这个秘密而变得绝望。
“你五指唯独尾指留了指甲,想必便是用那来取寒食散的粉末。常服寒食散的人,一点热都不能受,所以你才会在现在刚开春的时候,只穿着内裳就夜里去了西山。而如今不得不穿上外裳站了一夜,你受不住内里冲出的热气,因此流了许多汗,所以才会比旁人臭上几分。”
李玄慈说到最后,语气甚至带上几分愉快的戏谑,只是那被指控的弟子,便不如他这样轻松,额上出了许多汗,面色青白,只勉强辩道:“你.....你有何证据,何况老师待我们如子,我何必要做出这样的事?”
李玄慈冷笑一声,面向庞夫人说道:“我此前说的交易,可还算数?”
庞夫人见他到关键时刻便卡住不说,知道他是要迫自己答应,可眼见杀害亲夫的凶手就要被定罪,她如何能在此刻再放过,只得狠下心来,点头示意答应。
“庞家为接济弟子,常囊中羞涩,可近来却将此前债务一笔还完,还拿粮食换了许多银钱,没有额外营生,却一下富裕起来,还不肯为外人道,那自然是发了横财,庞夫人,我说得可对?”
李玄慈面向庞夫人,与其说是求证,不如说是施压,展现他无所不能的压制,庞夫人愣了下,最后还是咬牙点了头。
李玄慈这才满意地继续转向那人,“而你们作为弟子,自然能比外人更加窥见此间隐秘,你吸食了寒食散,那玩意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供得起的。”
“让我猜猜,前夜,你发了瘾,燥热难耐,于是只着内裳潜进老师家中,想偷那能发财的宝贝,却被庞先生发现,你干脆将其杀死,抛尸庭中,然后去了西山,想将宝贝埋在那里,等事情平息再挖出来,回来后,还来不及换衣服,就被叫来,无法脱身。”
“只要将你下裳的血迹叫仵作一验,再去西山找新挖的痕迹,便能分明。何况,你的指甲里,说不定现在还有泥呢。”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那人瞬间紧了手,简直不打自招。
庞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扑了上去要痛打他,口里念着:“你个挨千刀的,我夫君对你如此好,你却这样对他,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那人默默受着她的打,却冷笑着回道:“他待我好?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东西。”




洞仙歌 六十、诛心(2600)
那人默默受着她的打,后来,他面上那种平静的呆滞逐渐扭曲,最后化为一个古怪却心酸的微笑,竟朝众人笑起来,崩溃一般喉道:“他待我好?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东西。”
庞夫人呆了一瞬,然后使尽全身力气,痛打了他一个巴掌,骂道:“陈达,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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