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可她瞧了眼金展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
不会是要她继续与李玄慈睡一间吧?
她可不要。
虽然如今他们行了苟且之事,可十六腰酸背痛,又做了一天的车,连屁股都坐麻了,只想在床上放肆打滚,半点没有兴趣立刻行什么苟且之事。
十六犹豫了下,还是从自己怀里的犄角旮旯掏了个布袋子出来,从里面小心数出点碎银子,极为宝贝地放到了柜台上,给自己换了间单间。
金展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一脸肉痛的十六,心中暗叹,这断袖之癖,果然是难测得很,昨日还同床共枕,今日便要分席了。
十六却不记得自己失智时一直是与李玄慈同房,只当同房便要“同房”,因此想多歇些时日,才出血换了单间。
她拿到钥匙,高高兴兴地上了楼,留下一个满面哀叹的为自家王爷叹气,和一个乐开了花的为自家师妹心中叫好。
十六倒是开心了,可怜金展还要硬着头皮上去回报,他推门进了二楼最里的大间,果然李玄慈面上依然冷淡,却浮了点不耐。
“她又在磨蹭什么?”
他修长的指尖在白釉瓷杯口上来回划着,力道放得轻,眉眼间却似暗暗积了山霭的云雨,让人心头坠坠。
金展低着头,给自己暗暗鼓了把劲,才说道:“十六道长他,他要了间单间。”
若说此前只是积了些阴云,此刻便沉沉蓄了雨。
金展试图挽救一把,小声说道:“说不定是道门的讲究,十六道长暂时乏了”
他没说完的话在李玄慈如三九天里的冰棱一样的眼神里了声,十分有眼色地当起了一根立柱。
“随她。”李玄慈最后却只撂下冷淡的两个字,便让金展退下了。
金展出了门,直到过了转角,憋了半天的气才敢大口喘了出来,却被等在一旁的何冲看戏看了个正着。
“木头,你可知你们王爷为何冲你翻脸?”
何冲在师父门下,也是除了十六之外年纪最小的,出门在外他要掌事,便多了些沉稳,可现在却原形毕露在,交叉着手臂颇有些戏谑地用气声问起金展来。
金展闭着嘴,就差要跟旁边的柱子比忠心寡言了。
何冲却歪了一边唇角,继续用气声说道:“我们道门双修,那也是有采有补的,你说十六乏了,可知男子肾水有亏,才会空乏,他俩若真是,咳咳,断袖,岂不是暗示你们王爷甘居人”
那个“下”字还没出口,便被如同死了老婆的鳏夫脸的金展捂了口鼻,便是这样,何冲也闷声笑得厉害,金展一脸视死如归地将他拖走,丝毫不敢放。
这夜过得倒算意外的安宁。
十六倦了,连夜宵都没要,稍稍洗漱便裹了被子蒙头大睡。
她钱不够,因此只要了三楼的小房间,这是顶楼,又朝西,白日晒的余热还没有散尽,她却也睡得熟得很,被子里的脸红彤彤的。
只是越到后半夜,这汗出得便越厉害了,十六不觉做起梦来。
梦里她似乎背对着地,面朝着天,却晃晃悠悠怎么也无法起身,越是挣扎,越觉得沉重。
蹬了半天手脚,才发现自己竟然腿短手短,还都成了青色的,她脑袋扭来扭去,这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只乌龟,还是只翻不过身来的乌龟!
十六又试图来了个鹞子翻身,却只是可笑地让壳晃荡了几下,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一只被曝晒的乌龟。
正当她自暴自弃,身边却轻轻震颤起来,一看,一只颇为眼熟的皂色靴子,底上还绣着她更加眼熟的云纹,在她的绿豆眼上落下阴影,眼看,便要踏上她的乌龟腹甲!
李玄慈,你混蛋!
在落下的一瞬间前,十六大叫着醒了过来。
可这现实似乎比梦里还糟,房间竟已和蒸笼一般,丝丝呛人的烟像有毒的藤蔓一样缠了进来,门缝里甚至隐隐能看见火舌缭乱。
着火了!
十六猛地跳下床,立刻便想推门逃开,却又急停,将桌上茶壶拿起,扯落桌巾围身,又将茶壶的水一股脑浇在头上。
接着,猛踹了一脚房门,逃了出去。
外面火光已熊熊,她独自一人困在三楼,心中不是不怕,只是这般场景,容不得她犹豫,只得咬了下舌尖,强自清醒,试图在火光里找寻出路。
突然,自漫漫烟雾、冲天焰光中,破出一声唤。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颊怔了一瞬。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洞仙歌 八十四、心跳(2000)
自漫漫烟雾、冲天焰光中,破出一声。
“十六!”
她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脸颊怔了一瞬。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不过须臾之间,烟雾便越发猛烈了,灼热的火舌缠上了楼梯,一下子烧得极旺,伴着可怖的焰光,传来木头被烧的沉闷声响,片刻就要分崩离析。
去路就这样生生断了。
十六一个人被困在三楼,被楼梯窜上来的火势逼得退了几步,狼狈地用打湿了的桌布捂住口鼻,伏到旁边的栏杆上,透过栏杆上的空隙使劲挥着手,大喊起来。
“我在这!救命!”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话音刚落,二楼的烟雾中隐隐现出一个身影,正好在她下方。
他身上单薄的中衣已染上不少烟尘,只剩一根红绳束发,立于火光中,提一把剑,光锐赛雪,足够划开最深的浓雾。
“跳下来。”
李玄慈望着她,声音刺透火光。
自发现着火以来,十六一直很冷静,只想着如何能逃出生天,没有半分空闲去害怕或慌张。
可不知怎么的,见了这双眼睛,见他隔着烟火,这样看着自己,她突然特别不合时宜地感到委屈。
十六也说不清委屈什么,明明是自己要住到三楼的,明明也是她睡得太死,才会火快烧到门口才发觉。
但她就觉得委屈,委屈得不得了了。
眼睛里突然发酸,十六想大概是烟子熏的,连忙揉了下眼睛,把那阵热烫的酸软咽了下去,才开口喊他。
“怎么跳啊?”
她声音里带着些颤,还有点微微的鼻音,便是这样沸反时刻,李玄慈仍然一点不差地捕捉到了。
十六当然知道是怎么跳的,她的拳脚功夫再差,不过一层楼的距离还是不成问题的,便是他不在下面看着,十六自己也能跳下去。
可着火后一直飞速运转的脑子突然在此刻罢了工,她偏偏就问出了这样的蠢问题,只是白白浪逃生时间。
但一向嘴上刻薄的李玄慈,这次没再奚落她。
“跳下来,我在这。”
只这么几个字,他说得极简单,然后往前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张开了怀抱。
火光烧得愈发艳了,不断有大片大片灰浓的烟尘随着木头烧断的可怕声响拂过来,他靠得太近,甚至有火舌眼看便要舔上素白的中衣。
十六看着他的眼睛,静了一瞬,然后咬牙翻身上了栏杆,蜷身准备跳下。
“过来。”
李玄慈唤道。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炙烈焰色与漫天烟尘中跃下,落进少年人张开的怀抱里。
李玄慈将她接个满怀,提着利刃的手臂横在她背后,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砰通、砰通、砰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在这夺命的火场中,放肆地共鸣,将一切从未说出口的情绪泄露了踪迹。
他们的眼神交错了一瞬,毫无间距,赤裸裸的,没有任何伪装与防备。
十六望向他眼底,李玄慈眉眼上都落了灰,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藏不住,就这样看着她,亮得像洪荒里的星辰。
而她的面容倒映在里面,比炙热的火焰都要亮。
李玄慈一下将她抱得极紧,也未放下她,就这样护在怀里飞快转身离去。
“师兄他们呢?”十六突然想起,急急问道。
“自然都往外跑了,你以为都像你这样蠢吗?”李玄慈奔跑中,不忘再刺她一句。
那你呢,为何不跑?
十六看着他额上落下的汗,把话咽了下去。
二楼的火势还不太大,却也有无数灰烬落下,中途不断有烧着了的桌椅挡路,他却动作极快地闪避开。
突然,顶上刻满了云纹的装饰副梁,敌不过楼上越发盛了的火,被烧落了下来,带着焰色,极快地往下坠,眼看便要落到十六头上。
李玄慈抱着她,行动有阻,避无可避,便索性不再避,一只手提剑,使尽全力,将那根副梁斩落两半,另一只手将十六牢牢护在怀里,用肩膀将落下来的断梁顶开。
十六只觉得肩膀一阵钻心之痛,便知道他定然是受伤了,急急开口想问,却又被烟尘呛了,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磨蹭的时候,因此干脆闭了口,伸手牢牢抱紧他,绝不添麻烦。
李玄慈虽受伤,步履却丝毫未减慢,反而更加灵活地在火光中往大堂外走,艰难行了良久,终于看到一丝亮光。
他们二人总算平安出了火场,新鲜空气涌来,两人却只顾着咳嗽,半天停不下来。
好容易缓下来几分,十六便挣扎着下了地,要去看他的伤势,却被李玄慈推开。
“死不了。”他又成了那副狂妄口气,挑着眉看她,问了一句,“你担心了?po18com
十六望着他的眼睛,坦诚又直白地说:“自然担心。”
却又补了一句,“我可不想这么死了。”
李玄慈没有说话,只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哑,又热得很,带着方才火光留下的余温。
十六莫名耳朵发热,头扭向一边,鬼使神差地便将话脱了口。
“你刚才为什么要”
却又没说完。
下一刻,带着热的手指掐住十六的脸颊,然后狠狠抹过她的肌肤。
“脏死了。”
他用手指擦着十六脸上的灰,语气带着嫌弃,眼神却是笑的。
“本来就长得难看,要是再烧了头发,烫了脸,岂不是让我看了都吃不下饭。”
十六愣愣抬头,正好看到他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将那薄情的唇线染上一点温柔的错觉。
被他损了这么多次,奇怪的是,这一次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慌张起来,心砰砰跳得厉害。
大概是火里逃生,被吓坏了吧,过会儿应该就好了,十六低头揉起了胸口,心里想着。
耳朵却一直烧得厉害。
洞仙歌 八十五、独占
十六耳朵烧得厉害,低着头揉自己胸口没有说话。
此时,远处却传来隐隐呼喊声。
“十六!十六!”
原来是何冲和金展领着官府的厢使和防隅官,从远处奔来,十六这才注意到,不止他们住的客栈找了火,这条街不少地方也是如此,整座城
 po18com隐隐可见火光冲天,将暗夜都染得斑斓。
不一会儿,防隅官们便架起了唧筒往里灌水,烧着的高处则让臂力惊人的兵汉们投掷水袋、水囊,还拿了麻搭裹泥往火点里戳。
何冲与金展都是拼了命冲去官府搬救兵的,如今见了他们二人无事,总算能放下心来,可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顾着跟老牛一样喘个不停。
何冲将喉间被烟熏的胀痛咽了下去,好容易开口问她:“十十六,你可受伤了?”
十六连忙想去扶师兄一把,可李玄慈此时正叫金展过来回话,恰巧挡住了十六的去路。
十六想起他肩上的伤,便没有生生绕过他,只是隔着两人之间的空隙,踮起脚,有些艰难地同何冲说着话。
“师兄,我没事,你放心吧,我方才还想着你已经跑出来了,怎么却找不着你,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怕多少是心存着怨气的试探,可十六这么说,便只是真的这么想的。
火灾可不是玩笑,要是烧起来,害的也不会只是她一人性命,师兄先去搬救兵,也是应当的,一样是救她。
何冲心里却有些愧,同她说道:“十六,我方才”
刚说一半,李玄慈却冷冷同金展说:“你们去弄些烧伤的药膏来。”
何冲被他打断,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急急问起:“你们还是受伤了?要不要紧?”
十六连忙安抚几句,于是二人又打算去城中的医铺买些伤药。
何冲心里又愧又急,因此第一个冲在了前面,反倒是落在后面的金展,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衬着漫天火光、烟尘飞舞,王爷背着手,丝毫瞧不出什么伤痛的模样,十六围在他身旁,不时偷偷瞧他,又飞快地低下头。
却没发现,她低头的时候,李玄慈也看了她一眼,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
金展不敢多看,回目光,又看着前方何冲急冲冲的背影,暗自摇摇头。
谁说他是木头,他可品出点味儿来了。
方才起火之时,何冲明明立刻想要上去找十六,王爷却十分强硬地要他们二人立刻去通知官府,由他自己来找人。
想着火势若是蔓延,那便是破家害命的大事,何冲才听了吩咐,与他一起飞奔去了府衙。
可方才,王爷却有意无意地打断了何冲的解释。
他或许嘴有些笨,但这双眼睛,可瞧得真真的,好使得很。
但是,一个好的部下,主子不想做的事,那就是下属不该做的事,因此金展没说什么,只安静地追了上去。
只不过,如今这木头的头衔,可要换人当了,金展难得有些鸡贼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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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前,有了防隅官加入,火势总算得了些控制。
即便在这样慌乱躁动的情境下,李玄慈方才那一侧眼,依然什么都没漏下。
何冲那又急又愧的模样,金展偷偷摸摸的回看。
还有偷偷看他的十六。
李玄慈将目光移回,凄厉的风呼啸过烈烈燃烧的火焰,被焚毁的木头在火光中发出凄凉的剥落声,他的面容被染得多了些艳色,眉眼更显浓烈凌厉起来。
那双亮极了的瞳孔印着摇曳又放肆的焰色,他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快得连夜风都捕捉不到。
眼睛里被火光所掩的放肆与邪气,在这瞬间露了一线。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支开何冲二人,故意打断他,故意让十六以为自己师兄是个能在险难前轻易撇下她的人。
那又怎样?
唐十六这个不比豌豆大多少的脑子,注定放不下太多人,那他出手,赶一些人出去,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谁能奈他何?
随着这将沉沉暗夜染红半边天的火光,伴着周围人群四散的哭喊,李玄慈本能里潜藏的过激又偏执的独占欲,与摧枯拉朽的大火,一起放肆地燃烧。
好不容易,他才从血管里肆意流动的欲望中短暂抽离出来,不动声色地垂眸睨了眼十六,看见她那还熟得跟火烤了一般的耳朵,心中又畅快了几分。
就是他的。
他一个人的。
*救火用具参考《武经总要前集》。
“水袋,以马、牛杂畜皮浑脱为袋,贮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节)缚于袋口。若火焚楼棚,则以壮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水囊“如囊,以猪牛胞盛水”,“唧筒,用长竹下开窍,以絮裹水杆,自窍唧水”,“麻搭,以八尺杆系散麻二斤,醮泥浆皆以蹙火”。
洞仙歌 八十六、长眼睛的火(加更)
等何冲与金展再回来时,客栈的火势已稍稍平息。
已经闹了大半夜,身上还有伤,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李玄慈去寻附近的客栈,若是没有,就近找间民居,使些银钱,暂时休息一晚。
金展转身要去,可突然自夜空里袭来一阵极烈的西风,瞬间带得本已偃旗息鼓的火苗一下子窜高丈余。
火星在空中噼里啪啦地飞散,绽开危险的闪光。
啪!一颗火星子溅在了相邻的屋檐上,竟顺着这古怪的西风,迅速点燃了一旁的房子。
这下火势起得极快,不过须臾,旁边的房子竟比先起火的客栈烧得都要厉害,烈烈火光中,灰墙黑瓦都似乎要扭曲融化。
没等防隅官他们反应过来,火中的砖墙便发出不祥的破碎声。
轰隆!
这样大的一座屋,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塌,砖墙从中间断裂开来,无数的瓦片从空中落下,一时间破碎、灼热的尘土像潮水一般四散涌来,甚至短暂盖过了燃烧的烈焰,将一切都陷进灰蒙当中。
尘土袭来,十六下意识闭了眼,却只觉得忽然一热,一只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碎尘随着热浪飞溅在人身上,细而灼热的尘埃划过脸颊,有微微的刺痛感。
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黑,还有一阵阵的热浪粘在皮肤上,让人呼吸都困难。
然而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居然只剩下蒙在眼睛上的那只手,温暖又干燥。
手掌上磨出来的茧刮着她的睫毛,让她在这荒唐又可怕的火夜里,心里忽然有些慌张的痒。
没等十六理清乱糟糟的心思,李玄慈便将手放下了。
可等十六睁眼,瞧见的却只是他转过去的背影。
“这火有古怪。”
李玄慈凝神看着在火焰里坍塌一片的屋子,眉头轻轻皱起。
“木头搭的客栈,烧了这么半天也没塌,砖石造的房子是是最耐火的,轻易连难点燃,怎么可能这样快便烧塌了。”
何冲也一样严肃,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说话之间,竟然又有好几座房子被飞溅的火星点燃,有的也像之前那座屋子一样,一下子火焰便烧得极烈,眼看便也要彻底分崩离析。
李玄慈没有说话,突然疾冲几步,脚尖轻点,便极利落地飞身上了一旁的老树,放眼远眺,仔细审视着周围一片的起火点。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跳了下来。
“如何?”十六凑了上去,心里也有些打鼓,这火来得太古怪了,难以预测,也超出控制,若再不查清,怕是全城不知道多少人要陪葬。
“这火怕是长了眼睛,但起火点找不出规律。”李玄慈皱着眉头说。
“这是什么意思,又长了眼睛,又没有规律?”十六听得云里雾里,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
李玄慈低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此刻脑子里已成了一团浆糊,刺了个明晃晃的嘲笑的眼神过去,等到十六忍不住将自己那脏兮兮的脸气得鼓成个皮球,才终于舍得开口。
“我方才看了,远处虽有火光,周围这片却是这里最先着火的,这火在客栈里烧了这么半天,也没那般厉害,一飞溅出去,就像泼了油一样飞快蔓延。”
“再往外,木屋也有烧得快的,砖屋也有烧得慢的,所以并非都如客栈这里一样。”李玄慈转向何冲说道。
“然后呢,然后呢?”十六看他说得慢吞吞,心里实在着急,伸手便揪了他的袖子,扯着问他,这火现下都还在烧着呢,随时可能有新的人丧命,他怎么这般磨蹭。
李玄慈轻瞟了她眼,倒没发脾气,任由她扯着自己本就有些狼狈的中衣,继续说道。
“但在几处地方,有的连着烧了两叁间,中间却隔着没着火的房子,独独两边烧了起来。”
“甚至还有白面铺子完好无损,旁边的染坊却烧得火光滔天,一处可以是巧合,这么多起火点绝不可能是巧合。这要不是这火长了眼睛,怎会如此凑巧?”
十六点了点头,白面铺子那么多粉尘,平时便怕火光,一点火星说不定都会炸起来,今夜烧成这样子却没半点事,反而是旁边蓄了满池水漂布的染坊烧起来了,这实在太古怪了。
这样看来,这火确实是长了眼睛,起火点才会如此古怪而违背常理。
但又实在摸不清规律,既不循着木头、粉尘易燃的常理,却也不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顽童之间随意又无理的游戏。
顽童?
十六脑子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去,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捂住一边太阳穴,苦苦思索着,甚至下狠手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可还是想不出来。
她还要再敲,刚抬手,被李玄慈拦个正着。
他一脸嫌弃地冲她说:“已经足够蠢了。”
十六张口刚刚要辩,却突然眼神发直,透过他望向众人身后的窄巷。
黑暗里,有一双小小的眼睛闪了一下,随即消失不见。
“是他!”十六脱口而出,指着黑暗里大喊。
李玄慈目光一下凌厉起来,一个转身,霜华流转,剑光雪亮,飞快向黑暗里飞去。
“啊!”
从黑暗里传来跌落声和叫喊,声线却有些高而单薄。
竟是个孩子。
洞仙歌 八十七、白童子
“啊!”
从黑暗里传来跌落声和叫喊,声线却有些高而单薄。
竟是个孩子。
李玄慈速度最快,十六随即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何冲心更细些,提了一旁水车上的灯笼跟在最后。
摇摇晃晃的烛光将狭窄的暗巷微微照亮了一隅,朦胧的光线映在地上匍着的孩童身上,一柄雪亮的剑穿透他小小的肩膀,暗红色的血迹飞快地在白色衣裳上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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