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果然是你!”十六瞪圆了眼睛,有些讶异,但看见这身躯单薄的小童,因为失血而不住发抖,还拼命咬着下唇不出声,十六的眸子中又闪过一丝不忍。
何冲与金展见竟是个孩子,也是大惊失色,唯独罪魁祸首,就这样冷眼看着自己的剑在他肩头破开血洞,半分不为所动。
何冲有些不忍,虽不好指责李玄慈,却将灯笼交给金展,想救治这孩子。
灯影晃动,何冲刚要上前,李玄慈却后脑勺长眼睛一样,指尖微抬,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冲急急低声道:“王爷,这孩子身上觉察不出妖气......”
李玄慈却连眼睛都懒得抬,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若真是寻常孩童,为何会在四处起火的深夜独自外出,而且受了我一剑却能咬牙半点不吭声,定有蹊跷。”
“何况,你那心软得跟面条一样的师弟,都没有作声,要你来发什么善心?”他中间稍顿了下,才继续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完师弟二字。
十六被他点了出来,面上带着犹豫,说道:“白日里我在客栈前面见过他,一起的还有个穿红衣的孩子。”
当时白衣小童跑来时,其他几人已经进了客栈,因此并未注意到他,听十六这样一说,才记起来白日里确实碰见过一个红衣童子。
李玄慈伸手将刺在童子肩上的剑一下拔了出来,瞬时血流如柱,甚至溅了些血滴在李玄慈脸上,衬着他暗夜里凌厉的眉眼,分外骇人。
皂色靴子毫不留情地踩上童子被染得半是烈红半是素白的肩头,甚至用力碾了碾,白童子脸上忽现痛色,牙关将下唇都咬得惨白。
他面色被月光染得如玉,身后遥遥衬着烈烈燃烧的大火,颧骨上一抹血色飞溅,眸中是痛快的杀意。
好久未杀人了,真够无聊的。
在他面前,无分男女、老少、善恶,只有他想杀,或不想杀。
有如深渊中的异色修罗。
一旁的十六却想起下午时递给这孩子红球时,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的笑,终于忍不住拉了下李玄慈的袖子。
但便是这像猫挠一般的轻轻一拉,却把即将出笼的修罗,又关了回去。
李玄慈眸子里的疯狂褪了些,将面上的杀意敛,才转过头看她,果然见十六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有些带着哀求的不忍。
他心里轻轻啧了一声,麻烦。
下一刻,却还是抬起了狠狠踩着白童子的脚,看着自己被血染湿的靴底,在地上碾了碾,划出一道深污的血痕。
十六走近了些,蹲下来望着一脸惨白的童子,与他平视,小声说道:“你也瞧见这人多可怕了吧,还是老实说吧,否则我可要随便他折磨你了。”
说得仿佛李玄慈是听她使唤、随时出征的猎犬一样。
十六心里怕也是心虚,才说得如此小声,却不知道自己身后的李玄慈还是挑了眉。
白童子一脸警惕地看着靠近的十六,明明十六救了他,面上却浮现出对着李玄慈也未有过的忿忿。
“都是你,若不是你假好心........”他刚说了一半,又猛地咬住唇,再也不肯说了。
十六简直莫名其妙,自己方才出手救这小童,不得感激便罢了,竟还被说假好心。
“你怎么这样不讲理,早知道方才该让他踩死你才对。”十六也说起气话。
那童子眼里不忿,张口欲辩,却又闭了嘴,什么都没说。
十六看他反应,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被打断的那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又来了,她到底错过了什么线索,究竟如何回事?
她目光无意落到白童子那惨红素白交错的衣裳,有些出神。
突然,她跳起来大叫。
“我知道了,我知道这火是怎么长眼睛的了!”
何冲一听,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六急急转向李玄慈,催道:“你再抱我去高处看一看,我想确认一下。”
李玄慈挑眉看着主动向自己张开手臂的十六,就这么静静盯了她一瞬。
十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丢人,耳朵里回响起血流加快的砰砰脉搏声,张开的手臂抖了一下,却到底没有回,反而一副更加理直气壮的模样,将手臂伸得更开,便是抱头猪都够宽了。
李玄慈眸里闪过笑意,揽了她的腰,几个点地,飞身上了屋檐。
不一会儿,两人又跳了下来,这次,十六脸上表情笃定多了。
“我知道是如何起火的了。”
“白日里那个红衣童子撒了满地的红丸,这白衣童子在后面捡,方才我凭着记忆看了一下,有几处他捡过球的地方,都没有起火。”
众人望向白衣童子,这样看来,他倒是救火之人了?
何冲问道:“那我们客栈呢,为何烧了这样久,却也不似其他房屋顷刻焚毁?”
十六沉思了一下,猜道:“滚到客栈旁的球,是我捡了递给他的,不是他亲手拾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白衣童子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让你们全烧死好了!”
他这一出口,果然验证了十六的猜测。
洞仙歌 八十八、深藏功与名
白衣童子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早知道,我才不接,让你们全烧死好了!”
他这一出口,果然验证了十六的猜测。
“果然是这样!你捡了球的地方便不会着火,没捡的地方才会,所以城里才出现这样奇怪的大火。”十六眼睛一亮,拍着手说道。
白童子见她是套自己的话,更加气了,鼓着脸再也不肯开口。
之后,无论十六怎样问,白童子始终闭口不言,李玄慈眉眼浮了点不耐,还在滴着血的剑又提了起来,在黑暗中划出锋芒。
蹲在地上的十六一看到身后阴影拢来,就这么萝卜占坑一样转了个身,一把抱住李玄慈的大腿,急急劝道:“我肯定会让他开口的,你再容我试试!”
她到底还是见不得这样丁点大的孩子在眼前受罪。
李玄慈看着跟个摆件一样拽着自己下裳的十六,眼里不动声色,就这么任她拉了一会儿,才在十六越发惴惴的眼神中挽剑势。
哄好了真正任性的那个,十六心里暗暗呼了口气。
转身低头看向白童子,视线平齐,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道:“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问完就不让他欺负你了,否则火没烧完,你血先流完了。”
“这火,是不是在撒下红丸那一刻,便注定没有办法扑灭了?”
她眼里闪动着一点不忍,黑溜溜的眼眸镀上一层浅浅的悲色。
白童子与她对视,那些藏在里面的悲悯毫无遮掩地撞进白童子还带着懵懂稚气的眼睛里,他有些不适应地动了动,最后还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十六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对众人说:“这火是救不了了,想办法让全城百姓疏散吧,虽然难办,可谁也不知道这火到底会烧到何处。”
何冲有些忧心地说:“这可有些难办,城中虽然已经起了火,可要全城人都舍家弃屋,却多少有些难的,加上咱们物件都留在了客栈里,估计此时已被烧了个光,没个凭证,也不好施压官府出面解决。”
十六面上挂了愁色,活似个往中间拢褶的小笼包,偏是个被炭烤过的小笼包,左一抹灰、右一道黑的,做出一副苦大仇深样,让人看了,喉间的笑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李玄慈一眼看穿她心中想法,嗤笑道:“胆子被猫叼了?”
随即提剑转身而去。
十六有些错愕,连忙让师兄和金展看顾好白童子,自己跟了上去。
不过片刻,二人一齐回来了,李玄慈脸上血痕依旧,十六则满面菜色地跟在后头。
何冲见状,等十六靠近自己时,小声问她事情办得如何了,十六一脸无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办妥了”。
只是这办法实在粗暴了些。
他们去寻那防隅官,果然见县令已从官府中赶来坐镇,李玄慈半字没说,上去便将剑架在了年过半百的县令颈上,将老人家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他倒也没给人尿裤子的机会,直接勒令官府遣散百姓,否则便割了县令的头,丢进火里烧个干净。
可怜的县令大人,听到此处,已经连尿裤子都不敢尿了。
十六知道他是真做得出的,心急火燎地赶了上去,说自己是真一教道士,途经此地,观天象、地势、火情,察觉此火分外古怪,防不胜防,才出此下策,避更大损失。
又偷偷摸摸地凑近防隅官耳朵,小声说那人是她师弟,吃错了丹药,修炼得走火入魔,偏偏力大无穷、难以控制,若不听他的,怕是难以场。
防隅官正将信将疑,可李玄慈此时面现不耐,顷刻便要抹了县令脖子,将大半辈子都知书达理的县令急出了媲美宰年猪的咆叫,他们也只好从命,派人去遣散百姓。
等防隅军散开后,李玄慈撂下句“一炷香,若还遣散不干净,便要你人头喂狗。”
然后便将吓懵了的县令往地上一扔,抱起十六,足尖轻点、飞身而去,众人追之不及。
此番经历,十六实在不知如何与师兄细说,只得以一句“办妥了”敷衍过去。
能做的都做了,众人此时也找不到地方歇息,只能在宽敞的地方找了几棵大树暂时歇息下。
好容易找到叁棵大榕树,何冲将自己与白童子以法术绑在了一起,金展则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家王爷一边,十六见状则自觉靠近了另一棵树。
金展站得好好的,抬头一望,却看到自家主子讳莫如深的眼神,冷淡得像是要将自己给剜了。
他刚想辩解,自己是想守在树下戒备的,可是看了一眼远处拉着个胯,翘着个屁股,正打算爬中间那棵树的十六,瞬间心领神会,自觉自发地走了过去。
他将扒着树爬得正欢的十六兄弟,毫不留情地撩了下来,然后自己蹭蹭比猴都快地爬上了中间的大榕树,参差的榕叶,将他那一脸大无畏的面容掩盖起来。
为主子分忧,义不容辞。
剩下十六在树下无言,这......做得也太明显了些。
但她的耳朵十分老实地发热。
反正她是被迫过去的,可不是自己愿意的。
十六边红着耳朵,边朝李玄慈那边走过去,心里这样想着。
洞仙歌 vPǒ①⑧.CǒM 八十九、哄小孩(2400)
反正她是被迫过去的,可不是自己愿意的。
十六边红着耳朵,边朝李玄慈那边走过去,心里这样想着。
李玄慈背手站在树下,见她靠近,微微侧身望了过来,露出漂亮又凌厉的下颌线,一双眼睛好似从山雾中破出的晨星。
十六心头像是放了只纸鸢,一头飞在天上,一头系着她,纸鸢飞啊飞,心儿坠啊坠。
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晕晕乎乎像是喝了酿了很多年的果子酒。
在一刻,空气中飘着的大火后的灰烬成了细碎的银雪,地上踩的也不再是落了尘的泥土,而是一朵一朵跃着的云。
而她踏着云一步一步跳过去。
她感觉自己将这么点距离走了好久,才终于走到了李玄慈身边。
两个人没有说话,李玄慈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腰上一热,树影在月下摇晃,便跃上了枝干。
李玄慈没放开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揽在了自己怀里,中夜微凉,两人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白白软软一层,隔不透体温。
于是在月亮如水的夜晚,两个人便这样挨在一起,交换体温。
十六身上甚至还围着那件从火场带出来的可笑的桌巾,可在这一方桌巾掩盖之下,她的身体却先于意志敞开,柔软又安静地贴在他身上,纤秾合度,寸毫不离。
两个人都像被夜鸦叼了舌头,也或许这样的月夜,不需要多言,只适合相拥,最后剩下心跳混成一片,缠做一团,混不清你我。
十六头靠在他胸膛,耳朵里全是一声声心跳的回响,坚实、有力又沉稳,让人在这火夜逃生的余幸里,莫名多了些安心。
她抬头,恰巧月光从摇曳的树影中漏下,李玄慈正抬头望着月亮,玉色的脸上落了微澜一般晃动的影子,只剩下那双眼睛,变得越发亮了。
他的眼睛里,像是冥界落了星星,十六从他眼中望见倒映的天光,只一眼,便再难逃出去了。
他望着月亮,十六望着他。
她呆呆看着,像是有些醒不过来,直到李玄慈察觉,低下头,才看见出神了的十六。
“呆子。”
他的眼睛里藏着温柔的夜风,声音里带着些笑意,算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惯常的骄矜,可却因从火场出来,带了些哑,又有些热,他说话时,连胸膛都传来微微震动。
像是吃到鸡蛋糕里的白砂糖粒,一切都只让她只觉得莫名的甜。
十六越来越不明白了,怎么这样奇怪,怎么一下子什么都变得这么奇怪,她是被火里的烟尘熏坏了脑子吗,不然怎么会这样怪。
她怎么也想不通,所以将头像沙漠里的鼹鼠,结结实实埋了下去,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可她关不掉耳朵,所以在黑暗中,还是听见了他一声低低的笑,伸手拧了她发烫的耳朵。
开始煞有介事作出一副凶狠姿态,像要将她耳朵拧落下来,最后却还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成了暧昧又亲密地用手指玩弄她软腴的耳垂。
十六说不出话来,只是指尖不自觉揪紧了他的中衣,成了小小一团褶皱。
此夜再无话,只剩月挂中天,无言曲中闻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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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火总算烧尽了。
众人回客栈看了看,烧了一夜,这木头搭的客栈竟然还算完好,只是内里物件烧干净了,整体竟然还好好地站在原地。
金展独自进了客栈查看,回来时倒拿了些东西,原来是王府的令牌,是铁所制,火烧不化,又凭这个去暗线那取了钱,总算去了另一家客栈休息。
李玄慈是忍不了身上这样脏的,派人拿了换洗衣物去换。
十六则先去看了白童子,他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处理,十六让人打了水来,想让他擦擦身,然后包扎伤口。
白童子却嘟囔:“不用你假好心。”
十六才不惯他毛病,根本不管对面是个寸丁大的娃娃,毫不客气地反口讥讽道:“你身上都好臭了,还不擦洗,你快比牛棚里的马粪都要臭了,好意思吗?”
白童子到底是娃娃,听了这话,忍不住气鼓鼓地跟个河豚一样,可气了半天,却半句都反驳不了,只徒劳地将眼下染红了一圈,咬着嘴唇忍住绝不哭出来,好久才声音小小地吐出一句:“牛棚里才没有马粪呢。”
十六敷衍道:“就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又装大人发威:“你擦不擦,不擦我可真给你丢牛棚啦。”
白童子没有再说话,十六边伸手替他解衣服,这回,他没有反抗。
解开衣服时,从他颈间露出一个小小的长命锁,上面刻着一颗胖胖的大寿桃,下面还有小小一行字,十六好奇想要去摸,却被白童子一下攥在手心里,不肯给碰。
不碰就不碰,十六还要继续脱,白童子却怎么都不让了,只肯解开衣领,让她随便擦擦,不肯将衣服脱下。
十六笑他道:“你怎么比女孩还别扭,我看你耳朵穿了眼,不会真是个女孩吧。”
白童子气得反驳:“我才不是呢,这是娘亲穿的。”
然而白童子说完这句,却再不肯多说了。
十六也不与他为难,继续擦着他身上,发现他手心从虎口横过一道茧,脚底也一样,两边都有道长长的茧。
她没吭声,等给白童子擦完了身,包扎好,才一副随意的样子同他攀谈起来。
“我看你与那红童子,应该都喜欢顽闹吧,那你敢不敢同我打一个赌。”
白童子本来一直扭着头不肯吭声,此时却还是扛不过小孩心性,忍不住转过来,问道:“什么赌?”
“我若是能猜出你的来历,你便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若是我猜错了,那么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白童子睁大眼,问道:“什么事都答应?放了我也能答应?”
“自然,我可是做得了主的。”十六拍拍胸脯,骄傲得很。
“你能做那个凶神的主?”白童子小小的眉毛拧在一起,显然十分怀疑。
十六下意识咳了两下,在心中给自己加油鼓劲,才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那是自然,他其实可听我话了,昨天失火都非要找到我才肯走,我让他去遣散百姓,他不就乖乖去了嘛!”
掐头去尾,颠倒
 po18com黑白,也就够糊弄小孩的。
幸好李玄慈爱干净,此时不在这里,也就听不见她的大话,十六在心中像祖师爷告了声罪,也是为了百姓,为了苍生,祖师爷就容小十六打一回诳语吧。
她修炼多年的面上功夫,此刻毫不浪,尽管心中敲着鼓,脸上却一副正派又可信的模样。
白童子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下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成了!
十六心中窃喜,骗小孩,她最在行了!
洞仙歌 vPǒ①⑧.CǒM 九十、活人煞
上当了!
十六心里面雀跃起来,像麻雀在屋檐上跳得叽叽喳喳,可面上还是一副深沉的样子。
“那便说好了,不许反悔,要拉勾盖章的,你会吗?”十六说到最后,尾音带着点挑衅地挑起,明晃晃地与孩子认真地置气。
白童子到底是小孩心性,于是跟个被拔出泥的萝卜一样蹦起来,小小的手指一下子勾住十六的手,还主动摇了摇,再用大拇指摁住她的大拇指,用力到小小的脊梁都要压过来了。
十六被他按得往后仰了下,才又立直身子,这次终于忍不住带了点笑。
“按完了,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白童子嘟着嘴说。
十六的笑被咽了下去,然后眼里换了认真的神色,突袭一般发问:“你来自马戏班子吧?”
白童子原本得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圆,然后长长的睫毛掩住情绪,滴溜溜地四处低头望着,否认道:“我没有,什么马戏班子。”
十六却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
“眼睛会骗人,耳朵也会骗人,但鼻子不会。”
“我在师门里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得主动做些活计,去喂牛、洗马,师门里的人常常带来些不知是什么古怪东西的珍禽异兽,也会交给我养。”
“所以我认得,那是我洗完一天的马,给大鸟梳完一天的毛,累得直不起腰,热水又被倒霉师兄们用完了时,身上的味道。”
白童子不说话了,咬着嘴唇,将她本来摆在自己身边的手一下推开,大声喊着:“我听不懂!”
却被十六一下子捉住他的手,在自己掌心摊开。
“那这是什么?”她语气平静,却又有一点点藏得很好的波澜。
白童子猛地要回手,却被十六紧紧扣住。
“哪个寻常家的父母,舍得这样小的孩子去日日拉扯绳子?可马戏班子不一样,平日里拉帐子、捆东西,还有凌空走绳索,便会在手脚上都留下这样一道茧。”
白童子不说话了,低着头,任她热热的掌心握着自己的手。
“还有你刚刚不肯脱衣服,是因为身上有伤痕吧,其实我瞧着了,细细尖尖的疤,不仔细瞧都看不清楚,也是他们那行专门折磨人的把戏,打人疼得很,又不容易折伤骨头,不会影响干活。”
白童子终于抬起眼来,大大圆圆的黑眼睛里,涌起一点点雾气,总算开了口:“你也被打过吗?”
这便是承认了,可他还只是孩子,不懂十六是在套话,听了她说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十六是不是也受过和他一样的苦。
有硬块卡在十六嗓子眼,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无端觉得难受,世间有那么多恶人,而自己也是其中一个,要用这样苦去套一个孩子的话。
十六花了些功夫才继续说:“我没有受苦。”
“我们师门常常会接触这些跑江湖的,他们行事风格如何,多少有些了解。”
毕竟他们也“城头变幻大王旗”没几年,原来也是野路子出身的。
白童子愣了下,然后自己点点头,眼睛里是一点开心,坦荡荡地能望得见底,说道:“那就好,你这样的怂瓜,要是在那肯定会哭鼻子的。”
然后又小小笑了下,嘴巴旁挤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炫耀道:“我就没哭过。”
十六了眼,没有再看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是家里出了事,或者被拐到马戏班子的吧。”
白童子愣了下,然后脸上涌出些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我”
十六却没看见他的表情,所以继续说了下去,“你脖子上挂了长命锁,那么胖一颗大寿桃,家人一定爱你得紧,才会刻得这样憨态可爱。”
“你耳朵上还有小眼,娃娃小时候身体弱,就会当成女娃娃来养,想来定是你娘亲担心你,才会给你穿耳朵的吧。”
“这样疼爱你,又怎么会主动送到马戏班子受罪,要不就是家人不在了,要不就是被拍花子的拐了。”
白童子早在十六打断他时,便沉默了下来,等听她说完,才低着头说:“是马戏班子的班主把我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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