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十六瞧着她几近半疯、自言自语的状态,暗暗摇了摇头,其实即便李玄慈说的是真的,她师父依然是在她变成今日模样的道路中递了那把刀的人,只不过,她师父当不成全然的坏人罢了。
可是这种人太过极端,敬爱时便处处都好,恨不得将人供上神位,将自己人生所有的希望和温暖都维系于一人身上。
而恨起来时便样样是错,连挫骨扬灰都不够,还要将这滔天的怨恨再播洒出去。
如今只不过从她仇恨的火焰中抽了最下面的那根薪,这早已垒得摇摇欲坠的篝火,就这样轰然塌了下来。
她不能容忍在爱里掺杂一点恨,正如她也不能容忍在恨里藏着哪怕一点爱。
“师父,你究竟有没有骗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不是怪物,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她绝望而痛苦地仰天怒吼起来,从那虚弱的身体里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悲鸣,一滴血泪从眼眶中流下,将她苍白的面容衬得诡异无比。
待那滴血泪落下时,守清突然恢复了平静,她虚虚地看向某个地方,声音微小却坚定地说着:“我没有错,师父,我没有错。”
她的眼神愈发空了,可却也朝着那个莫名的方向望得越来越固执起来。
“师父,我要问问你,我要告诉你,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说完最后这句话,她唇角浮现出一点安心而满足的笑容,接着,迸发出生命力最后而不可压抑的力量,飞快地将李玄慈插在她肩头的剑抽了出来,然后用脖颈撞了上去。
她是这样快,这样决绝,以至于不过一瞬,细薄而激涌的血便喷了出来,立刻汇成血泉,将她暗淡而灰白的道袍染得如通往彼岸的曼珠沙华一般。
那双眸子飞快地灰了,如同玻璃落进了尘埃里,没有一点光,凝滞而肮脏,再也不会动了。
李玄慈看着被血淋了个透湿的剑,微微动了下睫,透了点不耐之意,死便死了,还要脏了他的剑。
他动了下手腕,想将血在已死的守清的道袍上擦干净,可剑尖还未抬起,余光却瞟到了一旁沉默的十六。
啧,麻烦。
带着这么个心慈手软的傻蛋在旁边,就是麻烦。
小王爷面无表情地将剑了回去,轻指了下一旁的寒潭,简短地说:“那儿。”
十六回过神来,禁不住着急忙慌起来,现成还有那么多人吊在那呢,水都埋胸口了,连忙想办法救人。
不过方才他们说了那么久,这水倒是没再涨,想来李玄慈猜得是对的,守清被激得现身,无法操纵机关之后,果然水便停了上涨的速度。
十六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绳子,又了老牛鼻子劲儿抛绳、拉人,终于将吊桥上的人拉了一个上岸。
之后,李玄慈便淡淡将她扯到了身后,只冷眼瞧着这被拉上岸的老大人,那人无法,也无力与李玄慈争辩,可怜这样大的年纪了,又素来养尊处优,还是气喘吁吁地干起粗活,将绳子又一次抛向潭中。
几次叁番,上岸的人越来越多,总算将所有的人都救上岸了。
整个过程中,李玄慈靠在一边石头上,面色冷淡得比寒潭最深处都不差,越到后来,眉梢眼角都透出不耐,连个字都懒怠说。
等所有人都安全了,十六终于放下心来,李玄慈却直接囚了她的腕子,便要往外走。
“义士留步!多谢义士救命大恩,不知义士可否愿意带我们一起出去?”身后响起几位大人的挽留之声,眼中满是真诚,至少看上去满是真诚。
李玄慈头也未回,十六却没忍住回了头,义士,这词配上李玄慈,怎就如此……荒唐呢?
还未来得及细思,她的圆脑袋便被一只手给乖乖拧了回来。
李玄慈朝那群人回了半眸,微侧着身,颇有些讥讽地说道:“便是你们全瘫了,死光之前,也足够爬出这地洞了。”
说完便再也不理,拉起身旁的肥兔子,彻底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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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慈先迈了上去,然后将十六从地洞拉了上来,等终于见了天日,十六大大舒了口气,那下面可憋屈死了。
她回头看,后土娘娘的神像正面对着那个依然敞开的黑洞,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整件事中,出现的都是后土娘娘的像。
后土娘娘掌阴阳生育,育万物之美,储山河之秀。
这是守清永远无法释怀、却也永远无法熄灭的,一点最可悲的念想。
十六从神台上跳了下来,李玄慈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光明中去,将那早已黯淡、土塑泥雕的后土娘娘神像,和她满目的慈悲,头也不回地全部留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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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一七、风来了
回去之后,十六直洗了叁遍热水澡,才将从地潭中如附骨之蛆的寒气给冲干净了,跟上了笼屉的虾米,蒸得全身都有些发红。
最后还起了顽心,捏着鼻子潜进水里,今日见了人遭了水患,便突然奇想打算试试自己究竟能憋气多长时间,要是自己落到这样地步,可否能支撑到救兵到的时日。
一、二、叁、四……
她在水中默默念着数,还不停给自己鼓劲儿,加油,再多撑会儿,多撑一口气便能上岸吃馒头,少憋一口气下次就得做落汤水鬼了。
如瀑的长发在水中缓缓铺散开来,浴房里一片平静,只剩下氤氲的湿气袅袅朝上盘旋。
突然,水珠四溢,带着粉、滴着露的女体,就这样从水中露了出来,如芙蓉盛开。
她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却没有擦去,就愣在原地,任由水珠滚滚落下,正巧落在微微起伏的胸乳上。
知道了,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十六匆匆从浴桶中跨了出来,发上还浴着水汽,随意披上了件袍子,便要跑出门去。
闷着头还没走上几步,便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从心事中愣愣抬头,才瞧见李玄慈正轻吊了眉梢看她,打量着她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你…….”她刚开了个头, 便被李玄慈截断了话,戏谑道:“进去这么久没出来,还以为你不做道士,要去做水鬼呢。”
一句话,便让十六被打了岔,忘记追究这登徒浪子在姑娘沐浴时徘徊于附近的罪行,急急反唇相讥来着。
“这浴桶不过叁尺,便是连只猫儿都淹不死的,何况我一个大活人。”
“那可不一定,以你的本事,干得出这样的事。”
十六还想反驳,却想起自己方才憋气的意气之举,咳咳两声,怀疑他莫不是开了天眼,忙不做声了。
“不说这个了,我刚刚想到了些事,走,同师兄他们一起商量下。”她眼眸滚圆,看着李玄慈认真说道。
可这人却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没正色起来,反而屈起指尖,轻轻弹了下十六垂下的湿发上的水珠,不过一弹指,便让随意披上的衣袍被浸湿了一点,恰恰好便落在胸口的地方。
她出来得急,又还未完全习惯穿女子内里的亵衣,不过是匆匆裹上,如今被他这样戏弄,正好歪了开来,薄软的棉衣印出里面浓紫的颜色,更衬得皮肤雪白得有如新磨的豆腐一样。
可十六于这方面实在有些迟钝,连低头看一眼都懒得,只将他拨乱的湿发利落地甩到了身后,便要大咧咧地往外走。
可刚绕过他,没迈了几步,却被人扯了头发。
十六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才发现这个今日才刚刚杀过人的活阎王,如今正比一个七岁稚童还不如,在揪着她的发尾,不准走。
“做什么?”十六有些疑惑地问道。
尽管这人做事向来没有章法,可更多是邪,这样……幼稚的做派,倒不常见。
李玄慈挑了眉毛。
知道这人从小当作男子养大,没有什么自觉,可这般没有自觉,倒叫人觉得刮目相看了。
好在,两个冤家互相折磨了这一路,也算熟门熟路,李玄慈半点不打算心思去教十六,什么叫做这世间做寻常女子的“自觉”,这样天生天长的模样,倒正对了他的胃口。
他没废话,直接将自己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宽宽地拢住了十六,将所有的风情全部掩住。
可惜十六跟个不安分的兔子一样,刚披好了衣服,就非蹦跶着想要往外走,嘴里还说着要去找师兄。
这次,薅她头发的力度便大了不少,十六吃痛地站住,回头瞪他道:“做什么!我可是有正事要说。”
“不就是发现了蹊跷吗?”李玄慈淡淡道,半点不肯松手。
十六眼睛又圆了,这回她没计较李玄慈扯疼了她的头发,兴奋地追问起来,“你也发现了?”
“嗯。”李玄慈骄矜地颔首。
“我方才自己在水下憋气时想到,便是要在地上挖个池塘,都得好多人工,要在一个修了许久的庙下面挖出那么大个地道,又要引地下水,何况还附有设置,能让守清凭借一个女子的力气,就能控制地下水的流速,这可不是一般的机关便能做到。”十六兴奋地补充着,连自己说漏嘴了都没发现。
“如此工,又如此机巧,绝不是一人之力能完成的。守清发现身世,应该是她师父死后、她接手道观数年之后的事了,而且从她的安排来看,道观中其他弟子对此事应该也不甚清楚,被她隔离在此事之外。”
“那么此事既不是她多年潜心计划,也不是依靠道观众人合力,凭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地道来呢,便是雇十几个壮汉,怕也是要挖个两年才能成行呢。”
李玄慈听完,点了她一句,“最难办到的,还不在外,而在内。”
十六到底生在山中,自由自在惯了,没在内宅讨生活过,听了这点拨,苦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我懂了,最难的不是在荒庙里布置这些,而是要将那些女子带出内宅!”
“若是平日还好,可当时这些女子都已经被家中严密看管起来,连院子里的仆从怕都不能轻易走动半步,这样的监视之下,却能从数位高管的深宅中让内眷同时不翼而飞,便是她有这样的本事,也分身乏术吧。”
十六兴奋地说着,可说到最后,却突然冷静下来,看着李玄慈,问道:“你早知道了?发现那些女眷被掳走时便猜到了?”
“所以当时你不让我出去,除了想引背后之人出来、无法操纵机关外,还是疑心她有同伙吧。”十六问道。
“可无论是那些人要被淹死,还是直到守清撞死在我剑上,都没有任何人现身。”李玄慈目光变深了些。
十六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中会意过来,眸子沉了下去,思索半天,才道:“要么,就是这人城府极深、且有十分的自信此事绝不会失败。要么,就是背后之人根本不在乎此事如何结局。”
“守清能办事,可却也十分偏激、情绪化,且这之中还掺着她的身世私情,一个不好, 便可能鱼死网破,让那些人一个不剩地死在潭中。”
李玄慈长眸微垂,又抬起了眼,说道:“能布下这样大的局,牵扯如此多权贵,这人本事不小。可如今看来,无论这些人是全死了,或是活下来,都一样是入了他盘算好的彀中。”
“可是,知道这点,又能怎样?还是半点线索没留下,找不出那人来啊。”十六有些泄气。
李玄慈却点了下她的额头,道:“急什么,等风来了,你自然能感觉到。”
两人正谈着,何冲却兴冲冲插了进来。
风没来,十六的师父却终于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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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一八、笼中的怪物
只一封还没影子的信,就让十六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一路,李玄慈见识过她许多模样。
初见时那寡言正经的小道士样,在师兄身后不肯出头,也见识过她被街边脏摊上刚撒了芝麻的热麻团馋得走不动道,更见识过她新浴后如新蒸好的白糖软糕一样娇软的模样。
可即便是在师兄的羽翼下时,十六也没有露出过这样如孩子一样带着雀跃与依赖的兴奋过,仿佛乳燕投林,找着了窝的安稳和温暖。
瞧着她那小模样,李玄慈长如鸦羽的眼睫轻轻动了下,黑沉的眸子下有暗暗涌动的情绪,却全被掩了下去,没有做声。
十六简直跟兔子一样蹦哒到何冲面前,偏何冲还要逗她,将信举得高高的,不让她瞧。
好在十六自小与师兄斗争到大,经验十足,半点不急着抢占高地,反而运用起优势,蹲下身子,一个膝击就要直攻下盘,激得何冲连忙转移阵地护好要害,却被十六抢了个空,将他手上的信纸夺了过来。
那封信写得很简短,先是问了问十六是否痊愈,又交代了些如何为她疗养的办法,才说落水一事牵涉众多,且后来传出病闻的那几家人家,在朝堂上速来有清正严整之名,既不结党营附,也从不参与皇子间的事,更对早年两教之争守口如瓶、冷眼旁观,算得上难得的独臣清流。
连他们几家都被扯下水,这中间的情势比他们想得深,叮嘱他们两个塞牙缝都不够瞧的愣头青,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十六瞧着那短短一页的信,却连微微眯起的眼角都像藏了蜜,叫人看了也不自觉地想跟着笑。
可李玄慈没笑。
他跟块被千年万年冻硬了的石头一样,只淡淡从她背后扫了眼信的内容,读到最后,却轻轻看了一眼十六。
这倒是解开了一点李玄慈心中不时出现过的疑问,什么样的人,才养出了十六。
如今瞧着她那师父信尾十分郑重的叮嘱,倒是了然几分。
这么短的信,这么重要的内容,结尾却郑重其事地写上这么一句话——“为师悉知如今你们正住在景耀门附近,这里不错,尤其是门坊往西第叁条巷第二个拐角胡大婆做的葱油卷饼,别有风味,不妨尝尝。”
拢共一页纸,二十八字交代了十六的身体,叁十字交代了各家事宜,十字告诫不要轻举妄动,留给何冲的总共两字,五十七字“顺带”提及了胡大娘的葱油饼。
正儿八经写给何冲的,满打满算,就剩开头的“安否”俩字。
怪道,就听十六说起她从小折腾的那架势,又是在山上喂鸡,又是在后院种菜,甚至还养起了跑山猪,动静绝小不了,如今看来,正是上行下效,有人护着她罢了。
能在正一教这样一个教风严格,甚至被奉为国教的地方,养出十六这样好吃懒做、面雄胆怂,却偏偏这样天生恰好地对了他胃口的一朵奇葩。
李玄慈的眸子从信纸移到十六身上,看着她那双和小鹿一样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头发还湿得滴水,却在一片乱发中笑得清甜的十六,忽然觉得心中某个地方似乎有个关窍被轻轻拨了一下。
这样的笑,只该对他一个人笑才是。
能让她这样笑的人,除了他,不应该有别人才是。
不该有任何人才是。
不过一瞬间,他那跟怪物一样冷血而畸形的脑子中无法抑制地闪过这样的想法。
他从来习惯了想要什么便要有什么,想要什么便要独占什么。
可不知从哪里的直觉悄悄说着,如果让这些人,这些除了他以外还能让她笑的人全消失了,恐怕,十六也就再也不会这么笑了。
所以,这个可怕的想法,只存在了这危险而短暂的一瞬。
算了,李玄慈懒洋洋地想着,虽然麻烦些,可他花得起这个功夫,他要的不是一个凝固的标本,而是一个活的十六。
现在这样会笑会闹会贪吃会耍脾气,还会不时小声同他顶嘴、耍小心眼的十六。
当然,所有这些流转在此刻的心思,无论是又和师妹抢起信来的何冲,还是对自家师兄耍起拳来的十六,都没有丝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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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一九、灯会
然而比十六的师父更先来到京城的,是李玄慈早已安排好的祥瑞。
等那祥瑞到了京城,十六才明白他为何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同祥瑞一起现身。
因为他进奉的是白鹿。
十六不经暗暗揣度,李玄慈可真是个心思极为刁钻辛辣,阴阳怪气起来也独有一招的人啊。
《叁秦记》曾载,“有白鹿原、周平王时,白鹿出此原。原有狗柳堡,秦襄公时,有天狗来其下。凡有贼,天狗吠而护之,·堡无患。”
彼时,一鹿一犬,皆为祥瑞之兆。
如今,天狗却从御凶之兽成了极恶的凶兆,而白鹿却依然纯洁无暇地被历代王室豪贵视为仁兽。
正如幼时被寄予厚望,离天下极贵只一步之遥的李玄慈,如今被架上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周围人敬着他,也远着他,玉面阎罗的名声天下皆知,人人瞧着都是一副业障深重、妖而不寿的命。
当今,却是过分厚待这个荒唐侄子的“仁君”。
十六看了眼李玄慈,瞧着少年人眉梢眼角如利刃一般遮掩不住的锋锐,视线悄悄落在了他被丝质长带束得紧紧的腰身。
这腰杆子可真不是一般硬啊。
按理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谁人不受些委屈,谁人不吞下憋闷,往下一个县令便足以破家毁族,他对上了圣上,却这般硬气。
圣上弄了个天降的凶兽来恶心李玄慈,李玄慈便明目张胆地把曾与这凶兽同列为仁兽的祥瑞献了回去。
当今明知这是弄来恶心他的,可却还要下,更要同天下诏告。
正是因为但凡是君主,尤其是这种文治不显,武功不着,算得上四平八稳却又无甚彪炳的君主,绝难舍下那句“爱民人,白鹿见”的美誉的。
敢把当今圣心当作玩物在手心里捏圆揉扁,也只有李玄慈,才有这毒极了的眼光和比天大的胆色。
这消息在祥瑞正式入京之前便不胫而走,瞬间,近日来颇有些风雨飘摇、滋味黯淡的京城权贵的小圈子,又心思活络起来。
这样一来,之前那几家姑娘们齐齐病倒的蹊跷事,倒是没人谈论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十六想着,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从地下寒潭出来之后,她心中对那些女子多少有些挂念,既想知道她们如今的处境,却又怕知道她们的去路。
当中不止一人被落了胎,其余也都遭罪不少,这事若是被捂在他们一家之中,关起门来将首尾料理好,这些女孩子或许之后也能平安度日。
可如今各家之间都知晓了彼此的阴私,偏主谋又死了,谁人都握着别家的把柄,却也被别家同样抓住痛处,不尴不尬,不上不下,都不敢轻举妄动,便这样没有期限地将姑娘们藏在再也不见光日的秀楼里。
如今这些姑娘们只能在绝望中,怀抱着一点满是煎熬的希望,等待她们的命运在某一日能够落定。
十六念了声道号,却也不知道是为谁念的。
便当是为了这世上所有的可怜人念的吧。
这世上,总有人痛苦煎熬,也总有人花团锦簇,总是这样的时景,不过换了不同的人罢了。
不谈这些,外面,上至高门贵户,下到街巷百姓,都已提前洋溢出欢腾的气氛。
名义上的宵禁一日比一日松散,东西市集的灯火燃得愈发晚了,甚至彻夜通明,将长安城的半边天都染得添了亮色。
不知是谁起的头,民间渐起风声,要合着祥瑞进京的日子,将望朔朝会大办一场,入夜,开大灯会,与民同乐,彰显万朝。
这风头越传越盛,到后来,皇帝竟真同意了这一要求。
望朔朝会每月都有,可应着这名声,在民间亦大开夜市灯会,可是七夕、元旦、冬至这样的大日子才有的。
一时间京城热议如沸涌,更重要的是,下面的人看出了圣上要大彰于天下的心思,便也活络万分。
层层推动下,一个本朝前所未有的非年非节的大朝会和灯会,便要到来了
*
《太平御览》卷905引《秦氏叁秦记》云:“有白鹿原、周平王时,白鹿出此原。原有狗柳堡,秦襄公时,有天狗来其下。凡有贼,天狗吠而护之,·堡无患。”
朝会事宜,主要参考唐朝,唐每年举行一次元旦、冬至大朝会,每月有望朔朝会,主要是承袭周礼,沿袭隋制,在安史之乱后逐渐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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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二零、绣球
近些时日里,京中在人人舌尖上嚼了千遍万遍,都仍然舍不得像干了的甘蔗渣一样吐出来的消息,便是望朔朝会后就要举行的大灯会。
因着祥瑞进京的时日很紧,各项筹备也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大批大批的香烛不要钱一样地运进京中来,足够在夜里将长安城燃得通明如白昼,色的绸布跟滔天的波浪一样在各家的瓦下荡漾,京畿一带甚至雍州的鲜花全被搜罗了过来,晴好些的时候,无风都能嗅见馥郁的芳香。
倒真是盛世气象。
连白日里醉酒的人都多了起来,街头巷尾都能见到身上带着酒气,耳红面赤的白手,在无所事事地朝酒肆赖些吃食,想着大好的日子,店家除了喝一声滚,倒也会赏个饼糕了事。
十六是这其中最开心的。
师父马上要回京了,胡大婆的葱油饼味道果然好,街头巷尾的小玩意也愈发多了起来,身边还有了个散财童子,不对,散财王爷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
真是不能再美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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