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怨东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蓬莱
翁沛脑子有一瞬间的当机,直愣愣道:“我现在没有手机。”
段余宁失笑:“好,”那两叁个人的脚步声更近了,他又说,“我先走了。”
翁沛没有挽留他的理由。
她只好走出来,也转身返回北区的13号审判庭。
是南辕北辙的方向。
段余宁走下一半阶数的楼梯,禁不住回头去看她的背影。
法院工作人员的冬季制服外套是庄严肃穆的黑,显得她清瘦背影中透着孤意,刚才她站在他面前,身上月白色的衬衣领口被深蓝的领带紧束缚,服帖地垂顺下来,又被稳妥藏匿在西装扣子底下。
遂想起回家的那天,他独自站在院子里,目之所及,皆是粉白杏梅,热闹枝头,照影伶仃。
今冬来得这样早。
下班时小书记员趴过来把一杯奶盖放到她的键盘边上,说:“恭喜你被命运选中!年底山区调研走起!”
翁沛才不信她:“空穴来风。”
“大案子,”小书记员笑的神神秘秘:“明天上午正式开会,山区很冷,多带几件保暖的衣服哦。”
翁沛下班后就去营业厅取了新手机,号码重新补办,顺便把云端数据备份过来。
在外地进修的陶珞中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提醒她季节变冷,注意不要感冒了,还嘱咐陶珩悠小魔王那里,可以不用理会,最近刚给他找了个家教,他不想读书,就想着法子骚扰大人。
翁沛笑他是甩手家长,自行拨了个电话给陶珩悠。
陶珩悠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说:“老师好烦好凶!我不要写作业!我要小沛姐姐……小沛姐姐你为什么都不来找我玩?”
“最近有点忙,我一放假就去找你玩好不好?”
“那你明天来,我们去摘杨梅!”
“冬天没有杨梅呀,珩悠可以问问老师冬天有什么树会结果子,在哪里开花结果,问出来了,告诉姐姐,然后姐姐就陪你去摘果子,可以吗?”
“那会陪我去植物园吗?那里树很多,果子也很多。”
“好,等你小舅舅回来……”
陶珩悠大哭大叫:“我不要小舅舅!就是小舅舅把我送给老师的,我再也不要小舅舅了!”
翁沛的耳膜差点被他的哭音震破,连忙把手机拿开了些,等他嚎完了才耐心地哄说自己这周末就去看望他这个“被小舅舅打包送给老师”的可怜孩子。
她挂了电话走出地下车库,在初冬的冷风里裹紧大衣,匆匆走向单元楼。
在电梯里摸遍口袋没找到钥匙,只好打电话给滕书漫,让她帮自己开一下门。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挽着大衣出走去,却看见家门口的裴燃。
裴燃看见她,似乎想走过来,腿还没迈开,身后的防盗门就被人打开了。
翁沛看见人模人样的裴总以一个尴尬扭曲的姿势迅速把脸转向隔壁邻居家门。
“小沛,家里的……”
滕书漫开了门,看见门口那一大尊活佛,语气立刻就变了,“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要误会,”裴燃咳了两声,伸手撑在墙上:“我没有来找你,我是来见一个大客户。”
“大客户住我们隔壁?”滕书漫脸色阴寒。
剑拔弩张的局面,翁沛不敢上前,只好抱着大衣等在一边当隐形人。
“对啊,”裴燃指了指隔壁的门,“这位大客户……比较低调。”
滕书漫说:“那你按门铃啊,让大客户出来接你进去喝茶谈生意,怎么还在外面吹风?”
“按就按……”裴燃硬着头皮转过身,抬起手在门铃按键上轻轻一戳。
门铃响了两遍,里面都没动静。
裴燃暗暗舒了口气,朝着她二人微笑:“好像没人在家,我看我还是下次再来吧……”
他说完要走,门锁却“咔哒”一响——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前几天还在装修,今天竟然就搬进去住了。
翁沛好奇这位新邻居,也歪着头往里面望。
这好奇一望,就望见了不该望见的人。
段余宁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注意到她张望的姿势,嘴角微弯,眼睛尤其好看,瞳仁深黑莹亮,似古井中望见溶溶月影。
翁沛怔忪,因为他这个笑。
穿浅灰色休闲服的他似乎没有白天那么阴郁冷淡,灯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依稀还是那个来她卧室门口送牛奶的少年。
“你按的门铃?”段余宁问裴燃。
裴燃虚惊一场,开始即兴表演:“是啊,段余宁,我……特地来找你!”
段余宁笑道:“我可没有告诉过你,我住在这里。”
“你昨天打电话让我来找你的,你都忘了啊?”裴燃把他的肩膀一搭,两个大男人卡在门框里,“先进去,先进去再说,外面太冷了。”
他把段余宁的家门带上,还不忘对滕书漫说:“你也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在厨房准备做饭的时候,滕书漫说:“我觉得他在骗我。”
翁沛笑着摇头,仔仔细细地择菜:“你干嘛把他锁在门外?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那里走来走去,怪可怜的。”
“看了心烦,”滕书漫的手在肚子上摸了摸,“眼不见为净。”
厨房的照明灯忽然一闪一闪,翁沛仰起头,问道:“灯是不是坏了?”
“啊是了,刚才就想和你说的。”
饭后她下楼去便利店买新的灯泡,回来路上突然意识到段余宁是住到了自己隔壁。
莫名的惘然与低落席卷而来,她走到小区花坛边坐下。十一月了,这一丛绣球花还稀稀落落开着,她每天早晨下来跑步都会经过花坛,其实也算某种意义上见证了它凋零的过程。
翁沛坐在花丛后面,抬头望了望黯淡的星河。她回想着自己糊涂度过的这些年,下意识把灯泡当成小球来抛接着玩。
五岁家门口差点淹死,十五岁遇见一只叫琪琪的狗,十九岁有个很喜欢的人离开,二十一岁那盆小多肉枯了,二十二岁在加班中度过,二十叁岁还没到……有个以前很喜欢的人又回来了。
“坐在这里不冷吗?”
身后乍然响起一个声音,翁沛吓得手一滑,灯泡啪嗒砸到地上滚远。
她蹲下去捡那个塑料袋子,塑料袋是黑的,她夜盲看不大见,双手在地上摸了好久。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那人提醒道:“在这里。”
黑灯瞎火的,她抬起手要去接那个袋子,却只摸到他的手腕。
冬天里他的手腕肌肤温暖,她略略失神,问道:“段余宁?”
见那个人没有回答,她又接着说:“你把灯泡还给我。”
段余宁把她扶起来:“灯泡碎片会扎到手的,你怎么就在地上乱摸?”
“看不见。”翁沛静了静,如实回复。
段余宁沉默片刻,替她擦掉手掌心的灰尘,说:“我帮你再去买一个来。”
翁沛缩回自己的手:“不用你买。”缩得不够快,还是让眼泪滴下来,滴在他的手指上。
她带着碎灯泡回到家里,在滕书漫的瑜伽垫上坐下。
滕书漫把纸巾盒子扔进她怀里:“擦擦,哭得跟花猫一样。”
翁沛抱着纸巾盒子,抽了两张纸捏在手心,却没有擦眼泪。
滕书漫睨她:“对门住着你的老情人是吧?”
“不是。”
滕书漫一边做着简单瑜伽一边说:“刚才他眼睛都黏你身上了,我又不瞎。”
翁沛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他好烦。”
滕书漫嗤的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闹什么别扭,但是我记得他以前对你还挺好的。记得上学的时候有一次体育考试跑一千八百米,我是跑得最慢的,跟你们落了有两圈,我看见段余宁在终点等你,所有人跑过去都没人接,就你有人等着,就你被他接住了。”
“后来我痛经晕倒,还是你们帮忙救护,送我到医务室的是不是?我隐约有印象,操场离医务室那么远,段余宁一个人又背又抱的,累惨了吧?一直没能当面和他道声谢。”
滕书漫难得有温柔神色:“我那个时候还挺羡慕你们的,你虽然傻傻的,但是段余宁肯对你好啊,情窦初开,喜欢得很认真。”
翁沛说:“那是因为他刚好没谈过恋爱,”又补充了一句,“到了教学楼那里,抱着你去医务室的是裴燃。”
滕书漫道:“难怪当年我醒来看见的人是他。”
翁沛爬起来去洗了把脸,回到客厅加入滕书漫的瑜伽训练课程。
“我不能想了!我还有好多卷宗和材料没有看!我要勤奋工作,锻炼身体!我要成为坚守司法一线的铁人!”
滕书漫稍微抬了抬一条腿,她的体态很美,四肢修长,即使是怀孕也没有浮肿多少:“这位铁人,我看你是真的傻了,我这是专门教授孕妇的瑜伽课程,你跟着我做锻炼不到什么的。”
“没事,我和这位小朋友培养培养感情,”翁沛摸摸她圆鼓鼓的肚子,“漫漫太伟大了,孕育生命是很辛苦的事情,小朋友长大后要对妈妈好一点啊。”
滕书漫说:“这孩子不会在我身边长大。”
她换了另一条腿抬起:“裴燃会带走这个孩子,这是我和他约好的,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叁天两头来看我,带我去医院做产检?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他是我姐姐的丈夫,也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滕书漫说:“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有点恶心?”
翁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生下孩子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滕书漫目光平静,“这半年来真是麻烦你了,经常替我这个孕妇去搜罗各种零食。对了,我很好奇一件事,我看你好像不爱吃零食?”
翁沛说:“习惯了,以前有人不爱吃,我也不怎么吃。”
滕书漫关掉音乐,结束了锻炼:“你也别纠结了,顺其自然吧。缘分这种事是很奇妙的,本来以为没有的,往往要纠缠;本来以为有的,往往要错过。”
翁沛说:“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缘分。”
“没缘分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总比有孽缘的好。”
滕书漫说完就回房休息了。
她也回到卧室,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是回到等司法考试成绩出来的那几天,总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
明明知道那个最可能出现的结果,还偏要自寻其扰。
房间角落里有个小茶几搁着她用了很多年的笔记本,木质地板很凉,脚上穿了袜子也还能感受到冬天的寒意。
她想起之前小萝莉书记员说的“c大请来的专家鉴定人”,就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在网络上搜了一下段余宁的名字。
搜索结果出来第一条是c大生化学院的公告,说近期设立一项和国外大学联手的研究项目,研究人员名单里第一个出现的中文名字就是段余宁。
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项目,一点论文资料和前人研究成果都搜不到。
榴花怨东风 062雪路
恒温箱里的幼猫睁开了眼,发出一声细细呜呜的猫叫声。
实验室的助理凑过来说:“还真的活了啊……难怪说猫有九条命呢。”
另一个年龄稍大些的研究员冷不丁道:“人都能活,猫为什么不能活?”
那年轻的研究员立时噤声。
恒温箱的小门被打开,幼猫挣扎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颤巍巍往出口迈来。
段余宁站在原地,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他的视线微垂,看向地上那只瘦骨嶙峋的幼猫。
那只幼猫径直走向他,在他脚踝处蹭了蹭,似乎是怕冷,依偎着他的鞋子卧下去,在他的两脚中间蜷缩成一团。
年龄大的研究员冷笑道:“看看,只有小怪物会亲近小怪物。”
段余宁把猫抱起来,摸了摸它几乎蹭没毛的脊背。
他说:“我自己来处理它。”
市中院近日同意并接受了达山区法院报请的一桩医疗纠纷案件的管辖权转移,翁沛接到开会通知也有点疑惑,因为这案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民事庭的活儿。她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却发现人都到齐了,与会的都是刑庭的同事。
她和另外一名法官助理坐在最外圈的小椅子上做会议记录,这起医疗纠纷案件闹得沸沸扬扬,她们早前就有所耳闻。案子当事人一方是个颇负盛名的神经外科医生,该医生出于种种原因在患者危急昏迷、无法签字的时候擅自决定开刀,兵行险招救活了脑出血患者,但是患者家属一直不肯现身照顾,医院又总归不是做慈善机构的,病人疏于照料很快去世,而家属到一大笔医院的手术催缴单时不干了,闹到门诊大厅还拍视频上传到社交平台,被自媒体疯狂捏造文章,引发了一场攻击主治医生的网络暴力。本来指望着巡回庭大发慈悲给拎走该案去处理,结果兜兜转转还是下发到中院来了,并且莫名其妙花落刑一庭。
身边的杨助理悄悄对她说:“这也是山区调研的原因,那患者家属说自己老家那边的人都有这种毛病,根本不需要开刀,还和医生产生了肢体冲突。”
“冲突?”翁沛问,“所以发展成医闹了吗?”
“不是,”杨助理说,“部队医院能让你闹么?你手边程序卷宗翻翻看,警方调查结果是冲突的时候那过世患者的妻子被主治医生推搡了一把,脑袋撞到墙上一命呜呼了。”
翁沛打了个寒颤,望向会议室前方的投屏,那里正放映一张达山区的地形图,标出了叁处红点,是他们此行访问调查的目的地。
会议结束后她去洗手间出来,给陶珩悠打电话,说自己周末就要去山区,不能去看望他了。
陶珩悠很伤心,他小舅舅去进修大半个月,小沛姐姐也忙得团团转,没有人来他的小院子玩,小男孩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翁沛安慰了几句,同事的电话又打进来,她只得匆匆挂线回到办公室。
临行前一天夜里,调研小组又开了场会议,她回去得晚了些,意外的在电梯口碰上段余宁。
如果等下一趟电梯就显得太刻意,她只好跟着他一起走进去。
一进去就前后各据一角。
她假装低头玩手机,段余宁忽然笑了。
翁沛转过脸,看见他靠在电梯壁上,神情疲惫,所以闭眼睁眼的动作都慢了些。
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是想和自己讲话的样子。
这种神情以前在床上见过,翁沛想起一些事情,立刻就红了脸,警告道:“你别过来。”
段余宁非但不理她,还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手臂横过来的时候,翁沛贴着墙壁蹲了下去,在地上缩成一团。
段余宁的手指停了停,接着,按亮了楼层键。
他的声音自翁沛头顶上响起:“你怎么了?”
翁沛尴尬不已,把目光从他干净整洁的裤腿上挪开:“……站累了,蹲会儿。”
段余宁望着她的小脑袋,从上方看下去,视线会经过她的睫毛、秀气的鼻梁和……因为紧张而咬住的下嘴唇唇瓣,不知道今天涂的什么口红,有种小心谨慎的风情。
“起来吧,”段余宁说:“到了。”
电梯门应声而开,他率先走了出去,翁沛连忙站起来。
两个人同时拿出钥匙开门,同时走进去,又同时关上门。
滕书漫站在客厅在吃栗子,耳闻目睹他俩开关门的动作,打趣说:“两扇门长得一样,我得在家门口贴个标识,得哪一天你走错门,进他家里去了。”
“不可能。”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就出发去单位,印着市中院字样的大巴车上一共坐了七个人,杨助理临时被分配了别的任务,所以她和另外两个行政人员坐在靠后的位置。
幸而路上没什么需要核对的材料,翁沛在车上补了一觉。
醒来正好到了一个休息区,集体吃了午饭,有半小时左右的休息时间,她溜达到附近,发现这一带是刚刚开发的旅游景点,休息区后面就有一片湖,正对着苍然远山,湖畔芦苇摇曳。
她捡了块小石子,回想着陶珩悠那孩子之前是怎么打水漂的,扔了叁个都是直接沉下去。
事不过叁,但总有突如其来的“四”,比方说湖面掠过的小石子和泛起的那一连串涟漪。
翁沛别过脸,看见段余宁,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余宁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研究院组织去达山区考察。”
小小的水花在阳光下溅开,他望着湖面和远山:“要下雪了,小沛。”
她返回大巴,在车上坐了好久,一拉开车帘就看见段余宁站在休息区的空地上,举目朝她微笑。
天渐渐阴冷,他说「要下雪了,小沛」,可自己却还穿的那样单薄。
进入达山区,果然下起了雨夹雪,大巴车被困在离村庄五公里的地方,前轮陷进泥路路面的水坑。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打着伞站在雨雪里等。推了半天推不动,司机只好打电话向外面求援。
天气情况恶劣,山路险阻,一时半会儿等不到救援,只好返回车上,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保温杯里的热水都快喝尽了,雪却越下越大,路边草木都挂了一层白。
约莫四点多,山路上终于驶来一辆军用吉普,司机在路中央挥摆双臂,叫停了那辆吉普车。
穿迷服的副驾驶员打开车门跳下来,和司机交谈没两句,山路上又驶来了一辆c大研究院的中型巴士,后面还跟着另一辆吉普车。
中院的小姑娘们趴在车窗上看,叹息道:“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翁沛跟着他们下了大巴,随着众人登上了研究院的车。
雪落在长款制服大衣的肩章上,她上车后环视一圈,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最后一个空位置上坐下。
段余宁窝在那个角落里,车窗上勾着一瓶药水,细管末端是一根针,没入他的手背血管。
他闭着眼睛,周身犹如陷入窗外的雪景暮色。
由于大衣上沾了雪花,翁沛怕吵醒他,就把外衣脱了才坐下。
车子缓缓开动,她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山野,又把目光落在段余宁的沉静眉目间。
药水不知什么时候挂完了,引流细管下面一截是暗色的液体,是他手背血管里的血液回流。
翁沛心里一痛,急忙去请来车上的医务人员,将他手背上的针头拔掉。
段余宁还是没有醒,她按住他手背上的出血点,觉察他的手掌冰凉,遂将他的手塞进那件法院的长大衣底下暖着。
她在大衣的遮盖下摩挲着段余宁的手背和手指。
车里已经是一片黑暗。
情绪再藏不住,她含着眼泪,在黑暗中探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
榴花怨东风 063?点?击?就?看?小?情?侣?车?内?激?吻?
她的手扶上段余宁的脸。
掌心托着他的下颌,指尖压着鬓发边缘也触碰到他冰凉的耳垂。
窗外无一星半点的灯火窥视,她慢慢闭上眼,把问不出口的伤心话和孤单度过的岁月一并吻给他。
像是浸入没有光亮的汪洋,原以为远去的浮木又从海底泛起,回到那个失魂落魄的漂流者的怀抱。
到底是谁在拥抱谁,她心里越来越分不清,所以在他醒来的那一刹那也没有选择欲盖弥彰的逃避。
段余宁抓住她的手腕,静默片刻,稍稍用力将她扯进怀里。
跌过去的动静引起旁人的注意,斜前方的小姑娘回过头来,却只看见并排的软座枕靠,以为后面没有坐人,只是巴士颠簸将座椅上的物件震落在地。
长外套盖在头上做遮掩,在这片狭小却温暖的黑暗里,脸贴着彼此的脸,手指纠缠手指,齿关被撬开,心跳被窃听,恍惚是回到当年高中学生时代,约好逃了课间操,两个人躲在教室窗帘后偷偷接吻。
太无知无畏了,她想,自封谨小慎微,实则胆大妄为,从前现在皆是如此。
段余宁被她压在身下,在这后排的连座座位里,两个人都微微喘息。
“你亲我?”他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拂她腮边垂下来的短发。
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手指却耍赖不肯离开,贴着她的耳后肌肤和颈侧轻柔抚摸。
翁沛不出意料地颤了颤,她把手肘支起,试图挣脱:“是又怎样?”腰还是被箍得死死的,她只能瞪与自己只有方寸距离的段余宁。
潜台词是:你以前没少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外套从头顶滑落一大半,窗外雪野偶有人家,灯影虚渺,从她眼底一晃而过。
她压低声音说:“你放不放?不放我要喊人了。”
“不放,”段余宁看着她的眼睛,亲了一下她,“我还没醒,你可以继续亲。”
“想都别想!”翁沛后悔不迭,将发烫的脸别开,“别抱了……快放开我,马上到目的地了。”
段余宁忽然说:“我很想你。”
中巴车转过一个弯,在空地停下,车上灯还没开,已经有人醒来,拾东西的响动和交谈话语声杂乱,杂杂扬扬似落叶,盖住了井水,也盖住了微波。
翁沛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起来吧,别让人看见了。”
车厢的灯亮起,重新穿上黑色的长大衣的翁沛随着法院的工作人员一起下了车。
雪夜行车,到达落脚的地方已经是夜里七点多,她和同事正准备去走访,村长和村委书记却自作主张在大雪天把老人家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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