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日樱桃
当门外重新传来脚步声,床榻上的少年握紧了拳头,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腿,又因为钻心的痛,惨白着脸低低地喘息。
然而出现的还是那个女孩子。
她没有像兰泽尔以为的那样,搬出什么背后的大人物来。
而是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牛肉羹。
食物的香气和陡然放松的神经,让他的肚子很不争气地高歌了一曲。
在强撑着不露出窘迫的少年面前,小姑娘很是豪放地坐在他面前,然后盛起一勺,少年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定格在冒着热气的牛肉羹里上。
他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女孩子吹了吹勺子里的肉羹,确认温度刚好,送到他的嘴边,又在少年怀疑的目光里,恶声恶气地咬牙切齿,
“我放了剧毒,你吃完了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她好像发现这么说很出气,眉飞色舞起来,又继续补充地更加细致形象一些,“然后我就把你丢在这个屋子里,让野兽把你的尸体吃掉。”
这样似乎又有些不妥,“不行不行,那样野兽就也死掉了……”
女孩子皱了眉,纠结于如何才能有一个万全之策,在她撇着嘴觉得干脆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丢给野兽时,少年已经抬过身子,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大口吃掉了勺子里的肉羹,然后喉头滚动,吞入腹里。
面具下的眼睛亮晶晶地瞪着那个还在思索的小姑娘,好像是一种示威。
她怔了一下。
然后弯起嘴角笑起来。
少年的耳朵有一点红。
兰泽尔仍旧不觉得自己会运气好到会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在从林里救下一条命,而没有任何所图。
她说自己是猎户的女儿,却总是天黑前慌慌张张地离开小木屋,然后第二天又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回来。
兰泽尔觉得她可能也是音兰教底层的一个小罗喽,和他在军队的状况估计差不多,才被派过来接近他。
毕竟他也确实不值得什么大人物来插手。
于是听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谎话也成了消遣,毕竟养伤的日子太过无聊,而腿上的伤口又让他只能呆在木屋里,能够偶尔说说话的,便只有那一个人。
有时候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在等那个女孩子像个搬家的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包袱,在中午之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木屋外面。
说不定她是什么怪,到了晚上就要现原形呢?
兰泽尔自嘲地笑了笑,诚然被一个怪所救,要被被音兰教的人救下要好得多,最起码他不用时不时因为心软,而重新提醒自己对方来自一个敌对势力。
可他心软的次数也未太多了。
这也不能怪他,兰泽尔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姑娘,有一回她脸上还有擦伤,被少年几次有意无意地打量,才随意地抹了抹脸,
“我在前面发现了一颗圭那果树,”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像石球一样的果子,“我给你凿开,你就可以吃里面的果子。”
于是少年靠在床上,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凶残地拿起一块大石头砸向那颗果实,然后抿了抿嘴角,向后缩了缩。
现在他有点相信她是猎户的女儿了。
冷不丁的,还在专注地砸着圭那果的女孩子听见对她的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希雅·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闭嘴,下一秒她手里的大石头砸到了自己的拇指,女孩子“嗷”地哭喊出声。
兰泽尔忍住了没有笑出来。
她眼泪汪汪地,吹着自己的手指,像个滑稽的杂技演员,靠扮丑和倒霉来逗乐养伤的那位大爷。她拼命忍着不哭的样子滑稽极了,确实让少年的心情好了许多,算是答谢她的自我牺牲,兰泽尔勉为其难,决定和她拉近点距离,让她可以和背后的大人物请功。
于是少年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问她,
“你叫希雅克?”
她犹豫了一会,抬起脸,眼睛里有说不清楚的光亮,
“我叫希雅。”
这是个好名字,出自音兰教的经文,兰泽尔耸了耸肩膀,
“我有个远房的妹妹,也叫希雅。”
他伸出手,向她招了招,面色严肃了一些,“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可她却生气了,腾地站起来,石头和圭那果都扔在地上,也不去看散落的果实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留下一脸困惑的兰泽尔。
过了许久,他听见有人踹树的声音,和小小的咒骂,
“才不是你远房的妹妹……”
王冠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他渐渐能下床了,便会一瘸一拐地到院子里走动,兰泽尔才发觉这木屋多半被废弃已久,比如门口原本有一个专门砸开圭纳果的装置,已经因为丛林的潮湿,而锈迹斑斑地烂作一团,院落虽然被打理过,但明显一边团着一堆杂草,看的出来是前不久刚刚清理出来的。
然而他不觉得这些是希雅做的,虽然她总是号称自己是个能干的猎户家孩子,但这两天从她拙劣的生火技巧上来看,多半是个在音兰教过的很滋润的小教徒,没干过什么重活。
她看起来唯一在行的就是拿大石头砸圭那果实,还砸伤了自己的拇指。
兰泽尔想到这里轻声哧了一声。
做这些的应该是那个叫阿比尔的姑娘,希雅手指不能沾水的那几天,是那个小姑娘跑过来做的饭,她看起来麻利又能干,大概当初也是她帮的手将兰泽尔扛到了木屋。
至于那个自以为给阿比尔使眼色没有被他发现的大小姐,抛开她自残式的砸果子技术,好像连每天的肉羹也是阿比尔做好,她抱过来加热的。
于是在希雅一个人出现在木屋的上午,兰泽尔自然而然地随口问她,
“阿比尔今天不来吗?”
他是觉得既然希雅多半是大包小包地加工阿比尔的半成品,比如她正在努力往包裹里往外掏的那盒东西,既然又劳累了那个勤快的小姑娘,便不如问候一下。
希雅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兰泽尔知趣地闭了嘴。
她埋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他,叫他多少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然而阿比尔看起来和希雅的关系很好,虽然她们俩看起来确实不像普通朋友,但也没有到提一句就让希雅不开心的地步。
兰泽尔偷偷瞟了她一眼。
应该不至于过一个晚上就情谊断裂了,而他撞到了枪口上。
女孩子的友谊,兰泽尔毫无头绪。
从入伍,到训练,除了和家里的妹妹通信,这种敏感又娇弱的生物,好像离他已经太久远了,上一次兰泽尔弄哭,还是在伊坦星,家庭的变故让他迅速变得沉稳而内敛,并不再是个出言不逊的混小子。
因此当希雅把加热后牛肉羹扔到他面前,便一个人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坐着,兰泽尔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他便在这种难捱的沉默里艰难地吃着饭,这几天希雅对他的照料他不是没有动容,纵然他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音兰教的手段,可对方从来都没有打探过什么,甚至颇有默契地没有问他的名字。
连阿比尔开口叫他“少爷”都被希雅制止了,而改口变成了“士兵先生”这个拗口又古怪的称呼。
兰泽尔又瞟了她一眼。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搭话,“今天的牛肉羹很好吃。”
他是感谢的意思,然而希雅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搭理他。
士兵先生头一回为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感到忧愁,如果是他上铺的兄弟,估计可以从选材到配料滔滔不绝个半个小时,绝不会让场面如此尴尬。
当然,也不知道这几天那个话痨有没有在餐厅被教官罚站。
兰泽尔晃了一下神,被希雅发现了,更加气不过,干脆扔了一个小石头到他脚边,他去看她,她却把头偏过去了,只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句,
“又不是我做的。”
有点转机,士兵先生在心里笑了笑。
很快她果然就憋不住话,兰泽尔估计她这辈子也没试过把话在肚子里憋过一个小时,也不知道音兰教怎么选中她出来历练。
明显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委屈又试探地看了他好几眼,兰泽尔只装作没有察觉她的视线,牛肉羹吃得更欢快了一些。
希雅咬了咬嘴唇,一个人在那里的纠结,让兰泽尔都有点看不过去,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长得很好看吗?”
谁?
好看?
士兵先生眨了眨眼睛,实在不知道希雅在说哪个姑娘。
这除了希雅,好像并没有别的姑娘在。
思来想去,他只好当做希雅把前几天抓住的一只兔子拟人化,于是他很慎重的,
”你说那只兔子?”
他指了指栓在门口的,吃着脚边一团草的毛团,
“那是只公兔子。”
兰泽尔的视线在那个仍旧大快朵颐的毛团定格了一下,“他长得还行。”
他可回答的太认真了,希雅半天都没有说话,士兵先生甚至真诚地眨了一下他被面具遮挡的大眼睛,她也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再问什么了。
但兰泽尔觉得,她的心情在慢慢变好。
那只兔子还是兰泽尔无聊的时候抓住的,不要小瞧一个瘸了腿的士兵,毕竟他受伤的那几天,靠捕猎打了几天牙祭。
原本这只公兔子应当会变成手撕兔肉或者红烧兔腿,然而果然所有的姑娘都逃不了这种毛茸茸物种的卖萌,希雅不过摸了它两把,便强行和它建立了深厚的联系,
“你不觉得很有缘分吗?一定是因为它觉得你晚上很无聊,才来陪你的。”
兰泽尔觉得它是因为他晚上有点饿,才来陪他的。
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在第二天希雅捎带丰盛晚餐的情况下,他愿意让这只兔子多吃两天草。
现在小姑娘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愁绪里走出来,利落地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腿,又恢复了朝气蓬勃的样子,
“那我们来给兔子取个名字吧?”
于是她又有了新的课题,从新教到音兰教的名字恨不得都被她取了个遍,甚至打起了兰泽尔袖口编号的主意,
“叫他907呢?这样你集训完了,就可以做纪念了。”
兰泽尔没有养一只兔子做纪念的想法。
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捧她的场,毕竟今天的牛肉羹依然十分可口,要多亏她大老远地背过来,兰泽尔吃掉最后一勺子,面无表情地回味,
“叫拉蒙吧。”
小姑娘歪歪头,“为什么?”
兰泽尔扶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洗碗,
“因为是在山上发现的,mont是山的意思。”
她觉得没劲透了,也只是耸了耸肩膀,又很欢快地抬头问他,
“你还想不想吃圭纳果?我去给你砸?”
兰泽尔实在不想打击她,更不想再看她因为砸到手指发出惨叫,只好委婉地同她拒绝,
“你捡了许多果实了,也该给小动物们留一些。”
成熟的圭那果实会直接落在地上,坚硬的外壳让它像一个巨型的椰子,完美保护了里面鲜嫩的果实,因此兰泽尔大概猜到希雅是怎么把这些果实捡回来的。
她挠了挠头,却很自信,
“我可以爬树,”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没能亲手给他做点吃的,希雅赶紧夸耀起自己的本领,
“你还喜欢吃什么果子?野山楂?金樱子?我都去给你摘。”
王冠 当初只道是舔狗
兰泽尔一个半瘸半拐的老弱病残,望着树上一个小姑娘歪歪斜斜地去够一个金灿灿的果子,很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他想婆妈地叮嘱她一句“小心点”,或者“快点下来”,然而耳朵红了老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便只剩下一双紧张盯着树枝的眼睛,一边估量她的重量,一边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并做好了当她人肉垫子的准备。
然而没有。
当最后一个熟透的果子落在她的怀里,希雅轻巧地换了个着力点,林间的风穿过她的头发,忐忑的少年低下头,傻乎乎望着他的,已经是一张微微喘息着,挂着汗水的笑脸,
“你尝一尝,很甜的。”
兰泽尔低下头,抿了抿嘴角。
她八成不生在维斯敦,不只是因为她的长相和口音,而是因为维斯敦的山林里,从不会有好吃的果子。
作为一个经过多次野外特训的人,兰泽尔很有发言权。
这个城市多变的天气和不受阳光眷顾的气候,让它周边的山林里很难产出什么甜美的果实,兰泽尔光是瞥一眼,就认出是之前他为了果腹才忍着酸涩和恶心吞入腹里的野果子。
然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块发着光的绿宝石,这可真奇怪,宝石是贵族最爱的装饰,自带的距离感总是让人心生敬畏,然而面前写满了期待和讨好的瞳仁,反而让人忍不住柔软起来,想去迁就她。
兰泽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因为走了一会神,才会忘记思索,下意识地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下来一口新鲜的果实。
当他的呼吸洒在希雅手心的那一刻,他的耳朵突然红起来。
茫茫然地,带着面具的少年抬起头,对面的女孩子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眨了眨眼睛,然后双颊飞快地升温。
然而她还是强撑着淡定,好像一只努力克服羞怯不逃跑的小兔子,结结巴巴地问另一个物种,
“你,你要再吃一口吗?”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热情地过了头,在少年嘴角越来越明显的弧度之前,希雅慌慌张张地给自己找补,
“甜吗?我也尝尝看。”
然而在她要把果肉送进嘴里之前,少年已经一把抓走了她手里的果子们。
他的手指修长,两三下就进了自己的口袋,任凭希雅在他的身后蹦蹦跳着要去抢,一面不满地叫唤,
“是我摘下来的!”
他却心情很好,连声音都难得有了飞扬,
“你摘给我吃的。”
“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她一边抢一边骂他,终究没有得手。
算是回馈希雅的辛勤劳动,晚餐兰泽尔亲自出手,烤了一只漂漂亮亮的野鸡,为了防止希雅再次对毛茸茸的动物产生什么奇怪的共情,当他拄着拐杖回来时,手上已经是一只清理地干干净净地秃毛鸡。
这一次小姑娘流着口水赞叹,
“我们放一些辣椒好吗?阿比尔给了我一小罐。”
兰泽尔片头看了看她发光的眼睛,感叹女人果然只看脸,并庆幸自己把那些五颜六色的羽毛丢得远远的。
于是暂时不能出卖颜值的士兵先生耸了耸肩膀,
“随你,”他嫌弃的啧了一声,“把你的口水擦一擦。”
一点美好的,焦香的东西,总会让人放松起来。与其说是晚餐,倒不如说是一次蛋白质过于丰富的下午茶,因为希雅总是会在天色渐晚的时候慌慌张张的离开,兰泽尔问起来,她便用那些错漏百出的借口搪塞他,比如“我要回家做饭”,或者,“要去接弟弟放学。”
如果她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业务能力,不至于连水都烧不开,兰泽尔倒愿意相信她的鬼话。
于是现在他已经会自然而然地问她,“你一会什么时候走?”
希雅用嘴巴撕下一块鸡肉,她的吃相和门口那只兔子实在有点像,鼓囊囊的腮帮子和白晶晶的小门牙,连说话的样子都像是脑容量不够了随口问来,
“你怎么老问我?”她砸吧砸吧嘴,低头对付一小块软骨,“你不想我走吗?”
当她因为辣椒的完美调味而眯起眼睛陶醉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没有接话。
希雅茫茫然抬头望他的那一刻,少年却好像被踩住了尾巴,瞬间直起身子,声音也绷紧了,“谁?谁不想你走?”
他吸了口气,脸上的面具遮住了他一时的慌乱,仿佛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真切一些,
“我明天就要回去集训了,你也不用总大老远过来了。”
希雅鼓囊囊的腮帮子顿时停止了咀嚼。
兰泽尔有点同情她,她人不坏,光是这两天悉心的照顾,兰泽尔便欠下了许多的人情,看起来她也没吃过什么苦,至今为止,也从没有找他打探什么消息,刺探集训或者毒枭的情报。。
不过她还没有开口,八成也因为拖延症,现在deadline到了,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开始,少年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像看一个学期末还一篇文献也没有读的学渣,让教授那颗偶尔柔软的心松动了一下,想要给她延迟一下截止日期。
然而他迅速清醒。
不管日期如何延迟,他的忠诚与骄傲都不会允许自己泄露一丁点机密。
他还记得朗索克在新兵集训的发言,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年轻的皇帝声音高亢而沉稳,“他们狡猾,奸诈,他们的手段要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少年清了清嗓子,在他脱下自己的面具,扔下自己的铭牌之前,他并不想违背自己入伍的誓言,
“多谢你这几日的帮助,”他重新摆回冷淡的面孔,大概是想让离别更加干脆利落一点,“我集训结束,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也知道她想要的不是报答。
果然她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像一个恳求老师放宽期限的废物学生,“你能,你能再等我两天吗?”
他眼睛里的犹豫和思索给了希雅一点鼓励,女孩子坐起来,油乎乎的爪子顿了顿,忍住了去抓他的冲动,又抹了抹嘴,一派诚恳的样子,
“我,我订了你喜欢的肉桂味星球软糖,你一定很久没吃了,”她怕他拒绝,快速地同他解释,“可是这个口味很难定,我找老板摸了很久,要下个星期才能到,你再等等我,行不行?”
她双手合十的祈求,借口固然拙劣,但deadline之前完不成任务的焦虑却是真的。兰泽尔挣扎了一下,他很想做点什么让她回去给音兰教复命,或者随便说点集训里的消息,兴许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
可是他不能。
年轻的士兵只能握了握拳头,硬下心肠,
“我并不喜欢吃星球软糖,”他看着她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睛,和无措纠结的油乎乎小爪子,终究还是不愿意伤害她,而放软了语气,
“我保证,特训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你。”
他说了这句话,便站起来,好像是怕自己后悔,少年看向营地的方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酷无情,
“现在我要走了。”
他的身后是还在燃烧的篝火,和被这个突然的决定吓懵了的小姑娘。
他明明说的是“明天 ,然而顷刻间便决定立刻动身,希雅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乱七八糟地道歉和示好,也没有改变他的心意。
前往营地的路并不好走,兰泽尔故意加快了脚步,不管自己的腿上的伤口,难为自己也难为那个明显不怎么运动的小姑娘。甚至有几次他专门选了有荆棘的灌木从,希雅便这样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说不准已经磨出了多少水泡,可还是怎么劝也不愿意走,让他一度心烦意乱。
在天色明显越来越晚的势头,少年看着前方隐约出现的草地,那是通往营地的原野,有哨兵在高处驻守。
“你不能再往前了,”兰泽尔回过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接近劝哄,“哨兵会发现你的。”
希雅垂了垂眼睛,她看起来像个垂头丧气的小兔子,让绝情的那一个,觉得自己活该是个被人唾骂的负心汉,只好一个劲地保证,
“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我特训完就去找你。”
他没有说是去找她道谢,报答,或者别的什么,希雅却抬起脸,眼睛里有点水光,在最后的分别哀求他,
“我们下周一在这里见面好吗?”
她双手合十,祈求的样子,夕阳将她的眼角映照地有一点泛红,“我保证,把星球软糖给你就走。”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只想给她星球软糖。
一个失去父母太久,寄人篱下多年的少年,比谁都知道从没有什么甜美是无缘无故的。音兰教也许想在里面混一点巫术,一点药物,又或者这是一次长远的投资,又或者,
一次美人计。
他低下头看着她咬着嘴唇,期待又胆怯的样子,心里微动。
其实他也不介意。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像一个知道自己注定要投降的逃兵,一个早就在她从树上跳跃下来,或者抱着圭那果求夸奖地跑到他面前,就已经一点点陷落的软骨头,兰泽尔伸出手,挣扎了一瞬间,终于放下了所有冷漠的伪饰,和自己的心情妥协。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最轻缓的声线,像小的时候在玩具店哄妹妹放下手里的洋娃娃,
“你先放起来,等集训结束了,我再找你一起吃。”
他的声音不坚定地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倒戈,也难怪希雅会抓住他的手指,心怀一点微弱的希望,语无伦次地挣扎,
“可是你还有半年才结束集训呢,而且你最喜欢吃星球软糖,没有肉桂味的东西你就会心情不好……”
兰泽尔只把这些当做她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话之一,当然,如果她聪敏一点,被培训的圆滑一点,也不会这样的,傻气又笨拙,诚恳地让人心动。
连最后带了目的的祈求,都像一只被迫出门讨食的小松鼠,不知道跳跃的技巧,也不明白奸诈和诡计,只知道眼巴巴地看着他,等他投喂她想要的,小小的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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