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日樱桃
“哦……”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她,“你是来偷芒果的!”
那女孩子猛地摇头,他却很得意,觉得自己聪明极了,断然是猜中了,才叫她这样慌乱,
“不然你怎么会知道什么芒果是用来做果汁,什么芒果是用来吃的呢?”
斐迪南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才智,甚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比他在西葡语的课堂上绞尽脑汁造句要来得流利。可他没有注意到女孩子越来越红的眼眶,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了,一撇嘴,哇地大哭出声。
附近的侍女听见了,从另一边跑过来,一边跪下来安抚小小的,哭啼啼的女孩子,一边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是被谁欺负了?”
斐迪南到现在都记得他父亲的那一顿好打。
“总而言之,下一次你们见面的时候,你好好赔罪,放低一点姿态就是了。”
斐迪南想起当年的那一顿打,有些尴尬地咳了咳。他说了话,又觉得并不妥当,放低姿态的手段,只存在于贵族和贵族之间,他的好朋友,并没有将姿态拉高过,情路便已经十分坎坷。
好端端被往日的恋人赶出了庄园,姿态如果再低下去,大抵要到尘埃里去,也难怪兰泽尔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叫斐迪南也对自己不走心的建议很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决定难得发一发善心,给他一个顺手人情,
“好吧,下周我恰好有一个私人宴会,”他脑子里想到了另一桩事,更加觉得是个可以利用的时机,“我叫公主的好友游说她,确保她一定参加,给你制造机会。”
他全心全意地为他朋友着想,又拍了拍兰泽尔的肩膀,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贵族先生露出笑容,“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仔细想想希雅小的时候和斐迪南真是同一个路数的性格
也怪不得青梅竹马时代玩的这么好
王冠 打断殿下脑洞的上校先生
“是威伦上校私人的宴会,上校说在皇宫的那次束手束脚的,”艾比扇着自己致的小扇子,那是她母亲嫁妆的一部分,艾比磨了好久才从她姐姐那里抢过来,“殿下,您不想去看看吗?”
艾比是一个新兴贵族的小女儿,原本在维斯敦没有人在意这个总是说个不停的小姑娘,直到人们发现她似乎颇讨公主的欢心。
在家休养多日的公主终于离开病榻,她今日状态很好,甚至有时间去市中心的绸缎店去看一看,刚巧遇到了出来买东西的艾比。
艾比了心思地同她游说,她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如果可以说动公主出席,又是她们亲近关系的一种凭证。
希雅被她晃着胳膊,似乎并不适应少女的亲近和友好,所幸阿比尔及时将她从活泼的小姑娘手里拯救出来,希雅偷偷松了口气。
“我要看看我有没有时间……”公主漫不经心地看着新到的布样,打算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赶巧绸缎店的女店长抱着一堆绸缎从后面的仓库钻出来,吸引了她们的目光。店长的个子很小,因此整个人埋在层层叠叠的丝绸里,看起来像个移动的缎子山。
缎子山的声音有些尖细却并不讨人厌,“私人宴会?我看还是要谨慎一点。”
店长梅丽莎将一团缎子丢到柜台,露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庞和上面星星点点的雀斑,“维斯敦的贵族有几个真的敢去的?大家都在观望。”
梅丽莎一边熟练地整理手里的绸缎,她手脚麻利,更让人觉得这样的女人说得话有几分可信。干练的女店长冷哼了 一声,手上的活计丝毫没有停顿,眉毛也轻蔑地扬起来,
“如果是在威伦上校的别院开宴会呢?和他那个马尔多纳的寡妇一起?”她抬起头,对上艾比满脸的不满,冷笑了一声,冲她扬了扬下巴,“小艾比,你就别给殿下乱添麻烦了。”
梅丽莎的话不无道理,希雅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也是踌躇的。
不过维斯敦贵族很快停止了观望。
威伦公爵似乎停止了和他儿子的冷战,并允许他在家里举办这次宴会。许多到请柬的维斯敦贵族都松了口气,得罪一个刚刚回到战场的男爵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可如果和威伦家不承认的情妇出现在一个宴会,又很失体面。
现在他们又可以为新的宴会热热闹闹地定裙子,和讨论会参加的单身男客了,小艾比喜滋滋地去公主的庄园报信,
“去吧,殿下!”她仍旧摇着那柄扇子,似乎是承了什么命令,非得得到殿下的允诺才行,“会很有趣的!我发誓!大家都喜欢威伦家的宅子。”
宴会由威伦公爵的姐姐亲自操办,彻底打消了众人心里的疑虑。往来的宾客从马车上下来,在公爵门口的花园寒暄,从关于斐迪南的流言,说到皇宫里的新消息,话题和此起彼伏的惊呼或者笑闹,总也到不了尽头,直到从远方驶来的金色马车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哦是殿下,”阿索太太捂住了嘴,一面激动地拍着身旁夫人的手臂,又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听说欧雁将军也会来。”
那位夫人跟着压低了声音,灰色的眼睛快速闪烁,“我可听说将军上周被从庄园赶出来了。”
“会是因为什么?”另一个刻意压低的尖细声音。
“还用说?听说公主被带出去消失了一晚上。”
“天呐,被欧雁将军挟持了?”
“你疯了吗玛丽,如果那样怎么会只是被赶出去。”
“所以?”
“所以?”阿索太太声音高的有些刻意,她直起身子,深深吸入一口空气,好像这空气里也有某种让她兴奋的成分,让她一面享受贵妇们期待的注视,一面不自觉晃了晃下巴的肥肉。
阿索太太常常得意于这些太太的迟钝和不敏锐,又往往生出鹤立鸡群的孤独感,于是她叹了口气,带一点悲天悯人的口吻,
“自然只是普通的情侣吵架了,” 她扫了扫高个子夫人脸上的恍然大悟,便忍不住洋洋得意的刻薄起来,
“真怪不得你女儿肚子都五个月了,只有你还蒙在鼓里。”
她可不在乎高个子夫人突然难看的脸色,以及周围女人们生硬地左顾右盼。没有等高个子夫人尴尬地转移话题,阿索太太已经离开了贵妇人的小群体,提着裙子向公主的马车的走去。
她兴许并没有听到高个子夫人恶狠狠地低咒她,
“这个走狗屎运的胖婊子。”
殿下自然是光照人的,芒利夫人觉得她比平日里还要用心打扮,她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殿下耳朵那里大块繁复的红宝石耳坠转移出去。
当然,只有聪明的阿索夫人能够理解其中的玄妙。去参加一场情人会出席的宴会,和参加一场刚刚吵过架的情人会出席的宴会,后者更能激起一个女人的斗志,公主衣裙上的昂贵丝绸,在她眼里无疑是一件顶华丽的战袍,阿索夫人上前去,一面笑一面赞叹,
“这料子可真是绝了,”她的声音吸引了公主的注意,阿索夫人冲希雅行礼,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好,显得她这样爱说爱笑的太太也更加讨人喜欢,“我说为什么姑娘们都吵哄哄地要去买新裙子,原来是殿下也要出席。”
希雅的目光落到不远处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似乎在讨论一个正和芒利夫人寒暄的男爵,她笑了笑,没有平日里的冷淡疏离,难得愿意同人多攀谈几句,
“是索菲吗?”她是说为首的女孩子,阿索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呀,上次见到陛下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母亲提到孩子总是会念叨个不完,希雅很耐心地听她的碎碎念,“过了那个坎,就像竹子一样疯长,每几个月鞋子就穿不上了,叫叫嚷嚷地要买新鞋子……”
“是吗阿索夫人,”希雅点点头,“那可真不错。”
“哦,”阿索太太打了个磕巴,很快她又笑起来,“是呀。”
她紧张极了。
希雅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都在抖。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甚至无意识地同不同的人攀谈,这样难得的健谈让几个贵族太太都有些受宠若惊,现在希雅被她们围在宴会的大厅,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是什么话题?她没有注意。
威伦公爵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又歉意地表示斐迪南非要去城郊的酒庄去拉一车红酒,
“原本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却说亚伯的红酒品味糟得很,酒窖里的酒也保存的不当。”公爵的声音并没有往日的高调,难看的脸色大概说明了他不太妙的身体状况,几个太太贴心地插话,又劝他保重身体。
“要我说,”威伦公爵对宾客们无奈的摇摇头,“他如果对酒的要求和对自己一样高,烦心事能少很多。”
于是宴会的主角迟迟没有出席。
威伦公爵前几日染了风寒,今日出现在宴会完全因为儿子的任性,他上前和希雅寒暄了几句,便要准备离席了。
离开前他有些焦虑地搓了搓手掌,又捂着嘴巴咳嗽了一下,“多和他聊一聊,殿下,”公爵苦恼得很,“我总觉得这样兴许会管用。”
他看起来只是个为青春期的儿子头痛的父亲,急于寻找一个可靠的同龄人当做万能药剂。
可是,希雅的指甲嵌进自己的手心,她要怎么跟斐迪南攀谈,斐迪南又会怎么看她。
尤其是,六年前在维斯敦广场,她确信斐迪南看到了求婚的荒唐一幕。
想到这里,希雅更加后悔自己一时疏忽,答应了皇后将什么战场归来的将军请进家门,以做表率。
现在只怕斐迪南也觉得她和兰泽尔已经旧情复燃。
她转过身,要去拿一只新的香槟,有夫人促狭地撞了撞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却仍旧带着笑,
“是欧雁将军到了。”
一个英武的年轻人,在战场上带了6年,又被破格提拔成将军,这样的履历,即使高傲如维斯敦贵族,也会忍不住加以青睐,比如阿索太太的女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提起裙摆迎上去。
然而将军明显在找什么人,他棕色的眼睛似乎焦虑又期待,希雅皱了皱眉头,将自己埋在一个高个子夫人的身后,又快速拿起一杯新的香槟,蹑手蹑脚地往侧门溜过去。
让兰泽尔离开庄园,是她弥补自己过失的第一步。
人总是会因为种种不顺有破罐破摔的时候,过了那一步,便得妥协,便得拾残局,权衡利弊,将节外生的枝砍掉,将不小心弄脏的鞋子换掉,将不配套的裙子扔掉,然后做一条没有从前计划的那么好,但同样是光照人的,新裙子。
希雅不自觉走到了通往书房的走廊。
她不打算去探索威伦家的图书馆,只想一个人有一点清净的,一个人的时间,整理好她现在纷杂冲撞的心思,以应对之后让她期待又焦虑的时刻。
希雅呼了口气。
她现在连设想一下如何同斐迪南开口,都会紧张地轻轻发抖。
如果一会真的失态?她代表王室出席,寒暄是不会避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临阵逃脱的可能性。可哪怕是声线的一点点不稳,希雅合了合眼睛,她大概事后都会崩溃地痛哭。
于是她随手拿了一本在长廊书立上的一本书,希望自己可以有所镇静。
熟悉的西葡文字,也许是威伦公爵的西葡妻子的个人私藏。
宴会里的小声和提琴的悠扬变成一个遥远的背景音,这是她家乡的文字,希雅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看过一本西葡的书籍,每一个字母和音节都像清晨的小雨一滴滴落在她的心里,让她在这个古老的宅子里,产生了一点错觉。
可她渴望陷在这个错觉里,这错觉来得突兀又恰到好处,希雅轻轻闭上眼睛,身后的笑声交谈声渐渐远去了,大提琴的绵长尾音变成了轻快的短笛,她好像回到八九岁的时候,一个因为雨点声落在窗户上,便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的早晨。
鼻息里似乎还有西葡特有的香薰味。
在这样独处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小幻觉里,她好像真的听见一个人用西葡语喊她的名字,带着笑和亲近,
“希雅。”
大概是她的幻觉,所以她不想睁开眼睛,让自己的大脑可以短暂逃离维斯敦,这样的瞬间奢侈得让她不想浪每一个呼吸。
可又似乎不是她的幻觉。
公主轻轻皱了眉头。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一点点睁开,碧绿的眼眸还有一些从黑暗和虚空中回来的不适应。
逆光站着的,是一个挺拔瘦削的身影,年轻的上校笑了笑,他嘴角的弧度让眼前的女子有一些迷茫,
“你还是这样喜欢童话故事。”
王冠 真是个大喜的好日子
在心里勾勒了无数次的,种种对话和情境的见面,当斐迪南站在希雅面前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突然一派平静。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走廊,宴会的嘈杂被距离一点点减弱,最后反而衬着这样的场景更加安静而郑重。时光和记忆重新把斐迪南推到她的面前,在这个至今仍旧让希雅陌生而无所适从的城池,她的童年玩伴,她曾经的未婚夫,用她家乡的语言,问她,
“宴会里太吵了吗?”
希雅摇了摇头,她的眼眶有一点红,但除此以外她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镇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异。很快她又庆幸自己方才决定溜出来,这样才不会像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因为在一双双各含意义的眼睛前谈话,只能为了礼数和周全而草草结束。
现在他们俩谁都没有行礼,好像斐迪南和她,又回到少年时代,因为一层心照不宣的关系而从不在那些虚礼上浪时间,从而演化成一种特别的凭证。
上校先生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他仍旧是那个样子,一头金发里有几根很不乖顺地翘起来,显得他整个人浪荡有余又莫名的有点亲切。
斐迪南侧过自己的手臂,示意希雅环上去,殿下抬头看他,眼睛里面的端详让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柔软,
“走吧,”他眨了眨眼睛,说了个俏皮话,“主角要登场了。”
他当然是主角。
希雅试探地伸出手,在快要环上他的手臂的时候,仍旧有一些不确信,抬眼再一次试探地观察他,她眼睛里面的确认让上校先生爽朗地笑起来,
“克洛斯,”他伸出手,将她的手放在他的小臂上,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会相互挽着走进宴会厅。斐迪南端详了一下,觉得确乎是个完美的姿势,又抬眼笑道,“我再不出现,要被父亲打的。”
于是从迈开的第一个步子,他便自然地提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像他们之间没有隔着这么多东西,仍旧可以因为童年一件共同的蠢事而拉近关系,就像他们之间仍旧有那一层心照不宣的约定。
就像他不曾解除了婚约。
希雅的眼睛暗了暗。
她的耳际是斐迪南轻松温和的声音,希雅抬头,阳光穿过上校先生的金色头发,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望她,放大了笑意,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似乎是说那一次他因为冤枉希雅是偷芒果的小贼,然后被威伦公爵暴揍,希雅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来,宴会的音乐声随着他们的步伐越来越大,她有些惶恐,心也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提琴声而无措地颤动,大约是预料到这样的时刻,即将结束,
且,再难拥有。
像即将燃烧尽的花火,像秋天最后落下的一片黄叶,在那之前,所有的都只会成为印刻,很多年后,希雅还是会想起,她那样忐忑而谨小慎微的甜蜜,她望着他,回答他,
“我都记得。”
她没有等到斐迪南的回答,也许他因为她的话笑了笑,然而宴会厅里骤然响起的欢呼声和鼓掌声让金发青年抬起了头,在希雅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一张在落日的辉煌里,仿佛散着微光的侧脸。
他天生属于这样的欢呼,希雅的目光从他脸上抽离,落到宴会厅每一张真心实意的激动和赞美,他们像一片奔向日光的燃烧熔流,为这样耀眼发光的年轻人,毫不吝惜热情与光热,而希雅只是一个运气很好,却满心的骄傲的旁观者。
他天生属于光环。
而她不想走开。
然而斐迪南的手臂渐渐松开,希雅的手瞬间脱落,她下意识地看他,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她脸上的无措,上校先生低下头,冲她低语了一句,
“在这里等我一下。”
希雅低头,轻轻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青年手臂的余温,身上制服的纹理,都好像还在上面,她的脑子里似乎只剩下方才他说的每一个字,便已经被填的满满当当,让她觉得周围的声音如此嘈杂惹人厌烦。
不知道是不是后知后觉,绯红和燥热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一点点爬上她的脸,希雅感觉到自己耳垂骤然升起的温度,突然想要逃开这里。
和斐迪南,她偷偷捂住胸口,里面因为脑海里的快速闪回而快速跳动,她终于有了关于他新的记忆,再也不会是遥远的,儿时的家家酒和少年的几句对白,再也不是模糊的,看不清面目的光影,他们说了话,他们走的这样近,安静的走廊每一个地板都仿佛有他们的印刻,他们一起出现在宴会的大厅的门口。
宛如璧人。
可她不敢这么想,希雅偷偷责怪自己的逾越,可这些让她的心突然充满希望,再也不是午夜梦回自己梳理现状的一地鸡毛,而被悔恨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生她的气。
他还愿意和她说话。
这让希雅小心翼翼地生出了一点勇气。
她要等斐迪南从宴会出来,同他道歉,忏悔,解释当年因为她的失误和粗心导致的无法挽回和阴差阳错。
她抬起脸,与众人寒暄的上校恰巧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他们之间隔着少女攒动的帽子和贵妇肩膀上的羽毛,空气里的酒香好像也带了情绪,变成希雅心里一派辛酸的悸动。
斐迪南抬起手,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抽离了,然而希雅仍旧望着他,甚至于他手腕上的一颗松石袖扣都不想错过,上校先生的声音盖过了人们的笑闹声,
“各位,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渐渐低下的谈话声像一团雨后压低的蚊蚁,几个少女挤眉弄眼地对着暗号,不知道为什么,希雅觉得自己背后的皮肤有些冷,也许因为方才沁了一些汗。
她的目光莫名落在侧廊的阴影里,希雅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那里似乎站着一个女子。
她心里的不详很快有了印证。
当斐迪南的声音响起,像滚过宴会厅的车辇,刹那间压去了所有的低音,
“我要感谢主的指引,感谢你们所有爱我的人,让我有运气遇到了决定一生相守的女人。”
他伸出手,在众人压抑的呼吸和互相惊愕地对视里,侧廊阴影下的女人一步步走进宴厅,大概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女人的背脊因为胆怯有一些微弯,斐迪南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在马尔多纳,我已经在主的见证下,和阿德瑞纳结为夫妇。”
他微笑着,好像自信自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和欢呼,然而台下鸦雀无声。
直到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希雅侧耳去听,发现这个尖叫的女人,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威伦公爵的姐姐,
“这简直是胡闹!”素来以家族和血统为荣的女贵族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你有爵位,没有教皇的允许,这个婚姻是无效的!”
这样的场景无疑让在场所有维斯敦的贵族都感到难堪,然而希雅的注意力却全部落在那个努力挺直腰杆,不让自己发抖的女人身上。殿下死死盯着那个害怕地快要留下眼泪的脆弱女人,碧绿里的眼睛里是残酷的冷静,好像她早已习惯每一次希望的落空,和现实的羞辱。
他说她叫阿德瑞纳。
希雅仰起头,像审视一匹马,或者一个玩具。
她一点也不苗条,希雅的目光扫过她的腰身,大概因为马尔多纳有西葡移民的原因,她的身材像许多过了少女时代的西葡女子一样,从纤细快速变成丰满,而这样的丰满在维斯敦是不受待见的。
此刻和上校先生交握的手指有一些粗糙,光秃秃的没有戒指或者别的装饰物,也许是因为像传闻一样过过苦日子的缘故,一个丰满的女人,又没有昂贵的珠宝加身,来自维斯敦的敌意便会像对准蛮夷的弓箭,永无宁日。
人群里果然有细微的“瞧瞧她的腰身”,“斐迪南疯了”。
希雅觉得自己出奇的冷静,也许是因为她早上出门认真的祷告,让主给了她一点稳重当做铠甲,在这样的闹剧周围也能保持镇定。
上校先生显然有备而来,
“是的,姑姑,”他看起来半点慌乱都没有,反而像个娓娓道来的读书人,“新教的贵族,婚姻必须得到教皇的认可,”斐迪南的目光落在人群里一顶格外流光溢的王冠,
“要感谢我和殿下的亲厚关系,音兰教的教皇破例允许我改变信仰。”
他握紧了阿德瑞纳的手,安抚地冲她笑了笑,又昂起头,目光从那些质疑的眼睛里一一扫过。
他早已不是维斯敦记忆里那个任性的少年,他离开这座城市太久,让人们忘了,战场是一个残酷的地界,足以让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且有力量抵御每一点恶意,
“维斯敦是信仰自由的地方,我们是音兰教信徒,我们的婚姻不需要新教教皇的允许。”
王冠 年轻人不要总想当月老
信仰自由。
希雅的指甲嵌入手心。
信仰自由的地方不会让一个西葡公主被迫改信新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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