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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姑娘浪
桌面搁着厨房送来的食盒子,林婵使唤小眉伺候自己喝了两口肉粥,窗外一团墨色,窸窸窣窣地作响,不是风声,是雨滴枝梢声。
她洗漱毕,歪在枕上看书,一页却迟迟未翻过,想起萧九爷把她那诗改了后两句,慵诉笑谈风与月,灯花闲落催人归。可她早已心死如灰,哪里有甚么风月可以谈资呢。
嫁给萧九爷的好处,至少五年后的改朝换代,当新帝铲除旧党异己时,她和父亲的命总可以保全。
忽听院里一个婆子问:“林小姐在房里么?”刘妈道:“在的,你有何事?”婆子道:“九爷命我送点心来。”刘妈道:“奇了,好端端的送甚么点心?我家小姐不认得他!”那婆子笑道:“烦你就看我冒雨淋来的份上,给通传一声,林小姐她说不要,我再带回去!”刘妈道:“你略等等。”也不进房,隔着帘缝儿问:“小姐睡下了么?九爷遣人送来点心。”稍顷,小眉出来,叫那婆子进房,刘妈也随一道进来。
林婵坐在桌前,婆子请安,再揭开胳臂上挎着的食盒,取出一碟还冒热气的榆钱糕,清甜的香味溢开来。
林婵有些疑惑,倒是好巧不巧......也不表,只笑道:“还烦你冒雨送来,替我谢过萧大人。”
婆子道:“这榆钱糕新蒸出来吃最好,待凉了味就会逊一些,所以刚出笼就急忙送来。”
“劳你心。”林婵喊刘妈给赏钱。
刘妈晓得这是林姐儿给她梯子下,从袖笼里掏出钱来,婆子称谢接过,指着还有事儿要走,由小眉送她出去。
林婵拈起一块榆钱糕吃,比晨时乡人卖的要强很多,见刘妈斟了茶水放她手边,遂叹口气道:“你也吃罢!”
刘妈的眼眶一下红了。
李氏在老太太跟前端茶伺候时,听见丫鬟叫了声:“大老爷,九老爷!”门帘子打起,两个男子还穿着绛色朝服、前后脚走了进来。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命人搬来两把椅子摆在矮榻边,萧肃康和萧云彰撩袍而坐。
萧肃康看了一眼李氏,李氏对他斜眼睛,又朝老太太努嘴唇,他心下了然,笑道:“先给母亲报个喜,府中近日将有婚事操办,怕是要热闹好一阵子。”
老太太冷笑:“这不用你讲,我也知道,旻哥儿和林小姐嘛!”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云彰不待萧肃康解释,语气沉稳道:“不是旻哥儿,这次是我要娶林小姐为妻!”





捕蝉(古言) 第拾壹章训诫
老太太早闻听了,最不顺气的时辰已过,她看向萧肃康,不高兴地问:“是你的主意?”
萧肃康陪笑:“这是一条万全之策!还请母亲多体谅儿子的不得已罢!”
“体谅你?”老太太冷道:“怎么个万全法?你先说给我听听!”
萧肃康不敢隐瞒,却把自己那攀龙附凤的想法轻描淡写带过,把得罪权臣后的厉害关系刻意往重里说。
老太太一直沉默着细听,她乃世族将相家的小姐,十六岁嫁进萧府是孙媳妇,如今自己又要有了孙媳妇,这大半生经过风浪、亦享受福祉,而现身居儿孙之上,她豁达睿智,却更洞察人性。
待大儿言尽,她道:“萧府百年家业,世代为官,至你父亲之辈,皆靠才能及德行受皇帝器重,受同僚尊敬及百姓爱戴。府中祖训,以信立身,以恕接物,名利勿贪,学在德行,待人不可势利,习业不可粗浮。林家小姐与旻哥儿自幼订亲,簪花挂红递过酒,端得堂堂正正,你明是知晓,却为一已私利,答应徐首辅的联姻之请,如此背信弃义,不但辱没了萧家的名声、祖辈的颜面,纵是旻哥儿日后尊官显爵,旁人也只当他大树底下好乘凉缘故,而疏淡其才,薄蔑其德,凭白蒙受羞耻,毁损名誉,岂是我萧府子孙的品相!”
萧肃康暗忖老太太实在呆板,现朝堂的风气早不复从前,多少官儿为能攀附到徐首辅而荣幸、被艳羡。自善其身、清高傲气者不是沦陷囹圉问罪,便是排挤发配不予重用。虽如此想,他却是极孝之人,见其动大怒,连忙跪下谢罪,李氏慌了神,跟着 噗通 一声双膝及地,一屋子伺候的丫鬟婆子皆跪下了。
萧云彰欲起身,老太太摆手:“不干你事儿,你坐着。”又说:“听闻大儿做下这等缺德事、同你们兄弟都商量过,一个两个的糊涂算罢,你怎也不拦着他?若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
萧肃康脸色大变,失声道:“母亲,万万不可!”
老太太瞪了瞪他:“闭嘴!我有问你么!”
萧云彰噙起嘴角,语气温和:“徐首辅深得皇帝重用,官威甚显,性子睚眦必报,大哥应允在前,再说反悔的话,确是后患无穷。事已至此,倒不妨顺其自然!”
老太太想了半晌:“大媳说林小姐答应退婚,转嫁与你,你可是自己甘愿的?”
当初她作主让云彰娶了远亲姜氏,后才察觉两人实在不般配,悔也晚矣,此次她倒希望他能谨慎决定:“勿要管你大哥惹出的祸,你自己过的好为先。”
萧云彰笑了笑:“是我自己甘愿的。”
老太太有些惊异,当着众人面不便多问,她点点头,又朝萧肃康和李氏训诫:“你们办的这桩事儿,于情于理对林小姐都是亏欠的,既然她要嫁给云彰,你们取百两银子出来给她压嫁妆。是我管儿不严,也补添她百两银子。”萧肃康应承下来,李氏垂着颈,看不清表情。
老太太命他们不必再跪,转首又问萧云彰打算甚么时候迎娶。萧云彰道:“是想越快越好,但该有的礼数理应一样不少。”
老太太道:“这样哪里能快得?”
李氏插话进来:“林小姐在我们府里住着,也就这个院到那个院的事!诸事操办起来也方便。”
萧云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不合礼数,林小姐没有娘家陪随,我替她寻了梁国公曹家,曹老夫人答应认她为干亲,明日会抬轿子来接她过去,顺以待嫁。”
一众都怔了怔,梁国公曹家乃世代簪璎大族,其之显赫甚在萧家之上。
老太太倒笑起来:“这下是真的要热闹了!”
备注:今天来不及加更了,明天加更。




捕蝉(古言) 第拾贰章不如意
从老太太那里回来,萧肃康一直板着脸,李氏不敢招惹,给雪鸾悄使眼色,雪鸾虽被作妾,平日里还是按常在主屋里伺候。她忙捧了茶碗递去:“老爷吃茶。”
萧肃康伸手来接,不慎触到碗面儿,烫滚滚,连忙缩手,雪鸾则以为他接住了,恰松手,但听咣啷一声,连碗带水跌落地上,他怒从心头起,抬腿狠狠踹她一脚,嘴里骂道:“一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雪鸾忍痛从地上爬起,唤丫鬟来拾,自己则重新去瓷罐里撮茶叶冲水,李氏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终是憋不住气闷道:“旻哥儿退婚的主意是你出的,老太太怪罪下来,怎能只怪我们呢,我们又有甚么错处?”萧肃康冷笑:“谁让你鹦鹉学舌告诉老太太的?”李氏回嘴:“纸包不住火,雪埋不住尸,终有露陷的时候。西厢院住着来配婚的大活人,老太太又最疼旻哥儿,整日里追问婚期财礼喜筵请客帖子安排否当妥,还要立马接太平镇老宅的姨太太们全来,我又能怎么办,死鸭子嘴硬着,真惹急了老太太,惩家法,谁来替我抵呢!”
萧肃康哼哧了一声:“说来说去,还是你无能哄住老太太,这家有你主中馈,早晚要败光。”
李氏气得浑身打颤,好半晌讲不出话来,忽听丫鬟隔着帘栊禀:“大少爷到了。”
萧旻进得房来,父亲倚在矮榻上,母亲靠桌边坐着,面色难看,互相不搭理,雪鸾在边小心翼翼端茶伺候着,显见方才有过一番争吵。
他先给父亲请安,再是母亲,李氏原本还能忍得住,见他眉眼关怀,顿时眼眶泛红,撇过脸揩帕子擦拭。
“这是怎么了?”他温言问:“可还为了我的婚事?若林小姐实在不肯,我依旧娶了她罢!”
萧肃康道:“她愿意了!”
萧旻怔了怔:“愿意?”
李氏鼻音浓浓地:“林小姐应允嫁你小叔。” 在府里惯常不叫九叔,皆叫小叔。
林婵....竟然愿意了?萧旻脑里一片恍惚,她不是该..... 她应该.....没有甚么不该还是应该,这样的选择是最适宜的。
他只是有些意外,感觉她应允的未太快了些!
萧肃康吃口茶,朝萧旻说:“你也趁热打铁,这两日就请官媒子去徐大人府上提亲,订下黄道吉日,也赶紧成婚罢!”
李氏皱起眉道:“看小叔的阵仗是要大操大办的,旻哥儿更不容马虎,两相婚期挨得太近,到时人手不够或力不济,恐要忙中出乱子!”
萧肃康冷冷看向她:“旻哥儿的婚事你不愿操办,我另请高明就是。”
“你说的这是甚么话。”李氏气愤极了,还待要嚷,萧旻忙接过话去:“母亲所言并非无道理,我想......”
萧肃康摆手打断他,不耐烦道:“为何会赶得急,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空缺已有一阵子,徐大人一直压着人选,他认为你最合适!话到这你还不明白么?”
说完趿鞋下地,再不搭理他(她)俩,甩手径自出门去了。
李氏还是不明白:“官职空缺干你大婚何事?”
萧旻低声解释:“只要娶徐家小姐过门,这官位便是我的。”左佥都御史秩品四品官儿,若按论资排辈,他甚么都不是。
李氏恍然,顿时又惊又喜,笑逐颜开道:“明儿我就请潘媒子来府商议你提亲的事,纵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操持的风风光光的。”
萧旻想了想,又问:“母亲说小叔的婚事要大操大办,这是何意?”
李氏道:“你小叔可真能耐,竟请动梁国公府曹老夫人了林婵为干亲,成了她娘家陪随,那样繁盛显赫的世族大家,丰厚嫁妆必不可少,我们的财礼岂能怠慢?因你退婚的事,老太太命我们大房出百两银子,她再添百两,便是这样,估计还有些寒酸气!”
她嘀嘀咕咕说了半晌,才发觉萧旻一直沉默着,神魂不晓得飘去了哪里!




捕蝉(古言) 第拾叁章出嫁(.us)
林婵看见自己穿了一件海棠粉的茧绸禙子,满头珠翠,端坐在榻上,房里冷清清的,只有刘妈和小眉相陪。
萧旻来过一趟,替她揭了红盖头,一起挽臂喝下交杯酒,她忍住眼泪朝他微笑,他想说甚么,候在帘外的丫鬟道:“大奶奶让爷快些回房呢!”趾高气昂的语气。
大奶奶是萧旻的正妻,徐首辅家的二小姐,两日前风光大嫁进了萧府,她屈尊为他的妾,今日入房中。
本该是洞房花烛合欢夜,萧旻理应宿在她这里,但外面一声声催魂夺魄,林婵体察出他的为难,这府里谁敢开罪大奶奶呢,她不敢,他亦不敢。
他追逐名与利,她追逐着他,就要懂得隐忍和成全。
抬手抚抚他温热的面颊,她轻轻说:“你去罢,莫让大奶奶等急了。”
萧旻反握住她纤白的手指,紧了紧,嗓音喑哑:“你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她笑着低“嗯”一声,颊腮泛红,心底还是起了期盼。
怎会没有期盼呢?若非满心儿都是他,岂会飞蛾扑火!
林婵忽然睁开双眼,烛火燃烬,袅袅腾起一缕黑烟,牖缝透进清光来,不晓有多少家雀在枝上啁啾,扫帚在青石板路上刷过,晨时的凉气四处蔓延,挟裹着婆子丫鬟交头接耳声。
她们在议论她,或同情,或玩笑。萧旻说去去就来,她等的都睡着了,醒来窗纸发白,他并没有如约而至。
林婵“腾”得坐起身,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气,额上沁出一层黄豆般密麻的汗珠,她观望四围,恍然惊觉,不过是一场摧肝裂胆的大梦。
刘妈和小眉听到动静,捧着洗脸水打帘进来,刘妈勾起帐幔,笑嘻嘻道:“大阵仗!来了六位十全婆子在明厅里吃茶,等着给小姐梳妆打扮穿嫁衣呢。”
原来今日是她出嫁的日子!却也不及多想,十全婆子里领头的近前见礼,自称魏婆,她道一句时辰不等人,穿衣戴冠要趁早!其她几个也陆续跟进来,捧着嫁衣和妆奁,话不多说,开始伺候她洗漱穿嫁衣,那嫁衣穿戴十分繁复,很是耗了许久,待一身正红的坐到妆台前,魏婆替她梳头,一面笑道:“小姐放宽一百个心,我的手艺在京城,我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一般小门小户请不动我,只有上得了台面的人家,我才肯接邀帖呢。”刘妈在旁瞧热闹,一面嗑着瓜子道:“你不该叫魏婆,应叫王婆。”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小眉捂着嘴嘻嘻地笑。
魏婆也笑起来,她换了一把乌木细齿梳,从林婵的头顶慢慢穿到发尾,开始喊嗓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举案齐眉,叁梳梳到多子多孙,四梳梳到金玉满堂”
唱完“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才开始替她熟练地挽盘,再捧来凤冠戴上。
林婵愣愣看着铜花镜里的自己,这凤冠沉甸甸地,上面缀满黄金宝翠,珠花珠凤,一排齐刘海儿,颧骨处两抹嫣红的胭脂,直往鬓里斜飞,衬得乌浓浓的眼儿有些吊梢,乍然显出几许妩媚的神,水粉扑得也多,面颊白绒绒的光滑,她的嘴唇本就有些肉嘟嘟的,再涂满口脂,愈发显的娇艳欲滴。
她都有些认不出是自己了,看得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视线下移到大红的嫁衣,那似火般燃烧的颜色,尊贵而清傲,安定且向往,原来穿上它感觉是这样的。
林婵渐渐敛起了嘴角,稍顷,眼里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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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第拾肆章出嫁2
曹老夫人恰带着媳妇小姐来瞧热闹,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谁给你气受?”
魏婆忙笑道:“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拿起白巾给林婵拭泪:“莫哭,莫哭,妆面要花。”
曹老夫人晓得中间事,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安慰:“所谓佳期难得,好事多磨,听我一句劝,你能嫁给云彰他、是你今生的福气。”
再从袖笼里取出一支点翠镶宝石长珠花朵簪子,替她插在鬓边乌发里,有媳妇儿打趣:“老夫人可是把自个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稀罕的很。”
一众皆抿嘴笑起来。
林婵暗忖此时再流泪,实在不合时宜,反令旁人担心,便立刻抑忍住,但白巾还是被打湿的胭脂染红了。
萧云彰已经来接亲,戴着簇新乌纱帽,穿绛红盘领右衽袍公服,配花犀革带,面容清隽,唇角浮笑,显得十分温文儒雅。
梁国公曹朗请了不少官员来坐席吃酒,外面鞭炮噼啪,厅内语笑喧阗。萧云彰和素日相交熟稔的同僚围坐一桌。
兵部尚书陈稹问曹朗:“萧九这婚配来的突然,只有你见过林小姐,她生的相貌如何?”
曹朗赞道:“年方十七,貌美如花,是只狐狸。”
萧云彰正吃茶,摇头不赞同:“甚么眼光,哪里像狐狸!”他觉得林婵挺娇憨可爱的。
“能嫁你这个老狐狸,只有狐狸才配,凡人啊得折阳寿。”曹朗语毕又觉不对,大笑:“我是粗人,不会说话,自罚叁盅。”
知他脾气,萧云彰笑而不语,陈稹有些诧异:“林小姐才十七岁?”确是,遂用胳膊肘捣他手臂,一径儿嘲笑:“你骚不骚,老牛嚼嫩草!”
“你羡慕不来。”萧云彰从容不迫。
恰仆人来报载新娘的花轿及嫁妆已浩浩荡荡出府,他方撩袍端带站起话别,再领着管事等几朝门外去。
林婵被傧相搀扶着回房。“坐..富..贵!”喜婆先喊,她方在榻沿坐定,深深地吐口气,前世里没经历过喜嫁,才晓得原来是这般的繁琐呀,先拦门,撒谷豆,跨马鞍,踩草垫,迈秤杆,再进厅里拜堂,她搭着红盖头看不清,先拜高堂,再拜族长,待俯腰夫妻交拜时,她的凤冠还和萧九爷的帽子撞在了一起,满堂哄笑,她听见萧九爷也低笑了声。
喜婆让她坐着歇会儿,转身走了,刘妈和小眉也不在跟前,她等了片刻,抬嗓问:“有人么?”没人声儿回,原来房里只余她一个。
悄悄地掀起红盖头打量四围,她坐的是螺钿雕漆拔步床,挂大红鸳鸯戏水帐幔,床里铺的是大红绣并蒂缠枝莲的锦被缎褥,床围叁面宝相花嵌四方大块铜镜,床檐垂数颗香球和撮穗喜字,床前两侧搁着桌椅锦杌及如意桶。林婵有些目瞪口呆,这喜床实在奢华了些。再远点百宝架搁摆满当,一张宽面山水插屏,墙上悬挂名人字画。
她望见窗户纸贴满“双喜”和“喜鹊登枝”剪画儿。不知怎地忆起昨晚那个梦来,窗户上也这般红艳艳,是两日前为迎娶徐府小姐贴的。
默默愣着神,不晓过去多久,廊上有脚足窸窣声由远渐近,抻腰坐端正,想了想,连忙把盖头复又覆住脸儿。
萧云彰挑开帘子入房,恰见她头上那一片锦布晃荡荡的,嘴角不露痕迹地噙起,他身后还有七八位赞礼和喜婆。
喜婆偏还要问:“新娘子方才可有偷偷掀红盖头?”
礼俗里若是新娘子自己先掀了盖头,表明她心底急迫想嫁汉子,是个没羞没臊的。
林婵有些做贼心虚,佯自镇定地回话:“没有呢!”
喜婆子笑嘻嘻地请新郎坐到新娘子旁边。
床榻重重一沉,莫名有种压迫的心悸,林婵垂颈睨见他绛红绣云纹的宽袖,紧挨着她的胳臂,不及多想,赞礼又喊:“新郎倌掀盖头喽!”
她被喜婆扶着侧过身子,面对萧九爷,能感觉他缓缓地凑近过来,呼吸沉稳而温热,修长有力的指骨捏住红盖头边缘的细长撮穗,听得他轻轻耳语:“我知道你掀过红盖头,不怕,我不会说的。”
话里皆是笑意。




捕蝉(古言) 第拾伍章出嫁3
两片夭桃扑面,林婵有种小孩童捣蛋被长辈当场捉住的困窘。
便是盖头掀开也不敢看他,喜婆端来酒钟,一人一钟挽臂吃交杯酒,她右手接钟,悄眼睃他也是右手,便调到左手拿,又窥他换到左手,连忙调右手拈,哪想他也换右手,“阿婵.....” 他忽然笑着无奈地唤了声。
阿婵.....林婵心一紧,蓦得抬起眉眼。
萧云彰看她有些手足无措,放缓语气,柔和道:“你别动。”他左手拈酒钟绕过她的胳膊,林婵听到绸缎咝咝地摩擦作响,他的手臂很结实,一股子热气透过彼此相贴的臂弯,灼暖着她的肌肤,整条胳膊像不是自己的了......他似乎讲了甚么,她跑神着没听清,抿抿唇瓣嗫嚅:“请九爷再说一遍!”
萧云彰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原是想提醒她白酒辣嗓的,还是算了,淡笑道:“一起饮罢!”
林婵也不晓自己紧张个甚么劲儿,吃个酒还呛着喉管,咳得一声连一声,萧云彰替她轻拍脊背,一面命人斟茶。
喜婆送来茶水,他接过,喂她一口一口地喝,半盏后便大好了,观她颊腮盈堆红云,不晓是粧容太浓艳,还是......
他摸了摸她的面颊,火烧腾腾,那满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觉得十分惹人爱怜,遂眼里的笑泡掩饰不住,索性看向喜婆,慢慢问:“不撒帐么?”
“哦,撒帐,撒帐!”喜婆们连忙挎着红漆洒金篮子近前来,一个唱起曲调,其余的一把一把抓起同心钱和五果朝他(她)俩身上及帐中抛洒,有颗果子从她肩头滴溜溜滚到床沿,林婵俯首一看,是一颗大桂圆,她最欢喜吃,不落痕迹地摸索进手心攥着。
喜婆们撒完帐出房去廊下站着,房里静谧下来,圆胖的龙凤红烛劈啪炸了个花子,萧云彰还坐在她身边,低声道:“吃茶么?”
林婵也不知他是否在取笑她,含混地摇摇头,他又说:“饿么?要不要上些吃食来?”
“不饿!”林婵暗忖他为何要问这些,难不成......心怦怦跳到嗓子眼儿:“礼俗还有么?”
萧云彰沉吟:“应该是完毕了!”
那.....那她(他)俩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洞房合欢?应是的,喜婆礼赞她们都走了,丫鬟们也不进来伺候。
既然嫁都嫁了,男女交媾在所难,她前世里是历过人事的,也没必要矫情,只是还戴着凤冠霞帔,脸上胭脂抹得跟猴屁股似的,总要让她卸妆洗漱干净了再.......
可他偏生就不言语了,林婵抻着腰等了半晌,不自在地斜眼偷睃,视线碰在一起,原来他一直在看她.......有甚么好看的!
她鼓起勇气道:“我这样子还不能与你合欢!”
萧云彰怔了怔:“合欢?!”
跟他讲道理:“我要摘掉凤冠霞帔,要丫鬟陪我去净房洗漱更衣。”林婵指着自己的脸儿:“十全婆子足足抹光了两盒胭脂水粉,城墙一般的厚实。”
萧云彰面不改色,很平静道:“是要洗把脸,我也不想啃一嘴子脂粉。”
这话说的引人遐思....林婵强自镇定等着,见他依旧坐着不动,只得道:“烦九爷帮我叫丫鬟进来罢!”
“不好!”萧云彰一口拒绝。
他到底是萧府尊贵的官爷,帮她叫丫鬟是情份,不愿帮是本份,她没啥可怨的,林婵欲要起身往门边去。
萧云彰握住她的手指,还是不逗弄她了:“不是不好,是还没到时辰,外面正堂里喜筵正盛,宾客仍在,我还要再去敬几盏酒。”
林婵总算听懂他话里意思,原来....原来是她会错意了,这下可真不好了,显得她急不可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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