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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姑娘浪
雪鸾挤出一丝笑容:“我晓得自己没治了,最后能见你和青樱一面,是我们的缘份,从前在老太太跟前,还有秋桂和冬菊,我们说笑打闹,使x拌嘴,没半日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过得十分惬意,恍然如梦一场。怪我被这府里荣华富贵迷昏了眼,现想来甚麽荣华、甚麽富贵,都是她们的,你想分一调羹,还要看她们肯不肯施舍,活得真是低贱啊!”
绮雯温言劝慰:“别多想这些,你养养神,医官就快来了。”雪鸾咳了两声,又道:“我觉得身上黏腻的很,你帮我打盆子热水来擦擦可好?”
绮雯答应着去盛水来,也不嫌她身上污秽,很仔细的清理过,替她换上干净的里衣k,青樱端来燕窝粥一点点喂她,趁这当儿,绮雯重新铺了床。
雪鸾似乎神好些,和她们说了会话,只道感觉有些疲倦,绮雯搀扶她睡下,仍旧和青樱坐守在床沿边儿,大概半个时辰后,五儿陪着医官匆匆进来,医官把了下脉,又观脸色改变,便不再诊治,摇头道已经去了。
她三人大哭,惊得窗前停驻的一只老鸦,扑楞着翅膀直向天际飞去。
林婵等几来到僻屋,小眉把窗推开,月楼点灯,确如管事所说,已经用心洒扫过,门窗桌椅床榻一应换过新的,倒b她前世在这里好了许多。
待管事作揖告辞离开,林婵命小眉去门外守着,朝福安低声道:“不管你那边是否有讯儿,我必须尽快逃出萧府,以夜长梦多,被害死在这里。”
福安面呈难色:“夫人不知这府外的凶险,锦衣卫每日里走街窜巷,挨家挨户搜查藏匿的罪臣亲眷,若没个可靠的人相护,亦是一步一生死,还需从长计议!”
林婵沉默了半晌,再看向月楼:“你和小眉只能留下一个。”
月楼语气颇坚定:“小眉年纪尚小,经不起事儿,我留下来保护夫人。”转脸对福安道:“你把小眉带去我家里住。”
福安应承下来,林婵心底百味杂陈,握住月楼的手,所谓患难见真情,便是此时了!





捕蝉(古言) 第壹柒柒章请愿
此时正值秋冬交接,黄昏瞬淡,月光渐满,树影被风吹得参差摇晃,绮雯和青樱站立在垂花门处说话,一面等着萧旻回来。
青樱不解地问:“为何不回去等?在这里吃风!”
绮雯四下张望无人,方道:“你是不知,少夫人仗着怀上身孕,不允爷来见我,只在她跟前作陪。还有嫣桔那贱蹄子,但凡爷踏门迈槛进院一步,她必定出现,直接领爷往正房去,如今想同爷说句话儿,连见缝插针的地界都没有!”
青樱默过半晌,叹息了一声:“府里的丫头多半羡慕雪鸾和你能讨老爷欢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成想却是人前笑人后哭,里头的冷暖也只有自己知晓了。”
绮雯却觉自己想的通透:“谁活的不艰难!你看九夫人,九老爷把金山银山堆她面前儿、百般怜惜爱得不行,又能怎样呢!老爷说下大牢就下大牢,九死一生,她也被少夫人当众践踏、驱赶去蓬屋陋室受苦。人这辈子总要遇到五六七八祸,后悔抱怨甚自暴自弃,把命绝了,只会亲者痛、疼者快,我断不会如雪鸾那样,就算拼死也要留住这一条贱命,君子报仇,十年总不晚!”
青樱被她一席话堵的无言,忽听有抬轿子嘎吱嘎吱由远及近、窸窣地脚步声,半刻功夫,身穿绛红官服的萧旻和近随萧乾走过来,绮雯紧几步到他面前,俯身搭手见礼。
萧旻吃了一惊,蹙眉问:“黑灯瞎火的,你不在房中待着,杵在这里做甚么?”
绮雯含泪道:“我如今想见老爷一面,有个好比!”
“好比甚么?”
“好比那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萧旻听着倒笑了:“你得体谅,夫人怀了我的子嗣,前叁月情绪不稳易小产,我总要多陪陪她才是,等胎像稳固后,自然会去找你。”
“多谢老爷没把我丢到爪哇国去。”绮雯突然屈膝欲要跪下,且啜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求老爷能成全。”
“你直说就是。”萧旻亲自弯腰把她扶起:“这石子路硬实硌楞,你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住。”
青樱在侧旁观,心底暗自纳罕,眼见这位爷的言行举止、对绮雯倒也不算坏。
她却不知萧旻这些日与巧珍吃宿在一起,那巧珍倚仗父亲威权,又有身孕,得意劲儿难抑,不自觉便在萧旻跟前拿班做势,耍些性子。而萧旻亦是高门子弟,只有被抬举的份儿,哪受过这些气,表面虽隐忍不发,心底却不时想起绮雯温良顺从,此时再见,顿时满腔柔情,竟比往时更稀罕她。
绮雯趁热打铁:“鸾姨娘死了。”萧旻变色:“怎会这样?多早晚的事?”
绮雯便把今儿在雪鸾房中所见,替她盥洗,喂她燕窝,又请医官诊脉的经过述一遍,并把嫣桔推其落阶至小产也说了,萧旻听得脸色阴沉,沉默半晌才道:“雪鸾是父亲的妾室,我不便多管,这些话儿我是信的,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定是有其来处,但若是禀告父亲,无凭无据,且嫣桔是夫人的丫头,如今她正得势猖狂,父亲不会多理,反怪我多事。”绮雯泪流道:“并不曾要爷做甚么!只念及鸾姨娘曾与我共同伺候老太太数年,若老太太在,我也不必求您,但如今她在寺庙未回,少夫人掌府里中馈,大老爷撒手不问,但求爷让她给你治官椁办丧礼的银子,我等替她把事好生办了,投个好胎去,也算是最后尽情谊一场。”
“不曾想你竟这般的重情重意。”萧旻应允去替她要银子,绮雯方才展颜拭泪,又叮嘱拖延不得,人还在房里躺着。
她们说着话走到明处,萧旻这才注意到青樱,奇怪地问:“你不去伺候自家夫人,跟着我们作甚?”
一句话令青樱哭哭啼啼起来,绮雯叹口气道:爷还不知呢,那边已被祸乱的不成样子!遂把徐巧珍驱赶九夫人出房也讲给他听。
萧旻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忽然转身,直往林婵宿住方向大步而去。




捕蝉(古言) 第壹柒捌章争执
萧旻踏月大步而来,远望房前有五六仆役蹲守,竟如看管牢犯一般。
他一股子血气直冲脸面,欲上前怒叱苛责,却终抑忍住,沉默片刻,辄身往回走,才进院子,瞥见绮雯倚在窗前嗑瓜子,还未怎地,嫣桔已经高声禀报:“老爷来了。”绮雯冷笑,把瓜子壳往院里一抛,径自洗漱去了,青樱放下帘子,暖黄的光芒也只有从边缝丝丝儿透出来。
萧旻走进房,巧珍手边摆一堆小物件,捧起一双虎头鞋给他看,一面笑说:“几个婶婶送来的,倒也致。”
萧旻撩袍端坐桌前,稍顷道:“鸾姨娘死了。”巧珍吃了一惊:“甚么时候的事?”萧旻面露嘲讽:“你如今掌中馈,竟不晓得府里死人了么?”
巧珍立刻平定下来,淡道:“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分散各房各院,无人与我回禀自然不晓,再者生老病死谓为世间常理,有甚可大惊小怪的。”
萧旻问:“你打算怎样处置?”巧珍道:“暂且留她在房里待一夜,明日让她娘老子领回去,自此再不相干。”萧旻生气道:“她好歹是父亲的二房姨娘,依府里规矩,那也是要正正经经置办棺椁办丧礼的,岂容你这样敷衍了事,小门小户行径,只会给外人看尽笑话去!”巧珍奇道:“你何时对大老爷的妾室这般上心?”又笑了笑:“夫君在朝为官,依目前局势,再有父亲扶持,日后必是权倾朝野如掌在握,是以应当以仕途为重,心怀天下。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甭管了,我自会处理。你若认为我处置不公,待老太太和大夫人回府,我自会向她们禀明,是惩是罚甘愿领受就是。”
她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进来怒冲冲的样子,想必已知晓九房的事,驱撵小婶出院,以日后萧府受牵连惹下满门抄斩之祸。你毋庸对我兴师问罪,这是大老爷的主意,我不过出来扮个黑脸罢了。你若觉不平,自去找大老爷说理去。还有鸾姨娘的事,你也可以顺带一问。”
萧旻气得无话可说、额上青筋直跳。
巧珍深叹口气,拉他的衣袖,软着声说:“你对不相干的人都多加关照,我怀有子嗣,你却视而不见,也忒伤我的心。”
萧旻甩袖抚开她的手:“彼此彼此。”喝命一旁垂手伺候的嫣桔给他打脚水来。
巧珍神情委屈:“谁说我不关照你!这就同你说桩好事儿,我有了身子,再难伺候你,嫣桔也大了,瞧着颇有姿色,细皮嫩肉的,给你做通房如何?”
萧旻冷笑说:“我又不是急色鬼,丢进篮里就是菜?如今有绮雯已够,不做旁想。嫣桔那丫头,恰前些日马夫萧二来求我,他年纪相当要娶妻成房,央我指配,这不正巧,就嫁给他了。”
巧珍脸色微变,那萧二为人粗鲁肮脏,酗酒赌博无所不会,岂能让嫣桔嫁他毁了终生,欲待要辩,萧旻已经站起,不耐烦道:“甚么都你说了算,我给小厮作主配个婚都不成么?你未也太拿大。”
巧珍见他往外走,连忙问:“黑灯瞎火的,你这是要往哪里去?”萧旻道:“我寻父亲去!”一掀帘子径自离去。
嫣桔在房外听有八九不离十,急得心火烧,待萧旻走了,方进来跪在巧珍脚前,哭哭啼啼不肯嫁,巧珍宽慰她两句,又蹙眉问:“他怎会晓得雪鸾死了?”
嫣桔气恨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绮雯那贱人在老爷耳边吹风,撺掇他来治夫人与我。有婆子瞧见她和青樱在雪鸾院子里待了许久,黄昏时才出来。”
“果然是了。”巧珍思忖会儿:“就怕雪鸾给绮雯说了甚么,绮雯再学给老爷听,才另他愈发地厌恶你,要把你配给马夫撒气。”
嫣桔只觉如雷轰顶,顿时大哭起来,巧珍道:“你哭甚么,听得人心烦!若不是绮雯从中挑拨离间,今晚我和你会这么不招爷待见?!她若死了,爷身边没个人伺候,你又是个格外出众的,我再巧言维护,他岂有不之理!你也晓得爷们本性,个个都是新喜厌旧的货色。”
嫣桔听得呆了半晌,终是下定决心,嗫嚅地问:“那要怎么做呢?”
青樱端着一盆洗脚水出来,泼在桂花树下,一抬眼看见正房窗牖上,一片橙黄黄的烛光,映亮两个人的影子,一个附耳一个倾听,在把借刀杀人的计策细细交待。
准没好事儿!青樱打个呵欠阖上门。
院里复又静寂下来,一阵冷风吹过,夜更深了。




捕蝉(古言) 第壹柒玖章乱相
晌午时分,流云几朵,阳光一束,几个仆子坐在长板凳上谈东道西,望见福安拎个食盒子匆匆而来,其中个头目懒懒把脚一伸,语调儿阴阳怪气:“安哥儿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福安道:“从厨房来,给夫人送饭去!”
那人朝另个名叫萧奎的仆子使眼色,萧奎站起身,走到跟前,满脸笑嘻嘻:“安哥儿莫怪我哥几个无情,实是少夫人叁令五申,恐你挟带甚么欺君谋逆之物,需得严加防查,只能麻烦你揭开食盖来,给我瞅个仔细。”头目叫嚣:“与他多废话甚么,你也太好性儿。”
“能有甚么!”福安含怒,揭开盒盖子,一碗石耳煨捶鸡,一碗拆骨野鸭,一碟蘑菇炒杂菜,还有一碗火腿白菜汤,及一大碗白饭、一碗燕窝粥,两个栗子泥馅的素月饼。“这是哪里来?”萧奎掏出月饼,在手里掂掂问。
福安抑忍答:“在园里遇见萧远少爷,他言中秋临近,送给夫人尝尝味。”
“这话也不晓真不真?”萧奎做沉思状,又道:“待我问过萧远少爷,再还给你。”福安回敬:“勿用还,你自行处置罢!”
萧奎把那一碗燕窝粥端出:“这又是哪里来?可是偷的?”福安冷笑欲骂,却听身后有人回答:“是我送的。”一同随望,却是萧旻的近身伺候萧乾。
萧乾笑着说:“旻爷顾念叔侄之情,听闻小婶婶身子不适,特让我送来,怪我怠懒,直接给了福安算数,却惹出事端。”从袖笼里取了一吊钱给那头目:“日渐天凉,你们在此守着辛苦,拿去打酒吃!”那头目这才道:“若不是看你乖巧,今这事没完。”萧奎放下燕窝粥,故意使力儿,洒了些出来。
福安何时受过此等冤气,抬起腿要踢他,被萧乾死命拉住。
林婵也坐在窗牖前晒日阳儿,把一切看得清楚,听月楼咬牙切齿地骂:“都是一帮为虎作伥的坏家伙。”她没有吭声儿,只把手在腹肚处揉抚着,感觉有些微地隆起,暗忖一旦显怀了恐是要糟,今儿不管福安有没有信讯带回,她都要随时候机会逃出去。
稍顷功夫,福安和萧乾一起进房来,林婵看向萧乾,笑问:“你怎来了?”
萧乾上前作揖见礼,取出封信儿捧上:“这是旻爷给的,一定要夫人亲启。”林婵踌躇着还是接过。
萧乾道不敢久待,匆匆地离开。
林婵拆了信细看毕,凝神会儿,再凑近烛火烧掉了。
月楼用银钗子把饭菜都戳了一遍,无甚异常,方拨了两碗饭。林婵吃着,拣了一只野鸭腿搁进月楼碗里,一面低声问福安:“有消息么?”
福安悄悄说:“有的,不过如今府里戒备森严,各道门都有人把守,若要进出需有主子给的事牌,实在难已混入,还需夫人想个办法,只要出去,必有人等候。”
林婵默了会儿,面庞终是露出一丝喜意。
福安拎着食盒子从房里走出,把那碗燕窝粥重重一拐,稀稀汤汤流了一地,骂道:“你们把它当成宝,夫人还不稀罕哩!”又啐一口,扬长而去。
转首便传进徐巧珍的耳里,她冷笑一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人家可不悟爷你的心,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萧旻正在灯下看书,懒得搭理,趿鞋下地,一径到了绮雯房里,给她白银二百两:“夫人不允鸾姨娘在府里办丧礼,也不准入家祠,只命领回家去,父亲惧她父亲权势,不肯多管,我劝他顾念旧情,终是给了百两,再加我的,凑足这些,你偷偷给她娘老子,好生安葬去罢!”
绮雯接过,触念生悲,流泪道:“夫人忒般不近人情,若是我哪日死了,也没有娘老子尸,怕是破席一裹扔去乱葬岗之地,任野狗啃骨食肉的命!”
萧旻笑道:“多想,不是还有我么!”绮雯没言语,把银子用绢帕k包起来,她深知爷的话岂能相信,心底把巧珍愈恨十分。
很快中秋即至,巧珍为突显才能,狠下心力布置一番,请族中男女老少来府中赏月。
她在花厅摆宴,宫灯红笼齐亮,焚香秉烛,映得满园亮如白昼,桌上摆满时令鲜果,各样月饼及香茶仙酒,蒸了大螃蟹,虽是宫中大丧不能搭台唱戏,却也命族中几个擅吹拉弹唱者应和几首,赏那圆月似盆,清辉如海。排场虽是给足,但老太太及大夫人不在,爷们自去外房吃酒作乐,几房奶奶与林婵往昔处的融洽,今见受巧珍这般磋磨,却敢怒不敢言,或推说身染疾病,或怯冷畏寒,或不惯见人,甚来没坐会儿就无了身影的,是以这月没赏半个时辰,人已走掉半数,留下的多是阿谀逢迎、或贪生怕死、或怀揣别样心思之辈,徐巧珍倒也无别扭之感,自成一派的安定神闲。
绮雯先还坐着听曲观月,后茶水吃多了,起身要如厕去,青樱欲随,却被嫣桔叫住:“夫人觉得夜凉,你回房拿个毯子来。”
绮雯便叫上碧云跟着,在园子里绕来绕去,走到芭蕉丛旁,假山石后小解,碧云待她站起系结裙带,也淅沥溺溲会儿,再站起理裤,忽然笑道:“姨娘知道嫣桔那桩事么?”“甚么事?”绮雯走上青石板路,仰脸看月,并不急着回去,碧云接着说:“老爷要把她指配给萧二那个马夫。”
绮雯大吃一惊:“萧二那等腌臜货,嫁他此生不就毁了?”碧云笑道:“可不是说!谁让她平日里狗仗人势,作威作福的,这不就报应了么?”
绮雯摇头:“夫人岂肯!这事儿成不了。”碧云折了一枝桂花放鼻前嗅着:“听萧乾话里,爷这次是吃了称铊铁了心了,偏要替萧二作主一回。”
绮雯听得心底很是畅快,想起雪鸾的惨死又生酸涩,正要说甚么,忽见斜旁小径有个人影一闪,她高声问:“是谁?”




捕蝉(古言) 第壹捌零章密谋
再细看还道是谁,却是青樱。
绮雯见她挎着食盒子,遂问:“给谁的?”青樱答:“少夫人命我给九夫人送去,说纵然有罪,念在昔日情面上,这节也是要过的。”
绮雯想了想:“自九夫人出事后我一直未前往探望,她待我不薄,趁今日仆子看管松散,我随你一起罢。”命碧云先回。
她俩人继续往前走,愈走愈没光亮,又值深秋时分,满地残枝败叶,泥土滑泞,你拉我拽差点跌倒,再看前路黑森森的,绮雯抱怨:“怎选了这条路来走,没灯笼打着不行。”青樱道:“我们歇一会儿,我来时见巡夜的查到五房院子,稍候会途经过,问她们要一盏就是了。”旁边有块大白石,两人挤挤坐着。
绮雯把雪鸾的事跟她细说一遍,又道:“我看她娘老子也是见利忘义之人,钱自要贪下,棺办丧不晓会如何潦草!”想起从前在老太太跟前诸多要好,青樱眼眶终是红了,低声道:“大抵再过一年,我也要从这里出去,你怎么办呢?”绮雯道:“怕甚么,不过就是一死。”青樱啐她一口:“大团圆的节日,怎说这些丧气话。”
绮雯冷笑道:“非是赌气,实在看得通透。皇帝驾崩,如今徐首辅代摄朝政,若没谁出来造反,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少夫人谁敢得罪,你看雪鸾这事儿,连大老爷都惧她叁分。便是老太太和大夫人回来又怎地,老太太不管事,大夫人自私懦弱,这萧府日后就是攥在少夫人手心里的。你莫看大爷今朝替我们帮着雪鸾,要惩嫣桔,也不过是纸糊灯笼、强弓末弩。他现觉我还新鲜,但花熬不过百日,又是风流性子,到那时我由着少夫人揉圆搓扁,还能有几日好活。”青樱听得心中悲凉,强逞安慰道:“你生个一男半女,有了大爷的子嗣背靠,谅也没谁敢把你怎地,首个老太太就不依。”绮雯没吭声,半晌道:“那你也要生得下来。”
青樱还要说,绮雯岔开话问:“食盒子里都有甚么?”接过打开盖,果仁鹅油月饼,还有一碟油煎鱼饺儿。
忽听“喵呜”一声,一只虎皮狸花猫寻着味儿从草丛里钻出,在她腿前馋得打转,绮雯拈起一只鱼饺儿丢给它,一面道:“九夫人不惯吃这个。”
青樱看见远远有巡夜的婆子过来,起身迎去,要了一盏灯笼,听她几句叨念,方才告辞走回来,嘴里嘀咕着:“我们快些去罢,她们不允在园里久待。”却见绮雯愣愣不言语,奇怪问:“你怎么了?!”绮雯指了指前面,她用灯笼随而照去,那只大猫七窍流血,已经死透了。
林婵坐在桌前灯下,萧远送来一盘月饼,她掰了小块尝过,嫌太甜,仅吃了两口,就着茶水解腻,月楼吃着剩下的,抬眼看她凝着神儿,不由笑道:“夫人在想甚么?”
林婵小声说:“不晓九爷如何了?”他们分开时并不愉快,他绝望且恼恨着她,一旦脑里闪过那幕,她就肝肠寸断,眼睛泪丝丝的。
月楼知触了她的伤心事,连忙软声安慰:“福安不是说了,那些国公勋侯都在替九爷奏请申冤,锦衣卫他们一时也不敢太放肆。九爷好着呢!”林婵暗忖能好到哪里去呢!前世里她的父亲就被杖毙在诏狱里,她不求甚么,只要九爷能活着出来,她也不晓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整颗心都被他拿去了。
怪她醒悟太晚,非得到生离死别时,方知何为心如死灰,度日如年。
月楼还待要劝,却听门帘外有说话和脚步窸窣响动,她警觉的站起,撩帘往外看,却是绮雯和青樱,连忙迎进且笑问:“你俩怎么能来?”
青樱牙齿直打架,抖着嗓音说:“少夫人打发我来给夫人送吃食。”
林婵见她俩面色青白,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怕甚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朝青樱招招手:“让我瞧瞧,侄媳命你送了甚么来?”
绮雯“扑通”跪倒在她脚前,青樱见状也跪了,林婵怔住:“这是从何说起?”给月楼使个眼色,月楼会意,站到门边去守着。
青樱哭啼啼,还是绮雯镇定些,从雪鸾之死说起,再至今日徐巧珍命青樱送月饼和鱼饺来,被她无意间喂死猫儿,恨怒至极:“她使得一石二鸟之毒计,要将夫人与我和青樱一并除去,怎这般歹狠心肠,定要置人于死地。”
林婵默了会儿:“我在这里多待一日,她便会要我命一日,也让你不安生一日。唯今之策,只有我离开此地,你们方得太平。”
绮雯一咬牙:“夫人往昔待我不薄,这份恩情一直挂记心底,岂能眼睁睁看你被她害死,我有法子助你出去,只求日后九爷沉冤昭雪、再得权势,定要治那毒妇的罪。”
林婵上前扶她和青樱起身,微笑道:“若真有那日,定不辜负你的期许。”又问:“你说说看怎么助我出去?”
绮雯述了一遍,林婵仔细听毕,摇头道:“这样不妥,我是出去了,倒把你牵累。我还有一计,你们听来如何?”
她叁人商议至月满纸窗,方才散去。




捕蝉(古言) 第壹捌壹章计出
萧旻与父亲及几个叔叔在外院吃酒行令、听戏赏月,七爷提及九爷几句,被萧肃康一顿叱责,幸得厨子端来用椒料烧酥烂的大猪头,才把这份不自在化解了去。
萧旻吃的微醺,面红耳赤的一径回房,婆子和丫头都四处耍去了,虽是灯火通明,却一片静悄悄,他觉得无聊,欲待转身要走,恰青樱端着残水出来倒,见到他忙招呼进房里坐。
绮雯穿软绸单衣、披散发倚着软垫做针线,见得他要起身见礼,他劝阻道:“晚间天寒,你穿的单薄,勿要起坐间受凉了。”自执壶倒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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