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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姑娘浪
绮雯把针线递给青樱,朝他招手道:“你近前来,我有特要紧的话和你说。”
萧旻依言坐到榻沿边:“甚么?”绮雯看着他笑:“我一直不晓爷竟是个专情的。从前是错看你了。”
“此话此讲?前不着村后不落店的!”萧旻去拉她的手,揉了揉。绮雯接着说:“晚时夫人令青樱送月饼给九夫人,我也跟着去了。”
萧旻道声我的心肝,如今只有你念旧情不避嫌疑,绮雯笑道:“岂止我么!爷不也是。”
见他只呵呵地笑,她压低嗓音:“九夫人让我捎个话给你,你提的那桩事她愿意了。”
萧旻怔住,瞬间狂喜又有些恍如梦中:“她怎会突然愿意......” 绮雯叹口气:“好死不如赖活!九爷身陷囹圄命难保,她唯今之计依靠谁呢,也只有爷你能救她水火中。”
萧旻想起前尘,默了稍顷道:“是我对她不起!”欲要起身去准备,绮雯不让他走:“九夫人道此事重大,府里戒备森严,可谓插翅难飞,稍有差池不但她没命,爷的功名仕途只怕也成了镜花水月。她定下谋策,爷配合着就是了。”凑近他耳畔嘀咕半晌,萧旻频频点头,又笑着搂住绮雯,赞道:“我的爱妾,你肯相帮这事定八九不离十。”
绮雯笑着瞟他:“但愿爷能记住我这点好,日后受夫人磋磨时,你能为我美言两句就足够矣。”
萧旻道那是自然,又命青樱去取来酒菜,他俩坐在一处挨肩擦颈,谈笑风生,竟是又比往昔和乐十分。
徐巧珍和嫣桔至院中时,西厢房窗内漆黑,他俩已经睡下,巧珍也未理会,只问青樱给九夫人的吃食可有送到,见她点头再不多话,打着呵欠回房,此处不提。
卯时二刻至叁刻间,正是天色将亮未亮之际,亦为人身将醒未醒之时。
萧府仆役也值两班交接之际,萧奎被冻醒,半睁睡眼,炭盆里未见星火,望向天边的下弦月,想着接替小厮快至,愈发懒得动,只把手交迭缩在袖笼里,欲待假寐,忽听脚步匆匆,见来者是福安,穿青色袍子,头戴乌帽,拎着一大壶热水,理也不理从他身边过,叩门两下,从内开了,一闪身进去,窗牖很快泛起昏黄色。
萧奎腹坠想溺尿,每早雷打不动一泡,小厮还未来,八成又睡过头,可尿不等人,他骂骂咧咧起身,走到枯塘边的樟树后,解裤撒起来。
听到那边门响,斜目睃去,福安抬手揉着眼睛闷头走了,月楼随后,朝地上泼了一盆水,复又进到房内。
萧奎扎好裤子,小厮五儿才来,不待他喝斥,笑嘻嘻抢先道:“来时遇着萧乾,招我帮他跑腿,给了二百文赏钱。”他掏出大半递上,萧奎哼哧两声接过,叮嘱道:“好生在这盯着,勿要走开。”五儿喏喏称是,目送他的背影,心底狠骂了两句,看向满盆燃烬的炭灰,取过铁锹嗞嗞地刮着。忽听嘎吱一声,福安手拎空壶从门内走出,冷瞥他一眼。
“安哥儿何时来的?”五儿陪笑地问,福安道:“萧奎那没廉耻的货,就没同你交待?我来时,他还在困觉哩。”语毕再懒搭理,大步地离开。
且说怎会出现两回福安,却原来使的调包计,知晓萧奎每早要溺尿,在其方便时,林婵穿戴的与福安一个模样,趁机蒙混了出来。
穿园过院沿着松墙躲避行走,风扶草木刷刷作响,寒鸦宿鸟咕咕呓语,清冷的空气潮湿新鲜,她总觉有人在背后紧跟着,回头看却是空寂,不由得一颗心怦怦跳到嗓子眼儿,也幸亏天昏人稀,洒扫老妪不问事,待走到白石假山处,听到谁压嗓在唤她,一个人影闪出,果然是萧乾。
绮雯带着青樱这时来到一处边角门,远见无人,正暗自欣喜,待走近时,方见两个婆子坐在门槛上说话儿,其中一个闻声站起,拦在腰门前,上下打量她俩,问道:“你们是哪房的?天时还早,到这里作甚?”





捕蝉(古言) 第壹捌贰章逃生
这些婆子只在此处看门,萧府等第森严,这样下等的佣仆,极难往别院走动,所以不认得绮雯青樱她们。
绮雯不理她,朝另个婆子看去,唤了声柳婶子,那柳婶子抬头见是她,忙走过来请安,跟另个婆子道:“这是雯姨娘,大爷房里的。”又问有甚么事儿。
绮雯问她雪鸾的丧礼办得如何、治得甚至木棺椁,做了道场没,又葬在何处,改日里去拜祭。柳婶子答得支支吾吾,言语间颇含糊。
绮雯心底恨得跟猫爪子挠似的,却也晓此时不便与她计较,让青樱拿二十两银与她,忍住气说:“这是院里姐妹顾念往昔情谊,用省下的月例凑的,你拿着,好歹造个坟冢竖个石碑,日后我们清明想她也有个去处。”柳婶子红着脸连声应承。
她们在这边说话,萧乾已带着林婵到了附近,他悄悄嘱咐:你万莫慌张,这些婆子不认得你,但都擅察言观色,也极怕担事儿,被她们瞧出半点异样,你就走不脱了。
林婵点头,萧乾走在她前面,匆匆忙忙样儿,大声道:“雯姨娘你原来在这里,让我四处好找!”
那两婆子都认得萧乾,连忙陪笑问安:“乾哥儿来了。”萧乾只朝绮雯拱手作个揖,又跋扈道:“大爷的笏板呢,他在轿里等的焦急,你却在此和她们玩笑,误了上朝的时辰,雯姨娘你担不起,连你两个也要重罚。”两婆子闻之变色,直言不关我俩的事儿,绮雯沉下脸来:“我就顺路给柳婶子送两个钱儿,问问雪鸾丧礼的情形,怎就这么大罪了,你未太过危言耸听。”柳婶子慌道:“阿弥陀佛,你莫把我牵扯进来。”另个婆子也劝:“此时不是争执对错之时,赶紧送笏板是正经。”
林婵仰脸看天,粗着喉咙道:“来不及了,雯姨娘从这里穿园直走是一堵墙儿,年初才造的,为防里外勾结偷府里值钱东西出去,需得往南过门,那边婆子懒怠,也不晓有人开门否,就算有人开了,再过一条狭长的穿堂,到尽头又是道门,假若也开了,走一射之地才至垂花门,还要过二门,再到大门,雯姨娘女流之辈,又没轿子乘,这般走过去,天早已大亮。我们都要死了。”
两婆子听着在理,忙道:“麻烦亁哥儿拿着笏板跑一趟,你腿脚快,定赶得及。”
绮雯又不肯:“爷令我亲自送去,他若有个闪失,可得了!”
萧亁冷笑一声:“你肯我也不肯,我们几个就等死罢。”朝林婵打个响指:“婵哥儿,我们去厨房吃糕去,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做势转身就要走。
柳婶子慌得直跺脚,不让他们走:“我有个主意,何不从这偏门出,沿着巷道走到底,就是正门处,省掉在园内曲里拐弯打转的时辰,不就好了?”
几人俱是一怔,绮雯笑起来:“还是柳婶子明智,我们这些睁眼瞎子,自顾着拌嘴,倒把这偏门没瞧见。”
萧乾也道:“那还不赶紧地!”另个婆子去抽门闩,林婵紧随在后面,她的心突突直跳到嗓子眼儿,左顾右盼四围,因着争辩耽搁会儿,远远已有人走动,影影绰绰的。
门大开半扇,萧乾先探头张望,道无人,林婵出,后跟着绮雯和青樱,绮雯想想又交待道:“我这样的妇人抛头露面到外面总是不妥,但为了大爷、为了你我性命才险走这一遭,你们照旧把门闩好,不要于旁人提起,柳婶子你等在门边,送完笏板我还要回来。”两婆子急道:“你还不走,废话这许多,我们自然拎得清。”砰得把门阖紧了。
林婵终于绽出笑容,她从袖笼里掏出封信笺递给绮雯:“你把这个给萧旻罢!”话不再多说,转身往巷道朝西疾步而去。
萧乾愣了愣:“这是怎么.....”嚷嚷起来:“九夫人你往哪里去?爷的马车在东边。”愈奔去拦阻。
绮雯挡住他去路,咬牙道:“你要让旁人都听见么!我自会和爷说,你莫管闲事。”
青樱推搡萧乾,催他在前面带路,萧乾对青樱有好感,迟疑着也就算罢,走了会儿回头望,哪里还有林婵的影子。
林婵出了巷子,是一条早市街道,天边浮起一线柔红,官儿的轿子稀少了,店铺拆掉封门木板,开始做起买卖。
并未见福安所说接应之人,又不敢走远怕错过,一旁有个卖早饭的摊子,垒高的蒸笼滚腾腾地冒烟气儿,寥寥坐着叁两人,或吃或睡眼惺松呆呆坐着。
她的肚腹咕咕直响,自晓怀孕后,便再经不起饿,要了一碗米粥,一笼香覃蘑菇馅的素包子,吃得津津有味时,忽觉眼前一暗,有人坐到了她的对面。
“来一碗烫面饺儿,多洒椒油,驱寒气。”他大声嚷道。
伙计笑着回话:“官爷你每日来吃面,还用得提醒么?”
林婵抬起眼,顿时怔住了。




捕蝉(古言) 第壹捌叁章躲避 15
见得来人着青绿锦绣服,腰挎绣春刀,是个千户,不过二十年纪,眉眼清冷,有股子天然而成的贵族子弟之气。
林婵认得他,那日他穿着萧九爷的宝蓝团花直裰,站在假山洞内,差点儿掐死她。
曹寅自然也是认得她的,把一串铜钱往油桌面一掼,起身仅简短二字:“走罢!”头也不回地走进人流里,也不管她是否能跟上。
太阳出来了,被风吹散了暖。
一队锦衣卫迎面碰上,显见熟识,彼此笑着作揖,曹寅问他们哪去公干,其中个千户道:“去抄户部姚侍郎府邸。”曹寅又问:“肥差?”那千户摇头:“清差。”
这是他们的官话,肥差暗喻有油水可捞,清差便是这官儿无甚家底。
曹寅便笑道:“众位辛苦。”那千户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林婵:“这是何人?”曹寅面不改色:“我的表弟。”
那千户一笑:“当我没眼力么!”曹寅也低笑:“何必说破!”彼此告辞,他这才看了看林婵,有些不满地嘀咕:“长得太女气。”
林婵暗忖她不就是个妇人么。懒与其计较,只追问:“你要带我哪里去?”曹寅似没听见,走到豆腐西施的摊前:“给我拌一碗豆腐。”
很快就递了过来,一块块还热腾腾的,他舀了几勺红辣油抹在上面,狼吞虎咽地吃完,也没给钱就走了。林婵诧异地望向豆腐西施,她仿若没察觉有人吃了霸王餐。
林婵懒理闲事,又问了一遍:“你要带我往哪里去?”曹寅这次很快答道:“出城!”
她站住不动:“我只求你一桩事。”运冬菜入宫的车载马驮挤满街道,他俩避让到店铺的屋檐下,曹寅淡问:“甚么事?”林婵道:“九爷他还好么?”问此话时几乎泪泣。
曹寅摇头:“不太好。”她紧着说:“你是锦衣卫千户,定有法子带我去见他一面。”
曹寅嗤笑一声:“那里岂容随便出入,但得发现,你我小命难保!”林婵稍默:“我有了九爷的子嗣。”
曹寅往她肚腹瞟了瞟,还以为是早饭吃撑了。他清咳一嗓子:“这话我替你带给九爷。”
林婵哽咽道:“九爷入诏狱前,对我心存怨怒,起绝别之心,我有许多的话要告诉他”眼泪一股脑儿涌进喉咙里,堵得难以喘息,片刻才道:“也不晓日后是否还能活着相见,曹千户若肯相帮此回,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曹寅凝神思忖着,待街道终于空余出来,他才道:“这事儿十分艰险,你一切听我安排,不得擅自主张。”
林婵喜出望外,用袖子抹抹眼睛,连声儿应诺。曹寅这时又有些后悔,真是豁出命去了。
他生自己的气,铁青着脸大步走在前,林婵不晓他怎么突然恼起来,也不敢问,咬着嘴唇努力在后面随着。
穿桥过市至一处坊巷子,名为杀猪巷,摆了一排肉案,每案前有叁五人操刀,在宰杀一口鲜猪,阔切、片批,剔骨或斩刀,动作娴熟且迅速,热锅里水滚着暗红色的血块,咕嘟咕嘟作响,散发出腥臭的味儿,污水泼洒的满地都是,纵然这样的深秋,还有绿头苍蝇在嗡嗡乱飞。林婵几欲作呕,又恐曹寅嫌她多事,只是极力摒耐。
曹寅走近个膀大腰圆的屠户耳语几句,那屠户惊奇地抬头打量她,林婵隐约听他咂嘴,九爷这挑女人的眼光不咋地,又扯起嗓门高喊自己婆娘。不过两声,在另一头清洗猪肠子的健壮妇人走过来,叁人嘀咕稍顷,曹寅陪着那妇人到林婵面前,让她叫陆大娘并随她去,等晚间会再来接她。语毕就一径离开。
林婵小心翼翼朝陆大娘笑了笑,陆大娘却没甚么表情,领着她往巷子里走,摸到第叁间房门推开来,里面黑黢黢的,陆大娘点起油灯,是条一人宽的过道,走有十数步进了后院,阴暗的天地,堆放甚多杂物,拉绳晾着一方方猪肉,待房间里燃亮火烛,那陆大娘开口道:“你在这里歇着罢!”转身也走了。
林婵迈槛进房,虽是简陋却也拾颇干净,壶里温有茶水,碟里几块点心,床上铺着棉被,她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已是疲力尽,也无事做,索性脱掉鞋和衣躺下,头才挨枕,竟很快就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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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第壹捌肆章相见
林婵是被低低地笑闹声惊醒,一时懵懂不知来处。她看着头顶因光线而暗黑的粗布帐子,空气挥之不散的油腻味儿在鼻息萦绕,并未思前想后,却自生某种凄楚。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索性起身坐起,两个才留头的女孩儿掷石子玩,滴溜溜地响,还有一个较大的,在剪虾子须脚。黑漆板门开了半扇,一抹阳光映着一角门槛,亮晃晃地摇动。
叁个女孩儿听到床板嘎吱嘎吱作响,皆朝她看来,林婵趿鞋也坐到桌前,笑问:“现在甚么时辰了?”
一个道:“差不多申时了。”一个又说:“娘娘睡得香,午饭也没吃。”较大的把剪子放下,蹬蹬蹬跑出去,稍许端了一碟油煎菜饺儿来:“过了饭时,吃点这个垫腹。”林婵没有胃口,把饺儿分给她们吃了,自己提壶斟热茶。叁个女孩儿不认生,显然已习惯有人在这里进出,但要打听她们的话却也问不出,口风儿很紧。
很快到了黄昏时,屠户肉摊回来,提了一串猪肠子,陆大娘沉默寡言,只有在问大女孩儿虾子拾干净没时、才抬高了嗓门。
她开始量米做饭,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灰烟,屠户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开始坐在屋檐下拉胡琴,嘶啦嘶啦的抑扬顿挫,拉得很起劲儿,显然这是他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大女孩儿去厨房帮着烧火,两个小的则蹲在爹爹脚边,托起腮听得很入神。林婵也出了房,站在廊下听着,一曲罢,微笑道:“先生拉的这曲《渔耕晚樵》倒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苍凉劲儿抹淡,却凭添些许壮志未酬之憾。”屠户吃惊地抬眼看她,林婵也打量他,白日里心力交瘁未注意旁的,这时看去,他魁梧英壮,自带一股子威武气慨。
林婵知晓他是谁了,那屠户却很快平静下来,淡笑道:“未曾想夫人深谙音律,可否也来拉一曲。”
她婉拒,他也并不在意,又拉起《平沙落雁》,一股子饭菜的香味从厨房渐渐飘出来。
很快至亥时,陆大娘带着女孩儿去另间房早早睡下,林婵坐立不安,屋檐虽挂着褪红的旧灯笼,微弱的星火仅够廊下寸把地界,远看只有黑洞洞的寂寥,忽闻几声狗吠,有开门阖门的吱扭响,脚步声也由远及近了,曹寅还是白日穿着,林婵赶紧背起袱儿,陆大娘做了些吃食,让带给萧九爷。
那屠户也披衣从房里出来,和曹寅嘀咕了片刻,送他们至门口。
至北镇抚司,曹寅手里拎红笼照路,林婵随其后,偶遇有人问她是谁,曹寅只道来探监的也就混过去,很快至监门,一个狱吏等在那里,显然早知会过,他从腰间一圈铜匙择出一个,把铁门哐当打开了,低声嘱咐:“最多半个时辰,不得耽搁。”曹寅拱手道谢,率先往幽窄通道里走,两边皆是低矮仄逼的监房,隐隐能看到带枷锁的罪臣或卧或躺,因疼痛无意识在呻吟,潮湿阴冷间挟着一团腥臭袭面而来,松油灯发出燃烧的噼剥响,或许是夜深,不曾有动刑,越往里走,越发死一般的寂静。
有脚步窸窣,曹寅往侧边一靠,把林婵护在身后,很快就见两个锦衣卫、用苇席裹成卷筒状抬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是谁?”曹寅问,一个锦衣卫回道:“姚侍郎,进来不过拶夹二刑,就受不住故去了。”
萧云彰已经清理过身上的伤痕,换上鸦青色直裰,方才看了会书册,有些疲倦,阖眸假寐,烛火炸个花子,思绪百转千回。
忽听见开锁响声,睁开双目,是曹寅走进来,心底一沉,正暗忖其的来意,他身后却闪出一个人,以为是福安,再细看,脸色刹时大变。
他站起身走到曹寅面前,神情分外严肃,狠厉地叱责:“愚蠢,竟带她来这里!这是甚么地方!可知你的擅作主张会害死多少人!”
曹寅垂首不语,林婵则在打量萧云彰,他虽清瘦憔悴了些,但比她胡思乱想的凄凉惨状要好甚多,紧吊的心终于松落了,又难受又高兴,泪花抑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伸手去握他的胳臂,哽咽地叫了声:“九爷!”萧云彰把她的手甩开,也不看她一眼,只朝曹寅喝命:“还不快带她走!”背过身去不理。
“是我求他带我来的。”林婵上前紧抱住他的腰:“我不走,你让我把话说完再走。”




捕蝉(古言) 第壹捌伍章倾诉
萧云彰闷哼一声,林婵的指尖有些微的湿黏,顿时明白了甚么,连忙松开手,浅浅的红染在指甲上。
“让我看看,你伤哪里了?”她袖笼里带有药粉,掏出并凑近他身前要解腰间革带。
萧云彰面无表情地仍旧甩开她的手,语气愈发严厉:“与你无关,快随曹寅走!”
林婵抑住满心酸楚,他待她太冷淡了,她日日挂念他,千辛万苦从萧府逃出来,最想的就是来见他一面......他却一直不耐烦地赶她走。
“我给你盛一碗猪骨汤。”她不愿离开,背身用袖子抹抹眼睛,去拿带来的汤罐子。
曹寅也有些看不过去,咳了几下,见萧云彰目光阴鸷的朝他望来,指指林婵,又拍拍自己的肚子,这下总懂了罢。
萧云彰却会错意,怪道她清减不少,连饭也不吃,是故意来气他的么,她成功了!
林婵端起猪骨汤,暗忖他身上有刑伤,索性舀一勺送至他嘴边。萧云彰撇开面庞,蹙起眉宇,冷笑道:“当我的话耳旁风?想和我一起死在这里?林婵,你怎还这样的孩子气!”
林婵的心狠狠揪成一团,她孩子气,她哪里有孩子气!是他不听她说话,不让她看伤,喂他喝汤也不肯,尽说这些冷酷无情的话刺痛她,日记册里的情爱是前世的冤孽,可这一世她嫁给他后,就再没和萧旻有过一丝牵扯,她在这方面,没有对他不起!
一股子委屈如潮袭涌而来,再难抑忍住。
她把手里的粗瓷碗往地上一掼,不曾想竟豁瑯一声摔成两半,她的眼泪也随之如断线珠子流下来:“我原本过得很不好,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萧府,谨言慎行,遇万事总百般掂量,唯恐说错做错惹人不喜或耻笑,她们总赞我温柔顺从、擅解人意,没谁说过我孩子气!只有你说我孩子气,我就孩子气了,全是被你一点一点惯出来的。而今你却又怪我孩子气,你要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萧云彰和曹寅都怔住了,林婵接着哽咽道:“不就是个死么!人谁无一死,我早死过一回了。还会再惧它不成。九爷你若有个好歹,以为我还会独活在这世上?今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一句话,没有旁的了!你连听都不肯听就赶我走......如你的意就是,我这就走了!”说完往门的方向走,却又不知怎地,朝边上石凳一坐,撇过脸面朝墙默默地流泪。
萧云彰的手攥握成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他低声问曹寅:“还能待多少时辰?”曹寅回话:“半刻时辰。”
他“嗯”了一声,才道:“你去外面候着。”
曹寅也觉他们夫妻吵架,他杵在跟前挺煞风景的,没准九爷早想说些甜言蜜语,碍于他在跟前不便言辞......是这个理儿,他飞快地朝外去了。
萧云彰解掉腰间革带,松开衣襟,再望向林婵,嗓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夫人不替我敷药么!”
林婵咬紧唇瓣,终是站起来,腾腾地走到他跟前,在看见他腰腹间纵横交错的鞭痕时,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泪珠子又簇簇地掉下来。
萧云彰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微笑道:“不让你看还发急,看了反倒更难过!”
林婵没有吭声儿,把药粉认真的洒在他的伤口上,待清理完毕,她替他把衣襟阖拢,小心翼翼地系好革带,不经意地抬头,发现他垂眸正看着自己,目光里皆是怜爱之意。




捕蝉(古言) 第壹捌陆章衷情
萧云彰拉她坐自己腿上,林婵怕触他伤处,别别扭扭挨他身边坐了。
“气性真大,敢在丈夫面前摔碗!”他望了眼地上摔破的粗瓷碗,嘴角却扬起弧度:“这可是我唯有的一只。”
林婵脸红了红,并非有意,实在被他冰冷的态度和言语给弄委屈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深吸口气:“关于那本日记册子,我想跟九爷说清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萧云彰打断她的话,温和道:“此时说这个做甚!皆已经过去了。”她今日能够为他涉险而来,要与他同生共死,表明了昔时少年情爱终究成了镜花水月,这份心意已经足够,他还有甚么不能放下呢。岔开话道:“在萧府好么?他们可有为难你?”
林婵定定地看他,问:“九爷你信我?”萧云彰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脸庞:“你都打算与和我一起赴死,我若再不信你,便是一块榆木疙瘩,不配得到你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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