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喃
桑絮并不后悔,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试一试,不然就以她个人的能力,可能这辈子都接触不到周长柏,更遑论去调查他的过去。所以还要谢天谢地,是丁嘉宝突然失踪,才给了她这个代替品进入虎穴的机会。
之后的生活她必须万分小心,步步为营,在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中,挖出血淋淋的真相。
桑絮低头看了眼冷盘中只封了边的叁分熟牛肉,拿起暗金色的刀叉切下侧边,淡淡血色很快溢出纹理,向下玷污了纯白的圆盘。她从不吃半生不熟的食物,今天是头一次要硬压恶心吞咽带腥的嫩肉。
吃不惯,但以后总要习惯。
为了分散味觉,她转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夕阳早已沉了,天与地都笼在一片沉寂的鸦青色中。
远处有车开来,刺眼的大灯穿过透明的落地窗照入她的瞳孔,桑絮抬手去遮。纯黑的轿车从她的指缝一闪而过,她没有看见车内坐着的男人。
但男人淡漠的眼自寻到她起,就未曾离开。
来回捉了叁遍我就不信今天还有虫(抱臂冷哼)。想想我上卷还没捉完,忍不住哭了。
下卷我完全没大纲,今天就更还有点心惊胆战,如果姐妹们能多多和我交流剧情(其实我是来骗灵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几天好多姐妹留言和送猪猪,特别感恩感恩~
葡萄成熟时 02
这四年,余暗也曾回过几趟景春。哦,不能再喊他余暗,他早已摇身一变成了溪地傅家的傅遇安少爷。而傅遇安要回景春,理由是光明正大的:给小叔傅亦山扫墓。
傅崇生没有意见,他不仅对于儿子亲近十多年前叛逃家门的傅亦山没有意见,甚至还在心底生出些不可明说的安慰。他的儿子是在替他赎罪,两条人命的罪。
若说二十年前他因家规下达杀害傅亦山妻子的命令时,他是半点愧疚不忍都没有的,即使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同弟媳肚子里不足月份的孩子一同要了命,他心里也没生出对傅亦山的半分亏欠。傅亦山背叛家族在先,为了区区情爱豁出命要脱离傅家,那就必须接受惩罚,他还得感谢傅家不对自家人下手,否则遭殃的就不仅仅是那个勾得傅家二爷叛逃的愚蠢女人了。
但人一上了年纪,背脊弯了,心也跟着软了。傅崇生开始频繁梦见他多年未见的弟弟,弟弟怀里还搂着一个言笑晏晏的小男孩,男孩笑着喊他伯伯时,眉眼像极了弟弟小时候的样子。
这明媚亲切的梦境于傅崇生而言是场不愿回忆的噩梦,所以在傅遇安初次重伤后恳求去景春给傅亦山扫墓时,他答应得尤其快。
*
岑寂的景春墓园,一行黑衣人间隔不远不近地距离撑伞立于山道。傅遇安站在一处墓碑前,身边没留人,任凭绵密的雨丝打湿了他后梳的发,硬挺的造型有细微坍塌。
“少爷,是老爷的电话。”离傅遇安最近的黑衣人穿过这排墓碑,来到傅遇安身边,在黑伞下把手机递给他。
傅遇安垂眸看了眼他手里亮着屏幕的手机,抬手接下。
傅崇生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对内对外,永远公事公办,连通电话都不会打给他私人,所以傅遇安回傅家的头一年,没少在他那些蝇营狗苟的手下人里吃亏。可傅遇安是谁,你伤我一分,我还你百倍,现在,族里没人再敢小瞧他这个流落他乡多年的私生子,因为他们发现,傅遇安的狠辣手段比之现任家主傅崇生,只多不少,就连傅崇生自己都在族会上说过:血脉真是世间奇物,即使不曾亲养,可有些东西就是血里带着,肉里嵌着,比如傅家人的暴戾与狠绝,在从小长在无名小镇的傅遇安的身体里也能这样肆意且蛮横地扎根生叶。
“爸。”傅遇安的声音比之余暗要沉得多,面容却能从记忆中的那张脸上看出七八分的相似,当然前提是刻意忽视他周身毫不遮掩的那股子阴鸷孤冷的气息。
“好,我晚上会到。”
黑衣人无从听清电话那边傅崇生的话语,只看傅遇安应了声后就把手机递还给他,然后迈步朝前而去。
电话没有掐断,黑衣人抬到耳边继续,“老爷。”
“你跟着少爷去趟南安。”
黑衣人低头听凭吩咐,下垂的视线无意扫过傅遇安刚站立的墓前。那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笑容嫣然的女人,一身浅水绿色的旗袍和规矩挽成髻的发符合极了人们对水乡女子的认知,而她唇角一颗漾起的梨涡,更添几多柔情。
*
傅遇安初回傅家,头一年没进公司,也没上大学,白日就跟着族里的远房叔伯了解傅家家史,天一暗就被带去溪地夜场,酒店、赌场、酒吧、ktv,不管其中是白是黑是灰,但凡是傅家涉及的,他必须得一个个都认了全,其中难遇见不长眼挑事的,那整治安顿的活跑不了全是他的。
不论当时他身边有无人陪伴,都不会有人替他出手,他不知道这是傅崇生的授意,还是那些人根本不服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爷,反正那一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就没好过,最严重的一次是几乎穿腹的刀伤,刀刃入肉即触肝脾,浸骨的疼痛令他在极度冷静的心绪中抢来那把手柄雕花的反曲刀,侧过身用沾血的伤口硬抵住那人,抬手往前一刀割了他人喉管。
鲜血迸出,随后汩汩淌上他握刀的手腕。傅遇安这才知道,原来热血一词,并非比喻。
他抬眼扫向围成圈的人群,再没一人敢上前。人群其间混杂不少傅家的人,他们看傅遇安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应有的敬畏,和惧怕。
傅遇安没有说话,他只是抛下刀走了出去,刀尖先砸地,随后是刀柄,它们与大理石的地板两两相撞,带出犀利刺耳后又逐渐沉闷的响。
傅遇安只身去了医院,一路上他身体里止不住的沸腾的血帮他过分清醒地感受疼痛,直到上手术台打了麻药,他才在一剂尖锐针扎后的恍惚中迅速平静下来,闭眼前头顶那团四散的强光令他意识飘忽,他终于在梦里见到了思念的故人。
梦中少女太美了,连她给的梦境也过于温柔勾人,以至于他伤还没好便打着给傅亦山扫墓的名号找傅崇生要了回景春的机会。
腰缠透血绷带,傅遇安的心却在脚踩景春土地那刹变得踏实。
在离开一年后,他终于回到了故人早已远去的故地。
等他从景春回来,傅崇生不再让他去那些黑灰地带。毕竟他的手已经沾了血,傅崇生也不再会生出些莫须有的担心。于是他开始跟在傅崇生最得力的助手仁叔身边学着谈生意、做买卖,甚至在后叁年里抽出还算完整的时段在国际顶尖的学府中拿到了难得的文凭。
他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傅家少爷,没有人再能看低他,也没有人再敢看低他,甚至连傅崇生也对他无比满意。傅遇安慢慢接手了傅家的生意,变得比他求学时国内外来回跑还要忙碌。傅家的企业公司辐射沿海,大大小小的城市他几乎跑了个遍。
唯独南安,他一次都没来过。
但也只有这里,与他到的那些照片上的风景和人一样令他难忘。
今天是狗哥专栏。他太惨了,我不忍心喊他狗了,只好尊称一声狗哥。至于傅亦山和傅崇生的恩怨,上卷很隐晦地提过,余暗说傅亦山没那么好心替仇人养儿子。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傅亦山在余淑娇死前对他们娘俩不管不顾,冷眼旁观余淑娇当楼凤。(好啦,解释完毕~)
感谢各位姐妹点亮第叁课星星啦,麻鸭愿望实现了好开心!!!
葡萄成熟时 03
“夫人,晚宴已经开始了,您的外公正在台上致辞,老爷说您如果方便可以同去观听。”女佣推开花纹繁复的对开门,喊停了已吃下半块牛排的桑絮。
桑絮用半杯红酒洗去舌尖的腥气,起身前拿方巾擦拭唇角,动作轻微,仍不可避在月白布料上沾去红唇印记。
“走吧。”桑絮垂手将方巾丢在地上。
她这次没有走在女佣前,是女佣带路将她顺利地送到周长柏身旁。
桑絮这才发现,中式别墅的宴会厅竟做成西式风格,没有圆桌,也没有餐位,只在长方的大厅左右两侧各竖列一张巨长无比的长条桌,桌面铺着米色垫布,上面摆满了各类致的食物和颜色不一的酒水。
但此时无人去取餐或进食,他们都身朝大厅最前方站立,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金碧辉煌的小舞台上,南安市政常委丁学训正上演的一出冠冕堂皇与情真意切糅合并存的演讲。他们各个穿着华服,半小时前趾高气昂地入场,现在又在这里极有默契地鼓掌欢呼,不时为捧场发出心口不一的笑。
“来了。”周长柏看向桑絮。
桑絮垂下眼睫掩住心中的漠视与不耻,再抬眸看周长柏时,已挂出合情合理的微笑,“嗯。”
“食物还合胃口吗?”周长柏压低了关心的声音,说话时偏头凑近桑絮。
桑絮摇头,“一切都很好,谢谢。”
周长柏闻言展笑。他似乎还要再说话,但丁学训已然将众人的目光引至他和桑絮身上:“剩下就不要听我这个老头子一直侃侃不停,啰啰嗦嗦,得把时间留给这对新婚燕尔的小两口。”
周长柏向台上的人报以真诚喜悦的笑容,随后绅士地向桑絮递出右手,“走吧。”
桑絮左手轻搭在上,两人共同走向舞台。
周长柏在她迈上台阶、站于中央后回了手,桑絮两手交迭温顺地立在他身边。
“给大家介绍,这是丁老先生的心头至宝,也是我的妻子,桑絮。”周长柏面向桑絮笑得温柔。
桑絮交迭在腹前的双手没有松开,藏在右手掌心的左手大拇指,指甲盖几乎要嵌到手心肉里头,但这不影响她向台下诸多观众展露恰到好处的笑颜。
“以后就不是桑小姐,是周太太了,这还得多谢丁老先生狠心割爱。”周长柏说着真真假假的场面话,台下人同样是配合捧场的热闹。
面朝舞台高立的双开门在此时被女佣推开,桑絮佯装淡定、实则无处安放的眼神恰巧落向那处,于是便正好撞上来人的目光。
阴郁的,冰冷的,漠然的,来自余暗的,她魂牵梦绕、刻骨铭心、失去后才懂珍惜的人的目光。
在这不可置信的一秒中,桑絮脑子瞬间蹦出无数繁杂认知,可台下不断的掌声与笑语正提醒着她最可怕的那个:不要傻,不要忘记自己在哪里,不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不然,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个人就是她。
桑絮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怔愣,可她不可控地停滞下来,脖子,眼睛,四肢,甚至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直直地朝向那处,她不能动弹分毫地呆望那人,对视他没有情绪的眼,观察他面无表情回视线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掌心传出痛感,躲藏的大拇指指腹下湿润蔓延,可这与她那颗快要跳出嗓眼的心相比,都太微不足道了,细弱的动静和疼痛感无力阻止这一切。她终于没办法再装作耐心去倾听周长柏老套多词的长句,她的耳朵嗡嗡鸣响,血液脉搏像是顷刻间一股脑地流窜去她的耳蜗,她再也听不见其他,那和心跳一样狂躁的震动声几乎要把她一口吞噬。
“……你说是吗?周太太。”
身侧的周长柏突然向桑絮递出右手,划过她手臂的温热触碰终于将她从无尽恍惚混乱中惊醒。她后知后觉地垂下眼,脸上尽量摆出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笑,但面部僵硬的肌肉正不断告诉她,这个笑该有多么不合时宜地难看。
“是的。”桑絮把手指搭放在周长柏手前。
她根本不知道周长柏都说了什么,一切只是发自本能又尽力智慧地配合。
好在周长柏没在她身上停留过多的时间,他很快结束了这场对桑絮而言毫无意义又芒刺在背的致辞,终于带着她在一片掌声中走下台去。
“刚到了一位重要客人,你和我一同去问候可好?”
周长柏在她耳侧轻声询问,桑絮偏头看他,第一次细细斟酌他眼中神色,不敢放过万一。她猜测周长柏是否调查过她,调查到了余暗,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么会突然对她发出死亡邀请。
心虚,这个矫饰作假的贬义词此刻在桑絮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拒绝。
轻握的双手在下台后自然地换成交缠的双臂,桑絮就这样挽着周长柏的手臂走向余暗。
近在咫尺的距离,可她每一步都感觉到了疼痛和惶恐。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心尖上,踏在刀刃上,走过的地方全都留下了由她赤色的、滚烫的、奔涌不息的鲜血凝成的脚印。
“如果你愿意和我做朋友,那真的太好了,絮果儿。”
“絮果儿,不要和我这么客气。”
“絮果儿,放松,别怕。”
“絮果儿,你说你还信什么佛,不如信我。”
“考不上我就陪你再读一年,也不是什么大事。”
“别怕了,絮果儿。”
“你才是我的家。”
“桑絮,一开始就是你先来找我的。”
“你要知道,除了我,没人还会爱你。”
“如果你失去我了,你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会遇见比我更爱你的人。”
“桑絮,我不会永远对你例外。”
“如果可以,桑絮,我真想杀了你。”
……
过去的回忆如无孔不入的空气一般全方位地包裹了桑絮,或喜,或悲,或远,或近,或宠,或弃,或瞬间,或永恒,男孩依然是英俊的、温柔的,尽管记忆里偶尔会出现冷漠、凶狠的偏差,但他看她的眼神从未变过,他用长情的陪伴酿出最缱绻醇厚的爱意,然后全都给了她。
她那时不懂,唯一真的无与伦比。所以渐渐成熟的她也渐渐开始寝不成寐,夜夜辗转,那无数个难眠的夜和慢慢泛出青白的破晓,一笔一笔记录了她最难自持的缠绵悱恻。
遗憾与惋惜总会在不经意间美化记忆,帮助心存悔意的人完成自我欺骗。比如桑絮,她此时就被大脑中的海马体完全控制,以至于生出莫须有的坚定:面前这个陌生男人,他绝不是余暗。
余暗不会像他一样,像个彻头彻尾的陌路人一样,礼貌、清醒、波澜不惊地问候她,还笑着对她说:
“你好,周太太。”
葡萄成熟时 04
觥筹交错的酒宴在微醺的氛围中被推至高潮。
桑絮始终跟在周长柏身边,陪伴他向陌生的宾客敬出一杯杯酒水,再一口口喝下他人的祝福。他们夫唱妇随,在新婚当天融洽得羡煞旁人。
她暗暗感谢余暗在那一声招呼后走得悄无声息,才让自己能借着酒从心中牢笼暂得解脱。若是余暗在,她真的能心如止水地演完这场宾客尽欢的戏码吗?
答案自知是否定的。
桑絮看向这些不停恭喜周长柏觅得温柔娇妻的客人,其中也不乏有说她是擦亮了眼才嫁的这样好的贵妇,他们每个人都是笑盈盈地道喜,似乎忘了这是一场摆到台面上的政商联姻,也毫不在意周长柏已到了比他妻子的父亲还要大的年龄。
赴宴的人只管打着诚挚道贺的旗号轮番上阵,用亲切的笑脸掩盖被钱、权、名、利驱使的浑浊内心,堂而皇之地说出各种滑稽谬论时,还不忘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刚正模样。
或许在他们心里根本不存道德,更全然拒绝公理,也或许他们又什么都明白,却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天一亮就又紧闭双眼、放任沉沦于求不尽的个人利益与得失之中。
他们活得五光十色,被外人关注的生活尽是绚烂斑斓,但也只有他们自己能看见那条被欲望之手挥舞的布满荆棘的长鞭,若要良心直言或逆向后退,那鞭子就会在娇贵的肉身上留下一道道无情且屈辱的痕迹。
不论阶级或地位,只要是成年人,大家谁的生活都不容易,所以也无须用上帝视角怜悯众生,路是人选的,阵营也是自己挑的,彼此就踏踏实实地站在各异的立场之上,谁也不用生硬共情。
何况桑絮早就被无道现实逼进了这场狗血的大戏中,成为奔向成功道路的无数牺牲品中的一份子。她自问从无心欲望,却仍被迫在头上高悬一把明晃晃的叫做真相的刀。
在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堤坝时,个人意愿根本无足轻重。
所以她必须走下去,她无路可退。
许是余暗的出现又消失让她坚决了这样绝然的念头,孤注一掷的桑絮将手里的酒喝得又快又干净,未到一轮,她已然酩酊。
周长柏让女佣送来蜂蜜水,看桑絮喝完后体贴地询问她是否先回去休息。
“会不会不太好?”桑絮把杯子还给一直捧着托盘的女佣,还没来得及完全被水稀释的蜂蜜残留在杯底,反射出头顶那盏水晶灯洞察一切的剔透光芒。
“不碍事,回去吧。”周长柏将桑絮送出宴会厅,在门口嘱咐女佣将醉酒的夫人送回偏楼。
走出主宅,灯火辉煌的热闹被夜风吹散。桑絮沿着道路两边的黯淡灯火往她的住处而去,柔和的黄光打在心修剪的草木上,泛出一层幽幽的绿。
许久之后,她站在园林深处停下脚步,看向依然不见目的地的前方。
本是想随便走走散散酒劲,选条远路或是近路都无所谓,可一朝不查就迷了方向,南辕北辙终究是错的。
她抬头看天上弯弓似的弦月,尖锐的角和晃眼的光在宁夜中刺得人眼疼发热,脑中忽而想起那夜海上的那轮圆月。
还有陪她在船顶看月亮的人。
“你带路吧,找最近的那条。”桑絮压不住哭腔,背对女佣说道。
在她人的带领下,桑絮很快回到偏楼,然后又被带去了二层的主卧。
“谢谢。”她在女佣离开前道谢,明亮的廊灯照出她已经恢复平稳的声音和面容。
推开门,空旷的卧室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酒劲未退,风吹后开始浑身发热发晕的桑絮懒得再去寻找灯的开关,于是就借这模糊不清的光线走到了床边。
她和衣倒向柔软的床,在阳台吹来的凉风中无言挣扎:先眯一会,醒醒神就去洗漱,她的丈夫会在深夜到来。
……
轻柔的手从腰间上抚,是隔着衣料也能让人轻易感受到的温热。他用这只捧着疼惜的手掌慢慢攀上她凸出的肋骨,绕过她被胸衣束得浑圆的乳,滑过她脆弱的锁骨和纤细的颈,一路留下缠绵暧昧的触感,最后停在她妆容艳丽的侧脸上。
桑絮没醒,甚至在梦中痴迷。
因为她只在很久以前,不,还有无数个梦里,昨夜的梦里,感受到过这份珍视,她仿佛再次见到那个将她当作珍宝的人,她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到那间繁花茂盛的院子里,回到所有人都还好好活着的静美岁月中。
倔强的眼泪终于因这虚妄的梦而动容,它悄无声息地滑落,随即遇见男人温柔的手指。
它被人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动作甚微,没有弄花女人上挑的黑色眼线。
“新婚夜,哭什么呢?”他在女人耳边轻语,熟悉的声音中交错的轻蔑与温情让桑絮一秒睁开眼睛。
借着幽暗的壁灯,她看清了在她眼前触手可及的余暗的脸。
“一晚上都笑得那么开心,这样喜庆的新婚夜,你在哭什么呢?”
他说话时微热的气息浮向桑絮,它们渐渐在她耳后团成一簇燎原烈火,赤红的火焰燃尽了她的懵然和恍惚,灼人的高温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梦。
“余暗?”桑絮看向他的眼已然全都被他吸走了神采。
“周太太,我可不是余暗。”傅遇安一只手抚在她脸上,另一只手撑肘在床,由高往低地俯瞰桑絮,“你的丈夫叫我什么,你忘了吗?”
桑絮没有回答。
傅遇安看着她因他的出现而怔愣,又因他的问题而陷入沉默。
她始终吝啬于表露出丁点情绪,就像从前她非要离开他时一样,表现得坚决且无懈可击。这让傅遇安内心多年的长久挣扎,对有她的深刻记忆的负隅顽抗,还有因终于与她久别重逢而生出的复杂喜悦在此时变得尤为可笑。
难道忘了吗?在桑絮身上,不管他是余暗还是傅遇安,他从来都寻不到出路。
“为什么不说话,又为什么要哭,不是在众人面前答应你的丈夫,要跟他白首偕老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桑絮在台上没心思听的周长柏的话,傅遇安在下面听得清清楚楚。
她张嘴轻飘飘就吐出“好的”两个字,于傅遇安而言无疑是一把重锤,她毫不力轻巧挥手发出一击,便将他心中所剩不多的那片柔软锤了个稀烂。
还没开始偷,但你看他俩都已经躺到一张床上了,四舍五入就当偷了吧。好肉不怕晚,明天再继续(眨眼)
葡萄成熟时 05
寂谧深夜,静止的风裹围万物,贴墙的暗光穿过描金遍的六棱玻璃灯罩,鼓足了劲也只照亮黑暗一隅。
桑絮静默与傅遇安对视,小心翼翼分辨他黑沉的眸中一丝似有若无的深情与挣扎,但上面覆着的冰层太厚了,她无法贸然下论断。
真想抬手碰碰他,却又唯唯诺诺停滞半空。
“余暗,你不该来这里。”她回手,只有这句类似拒绝的话容易出口。
对于傅遇安的到来,桑絮的期待远大于惊讶。可能是自信了解他跅弛不羁的性格,所以自他出现在宴会上开始,之后再发生什么她都觉得不足为奇。
那可是余暗,爬阳台,上她床,不过尔尔。
但这是不对的,在南安周长柏的地盘上,太冒险了。
“那谁该来呢?你丈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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