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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喃
她希望陈橙和天底下所有天真美好的小孩一样,可以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桑絮也会这样期盼。
还有陈橙那丫头,如果知晓了这些,以她的性子必然也是愿意的。
“当然。”傅遇安应。
“等我问清楚再联系吧。”寂听说着告别的话,却两眼看着傅遇安,没有起身。
傅遇安也没动,他知道寂听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
“桑絮真的再也不会想起这几年吗?”
她斟酌着问这话时,傅遇安能从她眼中看出真切的心疼,惋惜,以及庆幸。
从今日见面开始,她脸上更多的是客套的笑意,自始自终没流露出多少真实的情绪,但从这句话开始,不太一样了。
她是真的把桑絮当家人。
傅遇安垂下目光,没有说是,也没有否定,他只是告诉寂听:“若她真的不愿意再记起来,对她才最好不过。”
寂听沉默,半晌又轻叹了声,低头定神看着盏中清茶,再仰首,茶水喝尽,陶盏离开脸前,她已然又戴上了标准的笑面。
“也对,那个傻子一根弦着呢,我可没少后悔当初拉她下水,现在啊,她不记得是最好的。”
傅遇安抬手往她的茶盏中沏上了茶,“谢谢。”
寂听的眼神有片刻怔愣,又很快反应过来,傅遇安这并不是在谢她不打算再打扰桑絮的事,而是在为几个月前他去周宅救桑絮那天,她找人以公务调查的借口闯了周宅,恰巧给他寻了好时机救人而道谢。
寂听默默喝净了茶,站起身,将修身大衣前襟上的褶皱抚平,没再看傅遇安,“等你回溪地的时候,记得给那傻子的小鸟儿带回去,整天在家里叽叽喳喳,早晚要被投诉,也就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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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时 76
傅遇安在桑絮临产前两周终于彻底回到溪地,期间因为桑絮打电话哭了一通后,他当天夜里就回来了一趟。
出机场时夜深如墨,到家了傅遇安也没舍得喊醒桑絮,还是她半夜小腿又抽筋,刚要翻着起身去揉,就发现身边已经有人起来去给她按摩。
桑絮当时吓得不轻,等看清是傅遇安时,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做梦。等缓了一会才清醒,她伸手摸傅遇安,才发现他身上的睡衣都没丁点热度,想来也是才躺下没多久。
桑絮看了眼床头柜上短针指在4的小闹钟,说不清心里是感动多还是心疼更多。
那天夜里她缩在傅遇安怀里睡了这么久以来最踏实的一觉,但第二天一醒,她就勒令傅遇安不许再偷跑回来,让他安心把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
可傅遇安这人,在对桑絮好的这件事上,没人劝得了,他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桑絮没办法,又见不得他隔叁差五两地奔波,只好早早住进医院,让傅遇安放心。
好在他现在真真切切地回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出长差了。
桑絮心里舒坦,浑身都惬意洋洋。
病房套间的电视正播着午间新闻,桑絮脸上盖着一顶宽沿草帽,慵懒地半躺在窗下的软椅上晒太阳。
“傅遇安,我想吃冰糖雪梨。”
她眼都不睁,张嘴就吩咐,草帽都挡不住她明晃晃的嚣张。
傅遇安将视线从面前的笔记本上挪开,看向怕把脸晒黑了的桑絮,“刚吃过午饭,还吃得下吗?”
中午吃的是医院定制的孕妇餐,四菜一汤一碗饭还有两样甜点,不少了。
桑絮伸手掀开帽子,看着傅遇安的俩眼睛瞪得圆又大,不满哼道:“你嫌我能吃了是不是?”
傅遇安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到她身边,窗外刺眼的春光乍得他微微眯眼。
“你还皱眉,对我一脸不耐烦!”桑絮瘪着嘴耍赖撒泼,“傅遇安,没想到!你!”
傅遇安捉住她从低往高指向他的手指。
桑絮挣了一下,没挣开,皱眉,另一只手撑着软椅就要起身,“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来,讨厌你。”
傅遇安弯腰,又捉住她那一只手,不许她起来,“要不要加红枣?”
瞧他一脸认真温柔,桑絮瞬间就不拧眉了,还嘻嘻笑了笑,“不是我想吃,是葡萄想吃,想吃带红枣的,去核,枣肉要煮烂一点。”
傅遇安松开她,指尖蹭了蹭她扬笑的唇边,“我去买梨子和红枣,回来给你煮。”
桑絮住的傅氏医院套房,里头布局仿照的是一应俱全的酒店房间,两室两厅,厨房、客房什么都不缺,也就惯得她经常使唤傅遇安给她开小灶。
桑絮连连点头。
“还讨厌我吗?”傅遇安手指往下,捏住她圆润不少的下巴。
桑絮眨眨眼,冲他嘟嘴飞吻,“爱你哦。”
傅遇安垂着眸看她,弯下腰一脸正经地偷了个香,这才出了房间。
电视上午间新闻已近尾声,新闻女主播正简略播报部分城市的重大政经消息,其中一条就是南安周氏与溪地凯悦轰动半边天的世纪合作。
桑絮转过视线扫了一眼,很快又重新往脸上盖住帽子,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
葡萄在艳阳高照的元旦节呱呱坠地。
桑絮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只见到门外站着的傅遇安。
“葡萄呢?”桑絮满面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脸侧还粘着少许湿漉漉的发丝,分不清上面是汗是泪,整个人看起来虚脱得厉害。
傅遇安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水液,弯腰在她额间落下吻,才起身从旁跟着一路往病房走,“有人管他,你好好休息。”
桑絮像是还要说什么,眉心微紧,没神再继续说。
傅遇安刚冷下去的眼底一瞬又热了起来。
一开始他就要求陪产,桑絮却在这事上扭住了筋,说什么都不同意,打死都不同意,傅遇安被她倔得没了办法,只好孤身候在产房外。
那儿和手术室是同一道大门,中间还隔着一层消毒区,一层麻醉区,傅遇安只能站在最外层。
远近隔着几道玻璃门,他听不见里头半点声音。
从凌晨叁点胎动发作,桑絮就被助产士带进产房,一直到天边破晓,朝晖又变成骄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医院长廊从夜半漆黑可怕的寂静,变成晨间充斥着护士的脚步声、病房床头的呼叫铃以及提醒病人去做检查的播音的喧闹。
只有手术室门上高悬的那盏印着“手术中”的红字灯不曾熄灭。
傅遇安挣扎几次想进去,又想起桑絮之前哭着喊着拒绝的眉眼,他不得不逼得自己再次冷静下来,耐着性子等在原地。
内心的慌张无人知晓,他头一次觉得害怕。
在停尸间见到张婉君的尸体那天,他很伤心,但谈不上怕。这几年在溪地也对上过种种绝境,他逼着自己深渊攀岩,没时间怕,更不能怕。但此时,傅遇安无路可寻,也没法替自己遮掩惊慌。
只要想着里头的桑絮,他眼眶就不停的上涌热意,即使几番逼退那些热意,让它们消散变凉,可他的手和脚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僵得厉害。
好在,结束了,母子平安。
“我在这,睡吧。”傅遇安握住桑絮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桑絮没劲回握他,就任由他抓着她。
她尽量冲他笑,想安抚他,但笑容很无力,也不好看。
到了病房,傅遇安让医生护士走了,自己把桑絮抱回床上。
桑絮看他身上还是昨夜睡觉时穿的睡衣,于是伸手抓上他的衣角,笑得很轻,“傅总,注意形象。”
傅遇安用掌包裹住她的手,没答她的话,只低头在她唇上又落一吻。
桑絮没说话,只将手掌从他手中挣脱,抬起摸上他微微泛红的眼底。
傅遇安将她的手贴紧他的眼睛。
“辛苦了,絮果儿。”
辛苦你,让我终于像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了一个俗套却完整的家。
但这种失控无力的感觉太差劲了,我们只这一次,好吗?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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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遇安:无辜的下垂狗眼,水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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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时 77
春夏交替在溪地是显不出来的,硬要说区别,也就是这阵子比前阵子的地表温度高点,阳光更明媚点。
桑絮没心思关注那些变化,她眼瞧着小葡萄一点点变化,脸蛋儿从刚出生小老头一样皱巴通红到现在慢慢白胖软嫩起来,前段时间一直懒洋洋不爱睁的眼睛,现在也学会跟着桑絮动,就是一脸酷酷地看她逗他玩,跟他挥手,不时抬抬他的小手小脚,和他傻乎乎地捂脸捉迷藏。
总是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真像极了傅遇安。
桑絮趴在摇篮床边,望着葡萄大且水汪汪的黑眼珠,真跟颗葡萄一样。
她可太爱这个小家伙了。
“太太,傅先生说他今儿回得晚,让我看着您好好吃饭。”月嫂走到婴儿房外,望着桑絮说。
傅遇安不知从哪请的这位顶负责任的月嫂,照看葡萄是一件事,时刻盯着桑絮,让她多吃饭,多休息,好好养身体是更重要的另一件事。
桑絮都能想象傅遇安当时跟月嫂提这样奇怪要求时的严肃表情,也每每对上月嫂打趣她的眼神和话语时,只想低头捂脸。
“诶,来啦。”桑絮应声,过了会还是舍不得从葡萄身边挪开。
“太太。”月嫂又来催。
“他醒啦,现在就看着我呢,真不能把他抱着一起吃吗?”桑絮扭过脸看着月嫂,眼巴巴地问。
月嫂笑着走进来,“太太,冲我撒娇可没用。”
桑絮回眼神,还没再好好看葡萄,就被月嫂挽着手臂拖起身来。
“傅先生可叮嘱我了,不能给葡萄养成要人抱的习惯,而且我看葡萄也挺喜欢自己躺着玩,不哭也不闹。您啊,就心放肚子里,赶紧去吃饭。”
桑絮不乐意,却也知晓傅遇安是为她好,只能边往房间外走,边不满两句撒撒气:“他都不回来,让我一人吃饭,不想吃。”
“诶,诶,太太您可别跟自个肚子过不去,到点就得吃饭,跟天黑就得睡觉一个道理。咱吃饭去啊,菜都要凉了。”
走到门边,桑絮又扭头看了一眼床上没人陪着就自己乖乖睡过去的葡萄。
“傅遇安没说他去哪了吗?”
“没呢,要不您打电话问问?”月嫂说。
桑絮哼了一声,没答应。
谁稀罕给他打电话,整天不是往外跑就是回来粘着烦她,这个家就他对葡萄不上心。
臭爸爸。
*
“少爷,老爷在等您一起用餐。”
傅遇安看了眼等在傅家老宅长廊上的齐武,嗯了一声便往餐厅走。
进了门,中式风的硕大圆桌,只有主位上傅崇生一人。
“来了啊。”傅崇生示意傅遇安坐到他身边。
“爸。”傅遇安解开西服腰扣,坐下。
“嗯。”
桌面只摆了叁五家常菜式,简单清淡,就集在两人跟前的位置。
傅崇生没有动筷,傅遇安也没有,
“尝尝汤,厨房煲了很久,不知比不比得上你的酒楼师傅。”傅崇生说。
傅遇安先拿傅崇生桌面的汤碗,盛了汤摆在傅崇生面前,再拿自己的,盛了一勺,端起来抿了一口,“宅里的师傅在这掌勺多年了,知道您的口味喜好,自然比酒楼美味有余。”
傅崇生垂眸看了眼碗中飘着星点油晕的清汤,笑笑,“我看呐,他这是怕自己做得不好,很快就会被你酒楼里的名厨换下去。”
傅遇安放下手中的瓷碗,落在楠木桌面上没有声响,“不会。”
“是么。”傅崇生唇角浅淡的笑意及不上眼底。
傅遇安抬起视线,透过乔其纱的花鸟屏风望向门外曲折幽静的古式长廊,“您才是傅家的族长,这儿轮不到我当家。”
“遇安,我眼还明着。”傅崇生抬筷,剥下长条盘中鱼左脸上的肉,“是人,都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也多是奔着这去的。”
傅遇安没有说话。
傅崇生将鱼脸肉送进嘴里,指甲盖大小的鱼脸肉嫩得就像板栗米,一条鱼不过就这两筷子美味。
“若不是这次齐武做事不妥当,我还真不知道如今连李启仁身边都是你的人。想来傅家长孙出生那天,若没有你的首肯,我自然也是验不成的。”
“您也说了,他的确是傅家长孙。”傅遇安将鱼右脸上的嫩肉拨下来,夹放在傅崇生的食盘中。
傅崇生垂眸看着他动作。
“我姓傅,是随着您的姓氏。若当初您没有从景春接回我,我自然站不到这儿来。我当然知晓什么是好东西,这几年为了它,的确是了不少力气。但这东西对我而言并不是独一份,我想要的与您要的也从未冲突。”
傅崇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下一口酒,“深谋远虑,又滴水不漏,你的确配得上傅姓。”
“是您教的好。”傅遇安说。
“你以前可不怎么说这种恭维话。”傅崇生放下杯子。
“您以往也没有这样直白地问询过我。尽管您的猜疑谨慎于我看来,大可不必。”
傅崇生轻笑两声,“好一个大可不必。”
“若您真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最好不过。”
傅崇生凝视傅遇安,傅遇安便对上他的视线让他看个明白。
沉默的气流一度停滞,屋内静得尖针落地都能听响。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定是最先喘不上气来。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自然要信。”傅崇生回视线,抬筷夹起盘中的鱼肉送进口中。
原地盘旋的空气屏障正缓缓消散。
“谢谢爸。”
“婚期定了吗?”傅崇生吞下鱼肉,筷子又伸向另盘时蔬,“傅家的长孙必须名正言顺。”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急。”傅遇安又继续喝汤。
“这次与周氏的合作破产,你直接并入购,做得很好,能把凯悦从沿海带入内陆商贸圈,族内外再无人有资格找你麻烦。至于前天夜里你让人带回来的周家的人,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只一点,干净利落些,不要出纰漏。”
傅遇安“嗯”了声,后放下空碗,“爸,我吃好了,您慢吃,葡萄还在家等我。”
傅崇生单手端起面前的汤碗,用瓷勺搅了搅,热气已经淡了许多,“今日我们父子的对话并不需要他人知晓,但齐武不需要再在宅子里。另外,让那孩子带葡萄来住几日,别等孩子大了,还不知道爷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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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成熟时 78
“你回来了啊。”桑絮睡得迷糊,被傅遇安搂进怀里也没想着睁开眼睛。
他这阵子总早出晚归,桑絮一个人入睡渐渐也习惯了,只是夜里总会被他惊醒一次。
“去看葡萄了吗?”桑絮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额边有他略微带着潮气的发梢,心里踏实许多,昏昏欲睡的感觉就更重了。
“嗯,睡吧。”傅遇安说。
桑絮半晌才应了声,蚊蝇似的,看起来意识已经先一步沉入睡眠。
傅遇安用下巴摩了摩她的肩膀,这才闭上眼睛。
……
再睁眼,桑絮习惯性往旁边探手,天竺棉的床单柔软却微凉。
“太太,起来吃饭了。”月嫂敲门。
桑絮轻叹了口气,起床洗漱。刚往餐桌走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拐了方向直接走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一个年轻男人。
“太太,傅总的手机忘在家里了,让我来取。”
他说话时,桑絮看着他有片刻愣神,是月嫂闻声匆匆赶来的脚步唤醒了她。
“齐文先生吧,傅总交代了,我给您拿手机去。”月嫂说。
桑絮听完月嫂的话,又看了眼齐文,“你叫齐文?”
“是的,太太。”齐文眸子微垂,面上平静却没有对上桑絮的视线。
“嗯。”桑絮点头,看向已经取了手机走来的月嫂,“手机给我吧,我去送给傅遇安。”
齐文看了眼桑絮,向后退了一步,从门外让出距离,等着桑絮出来。
“诶,太太,早饭还没吃呢?哎,至少把外套穿上。”月嫂麻利地去取了桑絮的衣服。
车上,齐文开车,桑絮在后排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汽车越来越往人烟稀少的郊外开,桑絮看着外面每隔不远就一排排厂房建筑,问齐文:“傅遇安在这边做什么?”
“这边有傅氏的一批老厂房。”齐文的回答模棱两可。
桑絮看了眼车前高悬的后视镜,里面映出的齐文一路目视前方的双眼。
他不想回答,又或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桑絮作罢。
*
开锁声,推动铁门声,脚步声。
狭窄深坑里的男人闭眼听着从地面传来的声音,睁开混浊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日日都来,却什么都不说,也不露面,难道抓我过来只为折磨我?”
无人答他。
男人浑身灰土地佝偻地站在深坑里,看不见地面半点的动静。手边就是这几日从上面送下来的水和食物,大多都堆积散布在他身侧一圈,除了喝过几次水,其他食物他一律碰都不碰,想吃也不敢碰。
炎热的天气里,遍地的食物已经开始发出酸腐难闻的气味。
“你到底要什么?”男人仰起头喊,声嘶力竭又饱胀愤恨。
房梁上高挂的硕大灯管照出他散乱肮脏的头发下一张枯朽的脸,微微反光的金丝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透明的碎裂镜片和上身皱巴的衬衫都溅撒了不少灰尘痕迹。
从他睁眼到现在,自始自终一动不动,因为他已被深深地焊在了坑内。
砌如平地的混凝土将将与他腰线平齐,他看不见的整个下肢都正严丝合缝地禁锢在冰冷的水泥里。
接连多日恐怖而诡异的安置让他如槁木死灰,几乎不能认出他就是前阵子因商业合作而在南安格外意气风发的周长柏。
绝对是判若两人的存在。
“你到底,要什么啊……”多日的禁食已让周长柏无力挣扎,从未有过答复更让他陷入无尽悲绝。
随着他逐渐转哑的低语,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终于在坑边停下。
周长柏艰难地往上仰脸,直到头颅后倾至极限,终于看清来人墨色的西服裤脚,视线再往上,是修身的西服外套,洁白的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以及一张无情冷酷的面容。
“是你?傅遇安!竟然是你!”周长柏倏地瞳孔张大,面容十分惊诧。
傅遇安只是垂眸看他,没有出声。
周长柏长久仰视他,不可置信的脸忽而转笑,随之连连摇头,“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原来凯悦的合作案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幌子,你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周氏而来。所以你与周谨南联手,找来瞿希和陈橙,就为骗我入局。我心甘情愿地进了陷阱,却不曾想陈橙就能那么巧地心脏病发,新闻记者也能掐着点地破门而入,把一切都拍了个正着。呵呵,周氏的董事长,伪善的恋童癖,这种新闻炸出来足够彻底搞臭周氏,甚至你们还夸大其词诬陷说陈橙死在我床上!逼得我深陷其中,更无力自救。公司股票一夜崩盘,你也就顺理成章地低价购了周氏,把周家彻底入囊中。傅遇安,这一切,就是这样吧?”
傅遇安背光而站,面色昏暗不清。
周长柏即使是仰头直面他,却也一度分辨不清他的唇角是否勾有笑意,但他整个人越是沉默阴鸷,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已经得到你要的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来这个地方。我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傅遇安……你还想怎么样啊……”
周长柏的声音分不清是怒是哭,是求饶或是放弃。
“惩罚?你是说失去周氏,还是说因你诱奸幼女,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傅遇安问他。
“周氏已经全给你了,还有陈橙,她根本就没死,我却要在监狱里耗过五年!这也不够吗?”
“若是她死了,你以为你只有五年?”
周长柏一时无言以对,眼中却仍是不屑轻视。
在他看来,即使陈橙死了,也不值他的五年。
社会上总有少数人,他们只会用自己去衡量他人,用权势去草芥他人。
那些自上而下宣传来的、幸福的、公平的、带着多数人美好祈愿的词语,也本末倒置地配合着这少数人,夜以继日地用虚幻给那绝大多数的人洗脑。
那些梦幻美好的词语真的存在吗?
它们存在的,只不过并不存在于绝大多数的人的生活里。
如此艰难的境地是少数人的问题吗?
不,是这个社会生病了。
那就必然会有人出现,来替它治病。
傅遇安低头望向周长柏,“周长柏,从一开始,我冲的就不是周氏,是你。”
周长柏闻言,再没有说出话来。
他望着傅遇安,眼中只剩覆灭的沉寂。
他跑不掉了。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筹码和条件,傅遇安也根本并没打算与他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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