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舳前
付佩华受过刺激,不可能主动对外人提起那些往事,却无端让人生出许多不同版本的猜想。
乔榕高中还没毕业时,蒋阿姨有次单独问她为什么要搬到这里,问她爸爸在哪,乔榕说早就离婚了,蒋阿姨又问之前来这里的年轻男人是谁。乔榕知道她是指乔维桑,于是多解释了两句,蒋阿姨当时的表情如同看到了午夜剧场的高潮部分,乔榕猜她可能是脑补过头,怕她没完没了,连忙吸了吸鼻子,伤感离开。事实证明她的表现是对的,蒋阿姨后来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并且对付佩华充满了同为女性的关爱之情。
散席后,蒋阿姨回了一趟自家院子,再出现时,怀里抱了一大把绿油油的植物枝条,还没等乔榕问就自己解释道,“绣球花枝,以前开过的,我都处理好了,现在栽下来,明年上月就能开花。”
整个下午她们都忙着扦插。
付佩华身姿仍旧挺拔,远远看到背影可能会误认为是个年轻姑娘,只有那些不加掩饰的白色发丝和与逐年松垮下来的深浅皱纹暗示着她的真实年龄。乔榕记得十几年前的她,每天骑着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在诺大的南城来回穿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部包揽,丝毫不像她自己口中那个被惯着长大的独生女。
在乔榕眼里,她甚至比爸爸还能干,什么事情在她手里都能办好。
但她现在却活力不再,仿佛被抽走了一些必要的情绪和养分,没动多久就到旁边坐了下来,倚在靠背上恹恹欲睡。偶尔接到乔榕的眼神,打趣说她腰痛,越来越不中用了。
乔榕跑去洗手,回来帮她按摩后腰,没多久又被打发去帮忙干活。
乔榕做事不快但很少出错,等枝条快要插满,她借来篾刀,从堆积在一起的高大竹杆中选出几根,用刀破开,削成合适的的长度,不留任何毛刺,仔细插在花圃周边,再选出几条长长的篾条,简单编织成型,围在四周,做成一圈栅栏。
她力气不够,固定时差点把手扎破,付佩华看着心疼,叫她别做了,休息一会。
乔榕捂住手,默默感受着粗粝的痛感。
在妈妈面前,她想着乔维桑。
一直都在想,就算不停干活也没用。
目送蒋阿姨离开后,付佩华站在院门边,拿起了手机。
“弟弟说他也要回来,五点半下课,算上坐车时间,应该快到了。”
“回来做什么?他放假了吗?”乔榕问。
“周日放一天。”付佩华淡笑,低头咳嗽了两声,“他说想回来看看你。”
夜幕渐拢,白天的暖意逐渐消融,乔榕让她进屋里去,说自己去接。
院子离车站大概叁公里路,不算远,路上看不到人影,乔榕决定骑电动车去。电动车是拿到驾照后付佩华教她的,不过她天生平衡力不太好,很少开车上路,至少在人多的时候从不冒险。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过车,付佩华没有阻止,给她打气加油,又帮她扣紧安全帽,叮嘱她慢点开。
乔榕慢慢驶出院门,看到付佩华仍站在白炽照明灯下,抱着双臂,眼中含笑。
仿佛看到十多年前,她在南城那栋房子的院门前,也这样站着,教乔维桑骑脚踏车。
而那时候自己又在做什么?
无法确定。
她猛然发现,在那些带着暑气的久远回忆中,她自己好像才是画面中最模糊的存在。
乔榕眼眶发酸。
不会再念心经了。她对自己说。
不管再念多少经,不管她多么努力的让自己虔诚祈祷,也没办法洗刷她心中的罪孽,甚至连最基本的抑制作用也完全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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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车站时,乔锦瑜搭乘的末班车也正好停下,几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当先从车上跳下来,互相挥手道别。
乔榕远远按了声喇叭。
学生们看向她的所在。接着,其中最高的男孩露出惊喜的表情,笑着叫了声,“姐?!”
他跑了过来,敞开的校服里有温热的蛋挞香气。
乔榕的肚子被勾得叫出声,乔锦瑜长腿一抬就坐到了后面,抓着她的衣角问,“姐,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乔榕让他坐稳,往前助力几步,顺利发动,“你还要我带呀?你身上是不是藏着好吃的?”
“没啊!”乔锦瑜缩着腿,在晚风中放大了声音。
“我闻到了。”乔榕说。
“我已经吃完了!”他回答。
他确实已经吃完了,在乔榕的逼问下,乔锦瑜承认自己不仅吃了蛋挞,还吃了炸鸡和汉堡。
乔榕推车进屋,上下打量着乔锦瑜,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他从小能吃,后来抽条长高饭量更是可怕,好在青春期后瘦了下来,现在也没见任何长胖的迹象。乔榕曾试图减少他的饭量,被付佩华阻止,说不吃长不高,但转眼就让他把零食戒掉了,这些垃圾食品他从不被允许在家吃,只能偷偷在外解决,乔榕已经不止撞到过一次。
乔榕提起背包,里面是满满两罐黑巧克力,从乔维桑带的那些分出来的。她递给乔锦瑜,对方接过,看到罐身的外语标签后,问她,“这么高级?是进口的吗?”
“你哥买的。”
她把包扔回沙发,扎高头发去厨房帮忙。
乔锦瑜没应声,乔榕听到他把锡罐放在了茶几上。
付佩华加热中午没吃完的饭菜,乔榕煮了一碗蔬菜汤,取出餐具。
她们在临床的木桌边吃晚餐。
窗外仍有虫鸣,乔锦瑜抱怨学校里的一切,付佩华打断他,让他闭嘴,转头问乔榕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人际交往方面的困难。
乔榕思考片刻,说没有。
付佩华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你从小就不会跟外人打交道,妈妈还一直担心你融入不了社会,以后应该再不用操心了。”
乔榕抿住唇,低低“嗯”了声。
付佩华很快就落了筷子,说先去休息,并交代乔锦瑜吃完饭洗碗。转身没几步,她又回头问,“是后天走吗?你要去缙安?”
“是的。”乔榕说。
付佩华慢慢点头,又慢慢提着步子继续往房间走。
直到她关上门,乔锦瑜才看向乔榕,“你知道他们都在缙安吧?”
“我只知道哥哥在。”
“爸说他最近在缙安有生意要谈,他还叫我请几天假去找他。”乔锦瑜用筷子敲着桌沿,一脸淡嘲。
乔海合是在她们离开南城后逐渐和乔锦瑜恢复联系的,那时候乔锦瑜还没有手机,他就给乔榕打电话,乔榕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打听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来大概也是用同样的渠道找到了乔锦瑜的手机号码。
他每次来电和乔榕说不上几句话,乔榕能感觉到他在努力维持话题,并且想要重新树立父亲的形象,但她和对方实在没什么话好聊,往往都是她先结束话题,接着把手机递给弟弟。
然而乔锦瑜也不喜欢他,通过电话交流简直成了一种极其尴尬的折磨,可乔海合不依不饶,仍旧坚持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打过来。
付佩华知道后没有制止,但她也从不回应。
乔榕那时候已经明白不少事情,她知道那个女人生育困难,好不容易怀了孕,但却毫无征兆的自然流产了。或许他是经此打击后,才想到自己还有两个远在其他城市,正在茁壮成长的孩子。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父爱。
“你知道我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她说。
“他?你是指爸爸,还是哥哥?”乔锦瑜的语气吊儿郎当过了头。
“别这样说话。”乔榕说,“不想叫可以说全名。”
“哦。”乔锦瑜挠了挠刚剪不久的短发,额前有一小撮稍长的刘海向前探出。他头型好,剃寸头也合适,脸蛋白净没有棱角,看起来很懂事,和这个年纪时的乔维桑完全不同。
“所以你还是会联系哥哥?”他的声音乖顺许多。
“要不然巧克力哪来的?”乔榕揉他的刺猬头。
乔锦瑜缩起脖子,小声嘀咕,“我又不稀罕......”
“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乔榕起床时,乔锦瑜已经蹲在花圃边继续她昨天没有完成的部分,她靠在走廊边,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不知多久,乔锦瑜甩甩手站起来,转眼看到乔榕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他身后,吓得往后窜了一大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姐你走路没声音的啊!?”他咆哮。
乔榕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指向侧面的接口,“这里绑错了,很丑,能不能对整齐一点?”
乔锦瑜再次蹲了下来。
乔榕双手撑着膝盖,问他,“你们平时在电话里都说什么?”
“很无聊的事情,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你知道他这次去缙安是谈什么生意吗?”
乔锦瑜警惕地转过头,“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想去找你哥。我想知道事情重不重要,他忙不忙。”
乔锦瑜顿了几秒,捏紧手心篾条,“你找他有事吗?”嗓音有些干涩,几乎接近一字一顿。
“没事就不能找他?”乔榕疑惑。
“你自己发消息问不行吗?”乔锦瑜嫌弃的皱起眉。
“我想就问你。”乔榕拍他圆圆的后脑勺,“你怎么这个样子,他也是你哥哥,他得罪你了?”
“得罪了。”乔锦瑜声音很闷,“我就是不喜欢他。”
乔榕“呵”了声,“小孩子。”
乔锦瑜垮着嘴角,有些心不在焉,仍旧喃喃念叨为什么要去找他,无非说乔维桑是个小白眼狼,都不回来看妈妈之类的坏话。
“妈妈好像不太喜欢看到他。”乔榕说。
乔锦瑜仿佛受到些许慰藉,敲敲打打又一阵,才勉为其难的回答,“应该挺重要的,好像是要跟缙安本地的老牌地产企业合作,那家地产企业政商背景都很强大,听乔海——”他艰难地拐了个弯,“爸的语气,他很看重这次合作,估计是想上赶着攀高枝。”
乔榕点点头,垂眼轻嘲。
下午阳光将落时,乔榕载着乔锦瑜去车站,他晚上还有自习。乔锦瑜下车时依依不舍,快上客车了还在往后看。乔榕摆摆手示意他快走,没想到他又跑了回来。
“姐。”他握住车把手,语气有些紧绷,“爸是想让我前几天请假去缙安,所以现在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吧,再说你要是想找哥,不管忙不忙他就不能提前抽出时间见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乔榕看着他别扭的小表情,心里好笑,“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直到上了车,乔锦瑜的视线仍旧落在乔榕身上,同学拉他打手游,他扯回袖子,摇了摇头,闷声靠着车窗睡觉。
在家叁天,乔榕把大大小小的清理工作都做了一遍,顺便还干了些技术含量不高但很需要体力的修理工作,例如补院墙。
付佩华见不得她受累,说找工人就行,乔榕说一点都不累,转身又捡起几枚钉子。
离开那个下午,付佩华往她包里塞了一罐蜂蜜,还有一盒晒干的玫瑰花蕾,让她泡水喝。乔榕知道蜂蜜水似乎只有长胖的功效,想到自己卡在临界点的体重,她本想放回去,但又想到什么,最终还是背上了这整整叁斤的爱意。
付佩华送她到车站,乔榕用力抱住她,又亲她的脸,惹得付佩华笑着避开说丢人,才后退着招手离开。
她在动车上做了个梦,醒后长久回不过神。
梦境中,她还在念中学,放学回家后付佩华乔锦瑜都不在,只有乔维桑正在厨房做饭,身上穿着和她款式相似的高中校服。她走过去从后面拉住乔维桑空荡荡的衣角,乔维桑转过头,看到是她,笑着俯身,轻轻吻她的唇角。
他那时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乔榕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乔榕知道这个梦是发生过的,但不包括后面的部分,乔维桑只是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出去。
他的手心虽薄,但很温暖。时隔多年,乔榕回想起来毫不力,反复起落的心境让那些曾经被忽略过的细节逐渐显露出来,就像汛期涨满的乳黄色泥水终于退去,露出了河床上参差不齐,形状不一的各色卵石。狼藉又潦草,占满整个视野。
除此之外,她看不到其他内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过度,或许那天的乔维桑只是被逼着留下给她做饭,就像更早之前,他不知多少次不情不愿地坐在身后给自己扎头发。
动车到达后,她在站内洗手间重新扎了个马尾,左右看了看自己。她的衣服款式都很简单,不过一件宽松圆领t和一条水洗牛仔裤,脚上的匡威还是大一时买的,高帮,鞋带系得松垮。
正是新学期返校高峰,火车站和地铁都是和她打扮相仿,推着行李箱的年轻学生,乔榕混在期间,毫无违和。
她在市中心下了车。
顺着导航离开地铁站,天空下着小雨,光线略显暗淡。街灯霓虹已经点亮,她穿过撑着雨伞的拥挤人潮,停在一栋崭新的玻璃大厦面前。
公司网页显示,缙安办公地点正位于这栋写字楼。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乔榕站在玻璃门外往里看,保安瞥了她一眼,没太在意。
她很好奇乔维桑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但她从没主动问过。现在想想,只觉得以往活得过于别扭。
或许现在也是。
她抿了抿唇,慢吞吞摸出手机,拨出乔维桑的电话。
接通的瞬间,她看到大厅转角处有一个熟悉身影走了出来,举着手机,正垂眼看着腕表。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没有系领带,不知道是衣服版型问题,还是角度原因,乔榕感觉他好像比上次见面瘦了些。
话筒里传来一声轻缓的“喂?”,他把手放回裤兜,身体似乎有些紧绷。
乔榕用手掌抹开眼前星星点点的雨滴,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别走这么快啊。”她嘟哝。
乔维桑不太确定地停下了脚步。
“好,现在向右看。”
乔维桑转身。视线对上之后,他眨了眼。
乔榕嘴角噙着微笑,隔着玻璃,乔维桑看见她的口型,在叫他“哥哥”。
小跟班 真是出息了
乔维桑带着乔榕提前离开。
乔海合看向逐渐远去的车尾,微微出神。
好久没见那孩子,离开时不过十岁的黄毛丫头,现在却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乔榕低头微笑的样子让他想起快要忘掉的那个人,画面因时间而显得模糊。曾经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他并不是想不起来,只是无法让自己深思。
那不管看谁都毫不退缩的视线,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懵气和韧劲,和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身侧传来一声轻咳,乔海合回神,听见贺朝荣说,“原来乔老板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贺朝荣和乔海合年龄相仿,身型也差不多,面相比他稍微年轻一些,染白的鬓角没有刻意遮掩。说起这句话,他的声音不再像谈生意时那么客套。
乔海合摇头笑了笑,“还有个小儿子,跟他母亲生活在一起,平时不常见面。”
他叹了口气。
贺朝荣没作评价,微微一笑,距离重新拉远。“有儿有女,乔老板好福气。”
乔海合表情欣慰的恰好处,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我家这几个勉勉强强还过得去,不过我看是比不上贺总家独一个。”
贺朝荣笑了,肩膀没有动,“不要这么说,你的大儿子非常优秀,我很看好他。”
乔海合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满足表情。
贺朝荣让司机起伞。旁边有人拉开车门,俯身站在一旁,等他上车。
乔海合向他伸出手,“那今天就到这里,贺总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或者维桑。合作愉快。”
“好。”贺朝荣躬身上车,坐稳后回握乔海合的手,很快回。
车门关闭,贺朝荣表情风平浪静,下颏微。
在乔海合准备侧身离开时,他突然开口道,“乔老板,您的女儿不知为何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什么?”乔海合反应了一会,哈哈大笑,“贺总恐怕是说笑了,那孩子从小都在南方长大,这恐怕还是她第一次来缙安。”
他开玩笑似的补充,“不过这孩子长得像我,您莫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乔某人的影子?”
贺朝荣抿唇不答,唇边仍旧是笑,有些暧昧不明。
“可能吧。”车窗升起时,贺朝荣如是说。
地面被车轮挤压出碎裂声响,乔海合停留在原地,抬头扶额,摸到一手细汗。
“走吧。”他走到被拉开的车门前,眉心仍在轻微抽动
缙安市区大到可怕,高峰时期车辆也多到数不清。乔维桑走环线,好不容易通畅起来,到了岔道又被堵停。
乔榕怀里抱着背包,靠得端正,像个小学生。
她和乔维桑同时看向对方。
乔榕咧嘴笑,又转过头看前面。
“笑什么?”
“没什么。”
乔维桑看到她后没多久,乔海合以及一群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从同一个转角走了出来,他汇入其中,出门时又极其自然的朝她走来,吸引了不少行人的视线。
乔海合也看见了她,表情很是惊讶。乔榕只来得及客套叫了声爸,她感觉乔海合似乎想和她多聊几句,但乔维桑那时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那片肌肤。
“在这里待几天?”
“明天晚上就走。”
乔维桑停顿片刻,“特意来找我的?”
“画室组织来缙安看展。”
她发现乔维桑的表情有所变化,“但是我提前来了。”
“嗯?”
“特意来看你。”
乔维桑没有回答。
车辆开始缓缓前行,乔维桑空出右手,使劲揉了把她的头发
乔维桑的住处比她想象中要朴素许多,一片平均不超过八层的住宅区,隐藏在闹市某条街道尽头,越往里越安静,他住在顶层,叁层中空的复式住宅。
屋子很空,全部都是实木,只有必须的家具,像是为了应付而买。乔榕甚至怀疑他就是随便捡了个装修好的项目住了进来。
不过乔维桑说了更过分的话,“我平时都住酒店。”
乔榕:“”
“很久没回来了。”他脱下外套,随便甩在沙发上,去阳台开窗。
外面是一株很大的樟树,枝条紧贴玻璃,开窗的瞬间,有叶片探了进来。密密麻麻的缝隙漏出天光,风一吹,染上树叶香气的雨丝飞入,她听到楼下水渠涨潮的声音。
角落里摆着一架立式钢琴。
乔维桑没有学过乐器。乔榕有些奇怪。难道这是装修自带的部分?
乔维桑转头看到她盯着钢琴,边解袖扣边说,“好些年前买的了,很便宜。”
乔榕以为他只是客套,没想到问了之后确实不贵。
“有段时间很闲,就去学了这个。”他翻开琴盖,随手摁下几个键,音色有些闷,但别有一番味道。
乔榕不太能想象乔维桑坐在琴凳上演奏乐曲的样子。他从小到大都对艺术特长嗤之以鼻,在她刚开始学画画那段时期,他最擅长的事情莫过于笑她画得难看,顺便偷偷摸摸在画面角落涂上几只长着翅膀的猪头。
那时候她小学叁年级,乔维桑第一次在她的作业上搞破坏时,她没有告状,而是晚上趁他睡着,冷静地爬起来在他的胳膊上画了只手表,表盘是一团长了翅膀和眼睛的大便。她用笔上了颜色,涂得很细致。
第二天早上乔维桑没有发现,从学校回来后才冷着脸找她算账。
付佩华不在,她跑着躲回房间,把门反锁,转头就看到乔维桑从窗户翻了进来,身手矫健,熟练的令人生疑。
然后她被摁在沙发上揍了一顿屁股。
乔维桑没有下狠手。她后来看到过他打架,那力道光是听着都能感觉到痛。
或许因为她是妹妹,不管对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太为难自己,即便是在他的叛逆期。
乔维桑叫了酒店外送,吃饭时,乔榕从背包取出那罐蜂蜜,放在桌面,推到他那边。
“哥哥,我前几天回去了一趟,这是妈妈让我带给你的。”她说。
乔维桑轻抬眉稍,视线从蜂蜜挪开,看向她,明明白白写着不相信。
“蜂蜜水解酒,应酬回来后喝一点。”乔榕低头啃酥肉,“妈妈说的。”
乔维桑似乎笑了声,乔榕不太确定,但这不重要,只要他下这份心意就行。
他把蜂蜜放在了咖啡豆旁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洗完澡后,乔榕穿着小背心和内裤就跑了出来,乔维桑正在上楼梯,见她这幅衣冠不整的样子,默默转开了脸。
乔榕心中不定,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没裤子穿吗?”他问。
“有。”乔榕说,“但是我现在不想穿。”
“妈平时在家是这样教你的?”他又转了回来,上下打量她一个来回。
乔榕侧着脸擦头发,动作挤出了一道乳沟,乔维桑这才发现她好像连内衣都没穿,面料上隐约两个凸点。
他额角跳了两下,有些动气,“不要告诉我你平时在画室也这样。”
乔榕鼓起一边脸颊,“当然不会,我只在你面前这样。”
这句话把乔维桑堵住了。连日来的不安和疑惑蠢蠢欲动,他突然想把她拎起来问个清楚,为什么既然那天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又说要主动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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