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通天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道无厓
昏亮的天光下,雨中众人就见那斗室内,一个老人正被捆绑在木柱上,眉心滴血,已然毙命,只是脸上犹有狰狞的死状,乌青发紫,看的人不寒而栗。
“巫教”
“他妈的,早就知道这余孽贼心不死!”
“竟敢——”
秀才说着话,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燕孤鸿,略显阴沉。“你爷爷都死了,你怎么会没事”
“我在外面玩,刚回来,就看见——就看见——呜呜——爷爷——”
燕孤鸿嚎哭不止,挣扎着朝老人的尸体扑去,哭的撕心裂肺。
“别过去,他身中剧毒,会要命的!”
所有人望着老人恐怖死状,无不神情惊惧,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俱都后背发凉,面无人色。
“困龙桩应该也是他们破的,早知道——”
“住嘴!”
陈老汉一下打断了李秀才的话,皱眉开口,声若闷雷道:“先把尸体处理了,等过了今夜再商议,那厮定然还匿在镇中,小心莫要找着了道!”
“爷爷——”
老汉手中提着的少年仍旧哭泣不止。
“哇!”
陡然,一口血水喷出,燕孤鸿似是悲痛欲绝昏了过去。
这可把众人吓了一跳。
“没事,应该是伤心过度损了心力,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李秀才检查了一番,方才如释重负,然后他啐了一口,怒骂道:“一群蠢货,为了困龙桩里的那点东西,差点坏了大事。这老太监好歹也算半步大宗师了,竟然死的这么干脆!”
“行了!”
陈老汉思忖片刻,望了眼怀里昏迷不醒的少年。
“等天亮再说!”
013 局势
大雨下了一夜。
雨犹未停,众人的心似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这一夜,注定难眠,谁又能安然入睡
铺子里。
少年就在睡,哪怕他是昏睡,亦或者装睡。至少他是睡着的,发红的眼眶带着两行未干的泪痕,应该是伤心欲绝的泪痕,亦或是发冷发寒的雨痕。
少年就睡在一张木椅上,身上盖着张薄毯,蜷缩着身子宛如受惊发慌的小兽。
屋檐下,雨线如流,哗哗飞泻,怎么流都流不尽。
天色将明未明,欲暗未暗,像是在进行着漫长的昼夜变化。
这时候,那弥天盖地的雨帘里,忽然多出一道身影,大步狂奔如飞,好似足不沾地,双臂一展犹如鹤翼,来的极快,如离弦之箭,投入屋内。
这是一个满头发丝灰白参半的老人,留着山羊胡,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袍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篓。
只是入了一趟雨里,梳好的头发就似杂乱的水草,身上的袍子也被雨水涂染成了墨色,湿透了。
他浑身滴着水,一进大堂,见到昏睡的燕孤鸿,当下眉头一皱,已意识到什么。
事实上屋内不光有少年,还有五个镇子里的人,他坐在一旁,像是入了定的僧人,又似是成了石塑,动也不动,他们只是在听着风吹草动。
雨急势大,一夜的功夫,已经把村子周围的几条河填满了,大水决堤,洪流肆虐,逼出不少蛇虫鼠蚁,只是但凡敢接近这个屋子,无不是被破空的气劲钉死当场。
“怎么了”
老人问道。
他是镇子里开药铺的老吴,老掌柜现在没了往日里的和气,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面色发白,活像一只水鬼。
这一晚上他可是跑了不少的路,几乎有二十多里地,就为了追槐树里的东西。
李秀才不咸不淡的道:“老太监死了,中了蛊!”
他一共说了两句话,说第一句时,吴掌柜脸色一白,说第二句时他脸色已是发青,等秀才说完,他是青白交替,连嘴都有些白了,更像鬼了。
“巫教那他呢”
吴掌柜嗓音像是被卡住了一个石头,变得沙哑。
他指着昏睡的少年。
“只是昏过去了!”
陈老汉闷雷似的应了句,学徒阿庆就立在他身畔。
“咯咯,追到了”娇笑响起,女子的声音,那是翠兰,她坐在另一张木椅上,望向吴掌柜腰间的竹篓。“倒是让你得了点机缘!”
翠兰一展腰肢,轻声道:“可惜,那困龙桩如今被破,气数反冲,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化解这份因果吧,只此一事,又得死不少人,京城里的那位,定然也不好交代!”
众人听完各自面沉如水。
“呵呵,还想要什么交代说出来岂不笑掉大牙!”
又有人来。
门外一个浓眉虎目的麻衣大汉撑伞走了进来,步伐沉稳,身形伟岸,瞧着是个庄稼汉,可这一举一动却自有一番不同寻常的威势。
“他既然敢拘八百里的地气滋养此木,以求困龙,便该想到会有此结果!如今因果反噬,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的顶着,慌什么!”
“何况,咱们这边安居乐业的活着,另外那八百里这十五年来不是大水便是干旱,天灾地难层出不穷,八百里山河颗粒无收,饥荒流民,易子而食,莫非死的就不是人了”
汉子坐了下来,嗓音铿锵有力,甚有份量,然后望了眼昏睡的燕孤鸿,道:“等吧,且看看这雨几时停!”
便在这时。
少年醒了。
醒来的少年茫然四顾,扫视四周,见昏沉沉的屋内数道目光投来,不知是惊还是恐,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我爷爷呢”
李秀才冷冷道。
“死了!”
似是索性不装了,众人的神情没了往日的模样,阴晴各异。
“我不信,我要去找我爷爷!”
燕孤鸿挣扎着起身。
李秀才瞥了他一眼。
“好啊,不过你得等等,还得再过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就送你去见他!”
少年的身子立时一寒。
眼角很快又流出了泪,沿着未干泪痕淌着。
因为老人死了。
那个照顾了他十五年,自懂事开始每个日日夜夜被他唤作“爷爷”的老人死了,而且,还是他亲手杀的。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他曾几何时以为的至亲长辈,唯一依赖过的人。
可惜,人是假的,爷爷也是假的。
那他的泪,又是否是假的
不重要了。
屋外绵密的雨幕似是一望无际,没有尽头,人生有没有尽头
见少年哭的厉害。
所有人并没开口的意思,有的冷视以对,有的冷笑,有的看了一眼便收了目光。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赶了回来,有的人还染有血迹,各有变故,神情各异。
天色渐渐亮了,一夜无话。
大雨未停。
一夜之间,本是祥和静谧的小镇,竟是被大水淹了一半,田地里更是汪洋一片,几乎化作泽国。
从上空望下俯窥去,整个“古阳镇”只似成了汪洋中的一座孤岛,与世隔绝。
见燕孤鸿哆嗦的厉害,陈老汉开口道:“去换身衣裳,免得染了病又是麻烦事!”
“秀才,你跟着他!”
装了一辈子,到头来,这些人像是连名字都没了。
燕孤鸿抹着眼泪,走向后院,朝自个的卧房行去,在李秀才冷冷的注视下三两下脱了个精光,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回到前堂。
“我饿了!”
少年眼泪婆娑,语气怯懦。
“阿庆,你回去做饭,完了送过来!”
众人里,陈老汉语气平常的吩咐着。
“我还想吃肉!”
李秀才眉峰一拧。
“你破事怎么这么多”
少年一听,又有哭的架势。
“我不管,反正没肉我就不吃饭,饿死我算了,爷爷也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妈的,还敢威胁老子!”
李秀才冷冷一笑,往日里他可是没少受这小子的窝囊气,再一念及,更觉气极,作势就要动手,可伸到一半,不知为何又停住了。
最后只能恨恨的冷哼一声,右手攥的咯咯直响,又坐了回去。
众人至此皆是无话,像是在警惕着什么,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天色已彻底的亮了起来,雨势似有几分变小的趋势。模样稚嫩,身形魁梧的阿庆,提着两个半人高的朱红食盒,步伐矫健的走了进来。
“吃饭吧!”
说着,只把里面饭菜摆放了出来。
有人昨夜奔波了一晚,气虚力疲,早已腹中空空,当下也不讲究,端起饭碗便吃了起来。
然后,就倒下了。
就见但凡吃了饭菜的人,不到一时三刻,接二连三的软倒在地。
“不好!”
燕孤鸿手中饭碗也是一摔,他趴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指着有些茫然的阿庆,嘶声道:
“饭菜里——有毒!”
说完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一句话。
剩下的几人无不腾然起身,然后,望向铁匠铺的师徒俩,眼神中满是惊疑戒备,不光戒备着他们,有的人甚至连连暴退,退到了雨中。
瞬间剑拔弩张。
014 驭虫
大雨中。
“嘿嘿,姓陈的,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等不及了吃相是不是有点太难看了!”老妪面露冷笑,语带讥诮,浑身转眼就被淋了遍,正是那卖混沌的刘姥姥。
李秀才眼珠子转的快急,他冷眼警惕打量着其他人的时候,豁然一个箭步掠到燕孤鸿的身边,一把将他提到怀里,然后似受惊的兔子般退到一角,像是抓到了保命符。
随即方才阴恻恻的道:“依我看,说不定就没有什么巫教,当年那场夺嫡之争,巫教连同逆太子党羽无不尽遭诛戮,一把大火把“不孤峰”烧了整整三个月,又能留下什么东西”
那麻衣汉子本来无动于衷,冷眼相对,但此刻陡张双目,低声道:“你敢妄议圣上”
李秀才脸色一白,但他旋即又冷冷笑了。
“我这一门,已经死的就剩我一人了,活到现在老子连自个的名字都快忘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百家里的一缕孤魂罢了,争来争去,无非是想着给我这一家争点气数罢了,结果倒好!”
他望向麻衣汉子。
“嘿嘿,这“龙巢”避世而铸,你“定鼎侯”苏云更是堂堂武道大宗师,谁能从你的眼皮子底下闯进来,什么巫教余孽,全是狗屁,我看你分明是想过河拆桥,现在连同这陈老鬼想要卸磨杀驴么到时候再往巫教余孽上一推,真是好算盘。”
“何况,书院里可是坐镇着一位先生,你以为谁能躲得过一位儒家天人的感应”
李秀才越说越激动,双目通红,神情乖戾,脾性实在是喜怒无常。
“不是我下的毒!”
体魄魁梧,苍发根根竖起如戟的老铁匠终于开口了,仍是不见神情变化,稳如磐石,他望向自个的徒弟。
“子云!”
只见变了称呼的少年一摇头。
“兵者,诡道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孙儿不敢忘!”
敢情这一老一小也是假的,竟是爷孙两个。
“咯咯,你们兵家如何,是你们的事,我可不想掺和了,论谋算心计,我甘拜下风,免得到时候连骨头都剩不下。”
翠兰眨眨眼。
她边说边退。
“我就等吧,等这条苍龙成了,得我那份!”
但是。
“你不能走!”
已被唤出身份的定鼎侯睨了她一眼。
“现在每个人都有下毒的可能,你也有可能,你若走,本侯便当场斩了你!”
一股铁血杀伐之气自这汉子身上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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