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鸥不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回南雀
他扶着门,信誓旦旦:“你放心,法律制裁不了那畜生,我帮你找人打断他的腿。”
虽然目光有神、条理清晰,但我知道他也是喝多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他曾经非常严肃的指正过我们,说自己只是朋友很多的良民而已,做的也是正经生意,不是浑水摸鱼捣糨糊的黑商。
“瞎说什么,还想吃牢饭啊?”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他塞进车里。
车慢慢启动,魏狮犹不死心,降下车窗回头朝我喊:“那我喂他吃臭狗屎总行吧?”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我摸了摸鼻子,快跑着向商场边上的办公楼而去。
这顿火锅吃得比我预想的要久,我其实也不确定盛珉鸥是否还在事务所里。
可当我来到律所大门外,发现里面一片黑暗,大门却没锁的时候,我只是略作犹豫便选择推门而入。
这个点,员工都已下班,整个公司安安静静的,只能隐隐听到商务楼下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但既然大门没锁,就说明里面肯定还有人。
我缓步往里走着,来到盛珉鸥的办公室前,轻轻推开了门。
喧嚣狂风扑面而来,办公室总是紧闭的隔音窗今日少见的大开着,一旁降下的卷帘因突来的峡谷效应而猎猎作响。
盛珉鸥靠在窗边,夹着烟看过来,总是规整的发型被风吹乱,散落的额发略遮住他的右眼,软化了脸部冷硬的线条,让他瞧着无端平易近人起来。
整间屋子都陷在黑暗里,只是靠着窗外城市中的一点霓虹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扯皮。”他叼着烟,昏暗的光线里一点橘红骤然亮起又弱下。
烟雾随风飘散,顺着气流向我吹来,瞬间便将之前那两杯酒的威力完全催发出来。
我开始觉得醺醺然,神经亢奋,行为不由自主。
“你在为罗峥云的案子生气吗?”我朝他走了两步,突然眼尾被办公桌上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发现那是一把拆信刀,黑柄的拆信刀。
它被人粗暴而野蛮地钉进了亚克力的桌面里,只能以一种古怪又僵硬的姿态直立在那儿,供我瞻仰。
从插入的角度和深度来看,行凶者彼时气性颇大,桌子要是个活物,就这一下能给它捅到一命归西。更不要说它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看起来同样是刀尖戳出来的圆坑,可怜的办公桌都快要被捅成麻蜂窝了。
我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会生成这种圆坑的情景。可能是……盛珉鸥当时正坐在这里翻看他的邮件,或者接听某个人的电话,又或者查阅案件资料,一边做着正事,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拆信刀。然后,有什么东西让他烦躁起来,他无意识地用拆信刀宣泄着恶劣的情绪,戳刺着手下桌面。可怒火越涨越高,没有停歇的趋势,很快突破极限,让他一个没控制住,直接捅破了自己的办公桌。
而让他这样失态的,我大胆猜测一下……怕不是我?
自觉破案,握住刀柄,费了点力气才将拆信刀从桌子里拔出来。抚过圆洞和小坑,我抬头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看来你明天得换一张新桌子了。”
盛珉鸥随意地扫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窗外:“放下,然后滚。”
虽然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从相较于平时更不耐的语气和态度来看,他现在该是相当不爽的。
摩挲着拆信刀的刀尖,我缓缓朝他走去:“法律真的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我加入进来了,你就必须退出。”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平时胆小怕事的都能因为酒精变得胆大,更何况我这本就胆大的,这会儿简直是反了天了。给我个喇叭,我都能咋呼的整幢楼都知道盛珉鸥被我气得桌子都捅坏了。
他不说话,仍然沉默地盯着脚下霓虹闪烁的城市吞云吐雾。
月色落进他的眼里,晕成一抹清冷的光,叫他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尊没有温度的钢铁巨人。
“这次我赢了。”
他将衬衫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拆信刀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往下,贴上裸露在外的肌肤。
可能是那冰凉的触感有些刺激,方才还宛如雕塑的男人刹那间好似一头刚睡醒的雄狮,恐怖地注视过来,在我预感不妙前,迅捷地一把扭过我的手腕,将我单手反扣着压在了落地窗上。
拆信刀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我的身体撞上玻璃,发出更大的响声。
“你在得意什么?”盛珉鸥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仰起脸,“你以为踢我出局你就能赢?罗峥云请的是清湾最大的老牌律所贝尔顿的王牌之一,你还在吃奶的时候他就在给人辩护了,多得是手段让你后悔参上这一脚。没有我,你们也赢不了。”
我毫不怀疑只要他稍稍用力,我的胳膊就会折断骨折。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忍着痛吃力地说道,“我就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挑战高难度,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这十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只会用愚蠢的方式做愚蠢的事。”清冷的光此时荡然无存,全都化作了幽蓝的怒焰。他将我的脸按压到玻璃上,用力到我的侧脸都要变形,头也被撞的更晕了几分。
他的话让我想起十年前,想起齐阳,想起天台上那个因为齐阳的话愤怒到极点的自己。他说得没错,那一天的一切,的确愚蠢透顶。但却是那个情况下,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稍稍使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是,我一直都不够聪明,只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保护想保护的人。”我闭上眼,看笑话的心已荡然无存,嘴里唯余苦涩。
我真是犯贱,我干嘛来这找虐啊?理智呢,我的理智上哪儿去了?理智为什么没有出面阻住我,它是被情感暗杀了吗?
“保护想保护的人?”盛珉鸥意义不明地重复着我的话,手上力气瞬间更大,无论是我的头皮还是胳膊都传来了不容忽视的疼痛。
“别……”我忍不住开始挣扎,声音都带上些许痛楚。
而就像他突然的攻击,盛珉鸥下一瞬又突然地松开了我,并且迅速退开了一臂的距离。好似我身上刹那间带上了某种病毒,他不想被我传染。
我揉着刺痛的头皮和胳膊转过身,紧贴着落地窗不敢再轻易靠近他。
地上苟延残喘地燃着一截短烟,是刚刚从盛珉鸥手中掉落的。他一脚踩灭了,视线落在地上那把拆信刀上,垂眼看了片刻,转向另一片窗,再次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没有能力,你谁也保护不了。”只是须臾,他便从狂乱的状态再次归于平静。
闭了闭眼,我对他的话不予置评,踢开挡道的拆信刀,直直向外走去,关门时差点把他办公室的门都给震碎。也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两天后,我突然接到孟璇君的电话。她并没有细说,只是约我面谈,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听她语气不对,差点以为是案子有了什么差错,结果到了检察官办公室,她一脸严肃地让我坐下,将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向我,然后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
“根据你的证词,我分别调取了当晚你和罗峥云进入会所房间和你离去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了这个……”
视频中,我跌跌撞撞出现在走廊里,就像喝多了酒的醉汉,只能扶着墙踉跄着前进。没多会儿,我和拐角出现的人影撞了个满怀,眼看就要摔倒,那人一下托住我的身体,当看清我的脸时,向来处事不惊的面容也带上了些意外。
我呆呆望着屏幕,直到画面静止下来,大脑还处在罢工状态难以回神。
“陆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孟璇君指尖点着画面中的高大身影,“为什么你哥哥那天也会出现在圣伊甸园?”
我看向她,张了张口:“呃……”
第25章 舞而不下
孟璇君好像误会了我的反应,表情越发严厉起来:“你没有对我说实话?盛珉鸥在这件事里是个什么角色,他策划了这一切吗?”不等我回答,她又很快否认,“不,这样的话他何苦又担当罗峥云的代理律师,这不合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怕她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我们针对罗峥云布下的局,一旦检察官对案件真实性起疑,她就有权取消指控,那罗峥云可就真的要全身而退了。
虽然我比她更震惊,但现在也只能将那些复杂的思绪丢到一边,先解释清楚要紧。
“我没有任何隐瞒,那天正好就是我们俩凑巧遇上了,孟检你可以调取他进入会所的监控看是不是和我约好的。这些年我们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他虽然……救了我,但那时候我已经晕了,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而他也没让我知道的打算。”我盯着监控中盛珉鸥有些模糊的面容,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是他。”
亏他还能忍我当面骂他是疯狗,这演技,罗峥云都要甘拜下风。
“你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他还并不知道罗峥云的事?”孟璇君拿起手边一支铅笔,点了点屏幕上的盛珉鸥影像。
“不知道。”想了想,我补充道,“在代理这起案子前,他可能都不知道罗峥云是谁。”
孟璇君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的,他不是关心这些东西的人。”他可以毫无卡顿地说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却从来不在乎他不想关心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璇君认真地打量着我,评估着我话语的可信度,手里不断翻转那支细长的铅笔。
“如今的职位,并不是我的理想终点。”她靠向椅背,目光一错不错盯视着我道,“但如果我想继续往上爬,就必须拿出更好的成绩。近年来,国家有限的人力资源跟不上案件增长速度,大家压力都很大。怎样在不浪费国家资源的情况下更快裁定案件,也成了考校个人能力的评判标准之一。”
“我不想把案件弄得过于复杂化,这段视频我不会当做证据提交。”她手上动作一停,身体前倾,“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之后还有任何隐瞒,我会立即取消指控。我想赢,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明白吗?”
我敛起表情,知道这是她对我下的最后通牒,这件事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已经动摇了她对我们的信任。
“我发誓,再也没有隐瞒。”我摒起三指,对天发誓。
飞鸥不下 第25节
孟璇君看了我一会儿,将铅笔丢回笔筒里,道:“下次庭审见,陆先生。”
我暗自长长舒了口气,起身朝她微微颔首:“再见,孟检。”
走出检察官大楼,站立在微风徐徐的阳光下,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谁能想到短短半小时,我的心情能经历如此起伏。
沿着台阶往下,越走越是难以抑制心中愉悦,我控制不住地捂脸大笑起来,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专心发笑。
可能那模样实在怪异,引来了不少人的频频关注。我并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大笑不止,眼角都泛出泪花。
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宁可和**结婚也不和我上床的是谁?
警告我离他远点的是谁?
骂我犯贱又窝囊的又是谁?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搞就搞,还翻着花样搞。
“骚东西。”我掏出烟点燃了,坐在台阶上吞吐起来。
也不知道盛珉鸥这么搞是出于什么心理,看我太讨厌,所以想通过这种手段折辱我?
那他牺牲可真够大的,杀敌一千自损八千啊。
还是说……他终究难忍心中欲望,那天只是顺势在我身上发泄这么多年隐藏心间的暴虐情绪?
这种时候实在很想做盛珉鸥肚子里的蛔虫,这样我就可以探知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也不用我自己瞎捉摸,一天到晚辗转反侧。
其实我和盛珉鸥的关系,以前没这么差,高一时他还给我补习,允许我涉足他的地盘。
一切的拐点,在那只猫。那只被齐阳杀死的猫。
与盛珉鸥一起掩埋了那只橘猫的尸体后,我为知晓了盛珉鸥心中的隐秘而感到焦虑的同时,也对齐阳的纠缠越发深恶痛绝。
虽然我那会儿才十六岁,比盛珉鸥还小四岁,但我总觉得自己有义务要看好他。我爸在世时,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一家之主,他死后,我就该接替他的位置,保护我妈,也保护盛珉鸥。
于是我找到了齐阳,警告他不要再接近盛珉鸥,不然就要他好看。
齐阳被我堵在窄巷里,手里拎着一份外卖,脸上不见意外,只有兴味:“我记得你,阿盛的弟弟。”
我阴沉着脸,手里轻轻抛着半块搬砖:“别叫这么亲热,他和你不熟。”
齐阳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将手上外卖小心放到了一边。
“你喜欢他。”直起身时,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一愣,停下上抛的动作,将板砖握在手里,扯着嘴角道:“他是我哥,我不喜欢他还喜欢你吗?”
也许是因为我心里一直觉得齐阳是神经病,所以看他哪哪儿都觉得病态。他令人不适的微笑,他苍白的肤色,以及他总是神神叨叨的说话方式,无不让我感到厌恶。
“不,我是说……”他换了个说法,“你和我一样,对他有欲望。”
呼吸一窒,紧了紧手里的砖,我朝他一步步走近。
“我和你不一样。”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我自己,“我不会送他死猫做礼物。”
也不会明知道他在黑暗边缘徘徊,还试图拉他一起沉沦。
齐阳不以为然:“但他很喜欢。”
我上前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他抵到墙上,扬起手上的砖朝他冷笑道:“我看你也很喜欢挨揍。”
齐阳直直盯着我,视线从镜片下透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感。
“你太干净,身上连奶味都没消,还是个一派天真的小崽子。”他毫无畏惧道,“你这样,是永远也得不到他的。怪物只会喜欢怪物,异类吸引异类,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他的话瞬间使我怒火万丈,手起砖落……重重拍在他身后的水泥墙上。
那半块砖不知道受了多少风吹日晒,早已变得酥脆不已,立时便四分五裂,碎屑刮擦着齐阳的侧脸簌簌落下。
他唇角掀起一抹讽笑,眼神好像在说:“看吧,我就说你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连见血都不敢。”
我攥紧他的衣领,一字一句怒骂道:“我懂你妈!”说完猛地一个头槌,袭向他面门。
齐阳霎时发出痛苦的呻吟,颤抖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我退后几步,见他蹲在地上从指缝里不住透出鲜血,嫌弃地擦了擦脑门。
“无论他是什么,都不属于你。”
我转身离去,将齐阳一个人丢在小巷。之后几天都有些忐忑,怕齐阳那个神经病跑到盛珉鸥面前乱说。
但好在风平浪静,辅导继续,盛珉鸥之后并没有提任何有关齐阳的事。
就这样,我将自己对他的渴望深埋心底,寻找任何与他独处的机会,整个寒假几乎都和他黏在一起。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但那会儿我毕竟只有十六,还太过青涩,难免……就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寒假的最后两天,经过多日死皮赖脸的苦苦哀求,盛珉鸥终于同意让我留宿。
我兴奋不已,那一整个晚上几乎都没有睡着。
身旁就是朝思暮想的体温,哪怕冬季寒冷,只是想到能离他这样近,我的身上就出了层热汗。
实在睡不着,黑暗中,我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撑起身,挨近了用眼睛仔细描摹起他的五官。描到双唇时,我有些入迷,一个没忍住,屏住呼吸俯下身,极轻地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实在是美好又惹人上瘾,诱我一再深入,好似罂粟花般叫人难以割舍。然而就在我伸出舌尖要挤进他唇缝的一刹那,我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我慌张抬头去看盛珉鸥的双眼,发现他并没有因我的骚扰有醒来的迹象,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回原处。后怕地悄悄呼出一口气,我重新躺回自己那边,这次终于得以安睡过去。
翌日一早醒来,盛珉鸥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打工。我揉着眼起身,大大升了个懒腰。
他从我身边的柜子上拿钥匙,不小心碰落一本书。我弯腰替他去捡,两人的手叠到一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像触电一样将我一把挥开。
我愣了愣,有些委屈地收回手。
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道:“睡醒了就自己走。”之后将书放回原位,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那天之后,他就开始疏远我。
先是以自己学业繁忙为由,推掉了对我的辅导,再是无论我怎么撒娇耍赖,都拒绝与我见面。他完全将我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不允许我的靠近。
这样明显的态度变化,傻子都知道有问题,更何况我又不傻。
我突然意识到,他知道了。我的妄想,我的痴念。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上学时,我曾听老师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位渔民,每当他出海捕鱼,成群的鸥鸟便会落到他的船上,与他亲昵嬉戏,他的父亲知道后,便和他说:“我听闻你很受鸥鸟的喜爱,它们都会聚集到你身边。你去抓一只回来,让我玩一下。”
可当这个人第二天再去海边,那些鸥鸟却只是在上空盘旋飞舞,再也不曾落到他的身边。
鸥鸟感知到渔民的心思,舞而不下。
盛珉鸥也感知到我的心思,从此以后再也不亲近我。
第26章 我从不后悔
第二次开庭,天气仍然不好。
我起了个大早,在约定的时间前到达了法院。
出于对受害人的保护,媒体虽然允许报道这起案件,但不得公开莫秋和我的姓名长相。无论外界做出多少揣测,线上新媒体还是线下纸媒,莫秋都只能以“莫姓男子”代称,我也只是“陆姓男子”。因此只要不看网上那些恶意中伤,对我的生活影响其实不大。
倒是莫秋,上次开庭后,不知道是哪家无良媒体还是旁听的罗铮云粉丝泄露了他的职业信息,导致网上出现一大波扬言要人肉他的人。
后来也真人肉了,但人肉错了,把另一名无辜插画师卷入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网暴了一番。一时粉黑大战,血雨腥风,将网上搅得乌烟瘴气,关停无数账号。
这些都是沈小石告诉我的,还说自己也参与了这场世纪大战,与脑残粉酣战三百回合最终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我当笑话听了,也不知真假,反正应该是挺热闹的。
虽然已是第二次庭审,莫秋还是很紧张,从站在法庭外开始就止不住地发抖。我拍了拍他肩膀,本想让他放松些,他却被我吓得一哆嗦,跟只严重应激的兔子似的。
入场时,罗铮云一行在我们前面,鉴于莫秋心理素质不太行,我和孟璇君下意识地将他护在了身后,让他避免直面罗铮云。
“那是他们这次的新律师,汪显。”孟璇君抬抬下巴,示意我去看站在罗铮云身后的中年男子。
对方四十多岁的样子,蓄着精心打理的络腮胡,身板笔挺,着一身银灰西服,胸前口袋露出一方红色的三角帕巾。鬓角的白霜并没有让他显老,反而增加了他成熟知性的韵味。比起上庭,倒更像是来参加晚宴的。
孟璇君道:“他可是老油条,不好对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可能会就你与莫秋的关系提问,并且利用你有案底这点来质疑你的可信度。”
这就是盛珉鸥嘴里的王牌之一了。
我对孟璇君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易大壮这次总算抽到了旁听券,入场时我一眼便看到了他,从而也看到了坐在第二排的盛珉鸥与吴伊。
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到我身上,而我只是看着盛珉鸥,冲他眨了下眼。
盛珉鸥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视线并无留恋地移到了别处。
庭审开始,起誓后,孟璇君让我陈述了案发当日的大致情况,以及在会所时罗铮云对我的所作所为。
我毫无保留地将那天发生的事全部吐露,包括拍摄视频的动机,以及与莫秋的老同学关系。
到交叉询问阶段,汪显果然如孟璇君所料,在我的诚信方面做起文章。
“陆先生,这里有一份你十六岁时的犯罪记录,你坐过牢。”
“是。”
“能告诉大家你是因为什么罪名坐牢的吗?”
“故意杀人。”
他背着手,脸上是独属于精英阶层的傲慢微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自信能够解决任何挡路的小石子。
“你在法庭上发过誓不能说谎,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我点点头:“可以。”
“你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吗?”
我一怔,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孟璇君立时反对,称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法官看向汪显。
他马上解释:“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陆先生看待犯罪的态度,以及他自己是否身处在一个大众认可的道德层面里。”
法官想了——一下,表示反对无效,让我回答这个问题。
飞鸥不下 第26节
我坐在证人席上,面对旁听席与陪审团,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这位汪律师,难道调阅了我的庭审记录吗?当年在法庭上,那名承办我案件的检察官,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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