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生姜
李晌在我旁边突然转头朝我看过来。
你看什么?我转头去看他,谁知他又迅速低头把脸埋进饭碗,奇奇怪怪的。
奇奇怪怪的行为延续到了第二天,李晌跑到了我兼职的蛋糕店门口来。
他靠在门口的那个电线杆上抽着烟,脚下还零落着叁四个被踩扁的烟头。见我走出来一脸意外,李晌扔下手里那只烟在脚底踩灭,摸过烟的那只手插着裤兜向我走过来。
我愣了一瞬间,不是因为奇怪李晌怎么会来接我,而是因为我想起了从前。
我刚上高一那会,李晌还是个初二的崽子。每天放学硬要背着个书包,穿着一身红白的校服跑到我们校门口等我放学。高中的校服蓝白相间,他一身红色极为扎眼,每每有同学问起,我都统一应付道:“是表弟。”
一次我问他,你每天跑过来图什么?他说,你们校门口的麻辣烫更好吃。
于是为了好吃的麻辣烫,他考进了这所全市排名第一的高中,如愿穿上了蓝白相间的校服,堂堂正正地坐在小吃摊前等我。可是高叁放学时间哪里和高一高二一个时间。披星戴月,不见太阳。高叁是盏永不熄灭的灯,灯下有李晌跟在我身旁的脚步声。春去秋来,日月更替,李晌坚持与我同上学,共放学。
夜路黑寂,我曾感动地问他:“你为什么要起得这么早陪我上学?”
他瞥了我一眼,举起手里的煎饼果子:“新开的煎饼果子铺做的煎饼很好吃。”哦,言下之意还是为了吃。我仍不死心,“那你晚上呢?我十点放学,十点校门口可是摊了。”
李晌戴上耳机不耐烦地说道:“我在学校学习更有状态。”
岁月似乎不曾改变李晌。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学生时代的记忆。他永远耐心,永远嘴硬,就像现在。
他顺手牵过我的包反手拎在背上,“走吧。”
“你怎么来了?”
“阿姨托我来接你啊。高新园区这么远的地方,光是回家就得一个小时,你也肯过来。”他随意地挎着我的帆布包,脸上全是被逼的无奈。
“对啊,要学就学最好的,要做就做最棒的。这样的生日礼物才有意义啊。”
他背对着我走在前边,突然停下。冰冷的背影融在天边四起的暗色中只得以窥见轮廓。我看着那头柔软的鬈毛飘摇,好像马鬃般浓密,而这个城市橙黄的路灯在他的头顶点亮,我意识到眼前这个高高的少年不说话的样子又酷又迷人。
“就为了做个蛋糕跑这么远,至于么。”
“至于。”我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因为蛋糕的主人对我很重要。”
他突然转过头去遮住即将藏不住的笑意,看着夜晚流动的马路,他嘴巴张阖,半天吐出个“傻”字。
***
正如李晌所说,我确实很傻,傻的可怜。
我凝视着垃圾桶里尚未拆封的蛋糕盒子,心里突然想起了李晌的那句“傻。”又想起了门里高鹤颤着声的那句高声质问“许小黎,我把你当女朋友追,你把我当什么总往外推?”
不用开门我都能想到里面傻掉的许小黎和丢掉一身淡定马甲的高鹤,两人面面相觑,诡异又奇怪。
若不是我打算提前来了这么一会儿,我也听不到这扇门后至极的一幕。既不必如跳梁小丑版履行今日计划,又于和这二人相见。一时我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该哭还是该笑。
突然,我想起自己在赵师傅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不成功便成仁,我要把蛋糕拍在他脸上。于是我毫不犹豫地从垃圾桶里抱起这个盒子,气势汹汹地朝外走去。
我要回去,我要把这个亲手做好的巧克力蛋糕糊在他脸上,祝他和我最好的朋友甜甜蜜蜜,然后潇洒离开。
然而出师不利,我刚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门神一样,搬着把凳子坐在那儿盯着人来人往的的李晌。
他什么时候瞒着我当了小区保安?他这眼神不是保安大叔一样的警惕吧?这明明是警察抓小偷,是老猫捉老鼠。
李晌双手撑在膝盖上,咬牙切齿地凝视着每个行人的脸,一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样子,吓得来来往往的人都要自我打量反思一番是不是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有理由怀疑他被谁偷了东西,或者有人欠他一千万,这人还潜逃了。
于是我走上前拍了拍这位“门神”的肩膀,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混上的保安?”
他猛地转头,回头看清是我的一刹那,脸色从惊愕转为愤怒,又转为压着怒火的冷静,以及一闪而过的委屈?这么的变脸有趣极了。
李晌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蛋糕盒,脸色略略阴转晴,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了一个僻静处。男女力量天生悬殊,我挣脱不得。又想到蛋糕拍脸这个任务也没那么急,于是干脆任他拖拉着我,我倒想看看他想搞什么。
他站住深吸两口气,问道:“你去哪儿了?我去接你,你又不在,打电话也关机,你在搞什么?”
我拿出手机疑惑地打开电源键——一动不动。真巧,它没电了。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谢谢你了啊,我没事儿。我得去干正事儿了。”我给他亮了亮手里没电的手机,示意他不必担心,转身就往后走。一股力气狠狠地把我拽回来,我抬头便瞧见李晌难看的脸色:“你去哪儿?”
我把蛋糕高高举起到他的面前,“送蛋糕。”送蛋糕到人脸上。
李晌扯着我的手臂死死不肯撒手,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因血液不通而造成的暂时性麻痹。
可他死死盯着那个蛋糕盒子,一脸难以置信,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就像他身后树上的一片枯叶,欲坠不坠,只等风来摧。
好半天,他不怒反笑,声音平静至极地问道:“送谁?”
“高鹤。”
刹那间,他眼里的光芒粉裂得细碎,那片枯叶不堪重负,飘飘然落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却浑然不觉。
李晌用力挤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嘴角又尖又利,像是一把镰刀,刀锋尖锐,直指苍穹。
他两腮的肉微微颤抖,说出来的话就跟挤出来似的:“陆河。”我从他牙齿缝里听见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令我毛骨悚然。他向来没大没小,哪怕小我两岁也从不喊我姐姐,连名带姓,好不放肆。我听过他高兴的,捉弄的,生气的,难过的......就是没听过这么恐怖如斯的,仿佛我的名字是被狠狠嚼碎了,再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他的手就像紧箍咒一样越束越紧我。
“什么日子?李晌你先放开我,我疼!”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起伏伏,好像在拼命压制着怒气。他狠狠甩开我的胳膊,后退了几步,大声地喊着:“今天是我生日,可是没人在乎我,我他妈一点也不在乎。”
哦,对,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我忘了他和高鹤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的歉意随之汹涌而来,可是我还没来的及道歉,他就转身迈开长腿向前方无人处大步流星地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慢慢长夜中。
向海 1-3自作多情
李晌回到家,没有开灯,使劲摔上了门,仿佛这样子便能被谁听了去,心中的一腔悲愤有地可发泄。
然而那个人带着蛋糕去给别人过生日了。
今天也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十八岁,他盼了很久,十八岁,他可以做很多事。
他想起那天陆河吸着热干面冲着许小黎手机里的明星摇手“我可不吃这种年下男。”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陆河嘴里含糊“起码,起码是成年人,这也看着太小了!有十六岁嘛?”
十八岁,本该热热闹闹,本该去大胆的告诉陆河,我今天成年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了。
可是家里依然空空荡荡,又冷冷清清。爸爸妈妈因为他今日十八岁的生日特意打了电话又转了好几千。他们曾说,如果他生日那天他们不忙就会陪他,可是还他们还是是一个个食了言。
还有她。
他本以为那个蛋糕属于自己,她会为了他去千里之外的地方,为他认真准备礼物。
他想过该怎么接过那个本该送给自己,带着满满诚意的蛋糕,他甚至想好了该怎么自然而不做作的接受她的好意,然后婉转的提出藏在心里已久的话:“喂,我都成年了,该有资格跟你谈恋爱了吧。”或者更直白些:“看你这么有诚意,你就当我女朋友好了,反正我也不亏。”
他想过千千万万个接过那个珍贵礼物的场面,从动作,到表情,到语言。他设想了无数个对话场景,推翻又建立了无数个表白的措辞,最后想来想去脑袋里也只剩“我喜欢你”四个字。
可是那个包装美的蛋糕啊,根本不属于他。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脑补。
李晌的脑子里全是陆河的话,一会儿是“蛋糕的主人对我很重要”,一会儿是“送给高鹤”,一会又是“什么日子”
他把脸埋进掌心,彻底陷入黑暗中。
多可笑啊,他居然以为她会为了那个吻终于动了心,会为了他步入成年的生日准备一份辛苦学成后的蛋糕,会因为朝夕相处发现他暗藏的汹涌心意。
他以为,他以为,他以为。最是荒唐人间事,从头到尾,自以为是。
她一定在笑他自作多情,笑他脑洞大开,笑他不自量力。亦或者是,她在捧着蛋糕,向着他人目光流转。
那双眼睛是他年少的梦里的心事,是他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越重要,越要守口如瓶,珍之,爱之。可是那双本该看向他的眼睛,却从未为他停留。她什么时候也能停止流转,回头看一看他呢?
究竟是她不愿还是逃避?
李晌突然没忍住,眼泪顺着指缝,滴滴答答打在脚边的地板上,最后干脆捶着床板埋进枕头里闷声恸哭。
他恶劣又爱说谎,口中说着违心的谎话,心里藏着满腔不知该如何表达的爱意,一边乞怜爱意希望她能懂,又恶胆丛生不满止步于此。被惹恼得憋红了脸的她,伤心流泪的她,无语到翻白眼的她,他都喜欢,所有的陆河,所有的样子,他都喜欢啊。
可她只是和他轻轻一吻,便在他沉浮多年的情海里掀起一个滔天巨浪。风平浪静后,只有他被拍在沙滩上回味着那段短暂光阴,而她早已乘风离去。
他还没有一个机会说出一句实话,便被打入一旁,他怎么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中听到隔壁惊天巨响的摔门声,坐起来抹了抹脸。
他看见窗外的那轮月亮白的像奶油一样,在黑巧克力般的夜色中孤身俯瞰人间。
奶油?
他笑了笑,拿出手机。盈盈白光映在他哭过后平静的脸上,惨白而诡谲。
风雨后的片刻平静,不是意味着狂风骤雨的酝酿,就是日出天晴的希望。
向海 1-4失控
“10个蛋糕?!”打蛋器摔在奶油里,我张了张嘴,抬手指指自己“还都得由我做出来?”
赵师傅点点头,满目怜悯,“也不知哪个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10个我做不完,今天顶破了天也就5个。师父你给我看看客户信息,我看看哪个东西给我添堵。”
“客户没留全名,给你看也没什么用。你还不如现在抓紧把正经事儿做了。”
我想了想,擦擦手来到通道口拨通那个人的电话。
得,逃避的下场就是要面对逃避的事。
昨天我细细想过,才发现高鹤对待我和许小黎的差别。这也怨不得任何人,要怨只能怨我没抓紧机会早点正视自己的喜欢,以及那双被喜欢蒙蔽的双眼。
从前我逃避感情,总觉得自己不配,所以错失良机。现在做错了事,被人报复,除了面对,我还能逃到那里去呢?
我啊,不被逼到绝境永远不会正视自己。
过了好久,那头刚懒懒地“喂”了一声,我深吸一口气立马压低了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把您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扣进蛋糕里,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似乎是刚醒不久,还未从我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中回过神。
高鹤终于找回了自己喑哑的声音“陆河,怎么了?”
“高鹤你跟我说实话,我昨晚是不是惹到你了?”我这番话不是没头没脑。我和高鹤一个部门,一个班级相处这么长时间,学生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比成年人干净多少。我见过他睚眦必报的手段,也见过他笑里藏刀的算计。因此明白惹谁都别惹高鹤生气。
高鹤叹了口气“陆河,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昨天不过一个玩笑,笑笑就过去了,我何至于到现在还生着气?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高鹤再怎么小气,也会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不爽点。他说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无需多思多想,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人人皆爱伪装自己,表面假大度,背后伪君子。而高鹤偏偏愿意当面做小人。不爽就是会说出来,搞了你,一定会坦荡承认,让人咬牙切齿。
我不能说谎,被迫坦诚。而他的坦诚总令我行影自愧。时间久了,我竟难以区分敬佩和迷恋。
“陆河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了想如实交代“有人点名让我今天必须做完10个蛋糕。我在思考我得罪了谁,让人这么恶意报复我。”
“10个确实离谱了,又不是没吃过蛋糕。”
这句话平平无奇,却如雷贯耳。我草草挂了电话,跑到前台抢过单子一看——好家伙,李晌这个狗东西派送地址都不带改一个的!
“李晌!你是不是有病!你有钱干什么不好订10个蛋糕?10个!还是228一个的八寸蛋糕,10个就2280,你是馋疯了还是有钱没处花?再说你吃的完吗?”
李晌接到我气急败坏的电话反倒是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恶劣“没错,我就订了10个八寸蛋糕,我今天就要吃。10个,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我投诉你。”
“做个人吧,李晌。你吃不完,我也做不完。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李晌没接话,直接挂了我的电话。
我把盆盆罐罐磕在桌子上震天响,手里的打蛋器搅得奶油飞溅。我一边砌墙一般使劲抹着奶油一边忍住跑出门买一包泻药撒进去的冲动。吃,大口吃,撑死你。
日落西山,之桑榆。我打了一辆车,在司机的注视下拉着脸报出地址。10个没做完,我带着气糊弄完了五个。
吃,吃,给我吃!吃不完我就把你的胃剖开再把剩下的塞进去!
也许是我的脸色差的吓人,也许是蛋糕盒子摞得太高有点扎眼,司机师傅终于在第五个红灯的时候,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这是送货吗?怎么这么多蛋糕呀”
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对,送货。”
司机吸吸鼻子“这奶油味儿真重啊。”车里灌着浓而甜腻的奶油味道。这味道初时闻着身心愉悦,甜美又有趣。时间久了就会生理性恶心,油腻不适。我日日闻着这种味道已经度过了不适期。司机师傅默默关了空调打开车窗,还车内一片冽冽作响的自然风。
下车后,我吐出飘进嘴里的头发,在司机的注视下拿出手机,笑容标准,语言规范:“李先生您好,您的蛋糕已经送达,请您签。”
司机一骑绝尘离开后没多久,我的客户李晌,李先生踩着脚下的影子慢慢踱步而来。他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看五个蛋糕盒,脚尖轻轻踢了踢最下边的那个,声音略略不满:“怎么就五个?我不是订了十个吗?”
“十个?你能吃完这五个我跟你姓,哎,你别走......”我还没说完,李晌蹲下搬起盒子,一言不发地先行离开。
我刚有个脾气要发,又猛然想起昨天忘了人家的生日,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
李晌转开钥匙打开门,冲着屋里扬扬下巴示意我先进门。我回头望了望贴着桃符的自家红门,又抬头看了看神色淡淡的李晌,抬腿迈进了客厅。他再怎么不对劲,我也谅他不敢把我怎么样。就算他想怎么样,我爸妈还在隔壁呢。
实际上呢,他进了门后,并没有搭理我,只是专注的忙着自己的事,拆蛋糕,分盘子,摆叉子,插蜡烛。插上叁根蜡烛后,李晌摸了摸口袋,又起身去房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客厅墙壁上挂置的摆钟声音清晰可闻,而里屋是他在悉悉索索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眼前这份插着蜡烛的蛋糕,心里忐忑不安。比起他阴阳怪气或者冲我失控发怒,此时的蛋糕还有他的无声让我不知所措。我的屁股刚刚离开沙发不到一毫米,警告接踵而至:“坐下。”
我放下屁股。
拖鞋格拉格拉地拖拉着地板,紧接着,随着啪的一声,一切归于黑暗。
“李晌?别关灯......”
又是咔哒一声,黑暗中一束小小打火机火苗升起,弯了弯腰,慢慢地,一个一个亲吻着蜡烛。顷刻,叁根蜡烛头上竖起了火光,橘明的火光照亮了茶几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在李晌眼中熠熠生辉。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蜡烛,却一言不发。
此刻,我隐约明白了他要做些什么。
他要补过生日。
倒是我忘了李晌向来如此。
他喜欢的东西,想做的事,一定都要得到,一定都要做。即使当时得不到,做不到,他也一定会记在心里,日后寻个机会继续得到,继续完成。
他12岁时,看上一双篮球鞋,叔叔阿姨不肯买给他。他便硬是使劲攒下零钱和奖励,很久后才买下了那双早已过时的球鞋。
老师说他英语不太好,偏科,从此上学的路上,单词本从不离手。18岁的我的耳机里是霉霉和jj,他的耳机里是bbc和voa.我躲在被窝偷看小说漫画,他大半夜还看着经济学人和泰晤士报。所以他英语回回几近满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就是个钻牛角尖的孩子。他一边说我不在乎那双鞋,一边默默攒钱,哪怕那双鞋已经成了不值钱的过时货,他也要亲手取得。
他一边说英语有什么好学的的,一边把时间里塞满英语。
他总是口是心非,热衷撒谎。他说不在意不在乎,转头揣着不甘伺机而动。
何苦呢?
烛光攒动,墙上的影子晃得不真切,分不清是谁在摇摆。
我回过神,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的双眼:“生日快乐,李晌。恭喜你成年了。”
“还有呢?”
“还有?祝你万事胜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是这个。”他突然打断我。“陆河我知道你在装傻。”雀跃的烛光带不动他沉沉的面色,“你答应过我的,你都忘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答应你什么了?”
一滴烛泪顺着笔直的蜡烛慢悠悠地淌进蛋糕中。
李晌看着那滴烛泪,垂眸不语,像是在冷冷自嘲,又像是在认真思考。没一会他抬起头看着我神情认真道:“5月23日,晚上8点半,是你亲口说,不予考虑未成年做男朋友。我现在成年了,你想赖账?”
??????
从小到大,甭管谁见了我,都要夸我一声:“你脑子跟照相机似的”。然而此刻,这个照相机一片空白无法读档,甚至查无此话。我只好尴尬地打着哈哈:“哈哈,啊,是吗。你记性真好,我都不记得了。”
“陆河!”这下他死死捏紧了拳头,猛地砸上了红木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响声。茶几敦实厚重,不易倾倒。饶是上好的百年红木,现在也被锤得发出微微嗡鸣。
“你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是么。”不知是因为他突然拔高的声音还是茶几余震未消,蛋糕上的火苗跟着打了个战。
他的愤怒爆发的突如其来,好好的气氛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我也没了陪他补过生日的歉疚之心,现在只想拔腿就走。
于是我站起身来,俯视着他道:“我走了。今天你状态不对,改天再说吧。”
“改天又是哪天。明天?后天?还是你再忘个一干二净?陆河,你屡次叁番耍我也要有个度。”
“耍你?”我扬高了声调,“我怎么耍你了你倒是说清楚。”
“刚上初一开学第一天,你早上说接我一起走,转头就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我在门口等你等到八点多才敢走回家,你倒是一个人先回了家。”
“初叁中考结束那天,你说等我考完,让我陪你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我晕车药都买好了,结果你约了别人。”
“高一我好容易考进了你的学校,能跟你一起上下学,你早上从不喊我,都是我拼着命早起,竖着耳朵听你家门的动静跟你一起出门。”
“你上了大学后说好带我参观校园,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你哪年履行了承诺真正带我去一回?你有那么忙吗?你比我这个高中生还忙吗?”
......
他那边倒豆子一般地细数着我的过错,我这边听着越发沉默。
他说的这些往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沉默并非因为被捉到错误而感到心虚,而是因为那些场景历历在目,对我来说却是稀松平常之事。李晌总爱正话反说,他似乎把这种口不对心的别扭当成了一种乐趣,每每我猜错他“不要,不用,不去......”背后的真正意思,他更是不了一边说着阴阳怪气的气话,一边冷着脸暗示我得主动哄着他。
“他是弟弟。”这句话不仅仅是一番警告,更是对他言行的辟总结。因此,每每他又开始了诸如正话反说等“弟弟行为”时,我便知道他又犯了冷脸求哄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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