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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乱(新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袖红雪
月光从窗棂倾泻下来,屋子里亮堂堂的。太九拿了一块芙蓉糕,倚在窗边。隔着窗缝,天边的月亮大若银盘,她正要推开窗看个仔细,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她立即屏息去听,依稀是两个人在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人说话声音犹如蚊呐,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过一会,传来殷王爷的声音,也是极低,道:“无须多言,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也有其他事情要做,莫为这等小事费心。”
对面那人似乎是恼了,压低声音道:“五皇子的爪子都伸到王爷面前了,还说是小事难道非要等到她将秘密都泄露出去,皇上龙颜大怒降罪才不是小事依卑职看,姚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先是那个被却夫人收买的妖女在太子伴读那里上蹿下跳,后是这个被五皇子收买的妖女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卑职的职责就是负责保护王爷,此女不可留今日必让她死于我剑下”
说着,苍茫夜色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寒光沥沥。太九心中不由得一惊,那人手里果然握着一把剑当真是来杀她的
殷王爷一把拉住他,沉声道:“不得鲁莽你在这里杀了她,我要怎么和五哥交代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更何况她也不是总之,却夫人那里的人,我总会收拾的,不必急躁”
那人冷道:“王爷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风流的.子作怪,舍不得美人罢了。天下之大,何愁没有更美的女子,这女子纵然美,也是一朵毒花,为之迷恋,岂不自寻死路”
殷王爷沉默良久,忽然幽幽一叹,低声道:“她不是这样的人,就算是我也不怕。我既然看上了她,便不会放弃。你也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如果得不到她,这江山到手,却也无趣的紧”
那人哼了一声,将剑用力.回剑鞘,拱手道:“王爷既然这么说,卑职也没办法。江山美人孰轻孰重,王爷自己想清楚吧”
话音一落,这人竟已消失在原地,身形之快,简直如同鬼魅。太九捂住嘴,贴在墙上动也不敢动。虽然心里知道那人多半不会杀过来,这也多半是演戏,但到底还是心虚的。想来这些王爷身边都培养着一些奇人,武艺卓绝,来无影去无踪,当是贴身护卫之类的。
过了好一会,窗外没了动静,太九正要退回去睡觉,忽听一个娇媚的声音说道:“夜都这么深了,王爷还在这里想什么哟莫非真被那个天仙妹子把魂勾走了哟”
她一下想到白天那个如猫一般妖媚的红衣女子,却不知她是否也是这权利场中的一员
殷王爷过了一会才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刚才说的话很好听么竟要你躲在葡萄架子后面听,忘了出来招呼。”
美人显然被问得一呆,然而她毕竟老辣,事情败露了,她立即就要咬破藏在牙里的毒。
殷王爷出手如电,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两.手指塞了进去,压住她的舌头,低声道:“想死我风流老七不是浪得虚名,自然舍不得杀你。你若说出谁是你主子,我便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还是我的好阿楚。”
美人苦笑道:“王爷何苦在这种时候还骗阿楚哟倒不如让我这个惨败之人死了干净哟”
殷王爷轻道:“你跟了我这样久,我何曾打过诳语。”
美人沉吟半晌,终于低声道:“王爷留意何相”
殷王爷吃了一惊,“何相,陈侍郎太子那里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敢”
美人凄然道:“江山万里,有谁不爱。”
殷王爷沉默半晌,终于抬手.了.她的脸颊,柔声道:“不错,好阿楚,你这样乖,我便绝对不会罚你。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美人垂下头,没说话。殷王爷又道:“我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子,你只要听我的话,我便疼你。夜也深了,你去睡吧。”
她忽然抬手,柔若无骨,勾住他的脖子,犹如一只撒娇的猫,腻声道:“那我的一切从此便是王爷的了,王爷要爱惜奴家哟”
殷王爷轻轻一笑,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渐渐便不可听闻了。
太九将嘴里的芙蓉糕咽下去,努力思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殷王爷早不做晚不做,偏挑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把阿楚的身份揭穿,所为何意
她见外面没了动静,忍不住探头出去看,却见那两道身影在月光下交缠在一处。她有些尴尬,正要关窗退回去,忽然殷王爷转头,目光如电,朝她这里扫了一眼。
太九浑身一颤,心中登时大悟,慌张地把窗户一关,径自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自然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寒暄几句,便告辞回姚府了。
太九不是笨蛋,殷王爷的别院一行,自然受益匪浅。他先是软磨,后又玩一招反间。晚上又在她门外演了两出好戏,无非是给她一个警告,外加诱降。
这种游戏并不好玩,偏偏有人乐在其中。倘若她没有发现书里那些批注,想必这会已是方寸大乱,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了。
如今这样,要怎么做把事情真相告诉申王爷还是静观其变
太九到底还是太嫩,一个人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好法子,这会穆先生又不在府里,找不到人商量,她也只得先把这事压着,待他回来之后再听他指示。
回到点翠阁,芳菲自然是一通唠叨。先前说好了晚上回来,害她点灯点了一夜,结果连个影子也没等到。她以为太九出了什么事,差点就跑去找姚云狄问了。
“小姐你真是以后若是不回来,至少也该提前告诉我呀昨天我都跑到老爷书房那里了,要不是遇到”
芳菲先是一串抱怨,说到后面忽然停住,面色有些怪异。
太九巴不得她安静点,急忙问道:“你遇到了谁最后没见着爹爹”
芳菲撅嘴道:“要不是遇到素九大哥,我这样冒失地冲进去,小姐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太九忍不住捉狭一笑:“素九大哥何时叫这么亲密了”
芳菲涨红了脸,连连跺脚,急道:“你就会和我说些有的没的人家比我大几岁,不叫大哥难道叫弟弟别说这些小姐你一个人以后别在外面过夜,我会担心死的”
太九咳了几声,笑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你就是担心,也有人可以诉苦了。那个素九大哥不是很温柔吗护着我家小芳菲”
芳菲羞得跑出去不说话了。太九追上去,柔声道:“这也没什么可羞的。他如果是个好人,对你好,我便去求爹爹成全一桩婚事。”
芳菲急道:“这都什么和什么人家不过和他说两次话,你就赶着说媒成心拿我取笑再说我才多大小姐你都不急,我急什么真讨厌”
太九笑了笑,轻声道:“你也不小了,过两年便及笄。早些嫁人也无妨。我看那个素九是面冷心热的汉子,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你。你的未来有依靠了,我便也安心了。”
芳菲到底也还是小女儿心气,害羞道:“小姐就爱取笑我。我人家又不一定看得上我这种黄毛丫头自己一头热,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么”
太九笑道:“谁说他看不上你我家小芳菲又漂亮又伶俐,这么好的女孩子,他看不上才怪了。再说,不喜欢你,干嘛帮你。他是贴身侍卫,又不是看大院的,人家巴巴从老爷身边赶出来为你解围,又是为了什么”
芳菲把衣带扭了七八道,终于扭捏道:“你就爱说这些羞人的话小姐你自己还不是我看那个殷王爷就不错,还留你过夜。听说他还没娶妻,小姐你”
太九神色一凝,良久,方淡道:“我么我这一生,兴许”
芳菲见她神色不对,便立即乖觉地不说了。正好这时宣四来了,芳菲便出去倒茶。
却说宣四还是那个老样子,趾高气昂地,进来便大声说道:“妹妹这下可是真正的大富大贵了哟连殷王爷都对你青眼有加,兴许再过几日,便要叫你殷王妃了”
说着她便自己坐下,捉起床上的针线活打量,一面啧啧称赞。
太九知道她素来的德.,便轻笑道:“连姐姐也来取笑我。王爷是何等身份,我们又是什么身份,说这种话,没的折煞我。还是留点口德吧。”
宣四白她一眼,冷笑:“如何你做得,我说不得都正大光明留宿了,还怕人说。我告诉你,爱妒忌的让他们妒忌,看谁笑到最后”
太九见她这么些日子,还是没什么长进,不由想到昨天晚上殷王爷与那个神秘刺客的对话。
做她们这种事情的,最怕出人头地高调行事。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却夫人想必也只是个小跟班,连一个正牌的赌徒也算不上。在她手下做事的宣四却居然喧宾夺主,连殷王爷都知道了她的存在,想来其他争权夺利的皇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她的情况其实危险之极,最可怕的是她还不知道。
太九顿了一下,不由低声道:“有些事你还是低调些吧。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不然”
宣四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从鼻孔里哼出来,冷笑道:“这是怎么了还没真正做凤凰呢,便开始打理身边的人啦什么叫低调些你如今是发达了,见不得别人好不成是呀,你给我面子,叫我一声姐姐,兴许心里早把我诅咒个千万遍当我不知道我是哪里碍着你这位大小姐的路了何必磕磕绊绊,大方些,索.都说出来教我听听”
太九见这种样子,委实是不能说下去了。也罢,各人自有缘法,她有何种将来,也是她的命运,与自己无干。
当下她便笑道:“姐姐的嘴真是和刀子一样,我如何承受的起。我不过是劝你一下,听不听在你,怎么又成了挤兑你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咱们换个开心点的东西说。好不好”
宣四见她跌软,便又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没刻薄下去,喝一口茶,才道:“我看你呀,心里不知装着什么。先还担心你不适应,一时忘不了府里的事,谁想你出去了竟然如鱼得水,府里的事居然完全不问不管了。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
太九摇头道:“人只有一颗心,哪里能所有事情都全顾呢。你今日来,莫非是府里又出什么事了爹爹他”
宣四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太九只觉她的笑里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看戏似的东西。
她道:“府里要添新丁了,你我都要做长辈了。”
太九不由一呆。
宣四见她没反应,便又道:“哎呀,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是你的太八哥哥,万景嫂子要生娃娃啦大夫说怀了快两个月了,爹爹高兴着呢。”
太九身体猛然一颤,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起,脑子里再也没想过太八这个人。如今听她提起,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那些被沉淀的回忆,也一时涌上心头。
万景怀孕了,这个消息令她心中微酸,微涩,然而更多的是木然结婚生子,当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平常人家的喜事,放到姚府里,总也不是那个滋味。马上要被生出来的孩子,究竟是生活在天堂,还是坠入地狱
宣四见她呆住,不由得意地说道:“看吧,我便知道你还是忘不了他。要是心中难受,不去看他们也罢。爹爹说晚上让咱们都去他那里聚聚,家里人很久没聚过了。你这个样子还是别去了吧”
太九摇了摇头,淡道:“这种喜事,怎能不去。刚好前日王妃给了我几枚金锞子,不然手头一时没礼物可送,也是件尴尬事。”
宣四看她干巴巴的,和心中先前设想的反应大相径庭,便叹道:“你真也不必勉强自己。眼下正是重立太子的重要时机,相信爹爹也不会怪你的。”
太九失笑:“姐姐过虑了。这等事情,与立太子本也没联系。爹爹是说什么时辰过去咱们可别迟了。”
宣四道:“说是申末过去。咱们可还不能一起,我赶着来找你,手头没带见面礼,方才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得回去准备东西,要不你先过去吧。”
说着她自行走了。太九见这会也快申中,留在点翠阁也没什么意思,便换了身衣裳,又让芳菲把两枚金锞子包起来,栓上个玉骨如意结,在镜中看看自己并无失礼的地方,便自行先去了。
她心里有个计较,想先去穆先生那里看看他回来没,毕竟七皇子的事情很棘手,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走到半途,却见花坞后面隐约两个人影, 低声说些什么。其中一人被枝叶挡去大半,另一人正对着自己这里,乌发圆髻,藕色裙子,从那盛开的芙蓉花后面露出半张脸来。
太九只觉眼熟,正要过去看个仔细,忽听一阵轻微的啜泣声,那女子断断续续地凄然道:“我如今有了孩子求先生仁慈些,放我母子夫妻,莫要再迫我。”
太九一听那声音,简直如遭雷亟。居然是万景她在与谁说话
正狐疑时,却听花坞后那人,幽幽叹了一声。那一声叹息也像是在说最甜美的情话,令人目眩神迷。
他与她说了一些话,可是隔太远,太九实在听不真切。只能这样眼怔怔望着他两片红唇上下微动,却不知里面吐出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话语来。
他说了一会,万景便点了点头,又抹了一下眼泪。两人低声交谈几句,万景便匆匆离开了。那人在花坞后又站了许久,这才背着双手,绕过花坞径自走了。
太九隔着那层层花枝,只见到他华丽的大袍,乌黑的长发,那妖娆的背影,简直可以让人疯狂。
她脑子里嗡嗡乱响,好像有千万只蜜蜂叮上来,令她不得安生。有些事情,长久以来都没有得到答案的,几乎要被她遗忘的,在这一刻忽然全部涌上心头。
不好的预感。简直像被埋藏在深水中的事物,快要被拉出来显露峥嵘的时刻。
她从来也没想过万景与穆含真之见会有什么联系,或者说,这两人,在她心中原本就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人。可是忽然见到他俩在一起的那个瞬间,就好像从越滚越乱的线团中抽出两.线头,很多她不愿意想,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只要她想,顺着理下去,那些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是谁说过的真实永远比虚幻可怖。
她最不想明白的,或许是他骗了她,从头到尾,彻彻底底。骗的她心甘情愿,高潮迭起,骗的她把他当作了神,敬仰而且惧怕。
天边隐约有雷声传来,闷闷的响,眼看乌云一团团拢聚过来,像是要压在头顶上一样。
太九忽然回过神,急忙从树后跑出来,那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噼噼啪啪,可怜她一身装扮,没两下就给淋成了落汤。
她捂着脑袋,朝穆含真的院落狂奔。
狂奔。这样心里的声音就会安静下来,喘不过气,就什么也不会想了。
沉寂,一再的沉寂,最后终于化成死寂。
太九猛然停在他屋子的门口,眼怔怔地看着门上的黄铜把手,竟不知是捉住它,还是怎么的。有些事情,她竟然已经不知该怎么做了。
门忽然开了,这个妖娆的人满脸笑意,捉狭地看着自己,过一会,便歪头柔声笑道:“傻丫头,呆呆站在外面淋雨做什么快进来呀。”
太九的心一下子从最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她甚至清楚地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她的五脏六腑,千万个经脉,一下子全碎了,又在一瞬间全部粘合在一起。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叹道:“正在想事情,一时竟然忘了敲门。只怕你还没回来呢。怎么回来了也不找我”
说着她便走了进去,拧着湿透的衣裳,回头见他盯着自己,脸上便是一红,忍不住扶了扶湿漉漉的发髻。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她羞涩地小声问。
穆含真摇了摇头,抬手在她湿润的脸上抹了一把,柔声道:“全身都湿了, 万一着凉怎么办快,进来先换件衣裳。”
太九顺从地随着他进屋,却见桌上点着一盏灯,他常用的牛皮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而桌上摊着许多纸张书本,看起来他不是在写信就是在算账。
“你进去换衣裳,我去倒茶。”穆含真把她推进里屋,便自行烧水沏茶了。
等太九披着他的衣裳再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纸张已经被收拾一空,只留几个账本,他就着灯光用算盘算账,一会用笔在账本上添两句。
太九走过去,低声道:“穆先生我见过七皇子了。”
穆含真微微一笑:“哦如何他还像上次那般急色吗”
太九盯着那盏油灯,它晃了又晃,.影也在他脸上变了又变。这一刻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如此陌生,她甚至不知该用怎样的脸去面对他。
“我”她顿了一下,咬唇道:“我看到了一封他与别人的通信,他似乎并没发觉,信里的内容或许是五皇子要的。”
穆含真神色一喜,急道:“这样顺利你可有告诉五皇子”
太九摇了摇头,低声道:“第一次去便这样顺利,我总觉得不踏实。”
穆含真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傻孩子,这分明是你的运气,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七皇子一向风流好色,见到美人便慌了心神,被你找到破绽,也是正常。如我所猜不错,他必定曾对你示好,是不是”
太九别过头,望着窗外.沉的黄昏之色,半晌,才道:“不错。是我自己多疑,没敢与他过于接近。”
穆含真摇了摇头,道:“傻子。他若是疑你,又岂会接你去府上。他既然示好,你假意顺从,无伤大雅。”
太九低声道:“可是我不愿与他”
穆含真轻轻一笑:“逢场作戏,又有何妨。你我筹划至今,不就为了与他们周旋”
“嗯,逢场作戏。”太九应了一声。过一会,又道:“先生与我一起去爹爹那里吧如今府里要添新丁,也算件喜事,总要祝贺一下的。”
穆含真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奇道:“要添新丁我怎么没听说过,莫非是太八他”
太九点头,笑了一下,道:“原来你还不知道。万景如今有了身孕二个月了,我们也是刚刚知道,我还准备了见面礼呢。先生也该准备些什么才是。”
穆含真拍手道:“说的是。原来这小两口都添孩子了,我且去看看有什么可送的。太九等我。”
说着他便自行去了里间。
太九默默望着放在桌上的那个牛皮包,良久,忽然伸手过去,在里面.了两下,抽出一本书,蓝色封皮,却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诗集。她随意翻了两下,却见书中间有个夹层,似乎还没被拆开,她便没有动,再翻几页,之见上面有几行朱砂笔的批注。
这个字体她并不陌生,瘦长而且飘逸,一折一撇都拖得老长,意犹未尽,独有一番风情。她曾在七皇子别院的书架上的书里见过这种字体。
她怔怔看了几眼,只觉眼前有些模糊,有什么东西要不听话地掉出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书轻轻合上,放回原处,又将他放在桌上的账本拿在手里看。
没过一会,只听穆含真在里间问道:“太九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太九咳了一声,将方才的情绪掩盖过去,笑道:“我也没什么合适的,只带了两枚金锞子。”
“唔,那这件物事倒也合适。”他说着,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抓着一块通体莹白的羊脂白玉环,手镯不像手镯,臂环不像臂环,倒像是放在手里把玩的小玩意。
太九把玉环接过来,放在掌心仔细看,却见其莹润白腻,不见一丝瑕疵,实在是难得的好玉。玉环虽然不大,上面的雕刻却栩栩如生,接口处有一只小八哥,毛羽分明,灵活毕现。在掌中托了一段时间,便觉掌心暖洋洋地,仿佛托着一件活物。
她心知这是件极名贵的玩物,不由淡道:“只怕太贵重,担不起这东西。”
穆含真笑道:“无所谓担不起,东西造出来就是让人用的。这东西我留着也无用,倒不如做个人情。”
他二人又闲聊了一会,眼见天色不早,太九的衣裳也烘干了,这便更衣去了。
太九随他走到门口,见他将一把油纸伞打开,下垂的眼睑,睫毛浓密而秀长。
第一次见他,就是隔着一个面具。她曾以为面具后的他便是真实的,但如今,却是错了。他有那么多面具,每一张都真心拳拳,温柔秀雅。
她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她本来也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半晌,对上他温柔犹如春水般的眼睛,不由淡淡一笑,低声道:“穆先生,七皇子的事,我会做好的,你莫担心。”
深院月斜人静三
太九二人到姚云狄院落的时候,已经酉末了,众人都是早早便到,围着他谈天说地,倒也是难得的和睦景象。
宣四一见到太九,便笑道:“好丫头,我回了一趟文秀台又赶来,还当你早早到了,谁知这么晚才来。你倒说说,没事去哪里闲逛了教我们好等”
她早见到太九身边的穆含真,便忍不住要冒酸水,新仇旧恨一起来。
太九淡淡笑道:“路上遇到了穆先生,闲聊了几句,不想耽误时辰。莫怪,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着她便朝前走去,对着坐在正中的姚云狄躬身行礼,口中道:“孩儿来迟,请爹爹赎罪。”
等了良久,上面的人却没半点反应,太九不由讶异地微微抬头,却见姚云狄笑吟吟地坐在上面,眼里全无平日的锐利,卸去他那一身的戾气,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人,两鬓斑白。
“好,好,没事。来了就好。”他笑呵呵地说着,转头对坐在旁边的太八笑道:“你妹妹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太八本来就尴尬,不欲在众人面前与太九有什么纠葛,但姚云狄如是说,他也无法,只得把手一拱,胡乱打个招呼:“见过妹妹,许久不见,妹妹气色越发好了。”
太九与他敷衍两句,便被宣四拉走了,贴着她耳朵低声道:“你看爹爹今天是不是不太对劲”
太九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
她印象中的姚云狄,.沉的神色居多,总是在算计着,纵然偶尔露出慈爱的神色,也令人毛骨悚然。可如今这个坐在太师椅上笑颜逐开的人,简直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慈父,全无平日的戾气,甚至还露出些呆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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