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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陇上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择木

    荣昌县人民医院是一座白体三层的楼房,一到跟前,一股冷清的药味便刺鼻而来,令人心潮翻滚。林青高当即就被送进了急诊室,还没等林玉松做多一点的陈述,“啪”地门一关,只剩下几人焦急地在外转圈。

    约摸五分钟后,一个白褂医生“吱呀”推开了急诊室那间厚重的米白色的门。瞅着大夫一边脱下口罩,一边长呼了一口气,贾兰花心觉情况坏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苦,“我的青高啊——”一声长哭响彻在医院里。林玉松和青照也哽咽地颤抖着嘴唇,难以出声。

    医生抬头一震“哭啥啊!你儿子还在检查治疗中,情况还不清楚,死不了!小伙子怎么晕倒的,赶紧说说!”

    贾兰花心中汹涌的疼痛霎时间平静下来“今天中午,我二儿子结婚时,他跟着敬酒,就突然倒了。这和他喝酒有关系吗我觉得和之前被人打过两铁锨有关系!”

    “这也是我要问的。我看他头上脸上都受过伤,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弄的”

    “86年7月,也就是有三年半了!当时和别人打架,被砍了两铁锨。”林青照赶紧接道。

    “那会儿怎么看的”

    “哎!当时觉得来县里太远,就在我们庄子上的一个药铺瞧的。大夫说是脑震荡,不要紧。”林玉松言语显得十分软弱无力,“他这两年有时候会突然头疼,‘噌’的一下,就又不疼了!”

    “最近他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对了,青高最近还有些感冒。”

    看着三人乞求的眼神,医生微微笑了一下“没事啊,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你们不用太担心。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就行,你们还得看着办一下住院手续,等会有人叫你们去交钱,把钱也交了。”

    正欲转身,医生又回过头“最好也再多准备些钱吧!”

    “得多少钱啊”贾兰花匆匆扫了一眼丈夫的眼睛,弓着腰向前了一步。

    “先准备5000块吧!”




第十五章 罗马帝国
    若说天冷得像是把大地冻成了一出悲凉的话剧,那么今晚的月亮的冷峻的光辉,就是为这出话剧增加了更多苍白的背景灯光。月不是玉盘,更不是镰刀,十八的月亮却是像一个膨胀的橄榄球。不盈,但也不是亏得厉害,孤孤地悬在天上,总归就是一种半将半就的姿态。林玉松坐门诊楼外,手中的烟已经烧了一小半,烟灰还衔着不忍落下。自去年收拾完庄稼后,他就把烟锅子换成了纸烟,又方便口味又不错。快晚上十一点了,暮色之中冷气四窜,林玉松耳朵冻得通红,他却全然不知,只是仰头瞧着天上的月亮,孤独、凄清,正如他一般,又像是仍然昏迷不醒的林青高一样。

    林青高挂着吊瓶一动不动躺着,仅仅一下午的时间,林玉松带来的2000块钱就花完了。在外住旅店贾兰花自然是舍不得的,于是便在走廊尽头的楼梯下,铺了几块纸板,又将带来的被褥都铺在纸板上面,这样一家三人算是有了个“炕”,打算盖着各自的厚棉衣度过这一晚上。按照林玉松的安排,等明天一大早,他便和林青照回家去取钱、借钱,顺便还得再捎带些被褥过来;贾兰花是片刻离不得林青高的,他的病因尚未查清,是祸是灾现在都还是未知数。

    严冬瑟瑟,单是靠着棉衣,这个夜晚是何其寒冷与漫长。大约到天开始破晓的时候,林青照才觉得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不久,整个县城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鸡鸣之声,这些急促嘶哑的声音,很快就把林青照撵出了梦境。等他翻起身时,母亲正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病房中的老三,父亲已经点燃了火堆,在烤着手扶拖拉机的发动机。

    太阳还没从远处放出光芒,空中弥漫着一层薄雾,视野并不开阔。林青照小心翼翼开着拖拉机,载着老父亲,驶上了回家的路。

    “爹,拖拉机得加些油了!我知道西大街上有个小的加油站,我和那里的老板熟一点,这个点儿我们去那里吧,别处的人家恐怕还没起来呢,正好我们也能走国道出城。”

    荣昌县城以钟鼓楼作为中心,东南西北放射出四条街。往西走,即交汇到386国道上。从东边去往西边的车辆,又或是从酒泉、嘉峪关乃至新疆南下的车辆,都奔驰在这条国道上,都看着这座小县城一日不同于一日的变化。林青照开着拖拉机到西大街的加油站停了下来。说其是加油站,不过是一座平房院落。大门开阔坦荡,门前悬着一块硕大的木牌子,工整地用红笔写着“朱正加油站”几个楷书大字。院内停着一辆东风卡车,车上便是大油罐。来人要加油,即是按一定重量将柴油或汽油从油罐中放到一长嘴大壶中,再用此壶将油倒入机车油箱中。现在荣昌县倒是有一座较大的加油站,只不过加油的人众多,且远在东边,位置较偏。县城里的车辆若要加油,一来一去,很是麻烦。倒没有靠近国道的这个小“朱正加油站”来得方便及时。这会儿,林玉松已经下了车厢,去敲加油站的大门了。

    当金色的阳光从林青照的侧边射出的时候,薄雾便慢慢散去了。昨晚挤在墙角,现在腰肩略略不适,他舒展了一下臂膀,向右一转身——三个巨大的石人雕像赫然屹立在不远处。不来西大街也就不到一年的功夫,荣昌县城是什么时候拔地而起了这么大的三个人像呢

    石像背东朝西,光晕染在其轮廓外围,竟像是从天而降、降妖除魔的巨神一般,巍然屹立,气势磅礴。观其背影,中间一人发髻高耸,衣袍宽大,似是古代官吏,身后一碑,似有碑文,因距离略远,无法看清其上文字;右边一座石人,像是妇人轮廓,长衫拖地,头巾掩首,仪态雍容,看着并不似电视剧《红楼梦》中纤纤少女的那般风韵多姿,她右侧腿下站一小物,看其短尾,像是绵羊;左侧一座石人短衣铠甲、褶裙不过膝、长靴束腿,一头高粱般的卷发陈列在头顶,看着并不像是汉人,他右臂下垂,手下立着一个满是花纹的柱子,两端略粗,中间稍细,不能分辨是什么物什。

    林青照不由心生感慨,转身走进加油站内,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正在往壶里放着柴油。“朱老板,这里的三个石像什么时候立起来的”

    “年前开始修的,快得很,过年前刚刚修完!”朱老板一边放着油,一边说道,“怎地,你还不知道”

    “也有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立几个石像在这路中间干嘛”

    “谁知道呢听说是县里修的,说是县委书记要发扬我们荣昌县的文化。你说修这个浪费钱,又挡路,我们这小县城有啥文化啊”

    “那也不一定啊,立在这国道边上,往东往西的人啊车啊都能看得到,说不定看到这石头人就能知道我们荣昌县了!”林青照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回应着。

    “我怎么看边上那个大卷毛,不像是中国人呐!”接话的是林玉松。

    “林爸眼力见真好!”朱老板已经出来,给拖拉机加好了油,准备给油箱拧盖子,“听当时修石头人的说,说这叫‘丽千’文化,说是什么两千年了,‘骡马’什么的!哪有啥两千年的‘骡马’,这不就三个人吗”

    “你说‘罗马国吧’”

    林玉松的“罗马国”显然惹得两人疑惑了,林青照忙问“爹爹,你是说曾经跨越欧、亚、非三大洲的‘罗马帝国’吧你怎么知道呢”

    林玉松心生了疑虑,他不想自己小学没毕业的儿子竟然知道“罗马帝国”,还知道那么多的“大洲”,要说林青照懂得这些,全是这两年看书的结果。当然,林玉松是无法直接回答林青照的问题的,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也是在乡上掀牛九的时候,听别人喧荒儿说的,说古时候,有一支罗马的军队来到了我们荣昌县,后来就在这生活了。”林玉松说的“掀牛九”是一种牌类游戏,所谓“牛九”,是西北地区的叫法,学名一般是“川牌”。至于“喧荒儿”则是“聊天”之意了。

    “快两千年喽!”林玉松的语气中有一种沧桑之感,“你没看到吗,现在我们这里有些娃娃长大了还是一头黄色的大卷毛,听说就是那些罗马人的后代。”

    “哦,原来是这样。那——”林青照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玉松打断了

    “再不谝闲传了,油加好了,赶紧走吧!”



第十六章 梦,破灭了
    将近30公里的路程,开着拖拉机到家时,林玉松父子二人已经冻得一脸通红。林青苗远远听到拖拉机声就跑了出来站在院子大门口,两侧的“喜今朝银河初渡,庆来年玉树生枝”的对联还依旧鲜艳热烈;还有门上的“喜”字,昨天看得时候还是那般喜气洋洋,预示着未来的美妙。现在它们越是鲜红俏丽,给人的心情却越是沉重,不禁让人感叹生活的喜里面,一定要有悲吗为什么我们常常面临的是大悲冲走了大喜,而不是反过来呢

    看着父亲和哥哥回来,林青苗赶紧上前将车厢里的林玉松扶了下来。“爹爹,三哥哥咋样了,可要吓死我了!”

    “还不清楚,还昏迷着没醒,我和你哥哥回来取点东西。青苗,你先去给我们弄点吃的。”

    “嗯”了一声,林青苗就率先跑进了书房,将屋里炉子的火生了起来。当地人的一般都是如此,夏天凉快的时候,便在厨房做饭吃。等到深秋及入冬之后,天寒地冻,便在书房里支起炉子,生了火,又能取暖又能做饭,晚上将火掩起来,睡在烧暖的炕上,也倍感温暖。林玉松随后也进了书房,林青照则一个人去了上面的小屋。

    林玉松从放电视机的桌子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小沓钱,摆在了沙发前的方桌上。屋里慢慢地升腾起了的热气,林玉松靠着沙发,渐渐地,鼾声起来了。

    “爹爹,吃饭了!”

    林青苗的一声叫喊,使得林玉松一惊。这会儿,老大两口子,老二和他的媳妇,也都来了,正坐在炕沿边上叨咕着林青高的病情。此时老大的媳妇赵昌兰已怀了二胎,过不了多久,渐渐鼓了起来的肚子就能被看出来了,只不过计划生育风声太紧,此后须得一直藏在家中,出门的时候都得躲着外人,怕被别人发现,要是举报上去,那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我们先吃饭吧!”说话的是林青星的媳妇王桂琴。她肤色白净,大眼睛,头发乌黑,并未扎起来,束一圈粉色的发箍,上面点缀着不同大小的白色圆点。穿着一身大红色棉衣,深蓝色喇叭裤,看上去倒是十分俊美。昨天热热闹闹结婚的大喜日子,不想因为林青高的病倒扰乱了大家的兴致。好在林青福、林青星两口子操持善后,照顾客人,处理杂务,所以现在屋里屋外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整整齐齐了。

    王桂琴把两盘子菜先端到了桌子上。一盘羊肉,一盘各种混杂的菜。这是昨天客人们吃完席后收拾下来的,现在热一热,依然香气四溢。赵昌兰盛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王桂琴和林青苗一碗一碗端到坐在桌子周围的男人们面前后,也都坐了下来。

    “听老四说老三还在昏迷,到底啥情况啊”问话的是林青福。

    “哎!谁知道呢就在医院躺着,我这不先回来拿钱。”林玉松喝了一口粥,抹了一把嘴,“咦,桌子上的钱呢”

    林青苗往电视机旁指了一指。林玉松顺着看过去,眼睛大睁了一下,将桌上的两沓钱取了过来。

    “这钱怎么多了一沓”看着多出来的这一沓蓝色的票子,被一个牛皮纸带子箍得整整齐齐,心中又惊又喜。

    “这我背麻袋的时候挣的,本来想存多一点做个生意呢!”林青照说着,并没有抬头。

    桌子边几个人都直勾勾看着林青照,而他却只是埋头喝着小米汤。

    众人哪里知道,为了这两千块钱,林青照出过多少力气,流过多少汗,又受过多少张成寿的责骂和刁难。别看平日里他烫头发,穿那些“不正经”的衣服,谁可曾想到他心中有多想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来。且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有所成就之后能直面赵洁,他是下决心要闯出一片天地的。所以赚了钱,除了应付一些吃吃喝喝,往家里拿一些,现在能存下两千多块,已经是足够精细,相当不易了。

    这段时间林青星结婚,又是盖房子,又是买这买那,花了一摊子,林玉松怎么可能再拿得出五千块钱呢刚刚他从抽屉里取出来的仅剩的积蓄,也就不到两千块而已。现在三哥生死未卜,林青照也无法再藏着这些钱了。只是,这一拿出来,就意味着他做生意赚大钱的梦想就要破灭了。所以,喝着粥,他喝下的也有不尽的遗憾和委屈。

    “青照,这次你好样的。你还小得很,想挣大钱以后有的是机会。”林青福又对父亲说道,“爹爹,我也带了些钱,等会我也和你们一起去一趟城里吧。”

    “老二!”林青福一声,差点让吃菜的林青星呛了一下,“你结婚的时候爹爹不也给了你钱吗现在这个时候,你又用不到钱,先拿出来垫垫。青高啊,不能让钱给耽搁了!”

    林青星看了一眼他媳妇,低低说道“爹爹给的钱,我和王桂琴还打算……医院不是说五千块钱么,现在也差不多够了。要不这样吧,先看,要是钱还不够的话,我再送过去。”

    “你俩有啥打算——”林青福还没说完,就被林玉松打断了。

    “他们的钱就让他们用吧。赶紧吃饭,吃完收拾一下去医院。”

    收拾了被褥、衣服、脸盆、毛巾,锁了大门,林玉松父子三人,带着林青苗,开着拖拉机就出发了。林青苗明天就要开学,初中在乡上,她是寄宿生,这会正好可以搭车到六闸乡。

    上午时分,林青高终于醒了过来。好在林玉松一家人赶来得及时,交了钱,医院的各类检查才进行得比较迅速顺利了。约摸下午四点的样子,林青高的病终于确诊了急性脑膜炎。

    病因倒是和之前被打得脑震荡没有多大关系,具体从何感染的病毒,医生也无法说出个确切的子丑寅卯来,只说和近来感冒流行关系甚大。不过好在医生的“放心吧,可以治好的”的言语,让一家人如释重负,轻松了许多。但是神经紧绷了这么久的贾兰花听完后,却忽地站立不稳,差点跌倒过去。



第十七章 骊靬
    对于这个时代的农村人来说,孩子生病而又不幸夭折的,并不算是十分罕见的事。就拿林玉松家来说,他曾经是还有一个姑娘的,是在老大之后,老二之前的,没的时候是在13岁,若是活下来的话,到现在也有24岁了。这个年龄,估计都会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了。听贾兰花说,姑娘出事那天晚上很冷。睡到半夜的时候,她从炕上翻起来,趿拉着鞋子去上厕所。从出门到进门,也就两分钟的事,回来睡下后,贾兰花叫了她几声,她一点都没回应。贾兰花还以为是姑娘太困了,就没过多在意。等到天亮以后,叫她姑娘起来,依然没有反应。用劲推了几下,姑娘勉强撑开了眼皮,嗫嚅着嘴唇。贾兰花一摸姑娘的身体,热得要烫手了。白天都好端端的,就晚上撒个尿,怎么会成了这样呢贾兰花料定是大晚上天太黑太冷,阴气过重,邪鬼作祟,姑娘“被鬼压了”。于是连忙找了毛巾敷上,而后又点燃纸张,一圈又一圈“燎”了起来。眼瞅着姑娘气息越来越弱,林玉松也才不信了牛鬼蛇神,背起姑娘就往雷三的诊所跑。可怜姑娘时运不济,到半路的时候,就在父亲的背上,冰冷了身体。

    贾兰花说起这个姑娘的时候,总是“我多好的姑娘啊,大眼睛,头发又黑又长,小鬼说抓就给抓走了!”所以到了林青高这一次生病,又是相同的发烧发烫的症状,贾兰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简直要把她的心揉碎了。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突然被医生“可以治好的”话松弛了下来,她便不由得头里一晕,靠着墙瘫软在地上。

    “走吧,我们俩先回去吧!”林玉松对林青福说完,又向大家做着安排,“大夫说老三的病稳定了,慢慢就能好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睡没地方去睡,吃还得花钱买。贾兰花和老四在这里也够了,有啥情况老四就来回跑着说一下。马上也要种庄稼了,牛圈羊圈也得倒腾,能先做的也得做了!”

    林玉松带来的钱也花了大多数,他着急赶回去,除了刚说的那些之外,更要紧的是要去筹钱。若是林青高住院久了,花钱肯定不是少数。他和林青福正准备走时,林青照连忙说了一句

    “大哥,到乡上后找青苗给说说老三的病咋样了,不然那丫头又该担心死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林青高已经转到了医院的住院部里面。病房不大,统共就有五张床,略显拥挤。青高的床位靠墙,床头即是窗户,可以看到住院部大楼的院子。院子里除了两排修剪整齐的榆树,以及靠着院子墙的一排伞状的松树泛着些绿色外,并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偌大的空间增添一些颜色。晚上的时候,贾兰花母子分别在青高的床边的地上铺了一床被褥,往后打算就此陪着青高过夜了。

    第二天,一直在病房呆着,林青照心觉苦闷,晚饭后,自己一个人便出来溜达了。在县城里,他认识的人不多,寻思着这会儿高中生可能刚刚放学,可以去找尚向前,说不定还能碰到赵洁。可转念一想,他们都上高三了,要考大学,哪有时间陪他去晃悠。正心烦不知何往,忽地想起了昨天早上看见的那几个石像。这倒是之前不曾见过的稀罕物,先前匆匆望了几眼,没有看清石像的“庐山真面目”,现在何不去一探究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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