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渍
作者:郁时喜
长夜将逝,东山的喜鹊又飞回来。——古代架空、青梅竹马的婚后日常,慢热。连载小说请18.cm
海棠渍 第一章
穆秋辛去找阿娘吃早茶时听到长冬明日向晚时候回府的消息。那时桌上摆着她爱吃的桂花糕,身旁的游喜捧着杯武夷红茶喝得眼睛微眯,细而翘的眼尾露出愉悦。秋辛心里慌乱又不能直白显露,只好一口一块桂花糕,吃得又急又快,完了还抢了游喜一盏酥酪,叁口两勺吞了下去。
阿娘当她晨练下了苦功,嘱咐她缓下胃口,饮点清茶,又遣了厨房给她再煮些银耳粥。秋辛闻言连忙拦住几个丫鬟,起身同阿娘告辞,说自己吃饱了,要去院子里走两圈,消消食。
哪有他们这样的夫与妻呢?
秋辛在长廊缓步走着,微寒的清晨,竹影落在她的身上。两个月前,她与长冬办了婚宴,镖局里几代叔伯看着他俩拜天地父母,而后又羞怯地俯身对拜。众人都说,他们竹马青梅,天生一对。她却始终在红烛灯影迷迷糊糊,盖头掀了下来,合卺酒也饮尽,和着亵衣搂抱着睡了一整夜。第二日,去给大爹阿娘敬茶时仍在恍惚,没察觉出自己这已经算是长冬的妻子了。
婚后不出半月,长冬便开始独自领队走镖。秋辛刚适应夜里身边有个人,而后又得孤枕独眠,有时梦中醒来,看窗外皎月盈盈,还要担忧一下长冬今日是否顺利。
永成镖局至长冬之父游棋天已是第叁代。这份自前朝而来的家业在动乱之中依旧守得稳当,凭的就是游氏一族侠肝义胆、言而有信的名声与作风。当年穆闯游荡江湖,风雨漂泊,在青山崖处遇到山匪劫游家镖,几番交涉无果,双方只得拳脚相交,刺刀见红。游棋天一个没守住,胳臂被刺,一把雁翎刀顿时握不住落了下来。山匪趁势进攻,眼看镖货不保,过路的穆闯举着一把神锋剑,叁下五除二,和游家的镖师一同击退了山匪。
情义就此结下,穆闯随后在游棋天的盛情邀请下一同押镖到金陵,又禁不住游棋天的诱惑。他常念叨家乡寒川以酒闻名,漱琼佳酿,饮一口而余生无憾矣。便又跟他回到寒川。同是义气中人,二人志同道合,某日酒至兴处,对着朗月清风就磕了个头,算是结拜为异姓兄弟,游棋天为兄,穆闯为弟。
那时,俞月卓还是新妇,常叫娘家姊妹来府里饮酒吃茶。见穆闯独身一人,起了给他说亲事的心思,暗地里打趣说他身高八尺,阳具大抵也不小,嫁了他可有快活日子。引得各位姐姐妹妹痴笑脸红,忙说她嫁了人,脸皮子也变厚了。
但谁曾想,月老竟真的暗中牵线。俞月卓闺中好友,寒川城名医云从长女云婉,不知何时和穆闯看对了眼。一开始,穆闯总在夜里爬上人家姑娘的屋顶,看月下柳枝袅娜,吹一曲不成调的笛音,扰得云家夜夜难眠。云婉又羞又恼,请俞月卓转达拒绝之意,说郎有情妾无意,天涯芳草,别处再寻。气得穆闯茶饭不思,窝在屋里,日夜不舍地练笛子。
后来,游家实在苦于嘲哳魔音,设宴请了两家长辈。席上穆闯不饮酒不食饭,坐得端正,恭敬地给云从斟酒布菜。末了,穆闯起身作揖,称自己近来勤于练习,欲意献丑一首《喜相逢》。话音刚落,云婉脸颊绯红,云从也挑起眉来,笑弄他说,要是吹得不好,翁婿就做不成。穆闯满目柔情朝云婉看去,起了个范儿,便拿起笛子。只是天资愚钝终究是天资愚钝,穆闯生生将一曲喜相逢吹出来喜不相逢的意味来。
好在笛音吹到了姑娘心里,这日席后,云婉、穆闯二人情意缠绵,眉来眼去,也不顾所谓礼教。到成亲那日,云婉的肚子已经微鼓,少说也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海棠渍 第二章
起初,秋辛不叫秋辛。她生在虫鸣啁啾的秋夜,游府的秋海棠开得满院生香。云婉拼尽全身力气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穆闯说的。
“阿闯,就叫她秋音吧。”随后,气尽声绝,穆闯抱着一床血被恸哭不已。那时,他们才成亲不过将将半年。
秋辛是喝着俞月卓的奶水长大的。云婉离世不久后,长冬出生。俞月卓怜惜秋辛,让秋辛唤自己阿娘,也真心将秋辛视作自己的孩子。她常常从秋辛身上看到云婉的影子,爽快可爱的性格与故人如出一辙,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实在讨人喜欢。她在长冬叁岁时又诞下一子,取名春生。一心求女的游棋天在得知夫人生下的又是儿子时生生捶断了木窗的支楞。直到几近不惑之年,游棋天才如愿抱女,为表喜悦,直接给闺女取名游喜。这当然都是后话。
在秋辛的记忆里,八岁之前的日子是无忧无虑。她与长冬二人在寒川城的大街小巷穿梭玩乐。今日搅翻了外祖父晒在院里的药材,明日剪了游棋天的胡子,后日,后日躲在漱琼河上,听撑船阿公唱童谣。春日采花,夏日捕萤,秋掬落叶,冬赏霜雪。如果不是八岁那年冬日,秋辛想,大抵一辈子都会如此快乐。
漱琼河冰封那日,秋辛听后厨的姐姐们说起凿冰捕鱼的趣事,说是在冰面上凿开洞鱼儿就会自觉往洞边游,还会自己跳上河面。秋辛念着捕鱼的事儿,吃了午食便撺掇长冬和她一同去往漱琼河。
长冬欣然应允,似乎是天然如此,从小到大,他都对秋辛有求必应。他们去镖局找叔伯要来了一把短刀,手拉着手,气势汹汹地就要去凿冰捕鱼。
寒川隶属北地,冬日漫长寒冷,但初初冰封的漱琼河冰面浅薄,定然承受不住人立在上面,更何况还用短刀刺生了裂缝。长冬几乎是在冰面开封的瞬间落进了水里,秋辛伸手去抓他却只碰到刺骨的冰水。她大声哭嚎着喊救命,随后也落进水里。
冬日本就人烟稀少,风雪寒天,寒川城的人家都躲进屋里围炉烧酒,闲话家常。好在那日撑船阿公见河面冰封,舍不得自己那叶扁舟,裹了棉衣去察看,恰好看见河水里扑棱的秋辛。他迅疾跳入河中,把秋辛抱上岸。秋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湖面,抽泣着说,长冬,还有长冬。
长冬被救上来时,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撑船阿公摸不着他的鼻息,慌了神,抱着长冬就往云家药铺跑。秋辛也一路跟着。
云从了一天一夜时间把长冬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续回了呼吸,只是高烧不止。
那边,秋辛因为只在水里待了一会,换了身干净衣服,在炉子边烘烤了半宿便又活蹦乱跳。当然,她蹦不了也跳不了,穆闯罚她跪祠堂。但他穆闯无父无母,独身闯江湖,遇着了云婉才算有了家,哪里有什么祠堂呢?不过是对着云婉的牌位跪到天亮罢了。
长冬高烧七日,身体方才恢复正常。云从替他看诊时,问他身体可有不适。他指着左耳说听不见。
长冬左耳失聪这件事,秋辛直到十叁岁时才知道。游棋天和俞月卓要求家中不声张这件事,尤其是对秋辛。他们宽厚善良,没有想责怪秋辛,也不想秋辛心生愧疚。因而十叁岁前,秋辛对于八岁落水这件事的印象不过是跪了一夜祠堂,而后从穆秋音改名为穆秋辛。
穆闯说,改名秋辛,意为常记酸苦,勿忘游氏一族之恩。
海棠渍 第三章
“秋秋。”成亲那日,长冬抱着她睡觉,在她耳边念了一声。直到今日想起来,还觉得耳朵发烫。
秋辛回到别院,坐在桌前,想着明日就要见到长冬,竟不可歇地生出几分羞赧之意。她拍了拍脸颊,自顾自安慰到,又不是没见过,慌什么。
话虽这么讲,却还是走到后厨,张看着有什么食材。长冬喜甜,桂花蜜酿藕、糖醋肉都是他爱吃的菜。她挪到后厨姐姐那儿,悄声地问她们还有藕了没。
几位姐姐看着秋辛长大,扬声打趣闹她,“我们的新嫁娘要给夫君洗手做羹汤了呀!”
秋辛听了更是羞怯,拍了拍衣襟,嘀咕了一声,不理你们了。
她走出后厨,随后听到几位姐姐自身后而来的满含笑意的调侃,“藕没了,桂花蜜也得添点。还要烦请少夫人跑一趟了。”
秋辛回头瞪她们,结果几位姐姐笑得更欢,她只好摆了摆手,去往游喜的屋子。
“小喜,走,阿姐带你去买糖水吃。”秋辛站在窗前对着正在背药材背得昏昏欲睡的游喜说到。
“糖水?糖水,味甘,易生痰。伤寒时不宜食用。”游喜磕巴着念了一句。随后又醒悟过来,“糖水。走,去,吃。”急匆匆地从里屋跑出来,还朝秋辛作了个揖,“嫂嫂,请带路。”
“嫂嫂?怎么突然叫嫂嫂了。”秋辛耳朵又开始发烫。
“大哥说了,以后我和二哥应该叫你嫂嫂。因为你们成亲了呀。”游喜拽着秋辛的衣角乖巧地说道。
秋辛领着游喜去吃了糖水,顺便还买了一点桂花蜜、一点盐津果脯,还顺便拐了几个巷子买了一点嫩藕、一点猪肉。还去取了新做好的衣裙。
淡紫云锦的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加白净,连游喜都啧啧称赞,说,“嫂嫂平日就该多穿点衣裙,哥哥一定喜欢,不过,你穿什么哥哥都喜欢。”
秋辛也不知道怎么地,原本说好月底的时候和阿娘一同来取衣服,却突然想明天穿这件衣服迎接长冬回家。小女儿心思连游喜都察觉到了。
她捏了捏游喜的脸,“就你话多。再啰嗦,就让舅舅给你加功课。”
游喜天生性子懒,不肯学功夫,游棋天老来得女,又舍不得,只好让她到云家跟着舅舅云迁学习。云迁冷面,对这个徒儿向来严厉,游喜近来正背药材背得叫苦不迭。听到秋辛这话,连忙卖乖,“好嫂嫂,好姐姐,舅舅那儿您能不能美言几句。小喜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啦,连梦里都在都背什么黄芪、连翘。”
秋辛笑着回她,“以后行医治病,这些苦总归要吃的。”
入夜时,秋辛躺在床上,身上盖的还是大红喜被。她想起成亲那日,她和长冬贴在一起,被子里满是清爽温暖。长冬搂着她,手臂横在胸下。他们本应该做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做。长冬只是轻轻地在她耳边喊了几声“秋秋”。
其实以前,他总叫她“秋辛”,尾音婉转。好像喊不是什么酸苦之辛,而是甜蜜贴己的“心”。他左耳失聪,讲话总是缓慢有力,秋辛知道他怕别人听出他的磕绊,每每和他说话总是柔声细语。毕竟自己也大他足足月余,也得有做阿姐的样子。
秋辛翻了个身,看着一旁空荡荡的枕被,心想着,天亮了就能看到他了。
海棠渍 第四章
晌午刚过不久,镖局里传来消息,说长冬回来了。秋辛正躺在榻上小憩,听到前厅的动静,连忙起身理了理乱掉的鬓发,又摆正了衣裙往中堂走去。
平日里她要随镖局里的师兄弟一同练功,穿惯了便利舒适的练功服。女儿家的衣服繁复多样,她不大习惯,如今抹了脂粉,戴了珠钗,再配这一身,也是娇俏可人。
秋辛有些紧张,她躲在屏风后面听长冬向大爹汇报路上的见闻。南方多商贾,路上也结识了不少义士。第一次领队走镖,求的是稳妥,所以这趟耗了不少时日。
正经事儿说完了,堂上的几位叔伯连连称赞长冬后生可畏。同行的大武师玩笑着朝游棋天说,回程路上长冬可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你个游老头可不识人情,不体人心。叫长冬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出来走这趟镖。你看看,人秋辛等不及了吧。
想来是早就看到秋辛的身影。秋辛也不忸怩,红着脸走到前厅,给座上的叔伯行了礼,便站到长冬身边,低垂眼眸,也不看他。
长冬见到秋辛欣喜不已,但面上还是那副老实沉稳的样子,只是背地里悄悄伸出手拽了一下秋辛的袖口。
叔伯们见此情此景无不轻撩胡须慈爱微笑,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两人这般登对也是幸事一件。游棋天也不例外,让长冬回自己院里休整休整,晚上一起吃个家宴。
出了中堂,长冬和秋辛一前一后地走着。正是日头顶天的时候,不知是身上的衣服厚重了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秋辛身上竟起了一层薄汗。她急忙忙地往别院走,心里生出些许委屈。长冬这个榆木脑袋,竟然什么都不对她说。亏得她起了个早,还请了阿娘院里的姐姐给自己梳妆打扮。这么想着,脚步里又有了几分怨愤。
“秋秋。”长冬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走到她的身边。秋辛听到这个称呼,就想起那几夜的同床共枕,耳朵里痒痒的,呼吸都乱了。
“干嘛?”秋辛侧过身来看他。
“好看。”长冬抬手摸了摸垂在她额前的碎发,眼里满是笑意。
“哪里好看了。”秋辛拍掉他乱摸的手,转身说了一句,语气凶狠。不过扬起的嘴角泄露了少女的羞怯。
“哪里都好看。”说着就握住秋辛的手,“我给你带了些好玩的物件。”
“这是冷玉斋的胭脂,据说很受上京姑娘们的喜爱。还有这个是兰芬坊的香粉。这些是我闲暇时到街上问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长冬捧在一堆红盒子,一样样的打开来,给秋辛讲这些盒子里装了什么,有何功效。
秋辛听了直发笑。记得前年也是这样,他随游棋天走镖,回来时给她带了几本武林秘籍,还送了她一把宝剑,说是削铁如泥。现在好歹是个镖头,秋辛一想到眼前这个身高八尺、面色黝黑的男人在一堆脂粉里挑挑捡捡就觉得滑稽。
她忽然玩心大起,板起脸来,对着长冬说,我不喜欢这些。
闻言,长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弯下腰往箱底里翻弄。
“这本是我找到的《兴义拳法》,我在上京时已经练了七八成,等过些时日,我就能教你了。还有,这把短刃,也是难得一见。虽小巧但锐利。秋辛,你试试。”
长冬把短刃递给秋辛时,发现她正盯着自己发愣,像是在思考什么。
“秋秋。”
又来了,秋辛怀疑这是长冬的一种撒娇方式。
“那你怎么想起买胭脂来了。”秋辛屈膝坐到了榻上。长冬在地上蹲着,手里握着一把短刃,四周散落了一地装着胭脂水粉的红盒。
“大武师说,好歹是你娘子了,让我买点姑娘家的东西哄哄。”长冬盯着秋冬的眼睛,在她乌黑的瞳仁里看出自己的倒影。
“大武师让你买你才买的呀。”
“秋秋,我原本以为,你不喜胭脂水粉,但今日一看,是我愚笨了。你真好看。”说着又要去摸秋辛的脸。
“哪里好看了。一点也不好看。”秋辛听他直白的话,又喜又羞,转过头不去看他。
长冬也不恼,就这样盯着她看,仿佛长久的凝视能让秋辛的脸上生出一朵花。
“秋秋。”长冬又低声唤她。
“干嘛。”
“秋秋好看。”说着,牵起秋辛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海棠渍 第五章
理完从上京带回来的物件后,秋辛打了盆水让长冬擦脸。他这几日路途颠簸,刚刚又被镖局里的叔伯们盘问了一轮,现在想必累极了。长冬也乐得让秋辛照顾自己,就站在盆架前,给他擦脸就乖乖地闭上眼睛,要洗手了就伸出手来,边洗还要边抠弄秋辛的掌心。
“要不要去塌上眯一会?”秋辛拧干手里的帕子,转过身来问到。
长冬也不应声,只是柔情蜜意地看着她。
秋辛被盯得脸热,受不住推了他一下。从刚刚进门到现在,长冬就一直这样看着她。不就是穿了身衣裙,从前也不是没穿过,何至于像他这样翻来覆去目不转睛。
长冬知道秋辛是害羞了,顺着她推他的手,把人拽进了怀里,又低下头抵在她的肩上,也不说话,粗粝的呼吸落在脖颈,羽毛撩拨一样引出些痒意。
“一起吧。”
秋辛脱了外衣,和长冬一同躺到了床上。他们侧身拥抱着,用彼此的体温填补这两个月的分离。秋辛摩挲着长冬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腹都是习武留下的老茧。手背上还有一条红疤,像是伤口刚刚愈合。秋辛方才替他洗手时就看到了,顿时觉得心疼。她用指尖轻轻地抚摸那条红疤,转过身来对着长冬。
“手那儿怎么划伤了呀?”
“没有大碍,沿路的树枝刮到罢了。”
“别处可有受伤?”
长冬听着秋辛话语里满是自责,便揽住秋辛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长冬知道,秋辛仍放不下八岁时候的事。这些年她护他护得紧,比自己还要上心是否受伤。有时镖局里的师兄弟切磋较量,难小磕小碰,她也不许,谁伤到长冬,她准要还回去,弄得师兄弟们比武时总要放些水。
“秋秋,我很好。”
秋辛伸手抱住长冬的腰,黏黏糊糊地嘀咕了一句,“最好是,我晚上来检查。”说完,蹭了蹭长冬的前胸,心里叹了一句好硬,便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长冬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替她掖了被子,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而后也沉沉睡去。
听到春生和游喜的笑声时,已是日落西山,长冬从酣眠中醒来,怀里的人早已起身,他闭眼醒了会儿神,而后穿上外衣往屋外走去。
“大哥。”春生看见长冬喊了一声。
“大哥,休息得可好?”
“无碍。你看见嫂嫂没?”
“大哥可真偏心,我和二哥特地来看你,你却问我们嫂嫂去了哪儿。”游喜揶揄说到。她手里还拿着绿豆饼,嘴巴上沾了些粉屑。刚刚好不容易从二哥那儿抢来,囫囵吞了下去,还未来得及细细咀嚼。
长冬被游喜说得一愣,随即不自然地摸了摸眉头。
“嫂嫂和娘去后厨张罗晚宴了。”春生见状就要教训游喜以小犯大,欺负老实人大哥,伸手捏住游喜的脸,回应长冬。
“是呐,是呐。嫂嫂听闻大哥要回来,昨日特地买了桂花蜜,说是要给大哥做桂花蜜酿藕,还要炸糖醋肉吃呢。”游喜的脸被捏出红印,摇着脑袋挣脱二哥的魔爪,腿脚生风般逃到长冬身后。
长冬一手拦住弟弟,一手护住妹妹,隐隐约约觉得脑壳痛。按理说,春生大游喜五岁,怎么还整天鸡飞狗跳,吵闹得不可开交,全然不管什么兄友妹恭。
吃完家宴,秋辛同大爹阿娘道别后便拉着身边人回别院。屋里的热水早已备好,秋辛故作镇定地让长冬脱了上衣。
他脱一件,她的脸便热一分,绯红的云从脸颊攀至耳尖。再加热气熏蒸,秋辛连气息都变得不太顺畅。
她围着长冬的身子转了一圈,瞧见后背几处已经开始淡了的淤青时,脸色冷了下来。
“这几处怎么回事?”秋辛不敢用力,指尖点了几下。
长冬被她挠痒痒一样的触碰搞得心猿意马,毫不在意地回她,“过山路时,路陡峭,货箱不小心脱落了下来,我怕出事,便顶了上去,被砸了几下,已经抹过跌打药了。”
长冬背对着秋辛,夜里起了阵微风,他感受到些许凉意。身后的人迟迟不出声,他有些心虚,结果转身就看到秋辛微红的杏眼里蓄满了水,湿漉漉地看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兔。
“好了,真的是小伤,不哭了。”
长冬抬手抹去秋辛脸上的泪,看她鼻尖微红,眼眶湿润,心里酸软不已。他轻轻碰了一下秋辛的嘴唇,而后再也忍耐不住,俯首衔住那两片柔软。
海棠渍 第六章
当长冬的舌尖欲进又止,仿佛试探般舔舐自己嘴唇时,秋辛的心微微一颤,一种酥麻顺着血液从四肢百骸往身体的某处涌去,指尖失去知觉,几乎抓不住他的手臂。
她的腰肢被他的大手揽握,耳后那块被他的指茧来回抚摸的皮肤变得又红又烫。
月色如水的夜里,长冬缓慢、轻柔地吮吸着她。秋辛也情难自禁,沉溺在这样的甜蜜之中,伸出舌头来回应他,甫一触到便被他勾缠了过去。
她的舌尖碰蹭他的上颚还有他的牙齿,秋辛想,柔软又坚硬。
尽管也是习武之人,但比气息,秋辛还是抵不过长冬。她这边快要窒息了,他还有滋有味地吃她的嘴。
秋辛受不住了,轻轻哼了几声,结果面前这人亲得更来劲,甚至还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舌头。秋辛舌根酸麻,胸乳顶端那粒红豆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底下也渗出些不可言说的热流,几不可闻地发出细细的呻吟。她被长冬亲得起了欲念,恍若坠入云端般舒服。
可是,真的要喘不上气了啦。
秋辛虚握拳头,撒娇一样捶在长冬的肩上。
长冬立刻停了下来,稍稍退开半步,低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原本就缺氧脸红的秋辛被他盯得脸上又热了几分,她不敢抬头看他,小声嘀咕了句,“喘不上气了啦。”
见她难得这般娇娇弱弱的模样,长冬满足不已,把人拥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
“长冬,答应我,不许再受伤了,一点也不行。”
“好,答应你。”
直到院里照顾起居的竹姐姐过来敲门,两人才发现原本备好的热水早已凉透,只好再请柴房的人烧些热水。
被热水围住,长冬才算完全放松了下来,刚刚欲望抬头,他想起刚成亲时同床共枕的那几日,他想再捏捏她细瘦的小胳膊小腿,还有那对曾无意拂过几回的圆润挺翘的嫩乳。
但他仍要克制自己。
他与秋辛的亲事是父母的约定,加上儿时的无妄之灾,长冬太清楚秋辛对他的眷恋里有多少愧疚。她自设心防,在爹娘面前小心翼翼,在岳丈面前则故作坚强。众人都赞秋辛聪慧开朗、落落大方,而长冬却希望秋辛能如游喜那样活得自在、自得就好,不必背负什么恩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累了就来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