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万山一
“再说,这事先别告诉我妈。”话音刚落,就听见孩子哭了。
蒋雯丽赶紧小跑进房间,“一天都没怎么哭,就喂了奶,怎么一见你,倒哭了。”
黎井衡表情有些微妙,“要是脑子里的病,怕是活不久,就算活了,以后也是遭罪。你更不知道,他往后是傻子,还是残疾。”
蒋雯丽瞪了他一眼,把哭了的儿子抱起来哄,一边说黎井衡,“你这当爹的,人医生还什么都没说呢。”
黎井衡睡了。
蒋雯丽抱着孩子去另一个房间了,又喂了一顿奶,换好了尿布,孩子又很安静,他的一双眼灵气,柔软。身体软乎乎的,奶味很重,小手总要伸上来摸妈妈的脸。
“我们清扬才没有病,对不对?等你再长大点儿,妈妈带你去找医生。”
自那天之后,蒋雯丽明显感到黎井衡的话更少了,回来的一次比一次晚,总是很焦虑,偶尔看几眼孩子,但没再抱过。
两个月过得很快,蒋雯丽的身体也基本恢复了,比临产时瘦下去很多,气质不错。这天,她穿了一件黑白格的呢子大衣,顶着刺骨的冷风站在了人民医院门口,其实风可能没那么冷,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来时给这个叫做陈人间的医生打过电话,听上去是个上了年纪的医生,电话里简单说了下情况,便约在今天见了。
蒋雯丽一个人抱着孩子,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陈人间。这是个一眼看上去已经有50岁的男人。皮肤有些黑,但双眼特别有神,很神,给人的感觉和蔼。
拿着蒋雯丽给的体检报告翻了翻,看了下日期,问蒋雯丽:“孩子体检了几次?”
“他早产,这应该是第四次了。”蒋雯丽答。
“前几次都没有问题?”陈人间又问。
蒋雯丽摇头。
“做核磁看看吧。”陈人间说,低头看那几页纸,翻了又翻,说不出什么。
蒋雯丽这天就在陈人间的诊室等了很长时间,听说今天他不出诊。
拿着核磁的片子出来之后,蒋雯丽第一时间凑上去看。看不懂,就看一个又一个的格子,灰白色,有点瘆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丈夫不来一起吗?”陈人间问。
“他忙工作。”蒋雯丽带着些不好意思道。
陈人间点点头,把片子举在面前,冲着蒋雯丽说:“就目前的片子来看,孩子很可能是前额叶受损,其它看不出什么。”
蒋雯丽瞪着眼,也听不明白,只问:“啊!那是什么?严重吗?少见吗?”
陈人间顿了顿,“单指额叶病变的话,倒不能说是少见。只不过,额叶是大脑发育中最高级的部分,它的功能包括很多,记忆、判断、思考等等……我们一般见到的很多脑部的疾病,例如癫痫,脑瘫,脑瘤啦,都和额叶功能遭到病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显然不是小问题。”
蒋雯丽听着,只觉得脊背发凉。陈人间说完,她立马就问:“陈医生,您只需要告诉我,能治好吗?”
陈人间突然沉默,几十秒后语气沉沉:“你要担心的,不是它能不能治好,而是你本身,有没有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这类问题可不是对症下药这么简单,属于先天性的,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将来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家族有遗传史吗?生产过程有出现问题吗?”
蒋雯丽想了想,摇头,“他除了早产一个月,生下来很小,在保温箱里观察了几天之外,没有任何问题。他很能吃,医生说他求生欲很强。”
陈人间听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这些病,说句不那么好听的,大多只能是控制,治愈的话,不大可能。这么小就发现了问题……果然,人和人都不同呐……我呢,也只能是综合一些以往见过的例子来给你讲,以后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蒋雯丽突然只感到心发生的疼,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候的心情,很沉,很沉,好像站在海的中央,一直往下沉。怀里抱着孩子,不由的把眉都拧到了一起。
医院的气氛让她不自在,此刻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已经让她感觉到了能承受的极限,转身要走,结果陈人间突然叫住她。他说了一段让她云里雾里,想清楚之后却难以接受的话。
只见,陈人间的一双眼此刻染了些杂色,似乎也是犹豫了许久才说出口。他说:“如果条件实在不允许,往后又要为治疗疲惫奔波,花大把的力和时间,那你要想想办法了,有些福利机构会这样的孩子。你一定要为小孩或者自己考虑清楚。孩子可以再生,我看你一个人来,不大容易。”
陈人间言外之意,是病这种东西,没有人会有十分把握。他说出这一番话,自己也有些错愕。但他当了太多年的医生,如今年过百半,见过了太多难以入眼,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事情,所以他想帮眼前这位年轻的妈妈出些主意。
可是事实又是这样的,无论人、事,言语,从来无法尽善尽美。对于下一秒而言,每一个上一秒都是泼到土地上无法再装回来的水。
到底是什么样的,究竟为何会对一位母亲说出这样的话,五十岁的陈人间一时还没有想清楚,或许是本能,但绝不是本性。
不可否认的是,事实证明,很多年后,他依旧在为了今天这一番话全力弥补着什么。
蒋雯丽死死地抱着手中的孩子,强忍着某种随时会迸发出来的情绪,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回去的路上,h市下起了雨夹雪,天空是灰白色,茫茫的一片。
雨夹雪颗粒细小,伴着风,打在脸上,针扎般的刺痛感,更入骨了。
此刻,蒋雯丽行步都觉得无比艰难,她的心早就揪成了一团乱麻。
又是这样一个晚上,她抱着孩子愁眉不展,但这样的她,完全不同于今日。她不会轻易哭,也不会轻易就失控,她还没有体会到什么是挣扎和愧疚,她还很自由。
听到了黎井衡开门的动静,她便从沙发上起身走了过去。
“你……回来了。饿吗?”蒋雯丽问。
黎井衡个头一米八有余,灯光是暖黄,屋里特别暗,映着两人的脸,气氛忽然有些难以分说的暧昧。
“嗯。今天去检查了?结果怎么样?”
黎井衡是微笑着问的,脱口而出的,只是简短的一个“嗯”字,便绕开了蒋雯丽本来要绕的弯子,带着她“直奔主题”。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只是像以往一样,沉默着,走进厨房,去给他准备饭菜了。
等到蒋雯丽端着饭菜出来,黎井衡的目光又落回到抱着孩子的她身上。随后,脸上最后一丝笑也消失了。
黎清扬突然又哭了起来,蒋雯丽赶紧又拍又摇。黎井衡没有动筷子,而是张开双臂,朝蒋雯丽说:“我抱抱他。”
孩子这次没有哭,但蒋雯丽没有从黎井衡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作为父亲的那种感情。反而她看到他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就听黎井衡道:“小丽,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蒋雯丽惊了,她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把孩子从黎井衡手上抱过来。
黎井衡又抬头,“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一切了。说实话……我们这样的家庭,绝对担负不起。”
她惊愕于他的坦然,也惊愕于陈人间的言辞。“不能留”是否意味着,可以这样丢掉一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
黎井衡已经在身边睡熟了,好像他不需要过于多的语言,蒋雯丽也不需要任何的反驳,一切好像都在情理之中,谁也没有说清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那是她第一次哭,掩着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第一次感到,活着是一个伟大壮举,因为它艰难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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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野 第三十四章
1991年来了一场雪,蒋雯丽站在屋里看向窗外,仿佛看到了末日。雪花纷扬、嘶喊、宣泄,无声的。她已经忘记了这是和黎井衡的第几次争吵,只记得黎井衡目光凌厉,带着不容置否的口气道:“那病种不扔,就离婚吧。”
天气冷,她戴着厚手套把火炉里的灰清了一遍,火才更旺一些,可她还是觉得冷,在反复搓手的动作里,她写了一张纸条,犹豫了很久才悄悄塞进了孩子的被褥里。
一年前,是婆婆伺候她出了月子,老人对着儿子又亲又抱。自从她抱着孩子从医院回来,再到这一年,二老都没有再去过。
蒋雯丽问黎井衡,是不是把孩子的事和二老说了,黎井衡总说没有,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以前蒋雯丽会关心黎井衡的工作,黎井衡也愿意和她分享工作中遇到的事,但现在不会了。孩子的事就像一块巨大的黑布,把两个人都罩住。她看到话越来越少的黎井衡,暴躁易怒的黎井衡,总是皱着眉头的黎井衡。
她也沉默了,只是做事,看似不得不做,更好似理所应当的事。
那时的蒋雯丽只感到迷茫,一天比一天。于是这份无尽的茫然,让她最终再一次选择相信爱情。她爱黎井衡,并且她始终认为黎井衡也爱她。她想到了很多年的感情,又想到这走到最后才得来的婚姻……怎么可以说离就离?怎么说分开就分开呢?她不想,更不敢,因为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对这个男人言听计从,她好像从来没有占主导地位,又似乎,身边很多人都是这样。
于是她哭着说:“只要不离婚,都听你的。”
她看到黎井衡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她莫名感到轻松,就好像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一样。
那一天她和黎井衡在大雪中把孩子放在了桥洞下的杂草窝里,转身离去。
凛冽的风雪中,她问他:“他会给我托梦吗?”
“不知道。”黎井衡答。
她又问他:“他会变成恶鬼吗?”
“不知道。”黎井衡答。
“他一定恨死我们了,我不配做他的妈妈。”她又说。
“我也不配做他的爸爸,下辈子希望他健康。”黎井衡没有再说不知道。
蒋雯丽又一次哭了,如今她回想起来,大概就是从那时,自己的眼泪变多了。
她只记得那是个滴水都能成冰的下午,眼泪划在脸上,感觉像是被刀割开了口子。
她听见雪在吼,像个暴怒的老人,又像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每一秒,都扯着她向更深的罪恶感中迈进。
她和黎井衡说:“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了。”
黎井衡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的生活刚开始而已。”
蒋雯丽信了他,同样天真地以为,他们就此丢掉一切了,可以重新开始了,但后来发生的每件事,都像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还是和黎井衡离婚了。这是1992年。
她做了一个诡异的噩梦,梦到半夜有人在敲自己家的门,打开之后,是浑身□□的儿子,他被掉在门框上,灰青色,身上挂着雪花和冰碴,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助极了,又带着怨恨。他说:“妈妈,好冷啊,我想活着。”
那一梦过后,蒋雯丽就停了经。她去医院检查,中医西医都看遍了,就是没有任何效果,中医说是受了惊吓,西医说是她本身就有问题,总之,几个月后,两方医生都准确传达了一个意思:别治了,吃再多药没什么效果,你生不了了。
她战战兢兢,把结果告诉了黎井衡。她以为黎井衡能抱抱自己,可结果是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听到。
……
再然后,是黎井衡的出轨。她亲眼看到他把一个漂亮的女人带到家里来,□□,并且就在她眼皮底下。她像是疯了似的把女人的衣服都丢出去,关上门,狠狠给了黎井衡两个巴掌,眼气得通红。
蒋雯丽提出离婚。
提出离婚,只有她自己清楚,当时是拿出了多大的勇气。然后她净身出户了。黎井衡说:“房子是我爸妈的房子,家具是我爸妈的家具,钱是我挣来的钱,你一分都别想带走。”
最后的最后,黎井衡甩给她200块钱,1992年,200块钱。
蒋雯丽在家门口倚了很久,干裂发白的嘴唇,散落蓬乱的头发,眼角溢出一行又一行的眼泪。她听见,门里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
她转身离去。从那之后,黎井衡就消失了,一直到今天,她都没有再见过黎井衡。前几年有条新闻,说是工地砸死个男人,姓黎。蒋雯丽猜,兴许他是跟何远山那样,死了。
这是1992年年底,年味从年前一个月就浓了起来,大街小巷张灯结,摊儿多,小孩子攥着麻糖和冰糖葫芦到处跑,整条街都是红灯笼,喜庆。天气冷,但再冷的天气都没能盖住人们脸上暖轰轰的笑。
蒋雯丽在城郊租了一处房子,每月租金6块,还有个小庭院,能种蔬菜,她觉得不错。这房子虽然从外头看上去不大入眼,但内部陈设温馨舒适。
房东老太太问她,怎么把房子找在城郊,她说城郊的房租不贵,而且一年前,就是在这里把孩子丢了。
房东老太太又说,这房子是家里姑娘之前住的地方,后来姑娘去国外上学了,房子也就空了下来。
93年的除夕夜,蒋雯丽独自一人走上街,身边涌着的人格外多。
“阿姨,要不要买花,除夕夜打折,给你五毛钱一支。”
拥挤的人流中,逆行来一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手里捧着漂亮花束,笑盈盈问她要不要买一支花。
蒋雯丽冲小姑娘努力挤出一丝笑,摇了摇头。
小姑娘盯着她看了看,“阿姨,送给你。妈妈说,过大年要开心。”
小姑娘咧嘴笑,露出森白整齐的小小牙齿,她从一束花中揪出一朵递给蒋雯丽。蒋雯丽看到,那是仿真的铃兰花,她接过花,还是不忍问道:“为什么你的花在冬天也开得这么漂亮呀?”
小姑娘想了想,又是一个大大的笑,她说:“妈妈说,我家的花一年四季都开!祝阿姨开心!”
小姑娘消失在人群中了。蒋雯丽手里拿着那支铃兰花,嗅着浓烈的年味儿,鼻子又一次酸了。
天上再次飘起了雪花,她想到了那个桥洞,想到了那晚的噩梦,想起了那个乖巧的,安静的漂亮小孩,那是自己的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猛然,一阵前所未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广场上传来钟声,到了第十二响,整片天空忽然被绚烂的烟花覆盖。如此浓烈的味道里,这个失魂落魄的27岁女人,却正在经历着她人生的第一场风暴。关乎爱情,也关乎亲情,是理性与感性、顺从与责任的博弈。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许多。
蒋雯丽在想,如果所有的幻想与抵抗都会在这样的现实里变得不堪一击,那是不是从始至终要做的,就只有妥协?
房东老太太五十多岁,姓李。后来熟络了不少,蒋雯丽就亲切的叫她李姨。李姨人很好,笑起来满脸的褶子。大概是得知了蒋雯丽是个苦命的女人,便一直都很照顾她。
她给蒋雯丽送来一些衣服,说是女儿走之前留下的,都是很好的衣服,自己也穿不上,让蒋雯丽穿。她还经常带着蒋雯丽去郊区的大街小巷里走,说是带她熟悉熟悉地方,了解了解环境。
自从租了这房子,李姨就成了蒋雯丽最亲近的人。再后来,蒋雯丽觉着,她待自己就像待亲女儿一样好。
自打和黎井衡离婚以后,蒋雯丽就没敢给自己的母亲打过几次电话。老人家身体不好,便更受不了什么打击,所以丢了儿子离了婚的事,她半个字都没敢和远在老家的父母提。
郊区的环境相对市区总是略胜一筹,花树多,空气好。李姨时不时就带她出去转,告诉她,这片因为地理位置和环境,理所当然成了一些福利院的天堂。它们分片,不能自理的老人,无家可归的孩子,都在那里。
对于蒋雯丽而言,李姨就像个人生经验丰富的老师。她总在蒋雯丽哭着想起儿子和丈夫黎井衡的时候叹上几口气,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眯起来,随后语重心长道:“小丽,你知道不?人这一辈子,千万别为了不值得的人去操太多心。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更明白了。明白自己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意愿。”
李姨略显沉闷的声音,总在那样沉闷的寂静里被拖的很长,可终归是人各有命,发生过的变不了,心里的疤抹不平。
1993年开春,蒋雯丽在郊区一家敬老院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每月工资一百。蒋雯丽觉着,除去吃穿用,再节省一些,日子总算还能凑合。
和她一起做清洁工作的,是几个上了年岁的大妈。每次遇到时,就会一起揪着蒋雯丽八卦几句。当然,其中也不乏背后议论的。
比如:“小丽,你这还很年轻啊,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我看啊,要不就是个没男人的寡妇。”
“你们说,她怎么来做这个工作啊?”
时间久了,蒋雯丽也就见惯不怪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姨那样。面对这些人,她没有言语,也不敢过多交集。她就快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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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野 第三十五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蒋雯丽总喜欢去对面那家福利院看看。那里有好多可爱的孩子,他们有的有身体上的缺陷,轻度残疾,有的是没人要的孤儿。福利院不大,设施也不算完善,孩子们多是又瘦又干,似乎营养不大能跟上。
蒋雯丽总会拿钱去给孩子们买一些吃的。那时,十多二十块钱能买到一大把香蕉,一堆苹果,再加上好多的饼干,够几个孩子一起分。
后来,孩子们就和蒋雯丽熟了。其中几个孩子每次见到他就很开心,蹦蹦跳跳,喊着:“雯丽阿姨来啦!雯丽阿姨又带好吃的给我们啦!”
那些日子过得很快,孩子们总会让蒋雯丽暂时忘记并不愉快的过去,但同时也提醒着她,让她时刻都忘不了自己的儿子。每到这种时候,她便自责起来。
一转眼到了6月份。有天回到家,蒋雯丽看到李姨也在,李姨说她想出去走走,蒋雯丽换了件薄一些的衣服,就陪着她出去了。路上,俩人看见一家小卖铺,门口蹲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打弹珠,李姨看到蒋雯丽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孩子身上,舍不得移开。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端倪,李姨便张口道:“小丽,你岁数还小,有没有想再找个男人,要个孩子啊?”
蒋雯丽顿住,随后叹了一口气。有点儿起风了,这路上人少了一些,头顶的白杨树被刮下了几片叶子,落在脚下。
“姨,我一直没跟您说过我和我男人离婚的真正原因吧?”蒋雯丽显得心事重重。
李姨没说话,单是笑着摇摇头。
“是我,我不能生了。孩子没了以后,我神状态就变差了很多,那段时间夜夜失眠,只有靠安眠药才能勉强睡着,一段时间过来,生理期也乱了,我没什么心思管。直到,有天梦见孩子被吊在家门口,跟我说他冷,想活着。我让那个梦吓坏了,还偶尔听见有人喊我妈妈。后来就不来月事了,中医西医都看了,吃了不少药,最后都让我不要继续看了,没意义。”
蒋雯丽看着李姨,说到这儿,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胳膊,脸色有些僵:“姨,我到今天想起那梦,还脊背发凉,头皮都是麻的。”
李姨挺平静,她拍了拍蒋雯丽,“你给自个儿的压力太大了小丽,试试放下吧。你想要孩子,可以抱养,我看你挺喜欢院里那些孩子的。”
蒋雯丽沉默了。自己现在的条件,自己都吃了上顿难有下顿,再养个孩子,能给他好一点的生活吗?不过,李姨这番话倒是让她有了一些新想法,毕竟她还没能从黑布的阴影中走出来,可以说,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如果,那个冷清的小屋子里还能有另一个小生命存在的话,倒也是件不错的事。如果有,她一定会竭尽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他,来以此填补心中那数不清的愧疚。
“姨,您真的就像我妈妈一样。”蒋雯丽说。
“你呀,苦命的傻孩子。”李姨笑。
也就是这1993年,应了李姨的话,蒋雯丽的生活,被一个突然闯入的小小生命打破。那是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姑娘。
蒋雯丽换工作是在这年8月,新的工作就在她常来的这家福利院。院长是个老太太,腿脚不好,拄着拐杖。她跟蒋雯丽说:“我看你喜欢孩子,孩子们也都喜欢你。你岁数不大,就别做打扫卫生的活儿了。我这里值班主任的位置空着,你要是愿意来,倒可以试试。工资比你现在高,每月基本能给你发300。”
这突然的转变让蒋雯丽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她恍然觉着,天上掉馅饼也不过如此。开了第一个月工资,她就往家里寄了一些钱,还给李姨买了一大堆补品。李姨高兴坏了,拽着蒋雯丽的手满脸欣慰道:“小丽,好孩子啊,好孩子!”
……
蒋雯丽这个值班主任还算过关,老院长很满意,各种事都愿意让蒋雯丽去做,觉着她靠谱放心。这天蒋雯丽有事,让新来没多久的小赵顶了一个下午班,等蒋雯丽再上班时,院里多了一个大概一岁多的女孩儿。蒋雯丽就问小赵怎么回事,小赵说昨天下午一个男人来,说是家里老婆出事了,孩子先寄养,他会来领走,然后就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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