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你待在那什么都不做，我尚且不放心。你还总想去帮别人，以前不在你身边，现在我跟你在一个班里，都保护不了你。”楚天板着脸，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怎么担得起你一声哥啊”

    之湄听了这话，心里甜苦参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后只是声说道：“我……以后会心的，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啊”楚天刚想多严肃一会来着，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吧，回家。”

    “回家”之湄有点反应不过来。

    楚天站起身：“是啊，你现在这样子还想去学校”

    之湄试探着问：“那……你呢”

    “跟你一块回。”

    楚天弯下腰，一只胳膊刚环到之湄身后，之湄突然拉住了他：“那个……你要不背着我吧。”

    楚天微微挑眉：“怎么”

    之湄支支吾吾道：“有点难为情……”

    楚天忍不住笑了，走到她身前，蹲下身：“来吧，带你回家。”




第18章
    阳台上的窗户开了一点，有微风轻轻拂过，床帘也掀起了一些，尾端随风悄悄泛着涟漪。阳光漫进了屋里，家具在地板上投下了阴影。

    一尘不染，无声无息。

    突然想起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楚天一手推开门，另一个手还搀扶着之湄，门刚打开，他腾出了右手，又俯下身，把之湄横抱了起来。

    “诶……”之湄冷不丁身体又腾空而起，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楚天用肩膀推合了门，看着怀中人的反应，略觉好笑：“现在可没人会看到，不会还在难为情吧”

    “没……没有。”之湄连忙摇了摇头。

    “是吗”楚天径直朝沙发走去，把人放了下来，又转身去开饮水机，“等下把药吃了。”

    “都是外伤，怎么还要吃药。”之湄诧异地抬头问他。

    楚天拿起从医院买的药看了看：“医生吩咐的，大概是活血化瘀吧。”

    之湄盯着自己红肿的脚踝。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从到大，大大的擦伤都是放任它们自己好起来，爷爷是兵人出身，也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这一次，好像真的有点严重……

    之湄又试着动了动脚。

    嘶……

    生疼，动一下都不行，刺骨的疼。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牙关也紧咬了起来，手紧握着，指甲都要钻进手心里。

    楚天转过身，看见她一副嘴唇发白的样子，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

    之湄抬眼，忍痛说道：“动不了了，动一下就疼。”

    楚天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别动了，好好坐着，我去弄些冰块，给你敷一下。”

    说完，他就去浴室取了块干净的毛巾来，又从冰箱来捣鼓了一些冰块，用毛巾裹了起来。

    之湄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楚天拿着毛巾向她走过来，不明所以。

    楚天走近，蹲下身，手刚碰到之湄的鞋边，之湄触电般地颤了一下，神色微恙：“我自己来。”

    楚天收回手，抬头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轻笑了一声：“好。”

    于是就起身坐在之湄身旁，看着她心翼翼地把鞋脱了下来。

    之湄脱了鞋，又有些不知所措，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楚天叹了口气，拉过对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

    之湄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来，楚天却按住了她腿，低声道：“别动。”

    之湄闻声，立刻定住了身，无所适从地看着他。

    楚天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没事，医生吩咐的，回家最好冰敷一下，现在还不能上药。”

    之湄点了点头，渐渐放松了身体，脚上传来一阵凉意，凉气似乎一下透进了皮肉里，刚刚不心牵扯伤处造成的剧痛渐渐缓和了下来。

    楚天动作也不太熟练，以前只是看别人这么弄过，自己做起来心里却没什么底，他看之湄也一言不发，就试探着问：“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之湄脸上涌起了笑意：“嗯……好多了。”

    楚天看着脚下阳光投射的阴影，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不知不觉道：“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什么”

    楚天转过头看着之湄，眼里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我好像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在家待过，白天的时候。”

    说着又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毛巾：“一直都是一个人。”

    之湄看着对方平淡的神情，有一股酸楚从心里滑过，心脏骤缩了一下。

    “但是有你陪着，也挺好的。”楚天脸上仍然没有什么波澜，但是在阳光下，之湄还是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刚出口，之湄脑子短路了一瞬，她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根本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地就说出来了，现在才觉得不妥。

    之湄有些懊恼地别过头，一点都不想看对方的反应。

    楚天抬起头，又恢复了往日令人看不出情绪的笑容：“我记下了。”

    看对方不说话，楚天轻轻把对方的腿扶到沙发上：“吃药吧。”

    之湄还没从刚刚自己制造的尴尬中缓过来，再一抬头，楚天已经端着水杯，把药递了过来。

    之湄一股脑地把药吞了下去，苦恼道：“什么时候才能走路呢”

    “最近尽量都别走路了，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之湄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自己最近都不能活动，那岂不是要一直麻烦别人。

    “这……”

    楚天却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截了当道：“你活动不方便，想做什么就找我，不用怕麻烦我。”

    之湄闻言，先是忍不住一笑，心里却滋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她苦笑着把头枕上了自己的胳膊，喜悦和愁思交织着在胸口翻滚着，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她闷声道：“哥。”

    “怎么了”

    之湄抬头，眼睛有些发红：“你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给你些什么。”

    楚天却无甚反应，用手撑着下巴，看了她一番，随后才缓缓开口：“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会跟程雨熏她们起冲突了是不是因为陈静嘉”

    之湄眼里黯淡下去，嘴角颤动了两下，还是认道：“是。”

    不等楚天接话，之湄又连忙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楚天看了她一眼，神色凝重了起来：“那些人，你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最好还是少招惹这些。”

    之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陈静嘉的事……我也看不下去，我们能帮则帮。但是程雨熏他们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可能你觉得她们对陈静嘉的事已经很过分了，其实……”

    话音渐落，楚天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说下去，之湄试探着问：“还有什么”

    “总之，和普通的学生不一样，她们认识太多乱七八糟的人。她们可能会有顾忌，有些事不会去做，但是那些人就不一定了。”楚天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帮陈静嘉，可也怕你受到伤害。我向来和那些人划清界限，所以也不想你和他们有什么瓜葛，那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惹上了扯都扯不下来。你明白吗”

    会有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吗……

    自己没看到的东西有多少呢只是触到了那些黑暗的边界，就开始拼命地缩回手，化了蛹将自己裹起来，有人拿手指轻轻碰一碰都会股战而栗。

    那些被迫拉进深渊的人，会有多绝望呢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楚天看她低着头不说话，就伸出手在她眼前扫了扫。

    “我……知道了，我会心的。”

    之湄咬了咬牙，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他：“但是我……不会逃避的，没有人可以为所欲为。就算他们真的要拿我怎么样，我也不会服软。时候你跟我说过，对于欺凌者，永远都不可以服软，不是吗”

    楚天沉默了几秒，伸手轻轻覆在她头顶：“嗯。”

    印象里的那个妮子，似乎比以前勇敢了许多呢。

    之湄还没作何反应，楚天收回了手，又恢复了往日里温和的面孔，一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之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样子，疑惑道：“我们……不去学校了吗”

    楚天看着电视屏幕，调了几个台：“不去了。”

    “你下午不是还要长跑吗”

    “不是还没到下午吗吃了午饭我再去学，你下午就在家里待着吧，左右去学也没什么事。”

    之湄声嘟囔：“可是……我也想去看你跑步，给你加油。”

    “哈”楚天放下遥控器，转过头，“你去了，我还能专心跑步吗”

    之湄看着对方的脸，哑口无言。

    楚天挑眉一笑：“等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去操场，我跑给你一个人看，你在旁边给我加油，怎么样”

    “嗯……好。”之湄轻轻应下了，暗暗腹诽道：你一个人跑，我还喊什么加油……

    “我也不知道什么好看，你调台看吧。”楚天突然把遥控器递到了之湄手中，站起身，“中午想吃什么”

    之湄调到了电影频道，放下遥控器说：“都可以。”

    “那我去看看家里有什么菜。”

    楚天说着就向厨房走去，之湄脑子里突然一丝电流闪过，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朝着他背影问道：“哥，你要做饭吗”

    楚天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你不是只会煮方便面吗”

    楚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复而笑道：“啊……那个啊，我妈不知道。”

    之湄纳闷道：“她怎么不知道呢”

    厨房的水龙头打开，哗哗响着，混杂着楚天的声音：“我上的初中是全走读制，没有食堂，我爸妈工作忙，每天中午都不在家，就给我零钱，让我每天中午去楼下饭馆吃。”

    “外面的饭吃多了也就腻了，那时候我就自己找食谱在家里学着做菜，时间长了也学出点样子来了。”

    “我妈大概到现在都以为我那时候是每天去饭馆吃午饭吧。”

    之湄说不出话来。

    自己对楚天的印象一直是生活在温暖和光明中，被身边所有人喜爱的男生，不曾踩过泥潭，不曾与阴恶擦肩。

    就像黑暗中的光源，让人忍不住去靠近。

    但就是这样一个男生，也会在上初中的时候独自一人回到家里给自己做饭。

    哥，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了。



第19章
    “妈妈，还在睡吗”女孩睁开眼。

    仪器上的心电图是一条直线。

    “妈妈，今天我不用上学的吧。”女孩缓缓走下床，放下了病床上女人没有知觉的手。

    她走到花束前，拿起水杯，对着花浇了下去。

    “妈妈，早上浇水了，花应该会很高兴吧。”

    “妈妈，今天我不用上学，能和妈妈玩一天。”

    身后没有任何声息。

    女孩眼睛颤动了几下，泪光隐隐地开始闪烁，她轻轻抿了抿嘴唇。

    “妈妈很困吧，你太累了，再睡一会。”

    ……

    楚天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之湄盯着电视屏幕，眼睛和鼻子都通红通红的。

    看到他过来，之湄慌乱地用手指拭去了眼角的泪光，身子端坐好，抬起头眨了眨眼，笑道：“做的什么”

    “做了两个炒。”

    楚天放下菜，转过头，正好看到电视里女孩子号啕大哭的画面，随口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是叫《婚纱》吧，正好翻到了就随便看看。”

    楚天看了她一眼：“电影很催泪吧。”

    之湄鼻子还在发酸，有些窘迫地应道：“嗯……刚刚正好看到女孩的妈妈去世了，挺难受的……”

    说到这里，之湄突然缄口不言。

    毕竟自己连妈妈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呢。

    她记忆的起点，不是母亲的面容，不是温馨的家，取而代之的，是破败的儿童福利院，是应接不暇的护工。

    楚天看她又陷入了沉默，想来已经习惯，也不再问什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之湄把碗中的菜送进嘴里，点了点头，赞许道：“好吃。”

    “是吗”楚天笑了笑，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几筷子菜，“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嗯。”之湄吃着碗里的饭，“真挺好吃的，你早上怎么不自己做点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