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终有归

    楚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扫了她一眼，慢慢悠悠道：“少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起那么早的，早上随便凑合凑合就行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要是第二天不想起来，告诉我一声，我可以起早点给你做好吃的。”

    之湄温柔地笑了：“好。”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她心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暖。

    两人对坐着，不时把筷子伸进盘里去夹菜，偶尔筷子交叉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楚天收回筷子，轻轻一笑：“高中就是时间太紧了，不然，咱们每天中午回来自己做饭吃，也挺好的。”

    之湄闻言，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明明不是什么情话，心里的弦却被这话撩拨得不住轻颤。

    于是也声应和着：“嗯，是。”

    楚天吃着菜，突然问：“感觉脚好点了吗待会我要去学，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没事儿的，现在感觉好多了。”之湄试着动了动脚腕，似乎没有那么痛了，“只是拉伤，很快就能好了吧。”

    “还是要心点。”楚天吃完饭，放下了碗。

    “嗯嗯。”之湄赶紧把碗里最后那点饭扒拉进嘴里，抢着说，“我来收拾吧。”

    说着就要起身，楚天眼角一抽搐，急忙把她按了下去：“别，你就好好坐着，别乱动了。”

    说完，他麻利地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到厨房洗碗去了。

    之湄沓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屏幕，电影已经结束了，此时电视上正放着广告，她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在变动，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嗡——”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之湄拿起手机，看到张彤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

    “脚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下午还来学校吗”

    “楚天呢他下午不是还要跑步吗”

    之湄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敲了起来：就是扭伤啦，不碍事的。楚天待会就过去了，我今天就不去学了。

    消息刚发出去，张彤就火速回复了过来：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问陈静嘉，她一句话也不说。急死我了啊啊啊……

    之湄看着这句话后面的一连串“啊”，笑了笑，回过去：跟程雨熏她们起了点冲突，被她推了一下。

    这次之湄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张彤才回过来：你怎么跟她们扯上关系了呢

    之湄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正在想该怎么回复。楚天从厨房走出来，问她：“中午要睡会吗”

    之湄心想，请假了也没什么事做，平时都是吃了午饭就到教室学习，也没什么时间休息，现在趁着请假，休息休息也好。于是关了手机屏幕，抬头应道：“嗯。”

    楚天走过来：“去房间睡吗”

    “是啊。”之湄不明所以。谁知话音刚落，楚天俯下身，手伸到她身后把人轻轻揽了起来。

    一个猝不及防，之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对方怀里了。

    “那个……我感觉好点了，走几步应该不是问题。”

    “嗯。”楚天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传来，“你尽量少走，我怕你脚伤养不好。”

    楚天抱着她走到门口，停下脚问：“方便进去吗”

    之湄点点头：“嗯。”

    进了屋，楚天心翼翼地放下她：“我去学了，今天运动会，查手机不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嗯”

    之湄看着对方认真叮嘱的样子，不由有些想笑：“睡个觉能有什么事啊……你快去学校吧，不用管我了，我又不是孩子。”

    楚天晏晏一笑：“那我走了。”然后转过身，轻轻地带上门。

    之湄躺在床上，近乎贪婪地听着楚天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听见家门被关上的声音，才缓缓闭上了眼。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刚刚还在和张彤发消息，拿起手机一看，对方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之湄捏着手机，行思坐想。

    该怎么跟张彤说呢她会理解吗

    自己已经决定了要掺进陈静嘉的事里，可张彤和自己不一样，她不是陈静嘉，也没有和陈静嘉同样的处境，她应该一直都在学校里生活得简单自足吧。

    她会愿意站在自己身边吗

    之湄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才回过去：你觉得……程雨熏那伙人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张彤回复过来：就……挺社会吧，好像认识挺多校外的人，在学校一直挺招摇的，我不怎么喜欢那些人，跟她们没什么交集，不过，你怎么跟她们闹起冲突了

    之湄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张彤的消息又发过来了：今天陈静嘉也在场吧是不是因为她

    之湄有些诧异：你知道她们的事

    张彤：老听别人议论，多少知道点，陈静嘉不是和程雨熏有过节吗我好几次从四班门口经过，都能看到她们堵在门口找陈静嘉。

    之湄蹙起眉头，是自己疏忽了，这么明显的事，同校的人大概都多少能知道些吧。

    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的吗

    之湄：今天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她们为难陈静嘉，就争论了几句，可能把程雨熏惹恼了，所以……

    张彤：你干嘛要管这些事啊

    之湄看着这句话，心中微寒，回道：我看不过去，她们那么过分，你看得过去

    张彤：看得过去看不过去，这事儿我们都管不了。你要是硬要管，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你一个人帮不了她的，别逞强了。

    之湄咬了咬牙，回：是，我一个人是帮不了她，但是那么多人，难道都看得下去吗‘我一个人，就算同情她也帮不了什么。’就是因为有太多人这么想，所以那些施加暴力的人才更加肆无忌惮吧。我来当出头鸟，也不行吗即使这样你们也不愿意站过来帮助她吗

    消息发出去，张彤又没音了。

    之湄情绪有些激动，手指都不可遏制地微微抖动起来。

    她在等，等一个答案。

    过了好长时间，张彤的消息才回过来：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啦，但是也没什么用吧……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谁都不想平白无故惹一身麻烦，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鼓舞别人也来这么做，是吧

    谁都不想惹麻烦……

    之湄心一沉，好像有一团疙瘩结在心中，向四周伸出错综复杂的触手，堵塞了心口所有的通道。

    压得人难受。

    之湄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几分钟，张彤发过来两个字：之湄

    手机屏自动熄灭了，之湄也没想好怎么回。

    自己确实没有立场要求别人怎么做。

    手机屏又亮了，是张彤打了电话过来，之湄看着张彤两个字，手指一滑，按了挂断。

    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仰面躺在床上。

    越想入睡，脑子越要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翻来覆去，想得头疼。

    更睡不着了。

    之湄索性坐起身，脚轻轻点地，试探着移了两步，感觉尚可，于是下地，扶着一旁的桌子挪动了一步。

    还好，可以勉强走路，之湄扶着墙慢慢移到了客厅，本想接杯水喝，结果走出卧室门没几步，余光里看到自己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有一道细的光影从门缝中透出来。

    之湄盯着门看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伸手握住了门把，没再继续动作下去。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低头看着自己握住门把的手。

    但是真的好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自己不说的话，应该没人会知道吧。

    之湄纠结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推开了门。

    屋子明亮整洁，简单素雅，整体是深蓝的色调，书桌上摆放着些常见的物什和几本畅销书，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除了那架盖着防尘布的黑色钢琴。

    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像是等了很久了。

    防尘布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大概是许久没有碰过了。

    楚天……竟是会弹钢琴的吗

    可是……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过。




第20章
    楚天中午赶回学校，刚走到操场，就听到有人喊他：“楚天，数学老师叫你把卷子批完送他办公室去。”

    他才想起来还剩半沓卷子没有批，老师今早把卷子给他的时候，吩咐他中午一定要交过去，如此她便可以趁着下午无课好好分析分析学生的问题。

    本打算趁中午吃饭的时间批完，结果一心想着之湄的事，竟把批卷子这事给忘了。

    楚天看了看表，离下午开场还有不到半时。

    他掉头向教学楼走去，步伐匆匆。

    应该来得及。

    学生大多都吃了饭直接去操场了，教学楼此时空空荡荡，没有了往日的喧闹，竟透露出一丝平和。

    楚天回到教室，一坐下，手里的笔就不停歇地在卷子上批划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放下了手中的笔，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抬起头，却看到门口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陈静嘉看到楚天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方才平静的的眼神霎时间慌乱起来，她向教室里挪动了几步：“之湄……怎么样了”

    楚天收回目光，站起身开始整理刚刚批完的卷子：“没事，就是拉伤了。”

    陈静嘉低下头声道：“都是我不好。”

    楚天看了她一眼，抱起卷子向门口走去，平静道：“不是你的错。”

    见楚天走出教室，陈静嘉也跟在了他身后：“她能走路了吗”

    “现在还不能，不过养一养就没问题了，你不用担心。”楚天掂了掂手上的试卷，“对了，我刚刚整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的试卷”

    陈静嘉眼神暗了下去，挤出了一个笑来：“可能是被别人抽走扔掉了吧。”

    楚天哑然，暗自后悔刚刚问出那个问题，想说点安慰的话，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字。

    过了拐角，前面传开了一阵喧闹声。

    陈静嘉突然变了神色，下意识地闪了身形，躲在了楚天身后。楚天看着前方扎堆的女生，心里烦躁起来，加快了步伐，从她们身边走过。

    程雨熏好整以暇地靠在走廊的墙上，待楚天过去，她伸出了长腿，挡住了陈静嘉的去路。

    她轻轻挑眉，西柚色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们聊聊”

    陈静嘉顿住了脚步，沉默不言。

    楚天闻声转过头来，看着程雨熏，寒声道：“有什么可聊的”

    程雨熏扫了楚天一眼，嗤笑一声：“陈静嘉，这才多久啊，又搭上一个。”

    成可言脸色有些难堪，暗自扯了扯程雨熏，程雨熏却好像没有感觉到，无所顾忌地上下打量着陈静嘉。

    陈静嘉脸色发白，抬起头：“你说什么！”

    楚天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随即走过来，把陈静嘉拉了过去：“程雨熏，别太过分。”

    楚天感受到陈静嘉的身子在发抖，便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低声说：“走。”

    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去，突然感到后背一道劲风。楚天刚回头，就看到陈静嘉一个趔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他倒过来，他下意识地侧过身扶住了陈静嘉。

    手中的试卷散了一地。

    身后传来了那群女生的窃笑声。

    陈静嘉还有些惊魂未定，转过头，惊慌地看着那群人。

    程雨熏看着手机里刚刚拍到的画面，勾起了嘴角：“我们静嘉，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男生保护呢。”

    楚天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们一眼。

    陈静嘉看着她收回了手机，瞳孔猛然放大，挣扎着站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程雨熏！”

    程雨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不再理会她，转身径自离去。

    陈静嘉看着离去的一行人，情绪已然崩溃，她颤抖着迈出了脚步，想要追上去

    “别过去了。”楚天拦住她，“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改变不了什么。”

    陈静嘉摇了摇头。

    楚天不一样。

    早上之湄看到楚天的那一刻，眼底骤然释放的安心，她全都看到了。

    她不是看不出，这个男生对于之湄的意义。

    楚天看她摇头，以为她还在担心，沉声道：“别担心，我想想办法。”

    “没关系，我其实习惯了。”陈静嘉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木然地蹲下身来，帮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试卷，“我只是担心……她们会发给之湄。”

    “之湄”楚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不会误会你的，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