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大伙又没受过朝廷什么好处,凭什么替朝廷卖命谁都知道,辽东那地方有多冷,十个去了九个回不来杜疤瘌接过郝老刀的话头,恨恨地补充。孙安祖说不过大伙,就想来硬的,用刀子逼着大伙跟他走。老张和我们几个实在没办法,只好先答应着,然后趁他不备一齐动手
然后,就是一场惨烈的火并。结果不用任何人再说,程名振也能想象得出来。当杀人放火成了习惯,人心便会越来越暴戾。一旦动起手来,便决不会彼此留情。随后,火并几乎也成了巨鹿泽群雄的习惯。隔三差五便要来上一场,入泽时间虽然短,程名振自己却亲身经历了两次。
我不欠孙九的,也不欠李仲坚的。现在,他们都欠我的带着几分醉意,张金称恨恨地总结。小九子,你好好干,给咱们绿林道混出几分出息来。老子做土匪怎么了,朝廷还不是一样明火执仗他们抢就叫为国为民,老子抢,怎么就成了辱没祖宗
程名振回答不了张金称的疑问,只好一边喝着酒,一边慢慢消化刚才听到的故事。绿林道是条不归路,走上去就很难回头。师父说过的话好像一直在耳边回响,时时刻刻都没消散过。
不回头,难被官府所容。回头,难被同行所容。所以,等待绿林豪杰的最终结局只有死。人死了,就解脱了,恩怨是非一了百了。而现在的他,已经是绿林中响当当的大人物,洺州军统领,九头蛟程名振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醉了。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席,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天亮后,张金称向大伙告辞。带着程名振赠送的金银细软和钱粮,召集了还愿意跟从自己的几百部众,迤逦向东北而去。
二伯他着远处渐渐消散的小股烟尘,杜鹃忍不住轻轻摇头。她现在相信张金称不会再给大伙添乱了,却已经无法再让张金称留下来。
等咱们打下巨鹿泽,还是想办法劝他回来安顿吧程名振知道妻子心里有了悔意,小声跟对方商量。
回,杜鹃没有质问他巨鹿泽由谁来掌控的问题,咬了咬下唇,温柔地答应。卢方元实力不大,只要时机得当,洺州军几乎可以一战而定乾坤。
夫妻两个秘密筹划,准备着将巨鹿泽夺回来,让张金称可以有一个地方容身。只是,没等他们完成这个计划,外界突然传来了有关张大当家的最新消息。
在一次遭遇战中,清河县丞杨善会活捉了张金称。将其绑在木桩上,处以极刑。据说,刽子手足足剐够了七百多刀,张金称才得以断气。当时围观不下万人,争相以吃一口张金称的肉为荣。
第三卷猛兽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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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四卷 如梦令|1.赌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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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着一把骰子,巨鹿泽大当家坐在湖前,一边观水色一边反复投掷。骰子掷出的点色忽大忽小,他的心情也如眼前的湖面一般,起伏难平。
人生便是一场赌博。卢方元坚信这一点。所以他总是小心投注,大胆出手,每次都能赚个盆满钵圆。他赌只要自己认小服软,曲意逢迎,巨鹿泽前大当家张金称就不会故意加害自己。结果,他赢了。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高士达那段时间派往各处的亲信少有得善终,而他却在巨鹿泽做八当家做得风生水起。他赌张金称与程名振始日后必互不相容,只要自己站对位,就会进一步接近巨鹿泽权力核心。结果,他又赢了。程名振与张金称角力一场后,从此互相再无往来。而他,却将原本属于程名振的一些权力紧握在手。他赌张金称的风头势难长久,与其跟着他四处纵横,获取表面风光,不如老老实实守家,蛰伏起来寻找取而代之的机会。结果,他再次赢了。张金称兵败,众绿林豪杰死的死,散的散。他卢方元不但麾下实力丝毫未受折损,反而一举拿下了整个巨鹿泽。
然后,他再赌只要外面的威胁一朝不解,程名振就没胆量两线作战,一面与官府对抗,一面腾出手来替张金称主持公道。他赌,只要程名振不出头,实力大损的张金称绝对没有胆量找上门来。他继续赌,赌隔着程名振这道屏障,即便自己对河北道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的命令阳奉阴违,对方也拿自己没任何办法。不但不会兴兵来讨伐,反而为了制衡程名振,给予自己更多的支持。他赌,赌只要自己吧张金称的具体位置透漏给杨白眼,杨白眼一定会扑上去,替自己解决这个心腹大患。结果,他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甚至第无数次赢了。在巨鹿泽中越活越滋润,地位也越来越牢固,俨然已经成一方诸侯。
但是最近几天,他外面传来的风声却不太对头。卢方元一把把掷骰子,却迟迟难以决定自己到底该押大还是押小。高士达打到河间郡了,高士达称王了,高士达全军覆灭,兵败身死了。短短一个多月,河北大地风云失色。十几家有名有姓的绿林豪杰,居然就像挂在墙角上的蜘蛛网一样,被李仲坚和杨义臣两个稍稍挥了下衣袖,便给彻底扫进了装垃圾的簸萁里。连半点儿抵抗的力量都没有。借着李仲坚和杨义臣两人的东风,原来被绿林豪杰们追得满山跑的地方武将,如涿郡郡丞丞郭绚、清河县丞杨白眼、还有新升迁的武阳郡丞魏德深,胆子全都像草袋子一样鼓了起来。他们四下主动出击,居然把大大小小的山寨绺子挑了三十多家。程名振吓得死守漳水不敢轻举妄动,窦建德收拾着高士达留下的残兵再度躲进了豆子岗深处,至于大名鼎鼎的知世郎王薄,干脆一头扎进向了海边孤岛,唯恐看到李仲坚的旗帜,自己连逃都来不及。
局势照这样展下去,还是接受招安算了。卢方元刷地丢下骰子,想掷出一把豹子,不料却得了个鸡眼。招安的路子他不是没有,夺取巨鹿泽之前,魏征就曾经派人与他暗中联络过。只要他能抄了张金称的后路,过往的罪孽一概不咎。并且魏征还可以替他向朝廷请功,让他至少能混个郡兵校尉头衔当当。
如愿以偿收拾掉老对头张金称后,杨白眼也答应过。如果他肯接受肇安,巨鹿泽全部弟兄都可以算作清河郡乡勇的一员。而万一杨白眼被擢升,下一任清河县丞便是他卢方元。
校尉和县丞的品级虽然都不算高,但在地方上,也是个能跟县太老爷平起平坐的身份。有了这个可以明火执仗的官印,再凭着自己的一身好本事,卢方元相信用不了太长时间,河北黑白两道提起自己的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事,先知先觉,料事如神如果还能搭上李仲坚或杨义臣这两个大靠山就更好了,那可都是本领大过天的主儿。接受他们的指派,在关键时刻两面夹击干掉了名振,提着那小子的人头,说不定能立马换个将军当当那样的话,老卢家的祖坟上可真的冒起了青烟
梦很好,只是老天爷却不太作美,偏偏晴空里打起了惊雷。轰隆一声,将一把本来该出豹子的骰子,楞给劈成了鸡眼。就在卢方元跟魏征勾勾搭搭,眉来眼去的当口,朝廷却突然将李仲坚调往了河南。据说是因为瓦岗寨设计干掉了张须陀,东都附近情况过于危险,不得不调派名将坐镇。如果光走了李仲坚还好说,毕竟河北道绿林已经被他给打残了,剩下杨义臣一个足以完美收宫。也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转眼又把杨义臣给调走了。弄得河北大地再无老虎,只剩下杨白眼、郭绚这些小猴子跳来跳去。虽然前现在的实力已经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并且刚刚立下了铲除张金称的赫赫战功。后的兵锋眼下也逼近豆子岗,直指窦建德的巢穴。但猴子就是猴子,跳得再高再欢,其威慑力也跟老虎不可同日而语。
擅于观望风向的卢方元相信,如果李仲坚和杨义臣两个迟迟不归,用不了太长时间,河北道绿林群雄就要咸鱼翻身。届时,他卢方元的麻烦可就来了。对于近在咫尺的洺州军而言,他是害得张金称被千刀万剐的直接祸,必须除之而后快。虽然洺州军统领程名振本人对张金称也没一星半点儿忠心,但那并不妨碍程名振打着替张金称报仇的旗号找上门来,借他的人头给自己立威。
对于曾经是盟友的豆子岗众英雄,他卢方元更是必须除去的眼中钉。先,高士达兴兵北上时,他没有出泽响应,便有抗命不从之罪。其次,高士达兵败时,他一直袖手旁观,连虚张声势牵制一下的举动都没有,更是令江湖同道齿冷。这些还都不足以致命,最致命的是,现在的豆子岗大当家窦建德,曾经跟他有过一段小小的龌龊。当年他卢方元奉命到巨鹿泽补充刘肇安死后留下来的空缺,主意就出自窦建德之手。当年这招没能置他与死地,如今机会又来了,以窦建德外宽内窄的个性,怎可能轻易将其放过去
失去了豆子岗的支持,又打不过洺州军,眼前这局豪赌,怎么看都是要赔掉裤子的模样。卢方元翻来覆去的掷骰子,翻来覆去的权衡轻重,怎么算,也无法让自己再继续稳赚不赔下去。他心里面从早到晚仿佛有无数火苗在冒,烧得自己鼻孔直喷烟。可偏偏有人没眼色,看不出他的情绪好坏来,袅袅婷婷走上前,甜腻腻地开口:大当家,桑夫人烧了新茶,特地命婢子给您端了过来
滚远边去,没见我这忙着么卢方元看都不看,回手推了一把,恶声恶气地骂道。
曲意逢迎的婢女小姜被他推了个滚地葫芦,与茶壶茶盏一道掉进了湖边的浅水里。爬起来后,却不敢哭,跪在水中,叩乞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大当家宽恕奴婢
要死就死远点,别在这儿讨人嫌根本没仔细听对方说什么,卢方元自顾喝令。
这道命令下得的确有些模糊,婢女小姜楞楞地跪在湖水中,不知道如何去执行。卢方元没工夫理睬她,兀自抓着骰子,一把接一把地抛掷,为了讨一个好彩头而努力不懈。
早有机灵的侍卫悄悄地将这边的情况报告给了后寨,马屁拍到马腿儿上的桑夫人听闻,赶紧收拾好妆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大当家这是怎么了,谁惹大当家生气呢万一气坏了身子骨儿,可让这满泽的老少指望着谁啊人未至,话先闻。一句接着一句柔媚刻骨,令万丈怒火转眼化为拂面春风。
夫人怎么来了卢方元欠了欠身子,笑着问候。桑夫人本是张金称从滏山一带抢回来的大户人家女儿,非但琴棋书画样样拿得起来,人也长得足够妩媚。卢方元全盘接管巨鹿泽的时候,稍带着将她也接管了过来。他正直虎狼之年,又突然得志,难免索求无度。而桑夫人却如同久旱枯井,无论多少雨露风暴都接受得住。如此一来二去,两人居然有了真正的夫妻之情,相互间你尊我敬,小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先向跪在泥水的小姜打了个手势,命令她趁机离开。接着,桑夫人笑了笑,温婉地回应,不是茶烧得不和大当家口味么妾身这是请罪来了望大当家看在平素妾身谨慎的份上,千万饶了我这一回
你这妖精也不管亲卫们就在附近,卢方元一把将桑夫人拉进了怀里。伸手先在屁股上拍两巴掌,然后才笑嘻嘻地说道:不饶,就是不饶。打的就是你这不长眼色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大当家饶命,大当家威武桑夫人先是虚假的挣扎的一下,然后抑扬顿挫地乞怜。声音到了最后,居然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尾韵来,听得人心里登时便是一酥。
众侍卫们也都正当壮年,互相看了看,红着脸退出数百步之外。卢方元伸手在刚才落巴掌的地方揉了两把,一边享受着指尖上传来的滑腻,一边低声威胁,小妖精,既然找死,晚上就别怪本大当家不客气
妖精已经被大当家捉住了,怎么处置还不是由着您桑夫人在卢方元的膝盖上翻过半个身子,双臂软软地吊上了他的脖颈,星眸微闭,朱唇轻张。
若是换在平时,管他白天黑夜,卢方元肯定先找个地方尽力施为一番再说。但今天,他却有些兴致缺缺。仅仅在美人的朱唇上轻轻点了几下,便将其放开,低声命令道:你先回房等我。晚上本大当家再去收拾你
那妾身再给大当家烧壶好茶送过来炽烈的火焰被兜头浇了瓢冷水,桑夫人多少有些沮丧。却不敢恼怒,轻轻整理整理被弄散乱了的衣服,柔声请示。
不用了,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卢方元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回应。
热脸再度贴了冷屁股,桑夫人愈感觉失落了。默默地赖在卢方元身旁站了一小会儿,她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低声安慰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太为难,大当家不妨说给妾身听听。妾身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能跟大当家分担些烦恼,也总是尽了点心意
美人如此善解人意,纵是百炼钢也早被炼成绕指柔了。方元长长地出了口粗气,伸手捉住肩膀上无骨的手指。跟你说也没用。我现在是被逼到墙角里头了。
说不定,妾身能替您找到一把梯子呢桑夫人吐了下舌头,笑着开解。
看把你能的卢方元被女人的调皮相逗笑,心中的烦闷立刻化掉了许多。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整理了下思路,满吞吞地解释。就这么给你打个比方吧。本大当家喜欢赌,这个你也知道的。以前呢,本大当家一直向庄家靠拢,傍着庄家大杀四方,把闲家赢得眼睛绿。但现在呢,风向却突然变了,眼看着闲家要洗庄,本大当家却说不准该押哪头。
押闲家呗这还不简单。没听说过看出霉庄来还主动陪着输钱的桑夫人星眸一闪,立刻得出结论。
你没听我说么,本大当家先前傍庄家傍得忒狠,已经把闲家都得罪透了卢方元看了她一眼,愁眉苦脸地解释。
那又怎么样凭着女人的直觉,桑夫人大声回应。妾身只听说过输钱能输出仇来,还没听说过一道赢着钱,还会相互翻脸的呢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一码归一码。您帮他们打霉庄,他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把送上门的买卖向外边推
方元吸了口冷气,用力抄起骰子在手。正所谓当局迷,旁观清。女人家的想法虽然有些一厢情愿,却恰恰说中的赌局的要害。先前他暗中勾结杨善会也罢,与魏征眉来眼去也好,那都是前一轮的赌局。如今新的一轮豪赌已经开始了,程名振、窦建德等正急着翻盘,自己这时候送上门去,只会增加他们的胜算。共同的利益面前,什么仇恨都是假的窦建德和程名振都不是傻子,应该清楚其中利害得失。
怎么了是不是妾身说错了桑夫人明知道自己摸准了对方的脉门,却故意装出一幅忐忑不安的模样。
你真是本大当家的福星卢方元用力在女人脸上扭了一把,大声夸赞。紧跟着,他一把骰子投了下去,居然是个满堂红。
说干就干,三天之后,巨鹿泽大当家卢方元便打出了替前任大当家张金称报仇的旗号。并且向河北绿林同行遍发檄文,邀请大伙一道起兵反抗,推翻大隋暴政。
在檄文中,卢方元只字不提自己去年落井下石,抄了张金称后路的事情。反而把自己摆到了张金称遗志的继承者和发扬者位置上。并且把已故张大当家的也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称其:首举义旗,反抗暴政,救民于水火;屡败强敌,攻城拔寨,扬绿林之声威;贪官闻之而胆丧,污吏畏之而缩手;遗惠两漳,黎庶敬之如父母;泽披燕赵,百姓盼之若春风
虽然张大当家最终战败身死,但其英灵未远,励生者之奋勇,浩气长存,振后辈之精神。
接到檄文之后,河北各地残存的绿林豪杰个个矫舌不已。更令他们惊诧的事情紧跟着就发生了,程名振、韩建紘、时德睿等张金称生前的部属和宿敌们居然群起而响应,发誓要替张大当家讨还公道。
可以说,几乎在短短数日之内。张金称的形象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本来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凶神恶煞,此刻却被绿林豪杰们纷纷描述为一个宽厚慈祥的长者。他曾经是个是非不分的杀人狂。此刻却被绿林同行标榜为除暴安良,劫富济贫的英雄豪杰。所有他曾经做过的恶行,仿佛都随着他的死亡一了百了。而他为数不多的善举,比如听从程名振的建议,在攻破馆陶后将来不及带走的部分粮食和辎重散给百姓等作为,却被无限地放大,夸张。
如果张金称还活着,他绝对没脸面听到这些赞颂。但是他死了,于是他便成了任人打扮的新媳妇,变幻着各种形象,承担起重新凝聚河北绿林的使命。
面对汹涌而来的敌情,河北道的地方官员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联起手来,声称要给土匪流寇们最后一击。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一时间,清河郡新提升的郡丞杨善会、武阳郡丞魏德深、信都郡丞刘子和,皆把麾下队伍开到了巨鹿泽附近。洺州军统领程名振、寇氏豪杰时德睿,巨鹿泽前六当家韩建紘亦把人马拉到了漳水河畔。双方彼此旗鼓相闻,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几乎与此同时,曾经得到李仲坚提携,实力最为雄厚的涿郡郡丞郭绚干脆公开下达战书,敦促窦建德不要光记得卖弄唇舌,有胆子便从豆子岗深处出来,与其决一死战。在更远的地方,数月前被洺州军以诡计偷袭,只带着少数亲卫逃走的隋将桑显和得到了老上司曲突通和尧君素的支持,重新召集了两万士卒汹汹而来,誓言要荡平洺州,洗雪前耻。
广宗,一个舆图上几乎找不着的弹丸之地,短时间内突然变得喧闹异常。来自各地的信使和斥候行色匆匆,将敌我双方最新情况一丝不落地送到此间主人,洺州军统领程名振之手。
临时搭建的中军帐内,程名振围绕着桌案来回踱步。桌案上是按照大隋军中旧例,用沙土堆成的简陋山川地形。被强行征召,或者坑蒙拐骗来的幕僚们一个个苦着脸,按照敌我双方的最新情况,不断摆弄着算筹,推演着战局的可能走向。
段清、张瑾、王飞、韩葛生等追随程名振时间较长的将领已经或多或少从主帅那里学到了几招。对着沙堆和算筹窃窃私语。大伙都觉得非常为难,不是因为畏惧于敌军的强大,而是无法相信友军诚意。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谁是鹬,谁是蚌,着实很难分得清楚。而伺机而动的渔翁未免太多了点儿,让蚌和鹬们都迟迟不敢出头。
要动手就趁早,否则一旦桑显和杀过来,情况会变得更复杂郝老刀岁数虽然大了,性子却比年青人还急,狠狠地向桌案边拍了一掌,大声嚷嚷。
桌案边缘的算筹受不了他老人家的掌力,纷纷跳起来,落了满地。文职幕僚们气得冲着郝老刀白眼直翻,却不敢出言不逊。喘着粗气俯下身去,将已经算了一半的数据重头开始推演。
五叔,韩老六那边,你有几分把握被郝老刀的嚷嚷声所吸引,程名振停止踱步,侧过头来询问。
短短几个月之内,他的面容又发生了很大变化。上唇,下巴上都长起了又软又密的短须,看上去平添几分成熟稳重之感。
有了事情做,郝老刀的情绪立刻稳定了下来。非常认真地想了想,低声回答道:他当年造大当家的反,也算事出有因。不仅仅是为了争权夺利。本质上,这家伙还算个血性汉子。这回既然来了,想必不会轻易退缩。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就去干脆去他那。一面跟他叙叙旧,一面随时督着他,省得他临阵退缩
程名振打的便是这个主意,笑着点头,那就有劳五叔了。您多带几个亲兵去,以防不测。我会随时探听那边的动静,万一你跟姓韩的话不投机,我就先挥师打过去救你回来
不用,只要你手中兵马还在,韩老六就没胆子动我郝老刀摆摆手,大咧咧地说道。我只带十名侍卫,剩下的都给你留着吧。打起来时,咱们洺州军肯定是主力。你手中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cn
情况紧急,程名振也不跟郝老刀客气。将令箭交到他手中,亲自送其出门。待把郝老刀这耐不住性子的人打发走了之后,中军帐内立刻又恢复了安宁。除了偶尔有人走上前摆弄沙盘和算筹发出的轻微响动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嘈杂。
张瑾人如其名,默默地走到桌案前,移动了沙盘上的几面代表洺州军的小旗,摆了长驱直入的架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刚才还相对清晰的沙盘立刻变得混乱起来。几名武职参军迅速代替各方势力做出回应,很快令洺州军陷入了四面受敌的状态。
这样不行得不偿失。张瑾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设想,帮助参军们将沙盘恢复原貌。打完了眼前这场混战,洺州军还要掉头迎战卷土重来的桑显和。如果实力损耗过大的话,恐怕难以挡住桑显和的含愤一击。
看到张瑾放弃,王飞和段清两个联袂出手,放弃正面,从侧翼扑向官军中实力相对薄弱的一路。他们两个的想法比较乐观,韩建纮和时德睿都兑现了诺言,全力呼应随洺州军的动作。卢方元拖住了杨善会,魏德深受到了武阳郡守元宝藏的擎肘,再度按兵不动。在敌我双方都非常配合的情况下,洺州军先击败刘子和,然后转身与卢方元一道夹击杨善会
推演出来的战果很辉煌,洺州军只损失不到一千兵马便大获全胜。但是,如果卢方元在关键时刻又开始左右摇摆的话,洺州军便会同时受到杨善会和刘子和的联手攻击,在局面完全向一边倒的情况下,魏德深很难保证不上前来捞便宜。即便卢方元不临阵退缩,能拖住杨善会。而万一元宝藏没能控制住魏德深,洺州军还是要同时应付两个敌人。
这姓魏的,上回就不该放过他眼瞅着到手的胜利功亏一篑,王飞沮丧地嘟囔。在他看来,上次大伙就不该放过武阳郡的兵马。直接将其收拾掉,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但程教头偏偏又犯了心肠太软的毛病,被元宝藏几乎好话就打动了。白白放走了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
可以不考虑魏德深程名振恰恰走了过来,接过王飞的话头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突然发现程名振就在自己身后,王飞非常尴尬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说
你刚才的设想很有见地。程名振没有让王飞继续解释下去,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如何运筹谋划之中。武阳郡兵就是个摆设,基本可以不用考虑。开战时,让王将军带上几百弟兄,足以镇住局面
王将军指的是王二毛,张金称的死,使得洺州军再无羁绊,成了真正的独立势力。从程名振往下的将领们也随着水涨船高,纷纷晋了一级到数级不等,成为振武将军,奋威将军、仁勇都尉,宁安校尉,完完全全形成了一个小型军队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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