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未必吧元宝藏笑着看了看,然后将棋称调转方向。来,来,来。你来接老夫的棋,老夫来接你的,咱们易地而处,看看能不能力挽天河
大人储万钧苦着脸哀求。属下这点棋力,怎接得上大人的妙招还是算了吧,属下先回去苦读几天棋谱,然后再登门向大人求教
你这懒家伙元宝藏被拍得舒舒服服,摇头大笑。恐怕是最近劳碌过度,没心思在老夫这里磨时间吧罢了,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改天等你有了兴致,老夫再与你手谈
也不是没心思下棋,只是最近有惶恐储万钧又拱了拱手,顺着对方的话茬往上爬。几千弟兄的粮草辎重,每天都不是少数。马上夏粮该入仓了,给朝廷的,额外支出的,恐怕都得仔细准备。嗨,也不知道魏郡丞那边到底有多少胜算万一他再输上一次,属下这把骨头都拆掉,恐怕也凑不出善后之资来
万钧不相信魏郡丞有一战定乾坤的能力元宝藏从储万钧的话里话外听出了几分酸溜溜的味道,笑着质疑。
储万钧笑着耸肩,哪敢啊人家可是杨义臣老将军亲自推荐的郡丞。我一个小小主簿,怎敢质疑太仆卿老人家的慧眼
新任郡丞大人魏德深几年来没打过一次胜仗,却被杨义臣看中,力荐,从而得到了朝廷的破格提拔。非但储万钧等人心里不平衡,元宝藏肚子内也憋着一股子邪火。但他为人老成持重,不会把这些东西全表现在脸上。笑了笑,低声安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德深平素体恤士卒,善待百姓,想必是积了些阴德,所以最近是官运亨通。万钧做事谨慎,老夫曾多次向朝廷申报过你的功劳。如果不是时局混乱,东、西两都留守都忙不过来。想必你也不会总被委屈在一个小小主簿之位上
闻听此言,储万钧赶紧站了起来,长揖及地。大人误会了能在大人麾下做事,乃储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坐下,坐下,咱们两个相交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跟我客气元宝藏笑着摇头。擎云之志,哪个不曾有过莫说你储万钧想着指日高升,元某当年何尝不想着入天子幕府。出谋划策,指点江山。唉,只是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往往十之八九
卑职真的只想侍奉大人虽然元宝藏说明了自己不会介意,储万钧还是继续解释。不怕大人笑话。储某现在只希望保全首领。对于仕途,着实看得极淡
看了看元宝藏错愕的脸色,他苦笑了几声,继续补充道:大人也不必感到奇怪。如果是太平盛世,当然是官做得越大越好。可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大人难道一点儿没察觉么
大厦将倾,吾何必去做那根于事无补的独木元宝藏心有戚戚焉,喟然长叹。万钧看得明白,也懂得其中道理。不像某些人,唉
他自己看不开也罢,却非要去给大伙惹麻烦储万钧一下子与元宝藏找到了共同语言,非常不屑地数落。那程名振岂是好相与的到时候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还得咱们去给他善后这武阳郡的大户,上回就已经被逼得不耐烦了。如果这次再让他们出粮出钱,恐怕大人也要受些埋怨
德深这个人啊元宝藏吃了口茶,慢慢回味。有骨气,有担当,更难得的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他执意要调动兵马,老夫也不好拦着他。
是啊,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即便是属下那边,何尝又不是忙得焦头烂额。眼看着第一批粮草既要被他用尽了。这第二批粮草,属下还不知道上哪给他挪动去呢听出了元宝藏的本意,储万钧微笑着试探。
郡兵们在家门口作战,不可能像流寇那样就地筹集补给。如果他将粮草输送日期往后拖延几天,魏德深就等于被勒上了一道缰绳,无论怎么撒欢撩蹶子,恐怕也难逃后方的掌握。
这本是一条辖制对方的妙计,不料元宝藏却断然拒绝,万钧切莫胡闹。该给的粮草一定给足,给及时老夫这边还有一些别的安排,你千万别好心办了错事
属下明白储万钧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带着几分沮丧回应。希望魏郡丞也能理解大人此番胸襟,别辜负我等的一番努力
你要是真明白,才怪元宝藏继续笑着摇头,仿佛背后藏着无数秘密般。
对于顶头上司的权谋能力和做官水平,储万钧向来是不敢质疑的。首先,能与楚公杨素有瓜葛,在杨玄感兵败后却没受到牵连,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其次,一边对朝廷忠心耿耿,一边还跟流寇眉来眼去,脚踏数只船,却从没让鞋子被弄湿,这也不是平常人能有的功夫。再次,元宝藏这个人虽然对贿赂来者不拒,却从不主动贪墨,对属下的馈赠也毫不吝啬。有时候给属下的回礼比受的礼物还贵重。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钱财却越聚越多,总好像花不完。如果不是学过陶朱公的秘笈,恐怕天下无人能做到。第四何必第四,单凭前三条,已经足以保障元宝藏在武阳郡的地位坚如磐石。大户人家拥戴他,部属敬佩他,至于升斗小民们,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晓得他们能于乱世中独得安宁完全依赖于元大人的治政之功。日子过得虽然苦了些,从来不敢在背后胡乱嚼舌头根子。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cn
你且来猜猜,魏郡丞在洺州贼面前能坚持几天看到储万钧一幅低头受教的模样,元宝藏突然来了兴致,得意洋洋地考校。
这个储万钧摇头苦笑,丝毫不肯给同事留颜面,属下以为,恐怕不取决于魏郡丞。上回王贼只有了区区几百人看了看元宝藏的脸色,他又将话头向回掰了些许,不过这次,好歹有杨大人在。也许能在关键时刻帮上魏郡丞一把
指望那头白眼狼,无异于缘木求鱼元宝藏的笑容冰冷而古怪,如果老夫所料不错,杨大人肯定先行后退,待别人跟程名振拼得两败俱伤了,他再上前捡现成便宜
属下,属下只是不希望魏大人战败。毕竟,毕竟他亦代表着咱武阳郡的颜面储万钧被笑着有些尴尬,红着脸解释。
如果你是程名振,你会怎么做元宝藏安慰性地笑了笑,继续问道。
属下,属下只是个文官储万钧愈发小心了,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仔细琢磨了一遍,然后用棋子粗略地摆了个形式,属下也不跟他硬打。逼着卢方元先上。然后这样
摆出了几粒子,迂回到地方背后,他猛然停手,呲牙咧嘴。只是,如果杨郡丞不战先退,这招就落空了。贼又不甘心走空,掉过头来,魏大人的境地可就危险了.
大局未定之前,他不会在魏大人身上浪费力气元宝藏也抓了几粒棋子,慢慢在棋称上演示。依照老夫的观察,那程名振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魏郡丞虽然对朝廷忠心,可他那点本事,恐怕根本没被程贼放在眼里。在局势未分明之前,卢方元想必也要观望,不肯轻举妄动。如此,洺州贼的左右两翼虽然都有危险,却都无关大局
论起纸上谈兵的功夫,元宝藏还是非常有一手的。几粒棋子一落,棋称上的局势立刻变得非常分明。以白子带表的官军势力相继收缩防线,在巨鹿泽东侧让出大段空地留给卢方元和程名振两个自相残杀。而魏德深势必独木难支,退往漳水河东岸。如此,洺州军周围立刻就空阔起来。程名振发觉形势变化后,可以向左攻击卢方元,也可以向右渡河攻击魏德深。但这些动作都不符合他的本性。以元宝藏的眼光看来,程名振此刻最佳的选择是趁着杨善会大步后退,军心浮动的机会,直接扑上去咬住他。只要一口将杨善会咬死,回过头来,无论是想收拾卢方元,还是想收拾魏德深,全都是游刃有余。
嘶看到此节,储万钧忍不住深吸一口冷气。如果程名振真的像元宝藏推测的这么做的话,魏德深的境地可就更加危险了。与其让他在漳水河畔等着挨打,何不早一天将其调回郡城
可元宝藏大人为什么还催着我及时给他输送粮草几乎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储万钧心里涌起一个谜团。借刀杀人元郡守要借程名振之手杀掉魏郡丞他被自己猜测到的真相吓了个半死。认识元宝藏这么多年,知道对方擅长权谋,却从来没见对方出手如此狠毒过。可那样做,武阳郡岂不是一点儿自保的力量也剩不下了凭着对上司的了解,储万钧迅速否决了自己的推断。元大人即便恨上了魏德深,欲置对方与死地,却也不会把自己的命也赌上,那样对他自己没任何好处,他也不会笑得如此从容。
还请大人指点迷津既然猜不到元宝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储万钧干脆放弃猜测。给对方一个卖弄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老夫虽然与魏郡丞失和,却也不会戕害同僚。这点,万钧尽可放心。况且玄成还在军营中,老夫一直视其为臂膀,岂肯让其白白丢了性命元宝藏知道储万钧那点小心思,笑着指点。
大人的胸襟和气度,属下向来佩服储万钧深施一礼,将脸上的尴尬与惶惑掩饰掉。但属下资质实在鲁钝,看不出破局之策来
你再来看元宝藏很得意自己的布局,忍不住低声提醒。打仗如下棋,不能只着眼与一处。远近虚实,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说着话,他又捡起几粒白子,放到了黑子背后更远的地方。桑显和将军得了曲突通和尧君素两位大人的支持,带着两万精兵正星夜赶来,准备一雪前耻。如今,他的兵马已经过了黎阳,可能挡在其前面的替程名振争取时机的,只有博望贼贼王德仁一家。而王贼隶属于瓦岗军外营,与程贼一直没什么往来。眼下瓦岗军被李仲坚逼得节节败退,王德仁断然没有不南下救自己之难,而把力量浪费在程名振身上的道理
啪。最后一粒棋子落称,激起一声脆响。储万钧听得如闻惊雷,楞了楞,喃喃道。程贼给杨郡丞刚刚恶战过一场,恐怕刚刚回过头来,桑显和率领大军便能杀到。届时,卢方元掉头向巨鹿泽中一缩,魏大人借势向前一探
好大一场豪赌。
如果王德仁真的任凭桑显和从自己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赶往巨鹿泽的话,洺州军危矣不知怎地,猛然间,储万钧心里对程名振的命运涌起了一股深深地同情。虽然对方与他没什么交情,还几度逼得他求爷爷告奶奶地去筹集钱粮。但整个河北道上,程名振却是是唯一一个,肯讲道理,不喜欢滥杀无辜的义贼。
除却此贼,老夫从此又得安枕矣元宝藏眼望远方,大声长叹。
此贼狼子野心,不可轻视。宜在其羽翼未丰之际尽早除之。兄见信后,务必尽全力将其拖在漳水河畔。某将令德仁让开道路,令官军为吾等手中之刀夏日的铅云上,一封长信隐然而现。
事实上,他元宝藏,亦不过是粒棋子而已。真正的翻云覆雨手,当局者谁也看不见。
此刻,处于局中的程名振对来自背后的冷箭浑然不觉,如同元宝藏所预料的一样,发现杨善会退却后,他立刻改变了既定计划,衔着清河郡兵的尾巴追了下去。
出道以来,他从没像今天这般意气风发过。不是因为局势的明朗,四下几无敌手。实际上,巨鹿泽附近的各路豪杰的力量大小相差无几,彼此间所面临的情况亦极其类似。都是处于敌我难分的境地,都随时有可能受到另外几路兵马的夹击。
令程名振感到轻松惬意的是,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施为了。以前在张金称麾下时,虽然也没受到太多的擎肘。但毕竟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大当家,他的很多想法在实施之前,不得不经过张金称的点头同意。
即便是在张金称被逼走了以后,其影响在洺州军中依旧存在。对于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程名振不可能对他的一切情况都置之不理。在顾得上的情况下,该援手时就援手,该输送钱粮时就输送钱粮,该替其出头时就替其出头。可是,他又不能管得太多。首先,张金称在离开时,曾经挑明了不想再欠他程名振的人情,不想被程名振当废物一样养着。如果洺州军过分大包大揽的话,反而会引起双方的矛盾。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金称他老人家在河北大地上的名头实在是烂到了极点,几乎可以与阎罗殿前的勾魂使者相比肩。洺州军与其纠缠过多,难免会影响到程名振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义贼名头。
甭看名头这东西在战时起不到多大作用,在平时,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队伍的凝聚力、吸引力,以及百姓和钱粮周转。随着洺州军的声望增加,开春之后,又有一大批流民前来参与垦荒,其中还有不少囊中尚有余财者,试探着从洺州军手中买下平恩城内无主荒宅,收拾清理后将其当做自己的栖身之所。与此同时,也有不少行商、小贩看到了机会,出资盘下了临街的店面,打扫粉刷后重新开张。后两类人的到来,极大地恢复了平恩县的生机。可以说,如今的武安郡内,除了古城邯郸之外,平恩县是第二个繁华所在。其市井秩序和货品丰富程度,连郡治所永年都不上。
而在两年之前,平恩县还是一个野狼在荒宅中逡巡的鬼域。人类不愧为万物之灵长,对创伤恢复能力在整个世间无以伦比。轻税、短期免赋、租给农具和种子,这些消耗不大的善政发挥出了程名振在当初制定其时都没预料到的效果。洺州军的好名声则将这种效果迅速放大,对于很多百姓而言,一个能使得自己活下来的秩序比轻税薄赋还重要。只要治政者肯讲道理,不变着法儿搜刮,不仗势欺人,抢男霸女,他们就是善人,青天大老爷。至于这伙青天大老爷身上披的是官衣还是贼袍,他们根本不会在乎。
与百姓数量同时在增加的,就是各类可以充作底层小吏的人才。并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对大隋朝忠心耿耿,也不是所有识字者都怀着治国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出身寒微的学子之所以苦读诗书,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养家糊口而已。如今大隋朝快完蛋了,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但天下终究要姓氏名谁呢一时半会儿却难以说得清楚。能找个真命天子去投靠,建立从龙之功,进而名标青史固然是好。但那第一需要真本事,第二也要同时承担跟错了人,丢命掉脑袋的风险。
对很多胸无大志的读书人而言,比起未来青史留名,封妻荫子。能先找个地方混口饭吃渡过眼前难关才是最为正经的事情。程名振在河北南部各地的口碑不错;程名振这个人喜怒有节制,不好滥杀无辜;程名振这个人讲义气,重感情,就连曾经辜负过他的张大当家,走背运时都受到了他的庇护,跟着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吃什么亏。出于上述种种原因,一些没有什么家世和出路的落魄学子混在流民当中来到了洺州军治下。由于平恩各地人才实在过于匮乏,这些学子很快便在洺州军底层谋到了不错的饭碗,或负责管理粮草辎重,或者协助地方官员指挥流民垦荒,闲暇时吟几句歪诗,弄弄墨水,虽然不能成为帝王之佐,至少不用看着一家人满脸菜色而束手无策了。手机看小说访问wap.16k.cn
所以,张金称的死对河北绿林道是个打击,对洺州军而言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有益无害。他就像一个坚固的笼子,在程名振幼小的时候曾经保护了他,却早已不利于这只羽翼渐丰的雏鹰。他的死,让程名振彻底摆脱了羁绊,从此一飞冲天,肆意翱翔。
没有羁绊的感觉是轻松的,轻松到程名振随便思索一下,都妙招迭出的地步。如期拿下经城后,他发现阴险狡诈的杨善会居然提前一步撤离的战场,令自己逼其与卢方元硬拼的如意打算完全落空。立刻调整部署,弃侧后的魏德深、卢方元两路兵马于不顾,循着清河郡兵后撤的尾巴追了下去。
杨善会本来就算不上什么用兵高手,最近日子又过得太顺,所以难免疏于防范。前锋已经回撤到了漳水河畔,运送粮草辎重的后队却还拖拖拉拉地在五十里外的高家庙磨蹭。洺州军的游骑毫不费力地便发现了一票大风,向后方送出信号后,立刻扑了上去。双方激战了近一个时辰,雄阔海带领的洺州军前锋抢先一步赶到,锁定了胜局。待杨善会听闻噩耗回扑过来时,押送辎重的一千多郡兵和所有民壮已经被洺州军强行驱散,大部分粮草和重器械被掠走,少部分雄阔海一时吃不下,干脆浇上刚抢到手的菜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谢杨大人赏得了便宜还卖乖,隔着一条宽阔的着火带,雄阔海带头喊道。
谢杨大人赏,兄弟们给您老人家作揖了什么将军带什么兵,雄阔海的麾下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扯齐嗓子,拉长了声音向敌方致谢。
杨善会气得暴跳如雷,置燃烧中的剩余辎重而不顾,挥动军旗就要绕过着火地带将雄阔海等人碎尸万段,就在这个时刻,程名振的大旗也露出了远处地平线。
有种就过来,爷爷等着呢虽然距离还很遥远,雄阔海及其麾下却大受鼓舞,停止退却,跳着脚邀战。
贼子,总有尔等授首的那一天出于对敌将的重视,杨善会迅速压住怒火,冲着浓烟的另一侧回应道。
敌我双方都没有做好决战的准备。隔在中间的大火恰好成为他们各自收拢兵马的最佳借口。片刻后,赶到战场的程名振率先吹响了号角,召唤雄阔海等人向主力靠拢。一直在咬着牙坚持的杨善会也见好就收,带领着垂头丧气的郡兵,缓缓退向不远处的一处高坡。
吓,老家伙长本事了,居然想跟咱们死磕正赶往中军的雄阔海看到了火场对面的情况,咧着嘴笑道。
恐怕这事儿由不得他张猪皮打仗的经验远比雄阔海丰富,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他可以不理会咱们,立刻回去安排渡河。等一半人上了船,另外一半人还在岸上时,咱俩带领弟兄呼啦往上一冲,都不消劳教头出手。光咱们哥俩,就把问题全解决了
强敌在侧,不顾而渡是古来兵家的大忌。张猪皮这没读过书的人凭经验能看得到危险,杨善会自然也能看得到。所以他才不得不停止后撤,摆出一幅随时可于洺州军决战的架势。同时派遣信使,星夜赶往刘子和与魏德深二人的营地,命令二人率部迅速向自己靠拢。
刘子和距离这里有多远程名振不打算给敌人站稳脚跟的机会,迅速召集将领,商讨军务。
大概要走小半天。算上报信人耗在路上的时间,恐怕即便赶来,也得明天下午才能投入战斗王二毛走上前,笑着给出答案。
郝五叔他们已经出发了吧程名振感激地冲好朋友笑笑,继续询问。
已经出发了,估计早就攻入了信都郡内王二毛又迅速接口。
二人一问一答,主要目的不是了解敌情,而是坚定大伙决战的信心。毕竟有后顾之忧和没有后顾之忧时,弟兄们发挥出的战斗力不会完全一样。果然,听了两位主将的话,其他人的情绪立刻高涨了起来。打打这吹牛不要脸的老小子割了他的脑袋,祭奠张大当家刹那间,求战声响成了一片。
魏德深那边情况如何程名振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
已经退过了漳水。但过河后便不再移动。好像随时都可以重新杀过来这回接口的是段清,他负责监视武阳郡兵的行动,刚好收到了斥候们的最新报告。
卢方元也跟了过来,跟咱们大约保持着二十里的距离。不远不近,意图很不明确张瑾负责后路,不无担忧地提醒道。
还是前门打虎,后路要防狼的态势。与数日前在巨鹿泽边上几乎一模一样。洺州军与清河郡兵的战事一展开,卢方元投入哪边,就可能成为那一方获胜的关键因素。对于这个难以琢磨的家伙,众将领可没什么信心。听完张瑾的汇报,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程名振。
给杨善会射封信过去,告诉他今晚可以放心睡觉,我不会袭击他。明天日出,双方一决生死程名振皱了皱眉头,然后迅速做出决断。
众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一齐笑着响应:诺。
杨白眼今夜是甭想睡好觉了,程名振许诺不会袭击他,问题是,这种从以夜袭闻名的洺州军主帅口里说出的话,杨白眼有胆子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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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四卷 如梦令|3.赌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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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善会当然不相信程名振会如其在战书中所言,来日天明决战,不会在夜间偷袭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他又非常渴望程名振会信守承诺。以为夜战向来不是郡兵的特长,而他上一次兵败狐狸洼,也是因为连夜追赶敌军,误入程名振圈套的缘故。
传我的命令,今晚所有将士睡觉时都不准解甲。随时准备迎战。作为大军统帅,他当然不能被敌将的一封书信给吓倒。沉吟了片刻,低声厉喝。
河郡将领强打起精神齐声答应。
鹿角范围和密度加倍,巡夜人数加倍。不当值的人抓紧时间休息,将养体力威严地向下扫了一圈,杨善会继续补充。来日必是一场恶战,老夫将与尔等竟其功与是役同进同退,虽百死而不旋踵
同进同退,虽百死而不旋踵将领们满脸肃穆,誓言吼得愈响亮。
想以疲兵之计对付我,老夫偏不上当。杨善会点点头,心中暗自下了决定。郡兵们手上还剩下一部分随身携带的物资,只要将其全都布置下去,营地便可以在短时间内稳若磐石。程名振于战书中所言为真也好,为假也罢,总之任其有千条妙计,我自有一定之规。无论如何不给他讨了便宜去便是。
这样想着,吃罢了晚饭后的前半夜,杨善会睡得还算马马虎虎。可是一更天刚过,他便被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从睡梦中喊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仿佛初次腾渊的蛟龙出的第一声怒吼,虽然不甚响亮,但足以令百兽失声。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瞬间的死寂之后,第二声号角紧跟着响起,刺破人的耳朵和骨髓,令人的心脏随之抽紧。
怎么回事杨善会迅速地滚下毡塌,抓起枕边横刀。以身作则,他睡觉时也没有解甲,没有脱掉战靴。如此笨重的装备贴在身上,固然硌得人难以睡安稳。却极大地加快了人对夜袭的反应速度。就在他冲出寝帐的同一时间,左右亲卫,心腹武将,还有绝大部分文职幕僚都跑了出来,迅速向其身边聚集,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和惊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无止无休,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亮。敌军在行动,大张旗鼓地行动。战斗即将开始,不讲信誉的程名振果然来偷袭,亏了杨大人早有准备。士卒们跑动着,庆幸着,庆幸着,跑动着,在低级军官的调度下涌向营墙,弯弓搭箭,准备劫杀黑暗中来袭的背信。令人诧异的是,敌军却迟迟没有出现在羽箭的射程之内。远处火把摇曳,角声凄厉,仿佛有无数恶鬼在暗夜里边张牙舞爪,却出于畏惧始终不敢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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