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众人清空了整个二楼,摆下了满满三大桌山珍海味。不但是乡勇出身的众衙役们都来了,连蒋烨、李老酒等头脸人物也赶上前凑热闹。席间有消息灵通人士透漏出程名振即将升任本县的县丞的喜讯,弟兄们愈发热情高涨,纷纷举起酒盏,恭贺程教头一年内第二度莺迁。
程名振心里堵得难受,忍不住便想多饮几盏。凡有弟兄们敬酒,一概来者不拒。转眼之间,三十余盏落肚。血脉中的冰冷渐渐被压下,两只眼睛又放出快乐的目光来。
众人见他酒量如此之大,佩服得五体投地。借着几分醉意,程名振豪气地举起酒盏,向大伙招呼,来,咱们同饮一盏。今后彼此照顾,福祸相依
同饮,同饮衙役们最不怕就是喝酒,举着磁盏大声回应。
贺程兄弟平安归来一盏落肚,李老酒紧跟着要求大伙都将面前的酒盏倒满。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贺县丞大人平安归来韩葛生和段清两个有意打击对方气焰,将程名振即将到手的官衔咬得分外清晰。
明知道韩、段两个家伙在仗着程名振的势力欺负人,李老酒和蒋烨却不得不将苦水和着酒水向肚子里边吞。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王二毛做了捕头后,本来已经分薄了郭、贾二人的实力。而程名振又马上将接任县丞,直接爬到了郭、贾两位老江湖的头顶。这馆陶县将来,谁想继续横着走,恐怕少不得要先看看程大人的脸色。
想找喝酒的理由,总是能找得出。原本几互相叫劲儿的两伙衙役你刚坐下,我就站起,互相之间来来回回敬个不停。程名振心情不好,也懒得干涉,偶尔自己还举起酒盏来劝一劝,打定了主意要一醉解千愁。
冬天的日头走得快,转眼间,阳光已经偏西。新任兵曹蒋百龄怕弟兄们吃得太醉,硬起头皮向众人建议道:喝完面前的酒,大伙就散了吧。晚上还有人要值夜,别耽误了事,让县尊大人脸上难堪
哪有那么多事情天这么冷,小贼也冻得不敢出来蒋烨等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拍打着桌案,大声抗议。
再来,再来。程教头还没喝好呢。咱们凑份子,别让程教头做东周礼虎等家伙也是见了酒不要命的主儿,乱哄哄地嚷嚷。
蒋百龄还欲再劝,李老酒却大声制止了他。难得大伙高兴,喜欢喝就接着喝吧。值夜班的,可以自行先走。咱们喝酒的喝酒,值班的值班,两不耽误
这个时候,大伙都想听听程名振的意见。毕竟他才是酒宴的主客,他的话最具备权威性。已经喝了足足有两坛子老酒,程名振早就喝晕了头,心中暗道:总不能刚上任就被别人觉得自己小气,拍了一下桌子,豪情万丈地吩咐,让掌柜的再添些下酒菜。大冷天的,诸位也别回家了。直接在这里吃饱喝足,然后也好有精神巡夜
程大人蒋百龄有些犹豫,举头四下张望。弟兄们都已经喝过了量,一个个口角流涎,东倒西歪。而据他平日的印象,程教头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不应该如此无节制才对想要再出言劝劝,却被自己的长辈蒋烨推了一把,大声呵斥道:你要走自己先走,别给大伙添乱。好不容易喝场痛快酒,捣什么蛋啊你
蒋百龄能混入衙门吃饭,全赖了远房叔叔蒋烨帮忙。心中虽然觉得大伙再这样继续喝下去不妥当,也只得站起身,赔着笑脸说道:那我先告辞了。大伙慢慢喝,不用担心晚上巡夜。最近治安不太好,加倍小心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快滚,快滚别在这里啰嗦蒋烨气得作势欲踢,将没有眼色的侄儿给硬赶了出去。
又喝了一个多时辰,韩葛生、段清等人也支撑不住。纷纷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告辞回家。见他们离开,晚上当值的衙役也借机起身,纷纷向东主致谢。看看时候差不多了,程名振用力揉了揉眼皮,打着哈欠提议道:今天就到此吧,咱们改日再喝。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都醉倒不可
那怎么行,还没当一更天呢,这么早回去做什么李老酒依然不过瘾,双脚架在桌子上大声抗议。
差,差不多了。再不回去,风就冷了蒋烨已经尽了兴,迷迷糊糊地回应。
你怕老婆,回去晚了不好交代吧李老酒醉眼涅斜,盯着蒋烨说道。程,程兄弟和我却,却都是光棍儿,不用那么早回家
这话惹得蒋烨非常不痛快,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别乱嚼舌头。程兄弟年龄还小呢大丈夫何患无妻
一推之下,李老酒应手而倒,人已经滚在了地上,却依旧醉醺醺地还嘴,狗屁。那小娘们嫌贫爱富,早就攀了高枝儿。枉程兄弟的一片痴心待她,她却是个没长眼睛的
你胡说些什么啊,你闻听此言,蒋烨的酒意被吓醒了一半,伸手将李老酒扯起来,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大声阻止。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李老酒的嘴巴张开后就再也收拢不住。就是么,我就为程兄弟觉得不甘心。他姓周的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儿,但也不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我听说,程兄弟前脚出城,后脚儿他就把程兄弟的女人接到了自己家中。根本不管程兄弟还在外边拼死拼活
此刻还留在座中没散去的,只剩下聊聊三两个人,并且都醉得失去了理智。仗着酒水壮起来的胆子,周礼虎跳上前,一把揪住李老酒的衣领,你胡说什么,谁敢欺负到程大人头上欺负了程教头,就等于欺负了咱们大伙
我,我没李老酒的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上,却不敢再讲了。醉眼四下扫了扫,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程名振已经为杏花的事情郁闷了一整天,最怕被人当众提起。猛然间听到李老酒说其中还有内情,肚子里的无名业火再也憋不住,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命令道:大周,放手。让李老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姓周的到底做了什么
这,这事儿我也是听人说起的。王捕头最清楚,您最好还是问他李老酒畏畏缩缩地看了程名振一眼,小声嘟囔。
到了这个光景,程名振哪里还等得急,用力拍打着桌案,不断催赶,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情二毛回来,我自然会找他再核实
李老酒被逼无奈,只好吞吞吐吐地讲出实情。原来当天大伙都认为城池即将不保,所以稍有些头脸的大户,全跑到周家在城内的堡寨中暂避。那座堡寨号称城中城,墙修得虽然比馆陶县的外廓稍矮些,用料却是糯米汤加三合土,坚硬如铁。即便馆陶县被不幸攻破,在家丁的帮助下,周府再坚持上十天半个月亦未必是什么难事。
朱万章也不知道凭着什么关系,居然也带着家眷住进了城中城。结果据说头天刚进去,第二天女儿杏花就跟周家的二公子滚到了一个屋。危机过后,朱万章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将女儿嫁给了周二公子做妾,免得其有辱家门。
杏花,杏花不是,不是那种人不是程名振只觉得天旋地转,出于本能地大声辩解。在他记忆中,表妹小杏花虽然胆子大了些,却也是正经人家出身,绝不应该做出跟人苟且之事。表妹杏花虽然脾气差了些,却冰清玉洁,像窗外的落雪一样了无尘杂。
什么不可能若不是主动送上门,周家会如此轻贱她我听说,周二公子成亲才三天,就又开始在外边嫖妓。他那相好的就住在逍遥楼旁边的胡同里,屁股能大过半间房既然李老酒把话已经说开了,周礼虎也不再尽力隐瞒,拍了下桌案,愤愤地道。
犯贱,犯贱几个已经醉得钻在桌子下面的喽啰大声总结。声声像耳光一样抽在程名振脸上。
对,那女人就是犯贱李老酒义愤填膺。不过她也是报应,没有见到大房,先做了妾。男人还四处偷腥,不到后半夜从不回家
犯贱犯贱衙役们隐晦的声音不断在程名振耳边重复。杏花舍了他,居然去嫁这样的烂人。他没事情想到是这样。心里却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意。杏花从小就没受过委屈,嫁入了周家,却不被对方当人看。这个狗屁周公子,真是他奶奶的欠人收拾
仿佛心有灵犀般,弓手蒋烨恰恰把头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道:其实,那姓周的就是欠揍。要不,咱们趁黑摸过去,给他个教训,也给程兄弟出口恶气
是该打他一顿。程名振心中登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出气的机会近在咫尺,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小杏花,也应该动手。但是
猛然,他觉得屋子中的气氛不对。跟自己相熟的弟兄们几乎全走了,留下的无论是醉是醒,几乎全是蒋烨和李老酒的徒子徒孙。有人走掉是因为晚上要巡夜,有人,却是被蒋烨和李老酒以各种办法挤走。
我,我不能给大伙添麻烦一片热切的目光中,少年人缓缓地坐了下来。掌柜的,算账
猜到李老酒等人是设了套子想让自己钻,程名振立刻决定结账回家。外边的风很大,狂风夹着雪粒,不停地打在人脸上,冻得眼泪刚流出眼角便凝结成冰。但他肚子里边却如同燃着一团火,直烧得人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他没有得罪过衙门里的任何人,可李老酒、蒋烨等却想方设法欲除掉他。他为了馆陶县众人不惜拼掉自己的性命,可这些人就在他与张金称拼命的时候,偷走了他的妻子谋夺他的职位。这些人良心何在,头上的天理何在为什么自己一直想做个好人,周围遇到的却全是恶棍
早知道这样,在山贼打来时,我还不如带着老娘离开。他怒气冲冲地想着,为自己过去的付出而感到不值。脚步越走越快,转眼把其他醉鬼抛在了身后。此刻街道上早就没了人影,光秃秃的树干在月光下生硬地摇曳。它们很快就会断掉,寒冷的天气容不下衰弱的枝条。结冰、断裂,变成一堆枯柴是它们无法逃避的命运。
谁让它们不够强壮
活该
程明证发誓自己今后不再为任何人帮忙,不再给任何人以怜悯。他们不配,不配他的善良和正直,对于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他们只配在互相算计中失去一切
”救,救命”呼啸的寒风中,猛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旋即迅速被卡断。是路左边的胡同,距离成贤街已经不远。程名振楞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继续跌跌撞撞朝自己家的方向走。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好人家的女子怎会单身赶夜路既然不是好人,被歹徒祸害了也活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救,救”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程名振又楞了一下,慢慢转过身。让一个大活人近在咫尺被害,实在愧对肩头的职责。自己就要接任县丞了,理应维护阖县的治安与稽凶捕盗。
”谁在那为非作歹馆陶县兵曹程名振在此”冲着小胡同内喊了一声,他将手中装着银两的匣子缓缓放到了脚边。黑夜中没有人回应,只有夜风在呼呼地咆哮。
没有人经过,所以,银子很安全。雪地中有根风吹下来的树杈,拎在手里恰好可以当兵器。他决定最后管一次闲事,就算为自己将来仕途顺利而积德行善。贴着墙角,缓缓靠过去,左腿扫起一团雪沫,右手拎着木棍兜头便砸。
如果遇到寻常蟊贼,这一棍肯定能将其打懵。即便打不中,至少,也能吓得他望风而逃。半醉半醒的程名振这样盘算着,借助棍子壮胆儿冲进胡同,眼前却没见到任何人影。呼救的女人,行凶的歹徒,全都凭空消失了。雪地上只有一个包裹,暗示刚才此处有劫案发生。
这下真的来晚了。少年人心里忍不住叫一声惭愧,俯身下去,准备仔细查看现场的情况。就在这一瞬间,地上的包裹突然凌空飞了起来,直扑他的面门。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脑后有是一阵风声。天地间突然一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后脑勺疼得厉害,前脑门和两侧太阳穴上也有大筋跳个不止。”我这是在哪”程名振不敢发出声音,偷偷从眼睛缝隙向外。他记得昨夜自己被人打了闷棍,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失手的位置。可现在
眼睛缝隙里传来的景象很熟悉,朱红的柱子,青黑色的石头地面。还有人在自己耳边抑扬顿挫地喊叫,”威武武”,还有,还有铁链与地面轻轻地碰撞,清脆而苍凉。
馆陶县大堂程名振翻了个身,立刻睁开了眼睛。得救了贼人没能得手,不知道哪位路过的弟兄救了自己顺便还把歹徒抓了来”当啷,当啷”一阵更加激烈的铁链碰撞声将他从好梦拉回到现实。此刻他的确在馆陶县衙内,周围也的确布满了全身戒备的衙役。但那些本该锁住歹徒的铁链却锁在他的手上和脚上,沉重而冰冷。
”你醒了”林县令的声音从堂上传来,听上去带着难以名状的惋惜。”程名振,你可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圈套程名振知道自己肯定被人害了。昨天的酒宴、蒋烨等人的怂恿、还有小胡同里边的呼救声都是圈套。是贾、周两位捕头眼红他得了县丞之职,设定了圈套来害他。
”无论做过什么,此刻都不能承认自己对县令大人有过救命之恩,他不可能不给予一点儿照顾”无数念头飞快地在程名振的心底转过,他缓缓地直起腰,字斟句酌地回答道:”禀告县令大人,小的昨夜吃完酒回家的路上,被歹徒打晕了。其他任何事情,小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小的做的”
”你被打晕了”林县令瞪圆了双眼看着程名振,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你可是手持一杆长枪打遍馆陶无敌手的豪杰,谁能当面打晕了你”
打遍馆陶无敌手程名振依旧觉得头晕脑胀。”这算是在夸奖我么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讽刺。”他狐疑地抬起头,对上县令大人那张曾经慈爱的脸。
”小的喝了很多酒,当时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所以才遭了人暗算。李牢头和蒋弓手都曾经跟小的在一起。可以作证”不指望两位同僚能仗义执言,至少昨天大伙一道喝酒的事情,他们不能否认吧。况且同桌喝酒的不止两三个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几乎大半都曾列席。
”他们的确跟本县说过,你当时喝了很多酒”林县令摇摇头,轻轻叹气。”酒能乱性啊古人诚不欺我。你看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居然夜闯民宅,杀人。此事虽然发生在酒后,让本县,这,这让本县如何如何帮你”
夜闯民宅,杀人程名振的眉头猛然竖了起来。自己杀了人,杀了谁,为什么他惊诧地四下张望。到这时才赫然发现,就在自己咫尺的身侧,还躺着一个女人的身体双唇发黑,披头散发,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扯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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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二卷 柳絮词|3.冬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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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名振不认识那个衣服被扯得稀烂的女人。但他在这个时刻,他的心思却变得非常敏锐。那女人的身材很丰满,正如昨天酒桌上周礼虎所描述,屁股大得过半间房
屁股大过半间房的女人肯定是周家二公子的相好,馆陶县有名的暗娼昨天酒席宴间,李老酒等人怂恿自己去端的正是她的老巢卑职不认识他程名振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别人设好的陷阱里,却不甘心地奋力挣扎。卑职昨晚昏倒在成贤街附近,这个女人卑职不认识,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
听完他的话,衙门内外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按照大隋规矩,地方上重大案件审理必须允许百姓旁观。此刻无论堂上的大部分差役和堂下看热闹的百姓都不相信程名振会未遂去杀死一个暗娼。这就好比让一只天空中高高飞翔的野鹤去强xx一只长满脓疮的赖蛤蟆,根本不符合常理。
你说你昏倒在成贤街附近林县令用惊堂木轻轻拍了拍桌案,示意底下的人保持安静。可是,蒋百龄,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程名振的上前说来给大伙听听
卑职,卑职是在逍遥楼附近的柳叶巷找到程教头的被县令大人当场点了名,蒋百龄非常地难堪。昨夜他负责带人巡街,无意间听到柳叶巷里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弟兄们拎着兵器赶过去后,恰恰看到本县有名的暗娼王大屁股死于门口。而一个多时辰前还请大伙喝酒的程教头却倒在王大屁股家的院子里,酒气熏天,沉睡不醒。
这个指证非常有力,让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变小了下去。在程名振失踪这段时间,接替他兵曹位置的蒋百龄做得非常尽职。别人巡夜多半是敷衍了事,而轮到他值夜,则恨不得将县城的每个旮旯都扫过一遍。最近几天月城中无业流民虽然越来越多,在差役们的弹压下,治安却没有继续恶化。百姓们论及其中功劳,蒋百龄理所当然地被被推在首位。
愧疚地看了手脚被铁链锁住的程名振一眼,蒋百龄低着头退回了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他压根儿就不相信程名振杀了人,但肩头的职责却促使他不得不实话实说。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实话说出来,不会揭露真相,反而将使得案情愈发扑朔迷离。
卑职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卑职先被打晕,然后被人拖到哪里便是哪里旁观者如刀的目光下,程名振大声替自己辩解。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承认后自己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大好前程。可此时偏偏无人能替自己帮忙。周围全是贾、郭两位捕头的人,而衙役们中间平素与自己交好的,要么根本不敢开口,要么远在百里之外。
如果王二毛在的话就好了一边为自己辩解着,程名振一边在心里盘算。他头上至少还顶着一个捕头的官帽,至少还能替自己分辨几句。
林县令又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程名振的不争。你说你是被人栽赃,本县又何尝不希望如此程名振,你可知道本县已经写了保举文书到郡上,最迟不过半个月,你的县丞职位便能批复回来你可记得,本县昨天反复跟你说过,不要你去找周公子的麻烦。当时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才收留了朱氏为妾。本县知道你心里委屈,可再委屈,你也不能杀无辜的人去泄愤啊你,嗨,你让本县怎么说你
大人程名振惊愕地抬起头,万万没想到林县令会这样以为。这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他不能失去前程后,还失去仅有的一点尊严。大人请想想,程某平素可是那种为了儿女之情不顾大局的人当日程某只身前往死地,可曾回头跟家人告过一声别大人请想想,以程某的武艺,如果真的想做此事,什么时候做不可,何必非喝醉了才去做。并且过后还要留下来被人逮住
对啊对啊,他武艺那么高,蒋兵曹怎能拿得住他周围的议论声立刻又开始变大,旁观者以目互视,眼睛里边充满了怀疑。嘈杂的议论声让林县令很不高兴,又用力拍了下惊堂木,大声说道:所以本县才认为,你是酒后乱性,才做下了如此不知廉耻之事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本县怜惜你的才华,国法却容你不得
说罢,将手一挥,命仵作捧出一个木盘,指着木盘中的凶器问道:如果本县没有证据,也不会仅仅因为你在现场,就认定了你是杀人凶手。程名振,你自己看看,这把刀是谁的
我昨天没带兵器程名振心中暗叫。目光却被捧在仵作手中的横刀吸引住,再也无法离开。那是贼军杀来的当晚,县令大人赐给他的横刀。而他在出城之后,又亲手将其交到了好朋友王二毛手上
怪不得二毛看到我时目光一直躲躲闪闪原来他已经与贾某人、郭某人两个勾结到一伙儿最后的一丝温暖消失,程名振感觉到周围寒冷彻骨。他知道自己不该回来,整个馆陶县,没有人欢迎他回来。比起活着的他,人们更喜欢一个城隍庙中的泥偶因为泥偶不会跟任何人抢功,泥偶不会威胁到任何人的地位。
刀是谁的,你有何话说林县令的话继续从上面传来,却不带半点情感。
刀是大人赐给我的程名振笑了笑,咬着牙回应。是大人赐给我杀贼的。当日,我带着他去见张金称骗他说馆陶县准备投降,让他晚几天再发起进攻
他不想提醒周围的看客,是自己救了他们。虽然那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提醒他们,估计也没什么用。人们的记忆力总是按照需要衰退的,在不想回忆起来时,什么事情都可以忘掉。自从凶器出现后,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便已经完全转了向。看客们都愤怒了,他们的愤怒是如此的廉价,如此的义正辞严。
但我刚一进敌营,此刀便被张金称没收。大人这边刀乃精铁打造,质量上乘,张金称拿走后,便再没还我既然别人勾结起来给自己栽赃,程名振就打算把水搅得更混。不是说刀是我的么他眼底充满冷笑,恶毒而绝望。那好,这刀丢在张金称手里了,谁拿着这把刀,谁就与张金称有瓜葛。
至于这把刀怎么出现在大堂上他扭过头,用愤怒地眼光看那些正在指责他的看客,把对方看得不敢与他目光相接,不敢抬头。我不知道,我回到馆陶县时,只有一匹马,两手空空,没带任何兵器
好毒的一张利嘴林县令气得用力拍打惊堂木。显然,他没料到程名振一看到横刀会突然变得如此桀骜不驯。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招供了
大人,您想让我招供什么程名振将头转回来,冷冷地看着堂上的县令。蒋百龄背叛了自己,因为蒋百龄是蒋烨的侄儿。王二毛背叛了自己,因为二毛想继续当捕头,不想重复驴屎胡同的生活。可林县令呢他为什么认定了自己是凶手如果不止自己这个凶手救了他,当晚他已经死在了张亮的剑下哪有今天的威风
林县令被看得心里发虚,脸上的怒火却越来越盛,夜闯民宅,强xx杀人,咆哮公堂,蔑视王法他抓起面前的火签,用力掷了下去,给我打,四十大板,杀杀他的威风
威武衙役们以水火棍顿地,大声唱起了堂威。堂威声中,几名老资格衙役举起板子,冲着程名振的后背狠狠地打了下去。
嘭嘭木板与肉体接触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令人心颤。程名振向旁边歪了歪,回头恶狠狠地去看行刑者。接连三板子都打在他的后背上,令他疼得无法呼吸,更疼却是他的心,简直如万把钢刀在戳。
我,冤枉他咬着牙齿,却无法阻止血从嘴角淌出来。大人,我只杀过贼,没杀过那个女人我突然,他闭上的嘴巴,目光如刀一样射在林县令的脸上,充满了迷惑与怨毒。
他看见林县令手中正把玩着另外一根火签。拇指在上,食指、中指扣在火签低端。那是衙门门里边一个最常见的暗示。此签之下,有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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