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如果张大当家一个念头猛然涌入心中,令郝老刀不寒而栗。据他所知,张大当家并不是个有肚量的人物。程名振崛起的太快,根基又实在太单薄
刹那间,干枯的芦苇丛在夕阳下摇曳如火海。血光、火焰,周而复始,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他咧开嘴巴,难过地叹气。猛然,又看见一匹战马远远地从火海之间快速冲了过来。
鹃子郝老刀心里一紧,大声惊叫。紧跟着,身边刮起一阵风,杜疤瘌已经策马迎了上去。
是杜鹃,这孩子一个人先回来了。马背上挂着几颗人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委屈。爹看见父亲关切的目光,七当家哽咽一声,如同一个寻常小女儿般跳下坐骑,抱着马脖子抽泣了起来。
怎么了,你打败仗了杜疤瘌吓得汗毛倒竖,拉着女儿的胳膊问道。
没有杜鹃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我把老八砍了,其他人都撵出了巨鹿泽
那你哭什么杜疤瘌长出一口气,笑着抚摸女儿的头发,累了担心阿爷了还是受伤了损失些弟兄无所谓,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
闪边上去,你这老杀才虽然心里有一点儿不满,但对于徒弟的关心,郝老刀一点儿都不比杜疤瘌少,你没看见老八的脑袋挂在马鞍子后么怎么可能是败仗鹃子,其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他们走丢了还是走得慢
后边杜鹃向来处指了指,双肩抽搐,看上去要多软弱有多软弱。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看到旌旗在苇丛后招展。那是一支得胜之师,脚步轻快,精神抖擞。
姓程的欺负你了王麻子的想法最下流,却与现实贴得最近。大伙这才发现程名振没有跟杜鹃走在一起,而往日,即便他想走开,杜鹃也会紧紧缀在其身边。
姓程的受伤了郝老刀惊呼。快,快派人送信给孙驼子。他有本事给人救命。缺什么药,都可以我营里边找
不是杜鹃依旧在抽泣,哭声却一点点变小。压抑的悲伤令几位老土匪愈发着急,七嘴八舌地问道,那是什么那小子呢,让他过来,我们亲自审问他
一边说,老不羞们一边互相使眼色。既然没打败仗,没人受伤,杜鹃也没受轻薄,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小两口么,勺子何时不碰锅沿呢。上一代人磕磕绊绊,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走了杜鹃收起眼泪,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话音却如同一道炸雷,令所有听到的人愣在当场。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杜疤瘌气得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厉声质问。女儿对姓程的心有所属,他一直看在眼里。自己虽然没明确表示过支持,却希望女儿能牢牢抓住近在咫尺的幸福。
没有回应,他看到的是一张疲惫且绝望的脸。从小到大,女儿从来没这样让他心疼过。那种痛,如刀子般扎着他的心,扎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立。他知道,女儿没有阻拦程名振的离开,甚至送别时还会在脸上写着满不在乎。
这就是他的女儿,从小挨了欺负也不肯当着人哭。宁愿摔得头破血流,也要维护身上最后一点微薄自尊的女儿。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做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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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二卷 柳絮词|1.冬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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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县还是那个馆陶县,城墙破旧,城外的道路两边杂草丛生。但看在归客的眼里,一切与以前都截然不同。
这是家,乡音里边透着亲切,寒风中带着温馨。推开家门后,很快就会有熟悉的笑脸,热气腾腾的饭菜,也许粗陋,但至少今后睡觉时不必在枕头底下放着刀。
还没到城门口,小九的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他不知道娘亲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的事情如何向林县令等人解释。更不知道当与小杏花见面时,自己该如何去应付她的抱怨和眼泪。舅舅朱万章给二人安排的婚期就在腊月,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自己才匆匆赶回来。让杏花一个女儿家日日担望眼欲穿,实在是太对她不住。
不过,程名振庆幸自己在巨鹿泽中始终保持着灵台的一寸清明,未曾被杜鹃的如火热情烤焦。在临别时的那一瞬间,听到背后的萧萧马嘶,他几乎就想转过身去。只要一回头,巨鹿泽中这朵最娇艳的野花就是自己的。少年人知道。但他不敢,他和杜鹃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个如水中游鱼,一个若天空鸿雁,也许偶然的一瞬彼此的影子会重叠。但重叠过后,却离不开各自的生活。
他有老娘要养,有功名要求,馆陶县中用脑袋瓜子换回来的兵曹职位也舍不得轻易放弃。而杜鹃的似水柔情后,还有玉面罗刹的冰霜脸孔。杀人、放火、抢劫、内讧,她是土匪,命中注定在生活中少不了这些。而其中每一项,程名振都不想再染指。
所以,帮她摆平了巨鹿泽中的麻烦后,程名振立刻选择了离开。并且在一路上,尽量不去想半年来二人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诚然,她救过他的命,为了他受过很多委屈,并且买药买得几乎倾家荡产。但他也给予了她足够的回报。半个豹子营,半个方字营,还有无数被庇护下来的俘虏们发自内心的感激。按照巨鹿泽中的规矩,已经到了手的东西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从此之后,整个泽地中除了张金称外,没有任何一位寨主的势力有她强。她即将要风有风,要雨得雨。
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一路上,每当眼前浮现那个利落挺拔的身影,程名振都迅速从心中得出结论。这个结论是如此的坚定,直到行至馆陶县城门口,他依然反复跟自己强调。城门口有很多百姓在排队等候差役们放行,听见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大伙都本能地回头张望。很多人立刻认出了来者是谁,轰地一下散开,唯恐挡了少年人的去路。而正凶巴巴地向百姓征收入城税的差役们则张大了嘴巴,手中肉好一个挨着一个掉下来,叽里咕噜滚了满地。
怎么了,葫芦,你们不认识我了程名振跳下坐骑,笑呵呵地伸手去拍一个衙役的肩膀。他早就料到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令众人大吃一惊,却没想到会让大伙吃惊到如此地步。手没等与对方接触,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衙役刘葫芦已经扑通一声软到了地上,嘴唇颤抖,两眼反白,只差一点就要昏倒过去。
不会吧,你装什么鬼样程名振知道刘葫芦平时最喜欢跟大伙开玩笑,赶紧伸手去扯对方胳膊,别闹了,我赶着回家起来,起来。让人看见多不好
呵,呵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刘葫芦的嘴巴张得老大,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右手用力抓在程名振扯着自己胳膊的手腕上,鼻涕眼泪一块向外流。
这下,程名振更加摸不到头脑了。讪讪笑了笑,大声道,闹什么啊你。你们几个,快过来看看,葫芦兄弟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犯了病
全文字版小说阅读,更新,更快,尽在16k文学网,电脑站:.16k.cn手机站:wp.16k.cn支持文学,支持16k几个衙役背贴着城门洞,双腿不断地打哆嗦,想上前,没胆量。想跑,又提不起力气。瞪着眼睛看了程名振好一会儿,才终于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程,程爷,您,您老回来了钱,钱不够花,还,还是怪弟兄们醉酒时说错了话
程爷爷哎,我可没得罪过您刘葫芦也终于缓过几分精神,一边挣扎一边大哭,自从您走后,我每月都给您烧三柱香。老太太那边弟兄们虽然没走动,可也没短了她吃的和穿的您老就走吧,我们记着给您送糖瓜就是了
程爷,您走吧。今年糖瓜不会缺了您的不过是衙役,几个胆大的百姓也信誓旦旦地保证。
什么糖瓜啊,我何时找你们要糖瓜吃了程名振虽然因为旅途劳累导致反应速度变慢,到了现在也发觉事情古怪了。松开刘葫芦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
一脱离他的控制,刘葫芦立刻连滚带爬地向城里钻。一边爬,一边大声喊道,关门,关门,城隍老爷发怒了,赶快关门
这下,程名振终于明白大伙为什么躲着自己了。敢情自己才几个月,已经高升为城隍老爷帐下的鬼卒。这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开的玩笑,不是咒自己短命么想到这,他上前几步,扯住刘葫芦的脖领子将其倒拖到阳光下,用力向地上一掼,你疯了不成。大白天哪来的鬼万一惊扰了百姓,林大人那边仔细你的屁股
哎吆被摔了个大屁墩儿的刘葫芦不敢再逃,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呵斥自己的人。对方说得有理,鬼卒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可土地庙里边的塑像已经堆了好几个月不对,他有影子,两脚站在地上,而不是漂浮在空中。
没有鬼我没死,受了伤,找地方养好了伤才回来难得有机会替自己表白,程名振赶紧向四周拱手。他决定自己先把谎话说圆了,给众人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日后即便有人拿自己消失的事情找麻烦,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危害。至于自己因何高升为城隍庙里边的鬼卒,那是不着急计较的末节。馆陶县地方偏僻,百姓们难免喜欢拜一些怪力乱神。只要自己多在阳光下走动几回,流言将不攻自破。
远远围观的百姓嗡地一声,快速向更远的地方散去。但其中毕竟有几个胆子稍大的,回过头来仔细听程名振在说什么。你们看我的影子鬼既然会飞,又何必骑马少年人反复强调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人有影子,马在寒风中喷着白色的鼻息,更重要一点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刘葫芦居然没被程名振拉走。种种迹象表明,少年人说得是真话。他没有死,不是鬼,对大伙没任何恶意。
您,您老真没死匍匐在程名振脚边坐以待毙的刘葫芦被吓得最狠,也是第一个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他娘的才死了呢对付这种人,必须用他们熟悉的方式。程名振抬起腿,狠狠地踹了刘葫芦几脚。死人踢你,你不会疼你疼不疼,告诉大伙,你疼不疼
唉,唉,别踢,别踢,再踢我可急了啊连挨了几大脚的刘葫芦终于完全清醒,骂骂咧咧地道,你小子敢踢刘大爷,活得不耐烦了吧
猛然,他又意识到如果对方活着,按照先前林大人的承诺,便即将就任馆陶县的县尉。赶紧收起威风,陪着笑脸补充道:呵呵,看把我这高兴的。您居然活着,太好了,今天真是大喜的日子弟兄们,赶紧给程大哥把马牵到县衙门口去。今天晌午咱们逍遥楼见,给程大哥接风洗尘
不用了几位弟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抢在衙役们回应之前,程名振四下拱手。一去小半年,我得先回家看看我娘。县令大人那边麻烦刘哥给汇报一下。就说我养好了伤,平安归来。明天一早就到衙门应卯
唉,唉,一定,一定所谓接风洗尘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程名振既然不让大伙破费,刘葫芦也乐得省下这笔钱。程哥真是个大孝子。您放心回家,衙门那边我立刻就去汇报
没等程名振上马,他突然又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战马的缰绳,程哥还不知道吧您已经搬家了新宅子就在成贤街,跟王头儿的宅子紧挨着
我搬家了程名振在马背上直犯晕,王头儿哪个王头儿新来的捕头
是二毛哥刘葫芦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岔子上,他跟您一道出使张金称那边,救了全县老小性命。事后您老人家活不见人呸呸,看我这张嘴。一高兴什么顾忌都忘了您老人家隐居起来养伤,县令大人找不到你。就重赏二毛哥,提拔他当了本县第三位捕头。二毛哥当了捕头后,立刻买了两处宅院,一处给了您。一处自己留着住
呃程名振长长出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到晕头转向。王二毛居然当了捕头就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过,成贤街是个好地方。小杏花的家就在同一条街上,成亲后想她回门的话,抬腿就可以走过去
酒徒注:今天一更,缓缓神。明天和后天都争取两更。周五有事,尽量保证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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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二卷 柳絮词|2.冬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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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儿子过于伤感,程朱氏不停地将话题向他这几个月的经历上岔。程名振也理解娘亲的苦心,笑嘻嘻地将自己如何奉林县尊的命令到城外学玄皋犒师,张金称如何将计就计,收下礼物后趁夜攻城,王世充如何偷袭张金称,以及自己如何献计击败官军的往事跟娘亲一一述说。
刚开始,他还难解心头烦闷,只是在娘亲面前强颜做笑而已。待说到自己在巨鹿泽中被杜鹃照顾,平时如何想方设法惹她生气,如何一道钓鱼、练武、泛舟、采藕等琐事,不知不觉间,脸上的笑容便多了起来。
那七当家名头虽然响,性子倒不是很凶程朱氏偷偷地看了儿子一眼,笑殷殷地插话。这个傻儿子啊,居然连他自己的真实感觉都弄不清楚枉做娘的还替他担了这么多的心照这种情况,也就半个月,他肯定将婚事所带来的烦恼忘得干干净净。
什么七当家啊,她也就是在土匪窝里才不得不装出个凶恶模样来。实际上,脾气还没杏花大程名振没察觉到娘亲目光中的笑意,顺口回应道。猛然间,他发现自己又扯上了朱杏儿,摇摇头,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儿子没察觉,程朱氏也无法将那层窗户纸戳破。毕竟杜鹃的身份在那摆着,如果儿子真的跟她在一起,全家人这辈子恐怕都不得安生。想到这儿,她又不无遗憾地看了一眼儿子。却发现程名振目光望着窗外的落雪,嘴角上已经浮现了一丝微笑。
母子两个絮絮叨叨聊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各自去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程名振将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约上王二毛,一道去衙门里边应卯。得知他平安归来,林县令显然也非常开心,草草地叮嘱了几句便命大伙散去,然后单独将程名振留到二堂叙话。
近半年不见,县尊大人又富态了不少。稀疏的胡须下,两层薄薄的肥肉沿着下巴边缘重叠开,把整个人衬托得如同寺庙里的弥勒般慈祥。对于程名振当日舍命保全阖县百姓的义举,他郑重地表示了钦佩。并且对英雄重归故里表示了热切的欢迎。但对于程名振失踪这几个月到底去了哪儿,他却好像不太关心。只是谨慎地提了提,期望少年人别给他自己留下牵扯不清的麻烦。
早料到县令大人会问及此事,程名振苦笑着点头,那张金称兵败之后,就把一肚子火全泄到了晚辈的头上。他本来准备带晚辈回巨鹿泽中剖腹剜心,半路上却又遇到了另外一股来打秋风的土匪。两伙土匪之间一言不合,便稀里糊涂打了起来。晚辈趁这个机会藏到了草丛里,偷偷磨断了绳索。待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时,立刻抢了匹马,杀出重围
哦林县令轻轻点头,土匪就是土匪,根本不可以常理度之。那你怎么不立即回城,害得本县以为你被杀了,好些日子心里都不舒服
劳大人挂念了见县令大人说得实在,程名振脸上亦堆满了感激,晚辈突围时身上受了很多处伤,没走多远便昏了过去。幸运的是被山中的一家猎户所救,带到他家中修养。您老也知道,山沟沟中怎可能有什么像样的郎中。结果害得晚辈伤口处脓血天天流个不停,直到入了冬,天冷了,才慢慢复原。
说到这儿,他轻轻挽起袖口,露出几条又红又粗的疤痕。那都是当日被官兵当做土匪所砍,货真价实的刀伤,即便是外行人一眼也能看得出来。
林县令见状,赶紧一把托起程名振的胳膊,你又何必如此,本县难道还不相信你么若无你,本县早就死在张金称手里了
县令大人当然知我,但馆陶县其他同僚,程某却得有所交代程名振双手抱拳,郑重回应。
他们谁敢乱嚼舌头,本县决不容他林县令一甩官袖,大声保证。本县当初以为你已经为国捐躯,便派人在城隍庙里边给你塑了个像,让你日日受我馆陶百姓的香火如今既然你活着回来了,这人像也就可以撤了。
多谢县令大人程名振后退半步,再度躬身。
林县令看了他一眼,又笑着点头,你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让你入公门为小吏,实在有些屈才了但本县既然当众答应过你,也不能食言。这样吧,兵曹的职位我已经委任给了蒋百龄,无法再给你。但县尉之职,本县可以举荐。今天本县就写了公文去郡里去走过场,按惯例,上头不会不批
程名振最希望得到的便是这句承诺,赶紧再度作揖,感谢林县令的栽培之恩。县丞职别虽然低,却是大隋正式记录在案的官员。有了这层身份,他便能想方设法查探父亲的消息,争取早日救父亲脱离苦海。
履行了当日之诺,林县令也了却完一桩心愿。笑着喊过身边的仆人,命其取了一匣银锭,大概二十两上下的模样,连盒子一道交到程名振手上,算是赏给他的升官贺礼。
真金白银,并不在大隋朝市面上被当做钱币使用。其身价却非常高昂,特别是在眼下白钱泛滥之时,一两银子足足可以换到两吊铜钱。注1如此贵重的礼物,程名振哪里敢收,直吓得连连推谢。林县令却摆摆手,笑着道:你马上就要当县丞了,衣衫也不能过于寒酸。咱们这些当官者一举一动都涉及朝廷的脸面,如果县丞大人连身像样的衣服都置办不起,不等于说咱们大隋朝廷穷得揭不开锅了么拿去,拿去,官场上迎来送往,花费巨大。你手头总得有些干货,否则怎可能应付得来
程名振仔细琢磨琢磨,觉得林大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便满脸感激地将银子收下了。县令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推心置腹地叮嘱道:当日大伙都以为你死了,所以很多事情也就发生了变化。昨天听说你回来,周公子觉得挺对不住你,特意找我来递话。嗨,大丈夫有权有钱,何愁无妻你今后就当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吧,别老是记在心上
周公子程名振满脸迷茫。猛然,有股热流从他的脚底一直冲到了头顶。怪不得县令大人要送我银子,原来是周家转手送的想到其中关节,他不由得又羞又气。忍了再忍,才咬着牙说道,劳大人费心了。周家那边,我肯定不主动招惹。但这匣银子,还请大人转交回周公子。小九无福,不敢受他的好处
哎林县令继续摆手,这银子是我送你的,与周家没任何关系。至于周家,他也是心中觉得有愧于你,所以才求我带一句话。毕竟他们家也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你跟他们闹,彼此都不好看
经历了一夜思索,程名振本已经不打算找周家去说理了。但被林县尊这么一提,反而有些进退两难。所谓夺妻之恨,在民间是与杀父之仇并列的屈辱。如果三言两语就揭过去,将来他即便坐稳了县丞职位,背后也少不得招人指点。
我不会主动招惹周家程名振面红耳赤,连连后退。但大人也别替他们说话。我不是不尊敬大人,而是,而是说到这儿,他自己也找不到理由,眼中热泪滚来滚去,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后悔。我,我一记重拳砸在房间柱子上,震得天花板间瑟瑟落土。
少年人脸嫩,看来一时半会儿,这个疙瘩是神仙也解不开的。想到这一层,林县令也觉得很无奈,又讪讪开导了几句,便亲自送程名振出府。
外边大雪下了一夜,此刻却突然放晴。北风夹着雪沫向脸上一吹,打得人激灵一下,猛然清醒。冷雪中,程名振慢慢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停住脚步,主动向林县令解释:晚辈与周家的人难得碰面,肯定不会起冲突。即便将来遇到,大人有话在先,晚辈装作不认识便是总不会存心去找他们的麻烦,凭空给大人添乱
你能这样想就好。本县一直欣赏你少年老成林县令有些怕冷,将脖颈缩在皮裘下,心不在焉地回应。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纠缠下去,反而让双方都觉得尴尬。程名振想不出更多的办法缓和气氛,拱了拱手,强笑着告辞。林县令目送他走远,轻轻摇了摇头,把身体藏进了朱红色的院门之后。转身的刹那,目光却陡然暗了暗,锐利如刀。
走在空旷的大街上,程名振两眼中一片茫然。他知道林县令有些话说得不无道理,馆陶周家财雄势大,即便他做了县丞,也无法惹的起。可手中的银匣又像炭火一般烤着他的心,这是卖老婆换来的银子,虽然林县令解释说此物不是出自周家,但作为传话人,林县令肯定收了周家的好处。而自己答应了林县令的要求,等同于变相签了小杏花的卖身契。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头皮发乍,连路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好像充满了轻蔑。可被人轻视了又能怎样除非自己真的去举报周家勾结李密,否则根本难撼动对方分毫。而一旦把举报信送出去的话,馆陶周家、林县令、小杏花、朱氏夫妻,不知道多少条性命要就此葬送
屈辱、愤懑、自卑,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条毒蛇,团团缠绕在少年人心上。让他无法平心静气地思考,无法顺利地呼吸,甚至连迅速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好在来的都是熟人,团团地将他围在中间,笑呵呵地说道:教头想什么呢害得我等好个追弟兄们已经在逍遥楼订下了位子,就等教头大驾了。
这就去程名振猛然回过神来,赶紧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太早了些吧,还不到正午呢
没事,反正大冷天的街上没什么人,用不着巡视周礼虎接过话头,笑呵呵地解释。
程名振四下观望,果然发现街市一片苍茫,几乎所有人家都紧闭门窗,躲在屋子里烤火。略做沉吟,他低声回应,那就去吧,我来做东。二毛呢,怎么不见他
董主簿拿了一封很重要的公函,让他亲自送往郡城了。王捕头没法推脱,只好让弟兄们代他向你道个歉蒋百龄也迎了过来,笑呵呵地回应。
都是自家兄弟,道什么歉啊。这家伙越来越虚伪了程名振猜到王二毛所持公函必然是林县令推荐自己做县丞的公函,心情稍稍好了些,摇着头数落。
王头现在可抖起来了,走路都迈着外八字。等明天他回来,程教头可得狠狠收拾收拾他众衙役们跟王二毛处得极其融洽,哄笑着向程名振递谗言。
几句玩笑开过,凛凛的北风仿佛也不那么刺骨了。程名振难却弟兄们盛情,被簇拥着走向县城内最豪华的酒馆。掌柜的早就得知是舍身保全了阖城老幼性命的少年英雄要来,岂敢怠慢。使出全身本领,将一干厨子、伙计催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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