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大剑 三章 人生起落
秦绝响见他主仆情状亲密,有些眼热,四顾道:“我那些婢子们也不知道都哪儿去了,本尊受了伤,竟然无人来问候,待会儿找见,非抽她们一顿鞭子。”
话音刚落,东边哗拉拉脚步声响,数名婢女拖着条帚往后院逃窜。
秦绝响大叫:“给我站住!”那几个婢女的脚立刻像被钉在了地上,各人身上抖颤不止,其中一个胆大些,缓缓转过身来,低头道:“婢子见过神尊。”其余几人也忙着转过来见礼,原来都是他那院的。这个说:“神尊,婢子们眼睛瞎了,没看见神尊,真是罪该万死!”那个道:“婢子们夜里听见杀声,担心了一宿,如今见着神尊无恙,婢子们可就放心了。”那个又说:“瞧你说的,神尊武功盖世,又能设计奇兵异器,谁能伤得了他?”秦绝响闻言得意微笑,心想不错,明诚君追我,都没沾到我的边儿。又一个婢子道:“是啊是啊,神尊抓我们像抓小鸡似的,别人更不在话下。”秦绝响听着像夸自己,但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骂道:“放屁!”那嘴笨的不吭声了。
常思豪笑道:“绝响,你这么凶,都把她们吼怕了,对女孩儿家还是别这样的好。”
秦绝响嘻笑道:“这也叫凶么?我这都是很客气的了。大哥,你这两个婢子原是我的,过去也不听话得很,现在看来被你调理老实了,不如把她们还我如何?我这几个婢子里面你随便挑俩去用,四个也行。”他手下那几个婢子一听,眼睛放出喜悦的光芒,个个微微扬起脸来,含笑眨眼,寻思着但愿自己能被常思豪挑中,逃离苦海才好。阿香和阿遥却花容失色,在后面轻扯常思豪的衣襟,目透凄哀。
常思豪知其心意,微笑道:“我跟她俩已熟,换了别人怕不习惯。”
秦绝响瞧着阿香和阿遥,嘿嘿一笑:“我逗着玩的。”他手下婢女听了,尽露失望之色。
这时院中稀里哗拉木架声响,有人在收拾砸烂的巨弩车,秦绝响黯然道:“大哥,那天从密室出来,我就想带你看看我设计制造的弩车,没想到还没等你看着,就被弄坏了。”常思豪道:“坏了再做就是,何必耿耿?”
秦绝响摇头叹息:“再怎样也是奇技yin巧,嘿,睡觉去!”转身回奔他的神尊居,走了几步回头怒喝:“还不跟过来?”一众婢女恋恋不舍地瞧了常思豪一眼,叹自己没那福份跟着好主人,垂头丧气,拖着扫帚随后而去。
天地间忽现微光千缕,继而明华耀目,常思豪转头望去,一轮红日飞升,冲破云海,霞光万里,瑞彩纷呈,照得人脸上暖热金黄。众人熄了手上火把,矗立仰望,眼角溢满泪水。
经这一夜大杀,有多少人此刻已沥血长眠,不得见今日的朝阳!
常思豪张开双臂饱吸这晨光中清新的空气,胸怀大畅,阿香和阿遥站在身侧,顾不得矜持羞怯,向他深情注目,望着那坚实的臂膀,宽阔的胸膛,和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得绮思难遏,腮上霞飞,无限向往。
常思豪转过头来,面上露出欢愉的微笑,二婢赶忙低下头去。常思豪道:“你们脸红什么。”
二婢羞窘,头埋得更低了,阿遥轻道:“是,是太阳照的。”
“是么?”常思豪嘿嘿一乐:“你们一定不知道现在我想干什么。”
二婢低头互望,心里怦怦乱跳。
常思豪却挽了把袖口,道:“麻烦你们备些水,我想好好洗一个澡!”
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常思豪四肢伸展,抻了个懒腰,疲乏大减,腹中咕咕作响,这才想起,自己洗过澡后倒头便睡,连饭也没吃。伸手一摸,红绳系在颈间,锦囊玉佩还在。吱呀一声门响,阿遥走了进来,手中一盏提灯,一个托盘,轻声道:“孙姑爷,您睡了一天了,先用些点心吧。”说着将托盘放在桌上,点燃了屋里的烛灯,室内顿时亮了不少。她把提灯止熄,到旁边柜中取出衣物伺候常思豪更换。
常思豪已适应了她的服侍,将衣裳穿了,阿遥踮起脚伸手替他整理领子,看见自己绣的锦囊仍在他身上贴肉挂着,暗喜含羞,掩不住笑意嫣然。
忽听一人莺声笑道:“豪哥醒了?这一觉睡得好长。”
阿遥心中一惊,退开一步,见阿香托着茶盘站在自己身后,脸上腾地一红。阿香冲她眯眼微笑一下,转身把托盘上茶具一样样有条不紊地摆在桌上,悠闲地说:“豪哥好喜欢这锦囊呢,洗澡时不肯摘下,睡觉也贴身带着。”阿遥神情忸怩,打岔道:“光吃点心太干,还是你细心,沏了茶来。孙姑爷,您请用吧。”
常思豪点头,也确实饿了,坐在桌边抓起点心大嚼,吃了几块,味道香甜可口,忆起在家乡挨饿情景,只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中感慨,然而这些点心食物乃是秦家所供,联想到秦lang川对自己的怀疑试探,又有些咽不下去。阿遥柔声说道:“孙姑爷,婢子不敢问您为什么难过,但有一点,凡事只须向前看,不缅于过去,不忧于未来,让这日子自己往下过便是了,想得多,烦恼便多。”
常思豪心想:“她倒很善解人意。”道:“阿遥,难得你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能想得开。”
阿遥神色微黯:“想不开,又能怎样?”
常思豪一笑:“是。”心想:“没饭吃时,想饭吃,有饭吃时又犯琢磨,他奶奶的,我这是怎么了?该吃吃,该喝喝,老子管它那许多!”大口把点心吃了,又喝了多半壶茶,拍拍肚子笑道:“不错不错。”忽听见外间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方才吃得高兴,并不觉得,此时却颇惹耳,便问:“怎么回事?”
阿香笑吟吟地道:“工匠们正在重修正厅大殿。”
常思豪点头,踱出来绕到前院观看,今夜云翳遮天,月隐星消,天空黑沉沉一片,四周围火把照得通明,数百匠人在手脚架上忙碌不停,正在连夜工作,祁北山往来指点协调,忙上忙下。
常思豪心中讶异,盖房屋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人共同携作,恐怕整个太原城的工匠都召集到了。
秦lang川负手立在院中望着,神情颇为萧索,见常思豪过来,淡淡一笑:“小豪,你起来啦?”
常思豪点头:“工匠们干活好快,一天的光景,屋脊已架起来了。”
秦lang川笑道:“有银子,还不好办事吗?街头俚曲如何唱来着?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哈哈哈哈,人生有起落,家族有衰荣,都是一样,人生下来就是死路一条,中间么,就是个折腾呗!”
常思豪听此言极是洒脱,心想:“他毕竟是条汉子,豪气十足,人在江湖,每天都能遇到些奸狡之辈,不改变便不能保护自己,就像苍大哥说的,大英雄有时也难免要从权。机智与奸滑,其实区别只在一线之间,前日对我耍心眼试探之事,实也不必怪他太深,假使我们当时换个位置,我会否也和他一样?”
步音响起,陈胜一自府外归来,他急忙上前问探伤势。
陈胜一笑说无碍,拍了拍他的肩头,快步直向秦lang川走去。常思豪看他脸色并不甚好,心想陈大哥身有内伤,又出去办事,大概一天也未得休息。他为秦家干什么总是把自己豁出去一般,除了和秦lang川有感情,秦梦欢这也是一大原因,男子为情所困,又所遇非人,这辈子须不好过。想起秦自吟和自己的事,不由一阵心烦。他似乎想甩脱这些思绪似地摇了摇头,轻轻啐了一口。
“老太爷,事情有些不对。”
陈胜一的脸庞在火把的逆光中显得沉凝滞重。
秦lang川一愣:“怎么,抚台大人那边有问题么?他若不肯收,可将礼金再加三成。”
陈胜一见杂人相距较远,常思豪此刻亦不是外人,低声道:“不是,我根本没见到他的面。”
“哦?”秦lang川略感意外,心想秦家平日与巡抚大人于耀庭关系密切,怎么这次派人献礼连个面也没见着?
这时祁北山也走了过来,陈胜一冲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回道:“秘探报知,抚台大人于耀庭今日召太原总兵官马林成秘议,周围守卫森严,恐怕其中有事。”
秦lang川目光一寒,暗忖马总兵治下统率五千兵马,向在城外大营驻扎屯田,什么事情令他们如此紧张?昨日一场大杀声势甚大,他们不会不知,难道在秘谋对付我秦家?平日政界的人维护较好,但是一旦出了问题,这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若有军界的人参入进来,可就麻烦了。问道:“内情探听不到么?”
陈胜一道:“咱在于巡抚家安排的人里面有一个婢子算是近人,本来可趁上菜之机探听一二,但今次菜传到屋外便有军人接递,室内详情别人实在难知,安排在它处的人更难接近。”祁北山道:“此事透着诡异,又正好发生在这个当口,难保和秦家没有关系。”
秦lang川抬头望天,夜空黑沉,不见一丝月光,透着股子冷郁迷蒙的味道,他两眼微眯:“看来……只有派人潜进去了。”
陈胜一点头:“我这就准备!”
大剑 四章 军政秘闻
常思豪上前拦住:“陈大哥,你伤未好,我代你去吧。”
“小豪,潜入盗听这种事,你可做不了。”陈胜一略笑一笑,点了下头表示领情,便迈步要走。
常思豪身子不动,仍横在他前面,笑道:“陈大哥,你可别小瞧人。”
祁北山道:“津直,你内伤较重,未愈之前宜当静养,此次我去。此事需极精细,没有经验者往往出差错,孙姑爷,你还是留在府中陪着他吧。”
常思豪皱了皱眉,默然不语。
秦lang川见状一笑:“北山哪,太原府衙又不是武林帮派的堂口,那些兵士也就是仗个人多,耳目并不聪灵,你把小豪带上,让他学学,日后在江湖上走动,常用得着这些呢。”
祁北山瞧着老太爷,见他目光笃定,颇有些不容置辩的意味,只好应道:“是。”
“如此也好。”陈胜一笑道:“小豪,到我屋来,我借你套衣服。”常思豪跟着到了他的住所,陈胜一取出一套黑色衣衫,这衣服不知什么布料所制,微有弹性,上下连体,袖口、肋间、裤脚都有扣眼,十字交叉穿着细布带,常思豪穿在身上,布带一勒,中间大带一束,紧肉相贴,没有半处挂风。陈胜一又叫他将头发用木梳醮无味清油重新梳得紧紧,贴着头皮扎成一髻,然后用黑布裹好,脸上用油彩抹黑,连耳朵也没漏下,手背上也画了两道。最后拿出一双黑色布底软靴给他换上,靴筒侧方亦有扣眼布带,扎好之后,轻便跟脚,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息,常思豪对镜一照,颇觉有趣。
“如何了?”一人推门相问,是祁北山的声音。
常思豪见他也是与自己一样打扮,只是腰侧多挂了个黑色兜囊,脸上涂黑,几乎认不出来,平日随手不离的那柄奔雷刀也没带。陈胜一道:“好了。”
祁北山点头招手:“走吧。”常思豪出得屋来,随他奔后院,祁北山边走边嘱道:“此次行动都要听我指挥,且不可妄动,有问题以手势招呼,不可出声。”
常思豪鼻中轻哼一声,算是应承。
祁北山头前领着,二人飞身上了花房,在屋脊间行走,不多时来到后墙边,暗巷无人,两人纵身跃下,复又窜上别家墙头,专在屋顶间窜纵。云翳遮空,月光时隐时现,两条人影仿佛黑燕掠水,于夜色中无声潜行。过了一盏茶时分,祁北山速度变缓,前面现出一处大院,正是府衙,外间有兵士驻守,还有一队人挎刀提着灯笼巡走,果然气氛不比寻常。
祁北山打了个手势,二人向后转去,待巡逻队伍离远,于暗影中翻墙而过,进入院内,沿廊下草木阴影而行,小心避开院中守卫,来到后宅,这大宅正房高宽大气,上面是庑殿顶,有四面坡,建得脊翘檐飞,气势雄伟,院内灯火通明,照如白昼,兵士列开,窗侧、廊下四处都是,粗略估计能有三四百人,一个个面容整肃,手按刀柄,紧握长枪,如临大敌。左侧一扇窗外周围守备尤其多些,祁北山暗暗记下方位。
常思豪心想这等阵势,如何能探听得到消息?灯光照得连个针掉地上都能找着,再快的身法,一下院子也立刻会被发现无疑。
祁北山眼神一领,长身翻上小廊之顶,将身子伏低于廊脊下背光那一面,膝盖蹭胸脯,脚后跟贴屁股蛋,行开细碎小步率先向宅后摸去,常思豪紧紧跟随,见他步伐虽小,却速度极快,心下暗赞。拐过一弯,祁北山见底下兵士无人向上瞭望,身形一纵,大猫般窜上侧房坡,脚尖沾到瓦片,半点声息也无,一个拧身,已隐于暗影之内,下面兵士竟无一人发觉。
常思豪探头瞧着廊间巡逻的兵士,心想你这家伙可真是胆大,敢在这些人脑袋顶上乱蹦!他观察着底下动静,良久不敢前跃。祁北山遥遥连打手势,令他快行。常思豪心想:“你奶奶的!跳就跳,被发现也是你催的!可别怪我!”稳稳心神,提气纵过,底下居然亦毫无反应。待到祁北山身侧,听他低低地道:“那些兵士们只注意着院中廊下的动静,于上面便不留心,这便是心理上的习惯和缺口,你明白吗?”
常思豪大悟点头,忖道:“干这活儿还真是靠着经验,也不怪他那时瞧不起我。”原先心里的一点不满也化作了服气。
二人于侧房坡上弓身转过,来到后房坡,祁北山算着方位差不多,单掌向后伸出,掌心向下虚按了一按,常思豪便伏身不动。祁北山手摸屋瓦,慢慢活动,揭下一块,搁在旁边,再揭二块,揭下的瓦片都按原来位置,鱼鳞状叠压在前块瓦上,揭了不到两尺见方的一块地方,下面是土,他将腰侧黑色兜囊打开,掏出一块布,将扒下的土放在布上,这土足有一立掌多厚,不多时便被扒光,露出望板。
祁北山掏出一个马鬃毛刷,仔细将周遭浮土刷净,然后用条细锯按倒八字形斜茬将望板和钉在下面的椽子锯下,搁在一边,底下立时现露出黑森森的洞口,内中有一股陈旧木料的味道涌出,他将工具收好,低道:“进去后下面是天花板,提着气,可别踩漏了,循梁架走,跟在我后面,保持一点距离。”
常思豪点头,随他缓缓而下,里面一片黑暗,二人用猫蹲步摸着梁架而行,蹑足潜踪,小心翼翼,向前摸了不远,就听底下屋中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如此说来,那京师可就又危险了。”祁北山急忙向后打个手势,黑乎乎的常思豪瞧不太清,听到风声略起,祁北山的手已到眼前,他下意识地一躲,身子微晃,向下摔去。
天花吊板轻薄质脆,人身摔在上面岂有不破之理?祁北山心里叫了声“糟!”急中生智,手顺势前探,一把扯住常思豪衣领。
常思豪两臂鹰张,差点喊出声来,身子僵在那里,同时屏住呼吸,急听屋中动静,看是否有人发觉。
只听得屋中另一个声音道:“当年庚戌围城的窘境若再重演一回,那可谁也受不了,我看,弄不好这回恐怕要迁都。”说话时语气平缓,似乎并未发现顶上有人。祁北山和常思豪不约而同地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心中乱跳,气息仍自不定。只听前一人又道:“迁都倒不至于,蛮荒之人,缺谋少智,仗着骑兵骠悍,来去如风,只懂得劫掠**,哪会用兵。有李成梁在,只须调回京师,此人骁勇善战,必可破敌。”另一人道:“李成梁这个副总兵,不过是今年破土蛮立了点功,侥幸提上去罢了,怎能敌得俺答大军?以于某之见,他远不如马老弟你用兵如神。”
常思豪借着祁北山一抓之力,稳住身形,慢慢恢复平衡,心想:“自称姓于的自是巡抚于耀庭了,前面那**概就是马林成马总兵。原来他们在商议军事,与秦家并无关联,这回陈大哥他们可是多心了。俺答是鞑子的王,经常率骑兵侵扰边境,一来就是几万人,这我是知道的。怎么他又要起兵过来了么?迁都可是天大的事情,京师守备军十几万,须不会怕了俺答。于巡抚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干什么?”
马林成笑道:“于兄治政有绩,却不知行伍之事,李成梁此人机智多谋,对付那些番贼鞑子可是绰绰有余。”
于耀庭道:“咱们不外,左右无人,我便和你明说了吧,俺答此来,必又要走大同,这要命的地方一动摇,咱的帽子还戴得稳当么?”
马林成嘿嘿一笑:“于兄,咱们平日交情过密,这时候怎么想起坑兄弟来了?兄弟戎马出身,脑子不大灵光,但是当炮灰这种事,遇上还是知道该躲远一点的,去年像崔世荣参将那等骁勇之人都战死了,兄弟这号往哪儿摆啊?”
常思豪听得有些糊涂,心想:“怎么这两人说话像转圈拉磨,不清不楚的?妈个巴子,难道你们是驴吗?”
“兄弟说的哪里话,”于耀庭的声音道:“崔世荣岂能跟兄弟你相提并论?我这也是为国家着想不是?戚继光名声多大,他的戚家军也不过才三千人,你手下军士却在一万以上,反正屯田无事,何不拨出一半前去援守,守城容易攻城难,到时只需抵挡一阵,俺答没有耐心,待其改道而行,兄弟再杀些百姓便可向朝廷领功受赏,何乐不为?”
常思豪心中大骂:“无耻!亏你还是国家官员,竟能出杀百姓充功这么损的馊主意。”
祁北山听出他呼吸有些急促,连忙回手按住,示意他切莫声张。
马林成道:“于兄,你又拿兄弟开心,守城容易,那程允锋是什么下场?你看兄弟现在乐得逍遥,待困在城里,狗才理你!想要朝廷的救兵,那是门都没有。你忘了当年俺答围住京师什么样了?皇上也没咒念!再说,我的兵你还不知道?只有五千来人,虚报出那五千,不过是为了多领饷银罢了。”
“哎,”于耀庭哈哈一笑,道:“贤弟,哥哥能让你亏了么?想免做炮灰容易得很,只需拉个垫被的搁在身前就行了。”
马林成道:“说的轻松,我上哪拉去?”
于耀庭嘿嘿笑道:“昨天晚上秦家的事,你知道了么?”
大剑 五章 匹夫小人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马林成道:“那火光可是不小,我在营中都看见了。”
于耀庭语气中略带了些责怪的味道:“既然看见火,怎不派兵入城?”
马林成一笑:“老兄啊,你又和兄弟逗趣,道我脑子被人开壳当豆腐吃了不成?那些江湖人个个悍勇异常,动起手来一个顶百个,他们之间相互斗争,说实话,老子连热闹都不敢看,咱们的威风,只可冲百姓使使,这帮人却是动不得的。”
于耀庭笑道:“亏你还是总兵官,这话若让别人听见,岂非要笑掉大牙?”
马林成哼了一声:“牙全笑掉又如何,那些人武功高强,万马军中或许能以人多胜之,但他们要想夜潜床边摘咱的脑袋,那可也是轻而易举如同探囊取物。你平日里不也和那秦lang川打得火热?恐怕交情比跟兄弟还深些哩!”
常思豪在天花板上听得真切,心想在自己家乡,每遇上官老爷出巡,人人怕得要死,街边一跪一片,没想到江湖上的人,居然能让官府也惧上三分,真是出了奇了。又想:“他奶奶的,我现在算不算江湖中人?哈哈,要是走在官老爷面前,能让他也心里犯个哆嗦,那可好玩得紧了。”
于耀庭声调转冷,哼了一声:“谅他一芥草民,怎和我这堂堂巡抚攀得上交情,我那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贤弟说的不错,这些人确实得罪不得,但是他们对咱们也怀有惧心,真要翻了,对谁也都不好,所以见面哈哈一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屋中沉默了一阵,只听马林成道:“你忽然提起秦家,有何用意?”
于耀庭道:“昨天秦家人马分批出城,商街就像被清了似的,晚上另一股势力的人进城,气焰更嚣张到了极点,守城门的军兵都猫起来,吓得一个个仿佛灰孙子,大气也不敢喘,朝廷的体面是一点也没有了。这次他们闹的动静太大,过千人的火拼,比之攻城掠地,两国相争也差不了多少,传出去可是举国震动的大案!这事再装作不知,我这脸还能挂得住么?秦家意图平复掩盖此事,已经派人在打点,我却托事不见,贤弟可知道是何缘故?”
马林成道:“嘿嘿,若没有俺答入侵这事,正当狠狠敲一笔竹杠,既然有这事情,自不如利用他们来当炮灰。”
于耀庭道:“正是。据我所料,秦lang川手下各处分舵的人手聚在一起,绝不下七八千人,让他们倾巢而出是不可能,但若要分出一两千人,估计没什么问题。那些人以一顶十,若能得两千之众,足抵万军,到时阻击俺答,他们出力,你得军功,岂不是好?”
屋中没了声音。这一静下来,常思豪蹲身在黑暗中,呼吸着尘浊的空气,倒觉得鼻中生痒,有些难熬。
隔了好一阵,马林成才道:“那帮江湖人,诡得很,恐怕不易就范。”
于耀庭道:“他秦家在太原产业颇多,买卖商铺遍布晋境,平日里走私贩禁的事情没少干过,我若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哪有今天,这次惹的事情不小,他们心里也没底,此时提出要求,不由得他不就范。另外,你看着这帮人一个个跟扒了皮上了岸的马贼差不多,其实不少人骨子里倒对国家兴亡,民族大义这些唬小孩儿的玩意儿,看重得很呢!只要略动唇舌,晓以大义,想来此事也不难达成。”
马林成哈哈一笑:“好,好!那我便按于兄的话去办就是,秦家方面动嘴的事儿,老兄就多费心吧。”于耀庭笑道:“为国出力,自是应该。”马林成道:“今日叨扰良久,那兄弟先告辞了。”于耀庭笑道:“又怕弟妹责你么?天色尚早,何须如此着急?你我许久未聚一欢,今日该当好好乐上一乐才是。”啪啪击掌,屋外响起轻小的步音,吱呀呀门响,步音入屋。马林成声音立刻变得肉麻起来:“啊哟哟,于兄,你在哪里觅来这等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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