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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崔氏是避重就轻,把自己的撇得一干二净。就算三郎确有其意,她如何去留心,都变成了“偶然”,而“旁的不提”,又怎能不提?却就是等着郑楚观来提,她再依附,便显得是以丈夫为主,好为自己讨一个贤名。
郑楚观不急不气,但顺而思之也只能上了崔氏的鱼钩,道理是明显的:“年纪品貌倒是相当,只是世俗来看,尚有门第之别,云夫人难心存不满,也以为是轻视之意。另则,燕阁若是进门,未能与二郎隔绝,与云安妯娌相处,亦恐生出事端。”
“嗯,我也想到这些,故而不过藏在心里,与你说说罢了。”
崔氏至此探得了口风,此事虽有阻难,亦可再作计较。她终究是想看好戏的,把周燕阁放在家里,比将她嫁出去,更方便坐山观虎斗。若有什么事端,她这个长嫂出来调停,想来也不至将天翻过来。
……
二郎的书房立满了书架,却独空出南墙下,宽宽绰绰摆了一副铠甲,一柄长剑。云安就站在一步外,时而轻抚,时而轻笑,想那人穿上该是怎样的英武。
二郎倒并不陪着,他将云安送来,便先依她的决定向长兄辞官去了。因怕云安为利器所伤,便叫了素戴暂来看护。
“他说这叫明光铠,良难得,是赠他的那位大将军年轻时所穿,二十年来不曾有损,可真是厉害。”云安感叹着,指尖拂过铠甲胸前的圆护,护铁打磨得光亮如鉴,映着窗外照进的日光,晃人眼睛。
素戴亦甚觉甲胄威武,频频点头,但她倒不似云安痴迷,侧站着,目光上下游走,不觉间望见了什么,蹲身指道:“娘子,你看这里是不是有几个字?”
云安俯身去看,乃见所指是甲胄腰间悬挂的,盛装箭矢的步靫,以皮革厚锦制成,略偏下处,暗纹之上果真有字。然而这字也是用相近的暗色丝线绣上去的,极难引人注意。
“你的眼睛也太好了!”云安好奇感叹,说着便解开革带,取下了步靫,就地而坐,仔细辨别,“常,常恐……至,常恐秋节至,这是句古诗啊。”
素戴也拿来细瞧,一面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诗意倒是简单,而且云安一时就想起有两首诗都用了这句“常恐秋节至”。只是,那两首诗的意境都不大愉快。
一首是《长歌行》,联句为: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其意是咏叹时光飞逝,青春难留;其二叫《怨歌行》,联句为: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这就更有名了,是汉朝班婕妤所写,叹的是女子不幸,忧心恩情日薄,以至断绝。
云安将这意思诉诸素戴,又疑惑:“这难道是那位将军的妻子所为?可她纵有所盼,也该是希望夫君平安早归啊,又缝得这般隐蔽,将军怎么看得到呢?”
素戴却没把这些话听进去,只一味低着头看这五个字,蹙眉抿唇,情态似有凝滞,脸色亦不觉沉了几分。
“云安!”正此时,二郎推门而至,一见了云安只光坐在地上,不用蒲垫,便急着跑去将人抱了起来,“地上凉,怎么不当心?”
云安一笑,想自己不过撒谎,身子无事,白享受这人的关怀,也挺好的。“我没事,你快看!”言归正传,云安从素戴手里又拿回步靫,举在二郎眼前,“你知道这里有字吗?那个将军知道吗?”
二郎却从未发现,惊疑道:“没有,将军也不曾说过。”
云安便也将疑惑向二郎述说了一回,又道:“将军以全副甲胄相赠,必是极看重你,送与看重之人的物品亦想必珍贵。或许他知道这几个字,只是其间私事不必与你说罢了,你继续珍存便是。”
“这是自然。”二郎笑着颔首,即揽过云安坐到书案之前,一时的心思并不在铠甲,“云安,你不想知道任官制书如何了吗?”
云安这才恍然记起大事,但见二郎并无为难之色,想是顺利,道:“大哥同意了?没责备你吧?”
“大哥同意……”二郎却欲言又止,故惹云安着急,待见这小丫头急得两只手攀上来,他一把拿住,才道:“大哥同意再走动一趟,让三弟顶替我去!”
“啊?!”这是云安挠破头也想不到的回答。
“我去时在后园遇见他,看他闷闷不乐便问他,他起初不愿说,我担心是什么要紧事便说要去问云夫人,他这才说了。他也大了,年来见兄嫂为我操办婚事,又谋职,便也想寻事做,只是不敢告诉大哥。”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了?”云安觉得事情也太巧了。
二郎摇了摇头:“官职乃国家公器,岂能私相授受?我只想我正好要去见大哥,带了他去,我来开口,再与大哥商议。”
“那大哥一定被你们气坏了!”云安只稍一联想那幅场景,兄弟三人各有己见,便好笑起来。
“大哥不是不知道我的意愿,虽责备,但当着小弟,他也没有多怪。便只这任官制书得来不易,没有辞去的道理,以弟代兄,也是个通融的法子,并不违律。”
“好啊,皆大欢喜!孔融让梨,郑郎让官,也算美谈了!”
二郎看云安眉飞色舞,却又拉住她:“云安,我不做官,但也不能长闲,我要去太学做一个经师,以此为业。”
“经师?”





云安公主贵 眼前花
“大郎,这太学经师是个什么官职?”
“无职无品,就是个执笔人,专在太学抄写经文典籍供学生研习所用。唉,我竟不知他的心思!”
郑梦观忽来请辞,让刚刚放下心的长兄又郁闷起来。他知道二弟志在从军,不愿宦海经营,可这经师虽非职官,不也是翰墨文案之人吗?与他的志向还是违背的。
然则崔氏所虑却不在此,她以为,跟随二郎而来的三郎,不但捡了个大便宜,也似乎目的不纯。“他尚在太学读书时便是学中佼佼者,经师于他屈才,可架不住他乐意,自去安排定了才来告诉。事已至此,再由他几年也罢,只是三郎那边?”
崔氏又将话说一半,然后蹙眉看着丈夫,托引其意。郑楚观相望,果也叹道:“三郎虽也及冠,却不比二郎二十岁时,自你提起他的婚事,我也在筹谋他的前途。这仓曹参军不是冗官闲差,我恐他不能胜任啊。”
“那你不是应了他吗?如今再改恐怕不好。”
郑楚观背了手,再三长叹,极尽无奈:“都是我的亲弟弟,亲近些的还好,那不亲近的就更要厚待才是。父母将这个家交到我手里,我纵不能发扬祖业,也不能让它散了,不散便是人心不能散。”
丈夫的左右为难让崔氏颇觉心疼,她的私心再大,倒也大不过家业命运。一时间,她不禁深深反思。“那你教教三郎,让二郎也教教三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郑楚观看崔氏稍有急色,反又笑了,柔声宽慰道:“夫人,你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三郎担待的,也会好好教导他的。”
崔氏颔首,心里才算舒坦些许。可未及再说两句体贴的话,阿春忽来通传,外头三郎到了。
……
元日之后略无大事,云安满心里就想着那场探春宴,单是吃饭她很乐意,却就烦恼宴席的风俗,斗花、斗美。素戴便总劝她,闲时就拉着她穿衣试妆,只是她本无意,每次都是草草应付。
这日,素戴又从云安的妆资里寻出几样惹眼的首饰,正欲回房与她试戴,却在廊下遇见了二郎。这人手里拿着个银方盒,神情悠然,似是早在等着了。
“素戴,你随云安出嫁至此,有多久了?”
这明知故问的是何缘故?素戴心里疑惑,只先答道:“四月来,如今是正月,快九个月了呀。”
二郎颔首,又问:“那你称呼云安什么?”
这又更奇了,他到底想问什么?素戴不觉皱眉,磨着两片薄唇回道:“叫娘子啊,除了偶尔玩笑,叫过名字。”
二郎又摇头:“玩笑不算,平时却错了,至少这九月来,错了!”
“二公子,你有话就直说吧,素戴不懂!”素戴急得直蹭脚跟,也从不觉得二郎是个谐谑弄人的性子。
二郎仍旧神情自若,却将手中的方盒举了过去:“你把这个拿给云安,等给她妆扮好了,我再进去,你先不必说。”
素戴不敢不接,先将原本的东西放了,及至开盖一看,竟是一支琉璃梅花钗,钗骨为白玉,钗头是琉璃质地的红梅,一共七朵,形态各异,生动若真。
素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公子为娘子赴探春宴备下的!”
“这是我为夫人赴宴备下的!”二郎着意清了清嗓子,眼里拂去几分深切之意,“云安九个月前就是我的妻子了,素戴,你以后不该再称她娘子。”
原来这人盘绕了这么久,就为“夫人”两字!素戴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是是,都是素戴疏漏,我这就给夫人好好打扮去!”
二郎畅然点头,即看着素戴小跑而去。他想,称呼上的区别许只是小节,但云安自小坎坷,在亲娘处尚且失之爱护,他身为丈夫,便要尽力弥补,哪怕是这细微之处。
房里,云安不梳不洗,披了件宽大的外袍便坐在暖炉前用早食。一见素戴进来,问道:“你瞧见二郎了吗?一清早的跑哪里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着,云安又往嘴里送去一整块金乳酥。
素戴得了二郎授意,自然不会说实话:“先不要管二公子了,我寻到了样好东西,保证夫人赴宴时光夺目!”
云安也知素戴连日都在忙这些,仍未提起半点兴趣,一面用手指挑回嘴角溢出的乳酪,舔着唇道:“未必你还能给我换一副面孔吗?辞藻倒是会用,还光夺目?跟谁学的。”
素戴不搭这话,却叫了两个小婢进来,一下将云安面前的美食都端了出去:“夫人,你也吃了一早上了,该梳洗啦!”
素戴一时做起主来,云安也拿不住,未及开口便被推到了妆台前,而素戴连唤了两句“夫人”,她也根本没听出区别。
二郎就站在内外室的那面隔屏后,脸上是温情脉脉的笑。
……
黄氏院中常年清静,却自元日以来就再无安宁。西厅里,又见元日夜晚的情形,黄氏冷冷地看着跪在堂下的儿子,而三郎面颊上透红的一个掌印,是黄氏刚刚赐予的。
“为何不听娘的劝告,擅自去向兄嫂求娶周燕阁?!若非娘闻讯赶去,你是不是还想去周家提亲?!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黄氏训教得两眼涨红,既怒且耻。可三郎不卑不亢,一直都不曾松口,他晨起去长房拜见就是为了周女。尽管黄氏已郑重告诉他,兄嫂轻视,周女无心,可二郎忽然将官职让给了他,他便自觉又有了依靠,添了许多勇气。
“二哥不做官,让给了我,我只要用心,何愁不能升迁?将来带着娘和燕阁自立门户,谁还拿门第说事?娘不就是在意旁人的眼光吗?这些都只是一时的!”
这些话却让黄氏失望透顶,眼里流露一片苍凉:“你二哥不要的女人你要,二哥不要的官职你也捡着,这叫自甘下贱!官场和这家中没有区别,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只会为人耻笑。”
“阿娘!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呢?”三郎实在听不进去,也觉得母亲近来变化太大——
“长兄长嫂是做主之人,轻视我也罢,可二哥并不当家,又非初次拒官,就是他看我不高兴,才带我去见大哥的。他说官职不能私相授受,同大哥商议了才如此。他这么坦荡,必与燕阁无私,只要我婚后好好待燕阁,燕阁会回心转意的!”
黄氏到这时才瞧出来,自己的儿子还是个情种,说了两车的话,每一个字都向着外人。“你是必要做这个官,必要娶这个女人了?”黄氏劝无所劝,冷笑着说道。
“是。”三郎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复向黄氏磕头,然后起身转去:“儿让阿娘伤心了,但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不管娘怎么想,儿都会奉养阿娘终老,继续孝敬阿娘。”
黄氏看着儿子一步步踏向门外,泪水无声滑落。她在郑家守了快三十年,头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儿知娘不愿,日前已修书一封遣人送去长安薛家,阿姊会理解我的,也会替儿安慰阿娘的。”
踏出门槛的三郎又递来一句,终究走了。
“不就是一个丫头么?我们三公子这般的品貌,将来未必只有一房妻妾,夫人暂且依他便是,何苦闹得这样呢!”顾娘上前扶住失神的黄氏,万般不忍。
“我退一万步,让他娶了这府里的奴婢为妻都好,唯独不能是周燕阁,唯独她不能!”黄氏咬牙道,眼睛瞪得狰狞。
黄氏原就是揪住周女的门第出身来压制这门婚事,可这句话又全部推翻了。顾娘深觉疑惑,思来却又大惊:“夫人!那……那快叫人拦住公子啊!别让他真去提亲啊!”
黄氏却又反常的松弛下来,嘴角扬起孤绝的笑,仿佛一个破釜沉舟的死士:“你去,告诉他,我同意了。”
“夫人!”顾娘一下跪倒在黄氏膝前,“不能啊!”
“还是你说得对,我儿岂会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他总有一天会厌倦,也总有一日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
顾娘不敢,觉得黄氏话中有话:“那长房那边亦未必同意呢!方才夫人赶去劝阻,他们不也没有说话吗?”
“阿顾,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不惊讶,而不是不同意。他们想必早有此意,巴不得我的儿子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更好把我们踩在脚下了。”
……
素戴天生一双巧手,早是熟悉该如何打扮云安,二郎送来的梅花钗便更是点睛之笔。短短半个时辰,云安便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夫人,你看,你还觉得自己比不过别人吗?”
镜中人,穿着水波纹窄袖罗襦,系着云英留仙八破裙,不算华丽隆重,却把颀长单瘦的身架显得恰到好处;面上傅了微有光泽的英粉,又在颊腮打过檀红的两抹胭脂,弦月眉上轻扫螺黛,丹唇两边细描杏靥,这妆粉亦施得浓淡相宜。
一头青丝尽绾头顶,几股交缠弄巧,若翻云抛洒,既非繁复,亦更轻巧。而那琉璃梅花钗便斜插在一股发束里,与面上红妆交相呼应,把个青春少女的清艳绝俗展现得淋漓尽致。
云安看得傻了,看得深了,没有回答素戴,亦没有注意到,身后人悄悄地换成了郑梦观。
“好看。”郑梦观忽一伸手,从身后抱紧了云安。
云安蓦地一惊,先觉腰腹间一紧,才抬头望见镜中的面孔:“你去哪里了?吓我一跳!”
郑二郎略松了松,将人转过正对,笑道:“我哪儿都没去,是你心不在焉,没看见我。”
“是你又偷看了吧?”云安撇嘴道,但因妆扮过,又略显羞涩。毕竟,上一回这么细致妆扮,还是二人成婚时,那时互相也不熟悉。
“那你喜欢吗?”二郎抬手抚往云安的鬓角,梅花钗位置最下的一朵梅花便正抵在那处,他轻轻将钗推了推,“我选的。”
“这不是素戴拿来的吗?”云安只以为这支梅花钗和素戴连日拿过来的一样,都是她的嫁妆。即使她也不十分清楚嫁妆里有多少东西,但也丝毫没怀疑。
二郎失笑,倒显得是他故意抢素戴的功劳了,也感叹,这丫头明明不输姿色,却对这些妆扮之物毫不敏感。方才他暗中看时,素戴将花钗拿到她眼前,她一句都没有问,就更不谈夸赞了。
罢了,二郎只好细细与她解释:“我都听见了,长嫂告诉你要去参宴的那天晚上,你听说要斗花,就说不想去了。云安,你好看,我不觉得你很平常,你也说过不会容得别人非议你的相貌,那你自己更不应该自轻啊。”
原来,这人那夜不提,却还是听见了探春宴的话,也这么,有心。“我不知道,反正我阿娘都没有说过我漂亮,我也觉得自己不漂亮,就算素戴说,那也是哄我的。”这一时,云安想起了悲田院的蕙蕙母女,蕙母就会很自然,很爱怜地夸女儿漂亮。
“阿娘有苦衷,但心里一定认为云儿是天下最漂亮的孩子。”
“你叫我什么?”提到柳氏时云安便不禁心酸,再听二郎柔声唤得这一声小名,泪水便瞬时夺眶而出。
二郎疼惜地将云安搂进怀中:“云儿,很漂亮。”
云安从未听人这样夸她,而被心上人唤着寻常的小名,更是平生未觉之事。她只是流泪,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就像在奠雁礼前第一次听到郑梦观的声音,除了好听,便是太好听了。
“到那一日,不论别人是斗名花,还是绢花,乃至四海难见的奇绝之花,你都不要怕。因为云儿,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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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公主贵 探春宴
一驾宽敞的锦绣马车从修文坊郑府门首缓缓驶离,仆人婢女前后拥随护道,排开长长两列,煞是端正气派。车舆内一正一侧坐着两个女子,便是长媳崔氏,次媳云安。今日是申王府探春宴之期,妯娌二人正是去赴宴的。
云安有梅花钗相伴,早是气定神闲,因不与崔氏同道,只低头默默,两手盘弄裙上的衣带。崔氏却看了云安多时,一来觉得这丫头长成了不少,更则是有话想趁机说。
“云安啊,你是天章十二年四月初六的生日,到今年整是十五岁,及笄之年,你可想长嫂怎么替你办生辰宴啊?”
崔氏脑中计较着,忽而拉过了云安的盘弄衣带的手。云安倒不能一时抽手,依着坐近了些,回道:
“难为长嫂把我的生辰也记得这样清楚,只是我素来不喜张扬,在家时,阿娘都依着我随意,长嫂便不必操办了。”
崔氏未必真心揽事,不过行个场面,亦好顺水推舟:“近来虽是事繁,但你的生辰宴怎好疏忽?濡儿和修吾也会想替你作兴的。”
云安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许真还辨不出崔氏的本意,可近来府上的事不但多,而且奇,她又哪里不明白轻重?这一句,要紧的唯有两个字“事繁”。
“是啊,长嫂最近的事也太多了!原本是为周家议婚,如今却成了三郎娶妻,一外一内,分别就大了。”崔氏懂得顺水推舟,云安亦不必她饶舌,索性挑明,看她还有什么心肠。
“这谁能想到呢?”崔氏倒喜云安心直口快,佯叹了声道,“还是三郎自己来求,他母亲先也不知,我和你大哥还担心……担心你有什么不爽快,起初也觉得不妥。”
云安听罢笑了,心想,先前她闹“出走”时,崔氏当面也不曾说破她是因为周燕阁不快。这时忽而讲这私话,好像多么体贴,心里却未必有这好意。恐怕也乐得作壁上观,等她以后与周女盘斗。
然则,云安虽不喜周燕阁,她与三郎的婚事也意外,但进门之后便为妯娌,云安既有胸怀接纳,也有头脑周旋,还有二郎护持,并无可虑。至多,再防备崔氏一层,防她添油加醋罢了。
崔氏这头,原探得郑楚观的口风,并不大支持周郑联姻。其奈三郎自己寻上来,而黄氏虽追来,亦无表态,辗转又同意了。这等天时地利人和,怎么不教崔氏动心?她无须沾一点嫌疑,便能坐山观虎斗,倘若有事去劝解,还能再落一个贤名,这俯取仰拾之间,净是坐渔利的美事。
既然已将崔氏看透,云安自然一装到底,好话谁不会说:“长嫂说哪里话,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周师妹进了门,不论依与二郎同门之情,还是依照家礼,都该唤我一声二嫂。我做了嫂子,也学长嫂做嫂子一样,弟妹但有错漏之处,我只教导她,诚心待她,便自然能和睦相处。倒还是长嫂心,以后多了位弟妹,要多担待一份了。”
这话讲得崔氏暗里一惊,生出几分佩服——既自尊自重,又奉承讨好,更连周燕阁都一并包涵了,不必她再做好人,说多余的话。
“如此,我也放心了。等过几日闲了,你就到我那里去,我们一起商议婚事,也请云夫人同来。”
眼见该说的话都说了,崔氏也不忘最后拉上云安,但云安也知,她去协理婚事是早就讲定的。不过另想,事情有了变化,不看周燕阁,也得看云夫人母子的情面,她不能过于回避。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墙却非要倒在君子身上,君子只能见一块砖,便搬开一块砖了。
“好,云安自然效劳。”
……
与修文坊隔洛水南北相望的承福里,是洛阳城中宗室皇亲聚居之地,申王府便座落在里坊的第二正街上。
此刻辰时才过,已有数架前来赴宴的车马抵达。珠围翠绕的贵夫人们携请帖下车,在王府家令处提名列到,然后各由一名家吏引入府苑,一直送到宴饮之处。
王府地占数十亩,宽阔而壮伟,别有一番轩昂气派。过门屏重楼,望水榭台阁,道道深闱之后便是主人内居庭院。院中有飞檐红亭,亭内设了金丝帐,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帐下,黄裙高髻,神态怡然,正听着身前侍女禀报宴集之事。
她大略听过一遍,问道:“汉源侯府的两位夫人到了吗?可有好生招待?尤其是年小的那位。”
侍婢从容颔首,恭敬回道:“两位郑夫人一刻前便到了。王妃先已嘱咐多次,奴婢们不敢怠慢。”
原来,这黄裙女子便是申王妃。她心有计较,却又疑虑,只先叫这小婢退下了。然则,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女瞧出情状,笑道:
“时辰尚早,王妃何不把人请过来?选个静处私谈。”
申王妃待她的态度倒很不同,道:“我却也想,只怕吓着她。况且她们是妯娌同来,以何理由单请她一人呢?”
“王妃一直牵挂,不必如此顾虑,青绵去想办法。”
……
宴饮席台虽已在王府后园设下,但时辰未到,主人亦未至,众女宾不过自己取乐。一园子莺莺燕燕,花花绿绿的女人,有的原本相识,聚在假山石前叙旧;有的才刚照面,互相礼拜寒暄;还有性情张扬的,已经开始斗花比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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